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赫丽眸光轻闪,她是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打蛇棍上问起巫医的过去,又掏了几块小金叶子,令巫医少了几分警惕。
余姝听到的完整故事是,巫医名叫翰娜山意,当然,她也有个中原人的名字,就叫山意,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教她医术的师傅是个中原人,死前吩咐山意去给自己报仇,对方不是什么寻常人,山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又怎么做得到呢,但是她既然答应了师傅也就只能照做,于是在仇人身边的城市筹谋了数十年才准备动个手,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人就先被缇亚丽了解了。
山意捡到了受重伤的缇亚丽,又给她治好。她不乐意欠缇亚丽人情,可缇亚丽确实可以说是阴差阳错替她报了个大仇,所以她便答应缇亚丽,日后若是受伤可来寻她。
这些年山意帮缇亚丽治过不少外伤,也是发现了两年前缇亚丽身上突然多了另一种毒,那毒她解不了,也抑制不了,后来缇亚丽偶然一次拿出了迷迭香,告知山意这东西可以抑制痛苦,山意研究了半个月,觉得这东西不是个好玩意儿,建议缇亚丽少用,大多数时候不如扛过去,说不定多抗几次能戒掉。
这也是上回余姝稀稀疏疏听到了关于山意和缇亚丽对迷迭香的争执的原因。
可山意到底没有劝住过缇亚丽,缇亚丽离不开迷迭香,所以她每回见了缇亚丽用迷迭香时都会多几分厌烦。
哪怕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却也可以说是缇亚丽在这世间唯一的朋友,起码缇亚丽在她这里能睡着安心觉,不用怕睡着睡着就怕被人杀掉或者绞尽脑汁和朝廷那帮瞧她不顺眼的人争斗。
山意提起缇亚丽时只是有几分惆怅,也没问她因何而死,她的语气中似乎早就清楚了缇亚丽总有一天会死的,哪怕不是在复杂的政斗中死去,也会在迷迭香的作用下减少寿命加速死亡。
“我本就是因为还要对缇亚丽负责才留在着鬼村里,既然缇亚丽已经死了,那我也要走了。”
赦赫丽问道:“走去哪儿?”
山意蹲在地上收拾药材,淡声道:“去中原,我在渡什本来就是个黑户,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渡什能找到的药材太少了,我听我师傅说中原的药材多,我在这里困了大半辈子,也要出去走走了。”
赦赫丽还没有回话,听了半晌多傅雅仪却先挑开帘幕,用渡什话说道:“中原也需要户籍和路引,你若想继续深探医药一途,不若随我们通行,我既可以帮你解决身份问题,还能帮你找到你想要的药材。”
“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教导我手下的医女们你的医术并且担任我府上的医师。”
山意在心底衡量了一下这个条件,又看了几眼傅雅仪华贵的骆驼车,答应得很快。
赦赫丽笑吟吟问她不怕骗子吗她也只爽快地摆摆手,“我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人来骗?再说你们瞧着这么有钱也没必要骗我。”
原本觉得可能还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事,谈得这样简单,半日都没有山意便坐上了她们随行的车驾一同开往了落北原岗。
用山意老太太的话说便是她这一生都在颠沛流离,去哪里都无所谓,要是有那么多顾忌,错过绝好的机会怎么办?
余姝感慨于她的个性,也能知晓,未来傅宅里头估计能更热闹几分了。
骆驼车一路长行,穿过了索契又穿过了塔那,在四月二十终于回到了落北原岗境内,又行了十日后终于在五月初一回了家。
落北原岗已经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到处都纷绿一片,南飞的候鸟也回来并且时时盘旋。
可傅雅仪和余姝尚且还没有歇口气便被主持了两个月大局的林人音与念晰请到了千矾坊里紧急开会。
弗宓后人将近四月到的落北原岗,这一逗留便逗留了将近一个月,便是要等傅雅仪回来主持大局。
一直放在武器研发基地等那座邪神像还未曾搬走,无屈氏对邪神像的处理问题内部产生了些分歧,一派想就地销毁,一派想要带回江南销毁。
实际上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傅宅的人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可是无屈氏没那么大的人力带一座邪神像走那么远,这太重了,从西到东东横跨最快也要八个月才能做到。
可若是就地销毁,无屈氏内部对这样庞大的金子又不知该如何处理,带回去吧和把神像直接带走没什么区别,留下的话又怕这些铸神像的金子未来会流进别人手中使用,造成对先辈的不敬。
争来争去之后事情便耽搁下来了,她们这一个月唯一做的事是给这座邪神像诵经消除怨念进行弗宓特有的超度仪式,这种仪式起码得要花费一整个月,所以现在这件事不着急,更着急的是另一件事。
而林人音不带着重要的事回傅宅反倒请傅雅仪和余姝来千矾坊是因为最近地下银庄的打通工作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她和念晰这几日吃住都在这里盯着以防出现什么问题,抽不开身。
待到傅雅仪和余姝风尘仆仆赶到了千矾坊时便见着了两个比她们俩还风尘仆仆的泥人,尤其是林人音,脸上都还带着泥巴,正累得瘫在榻上呼呼大睡,据文嬷嬷禀报,她也才下来一会儿,几乎瞬息入睡。
念晰稍微好一点,见她们俩来了,连忙推醒了林人音,大声说:“人音姐!人音姐!夫人和姝宝回来啦!”
林人音被她的声音震醒,迷迷糊糊四顾,最终一巴掌拍在念晰后脑勺,“我听得见,你叫这么大声我耳朵都快聋了。”
她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看向傅雅仪和余姝时轻轻叹了口气。
傅雅仪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声道:“叹什么气?”
林人音很少叹气,傅氏手下的俱是精英,嘴巴上一个比一个不着调,可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认真。
能叹气代表必然有大事发生。
林人音将上个月的账本递给傅雅仪,无奈道:“您自己瞧瞧。”
傅雅仪接过,看过之后眸光微闪,又将账本递给了余姝。
余姝原本还在通过她们的表情揣测发生了什么,可打开这本账簿后又有些瞠目结舌。
上个月傅氏不仅没亏,还赚了笔起码五六万金的大钱,而这笔钱记在武器这一项产业之内。
傅氏熟悉的武器合作伙伴余姝心底都有数,每个月大概要给谁发货收谁的账拿多少银子她心底也基本有个数,这么大一笔钱进账。显然林人音开了条新买卖。
可武器合作是很闭塞并且很终生的事,并非谁都能合作的,傅氏手下的武器出售大多需要熟人带熟人的推荐担保,要么便是如妲坍和渡什王室这般走傅雅仪的线恳谈做利益置换,又或者是如西北官府这般傅雅仪主动割利后达成合作。
“怎么回事?”
林人音抿了抿唇,表情有点苦,“这事怪我,你们刚走不久便有人借了蜀南王的路子前来想要和傅氏开展合作。”
傅氏的武器很少卖给普通人,稳定的供货是给各方有分封的王、割据一方的山大王、或者南面的土司部落、西域小国之流,这一块的生意都被傅雅仪一开始暂时控制在了西北西南,未曾外扩,近期她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了往中部南部地区延展的趋势。蜀南王便是川蜀之地镇守的小诸侯。
当今并分封制下得到土地分封的人并不多,中央地区和最为富庶的机要地区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得到分封的大多是有守边任务的,西南一块的地域复杂程度不输西北边境,且因为部落太多,皇帝不得不派遣得力部下前去助手,蜀南王前身是中央的车骑将军,南征北战过不少地方,后来平定了西南之乱后便干脆被皇帝留在那里封为蜀南王,掌精兵镇守。
蜀南王的线是五年前傅雅仪已经在西北颇有名气时主动前来寻求合作的,给钱爽快,从不问多余的话,是和傅氏交易最紧密的伙伴。
所以他领着人前来,令林人音少了几分警惕,再加上领来的人瞧过部分傅氏手下的武器之后便缴纳了定金,林人音也就达成了这笔合作。
在此之前她倒是也去查探过了对方的身份,身份上是没有问题的。
西南边境的小首领,早就归顺了魏国,只是近期底下的人有几场叛乱,令土司颇为焦头烂额,最终决定寻求蜀南王的帮助。
可是蜀南王没有中央的命令不可轻易动兵,等中央的命令下来,黄花菜说不定都凉了,于是便干脆决定介绍小首领过来把自己手下那堆老旧的武器先换了,西南太过闭塞,更新换代太慢了,唯一奇特的是他们用大象打仗,杀伤力很猛,但双方都有大象的时候就只能拼哪边武器更精锐,士气更高了。
对于林人音来说,这还是同样的规矩,除了对有官方身份的人,不售卖火铳类热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