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止淮捏了捏眉心,有几分疲惫,待到傅雅仪走进来之后只缓声道:“最多再过三四日,不处理了码头上的游船要出问题的。”
傅雅仪从她手中接过了下头的报告,迅速看过去之后扬眉,“那便让他们进来。”
“进来?”傅止淮诧异道:“我们没有这么多人。”
李氏旧部满打满算一万三千人,涟水的军营内还有两万四千兵卒,其中只有一万人愿意跟着干,剩下的不管是为了小命儿还是不服气,都依旧将傅氏二房与李氏旧部当作反贼,现如今只能全体压在军营里用几千人压制,剩下的世族豪强那里倒是稍微能省点心,,然后涟水内的巡逻维持秩序要人,城墙之上看守要人,时不时应对一下淮安总兵的攻打也要人,这么零零总总下来,现在能够调任的也不过数百人。
而涟水的码头外停靠了数十条货船,动辄数百人,船只又大,卸货之后大搜查维持秩序仅靠几百人绝对是不够的,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傅雅仪指尖摩挲着许久没有用过的白玉烟杆,她抬眸看向自己面前的姑姑,幽光略闪,缓缓说:“不必查得太细,可以交给我。”
“交给你也行,”傅止淮略一思索还是点了点头,对于傅雅仪的能力她并不怀疑,而且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她求之不得,只是想起这段时日很少见着她的身影又忍不住询问道:“我听老太君说你这几日也不在傅府中,四处都寻不到你的踪影,是去了何处?”
“在码头里,”傅雅仪倒是也没有瞒着自己的去向,如实道:“不过要做的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时间空出来可以把后头的事解决。”
“你心里有数便好,”傅止淮事务颇多,解决了这一桩总还有下一桩要去做,傅雅仪哪怕参与了夺权,可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游离于涟水中心之外,甚至连李氏旧部都不知晓还有她这么个人,在外展路的身份也不过是方多月身边颇为信重的人罢了,能乐意来处理一桩事务已经算不错了。
傅雅仪颔首,也没多说便走了出去。
她当天便领着傅止淮拨过来的人去码头给那数十艘商船放行。
说实话,有便宜不占才傻呢,她并不觉得这场僵局会持续太久,所以也就毫无顾忌的将这些人放进了涟水,顺便扣押住了他们的半数货物,以免他们想方设法乱跑出城,至于剩下的船员则被丢进了涟水主城中做工维持生计,面的未来几个月坚持不下去。
在这之后傅雅仪又将城内的巡防权要了过来,顺便开了那几日的宵禁,允许城内百姓夜间外出摆摊,令整个涟水的氛围都松懈了些。
自然,这也引起了李氏旧部中部分人的不满,巡防和码头边都是肥差,傅雅仪管制之下他们捞不到什么油水,颇为不悦,自然也不怎么配合。
实际上这个问题早就有了,李氏旧部人数颇多,自然不可能完全臣服于不太相熟的傅氏二房,尤其这里头掌权的还基本都是女人,更是难以令他们完全服气。
现如今李氏旧部立下大功拿下了涟水,想要撺掇小统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篡权的不在少数。
小统领林开焰确实也存了这方面的心思,只是中途被方多月察觉,干脆调派了他前往落敏巷与豪强世家打交道,不过两日便让他明白了,除非他杀光了这些世家门阀又或者是涟水内的官员,否则一旦他上位压根处理不了这么多事。
于是他歇了歇篡权的想法。
但是也并不是十分配合。
自从巡防权到了傅雅仪手中后他便暗示了自己的手下们更加松散些,准备待到傅雅仪出了错再名正言顺将巡防权拿回来。
可傅雅仪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和机会。
三月十九是惊蛰,涟水的夜市热闹暄腾,小贩们走街串巷售卖东西。
涟水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变化,可实际上内部的物价在飙升,盐先不说,涟水东面便是大盐场,方多月等人占了那一块地方,用着朝廷原本便设下的煎盐法,牢牢管控住了盐价还禁止囤盐,盐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其余的粮、油之类却有些控制不住价格,导致城内到处都有些焦灼。
蒋丛自京城出来已经快一个半月,他发现了海运涟水不让进之后便转道带刺血刀的数人去了度汕,上了一艘货船伪装成船员等了小半月之后终于被放了进来,进来之后便被安排去做工,在城内当推车,剩下的血刺刀也陆陆续续散布到了街头巷尾打探消息。
今日是他们汇合交换之时。
皇帝交给蒋丛的任务是潜入涟水城中寻找傅氏准备用来对付皇帝的东西,一旦找到立刻销毁。
这个任务没有明说什么,可蒋丛待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认为也能揣度几分,他一看皇帝的脸色便知晓他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傅氏手中,怕不是什么好事。
蒋丛知道这是个艰难的差事,可富贵险中求,并且已经被皇帝点名,他没有拒绝的可能,那也就只能抱着希望接受了。
涟水占地颇大,蒋丛打探完全废了不少功夫,这几日便准备找时机潜入傅府中寻一寻皇帝想要的东西。
而他与血刺刀们相约的地方在最热闹繁华的市集中,主城道旁有两条小道,间或有人出入,他四面看看见现在是没人的便发出几声鸟叫,这是他与血刺刀们留下的暗号。
可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回应。
蒋丛蹙眉,又作势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终于令他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后背不知何时在这尚且不曾转温的天气里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犹豫,转身便跑。
狭小的巷道中响起他急促的喘息,眼瞧着热闹的集市便在前头,他奋力超前,可在他到达巷口前迎接他的是狠狠一闷棍。
再睁眼,眼前的场景一阵变幻竟然成了一间不见天日的暗房。
蒋丛心下一沉,忍不住四处张望,却什么都瞧不见,反倒是耳朵里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惨呼,吓得他两股战战,脑子飞速思索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等他被饿了整整三日滴水未经,并且不允许有任何睡意后那扇暗房的门终于打开,外头一片刺目的光,蒋丛险些以为自己快瞎了,缓了许久才缓过来,眼泪流了满眼,感觉到头顶有水流下来,再顾不得什么,张开嘴将水接进了肚子里。
“怎么能这样对我们的京城来使呢?”
这句带着调侃的话让蒋丛动作一顿,仿佛在提醒他身份,令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狼狈的模样。
随即有人不顾他的脏污扶起他,笑道:“快起来。”
蒋丛能听到是个女声,却瞧不清眼前人的具体模样,扶他起来的手颇为有力,一下便将他扶到了不知是谁带来的座椅上,又有人前来替他擦脸送上精美的饭食。
“前些时日有人禀报我下属之地有人行迹可疑,却不想竟然是京城派来的人,居然还能潜入我们涟水,可见颇为不俗。”
蒋丛拿筷子的手有些发抖,更不知道面前这个瞧着掌控他生死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听她接着说下去。
“我能问问您的职务吗?”她模糊的影子里俨然是个在摩挲下巴的模样,“在窄巷里等你的那几个我都处死了,临死前下了重刑,倒是撬出来那么点儿消息,只说你在皇帝面前很得脸,可是真的假的?”
蒋丛昏沉的脑子转的飞快,这几日的苦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回受,实在不想再受第二次,承认身份或者不承认身份显然没个定论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对面那人的耐性显然并不大,这么一小会儿已经轻“啧”了一声。
他咬咬牙,最终还是说道:“是,我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你们若是能放我一马,我也愿意当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随即便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热气挂在了他身边,那蒸腾的温度几乎要灼烧他。
感受到温度越来越烫,蒋丛吓得要死,连忙说道:“我愿意为你们当卧底,你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对面的人啧啧称奇,“前头那些死人不是说你是皇帝身边最为忠心的太监?怎么叛变得这样快?我很怀疑你是在哄骗我啊。还是拿烙铁给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