有月光透过几乎要挂到屋顶的窗户穿进来,带来了一点光亮,余姝几人在黑暗中眉眼渐利,仿佛几匹压抑着凶性潜伏的母狼。
那日对余姝说话的娘子名唤月娘,剩下的两位是一对姐妹,一个唤莺歌一个唤玉安,三人的经历格外相似,都是家中落败后为求银钱将三人发卖,莺歌与玉安因是难得的姐妹花被一户专做生意的商户买回家,而月娘则身世更崎岖些,她爹娘想用她为弟弟换了读书的银钱,便将她发卖去了秦楼楚馆,打的便是让她在那里头继续给几人挣钱的主意,月娘不愿如此,勾了个时常来留宿的茶商,磨了两年让对方给自己赎了身,还借了对方的势狠狠搅了父母弟弟科举攀升的路,然后辗转跟着那茶商一路西行做生意,被人间乐给盯上掳了来。
用月娘的话来说,她觉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真出了事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她有一瞬间万念俱灰,可随即又太不甘了些,不甘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度过,被人卖来卖去,仿佛一个物件,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所以这一次说不准是一次转机,一次令她能有别样人生的机会。
尽管这番话更多的是绝境中的自我安慰,可余姝还是为她的想法而颇为震撼。
她并未告知几人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在火铳面前,莫说这五个大汉,便是八个十个余姝也是不怕的,可那是最后保命的东西,动静颇大,数量有限,不到关键时刻并不好暴露,四人的计划是在马车上一点一点构建的,准备先勾引喜大和葫芦额中的一个,然后四人一同上,将人扣下以做威胁,若有余力可以先威胁他让他引另一个管事进来,并在他引完后立马先诛杀再埋伏在门前趁另一人不注意一同擒下。
若只威胁了其中一个,她们很怕这葫芦额和喜大并不是那样的兄弟情深,为了利益直接舍弃另一人也犹未可知,让两人一死一伤,还活着的那个为了小命才会让剩下的三人放几人离开。
这是一个操作起来有一定难度,却找不出更好的选择的计划,可一切的前提是这五人按她们的想法行动。人的行为是最难琢磨的事,就像余姝几人无法确定人间乐的匪徒会在什么时候对她们下手一般,到了能够安定的地方,几人也不知晓对方会想先急不可耐享用这群女人还是先找个地方大快朵颐。
可现在的情况对几人来说是乐观的。
喜大和葫芦额只留了一个人看守四人,还是其中最弱势的人。
在人间乐的团队中也划分着阶级,葫芦额和喜大显然是顶层,剩下的三个小弟其中两个都更强壮,那也就只有剩下的这个是团队中最底层的人。
余姝早挣脱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她在黑暗中眸光轻闪,舔了舔嘴唇。
“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可以改一改。”
月娘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改?”
“姐姐,让你们拼着被那群狗日的东西占便宜的风险在这间小房子里杀人,倒不如将外头守咱们的人引进来,解决掉后直接逃走。”
莺歌蹙了蹙眉,“我们可能跑不远,说不定刚刚杀了外边的那人,葫芦额跟喜大几人就已经吃完回来了。”
“刚刚进院时我闻到香气最浓郁的地方距这个小院行车起码半刻钟,他们几人步行过去也要一刻钟,一个往返便是两刻钟,若还要真的大快朵颐一顿,没有小半个时辰是回不来的,咱们下手就要讲究个快,一刻钟内将那人引诱进来解决了再处理痕迹。”余姝认真分析道:“这是可行的事,若是这招不行,也不过恢复原本的计划,他们的下家要四个人,哪怕为了钱这几人也不可能杀了我们,甚至不能让我们伤痕累累,左不过失败了被打一顿罢了。”
“可我们跑了之后该怎么继续逃脱,这里他们可比我们熟悉。”
“谁说我们要逃脱?”余姝闻言眸光微闪,“萨芬太过危险,我们几个弱女子并不适合脱离人马独行,这群人的身份马匹车辆都还有用。我们最好解决了这个人之后,埋伏在周围,待几人四散去追查我们时,逐个击破,不要留下任何被追杀的后患。”
莺歌还想说点什么,她向来胆子略小思虑缜密,有些惧怕这样在原计划上的改变,可一旁的玉安较她则大胆许多,等余姝说完后握紧了莺歌的手,点点头:“我觉得余妹妹的想法可行,不妨一试。”
月娘在余姝说这新计划时也在思虑,此刻再想一想留在外头的那人,心底有了点谱,也点点头道:“我有办法引那人进来,可以试一试,只是要快。”
莺歌见三双眼睛灼灼看向自己,纠结了一小会儿,咬了咬牙,狠声道:“好!干!我豁出去了!先解决一个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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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峰在门口搓了搓自己的手,心底暗暗骂了喜大和葫芦额两声。
他在人间乐里头被欺负惯了,就因为身形不如其他几人高大,处处被排挤压榨,平日里不止要给几人端茶倒水,做几人的出气包,在他们吃香喝辣时他也只能在这寒风中守岗,平日里他们劫人大多是劫些沙漠里的小厮娈童,像这次这般一口气碰上了整整四个美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沙漠里除了傅雅仪的队伍,一年能见着一两个柔弱漂亮些的女人就不错了。
可偏偏这一回,他甚至能想到按照自己的地位,不止吃香喝辣没有自己的份,估计难得一次的玩女人机会也没有自己的份。
只要这么想想,他就觉得站在冷风中的自己格外可怜,也对葫芦额跟喜大生出无数不满。
突然,他镇守的柴房里又传出来一阵哭声。
绑来的四个小娘们都是水一样的人,见求不过几人便成日地哭,方才被丢进柴房时他明明记得几人哭累了哭哑了,现在大概已经昏昏欲睡了,骤然听着这么一阵哭声,他浑身都酥了。
甚至不用进去瞧,他便知晓那必然是第一个被从茶商那儿掳来的女人。
王峰格外喜爱风韵些的小妇人,几乎第一眼见着那女人,他便心底生了些歹意,若不是葫芦额与喜大在路上看得紧,半点不准他们碰这些女人,哪怕偷偷摸摸他也想将这女人好好玩弄一番。
可此刻这间屋子只有他一人驻扎,那群喝酒的按他的了解没有个把时辰是回不来的。
王峰眼珠子转了转,又在四周看过,心底想着趁这群人不在何不自己先享用一番?反正女子向来好名节,被欺负了也不会好意思开口。
他听着里头细细低低的啜泣,心里头越发痒了起来,最终还是欲望战胜了理智,悄悄推开了门,冲里头压低了声音吼道:“哭什么哭?”
吼完他便听着了那啜泣声暂歇,被终日挤压的怨气反倒稍微少了些,在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面前生出些自得来。
可还不等他具体看清屋里的情形,随即迎接他的便是早已埋伏在门后手握两把木柴的莺歌和玉安,两人卯足了力气握着潮湿沉重的木柴狠狠击向他的后脑和后背,余姝眼疾手快,迅速关了柴房大门。
王峰发出一声惨叫,月娘怕他招惹来其他人,从地上爬起来,随手在地上摸了块乌黑的大碳,一把塞进他嘴里。
莺歌与玉安不敢停下,哪怕已经手酸也一下不停地狠狠打向他,后脑的血迹瞬间流了满地,王峰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还因为嘴里的坚硬木炭被活生生磕掉了两粒牙。
余姝连忙拉住两人,让两人保存些体力。
莺歌玉安刚刚头脑一热,用起力来不管不顾,可此刻那血迹流到自己脚边,顿时后怕得腿一软跌倒在地。
余姝连忙抱了抱两人,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做得特别好。”
莺歌咬着唇,胡乱抹了一把自己脸上溢出来的眼泪,带哭腔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月娘颤着手在王峰脖颈边探了一下,“他还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没事,他暂时没死也没事,”余姝拿出发钗开始在他身上划伤口放血,然后抬脚在血上踩过,“咱们踩着血迹从房子四周四个方向走,走到血迹消失便回来,届时藏到这院子的角落里,看葫芦额跟喜大去了哪边,我们先跟葫芦额走,在他回程的路上了结他。”
“葫芦额是这群人里面战力最高身形最强壮的人,”余姝策划道:“他必须死。”
几人点点头,此刻已然隐约以余姝为核心,四人先在四周走完数百步后快速回来又清理了王峰身上和地上残留的血迹,再狠狠给他脑袋上敲晕后便将他捆好丢进这座小宅子外的臭水沟里,干脆让他暂时自生自灭,该庆幸这群人牙匪因为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安排的据点也格外隐秘,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迹,否则几人不一定做得这样顺利。
接下来的,就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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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额与喜大几人回来时已经接近亥时,几人一身酒气喝得红光满面,心底还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可刚到小宅门口便隐约感觉到了不同,门前的血脚印是那样明显而杂乱,并且显而易见是女人的脚印。
葫芦额顿时沉下了脸色,心底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往柴房走去,剩下几人也赶紧跟上。
可到了柴房前,那大大敞开的柴房大门昭示了最坏的情况,那个龟孙子王峰不见了人影,他们掳来的几个女人也不见了踪影,想起门口的血脚印,他咬着腮帮子,怒声说道:“快到这宅子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