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好一对她翻了个白眼,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阴阳怪气道:“那我谢谢林娘子了。”
林人音扬眉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薛好一不语,余姝看够了热闹,晃晃悠悠地跟着傅雅仪往上走。
因为上一回她住了间离傅雅仪颇远的房间,结果被沙匪偷走了,这一回薛好一特意安排余姝住到了傅雅仪旁边的屋子里。
这一回用薛好一的话说便是上一回余姝丢了能怪她,这回放到傅雅仪身旁,若还丢了那自然与她无关了。
余姝看懂了薛好一的意思,倒是也不以为忤,只笑眯眯住到了傅雅仪旁边的屋子,正好晚上再和她商讨一下关于落北原岗的地宫建设问题。
从妲坍到渡什这一路她又多寻着了几个能用的匠人后代,顺手便归到队伍里了,包括赦赫丽在内一共十五人,皆衔承了祖辈的手艺,是能用之人,到时再去中原寻十来个工匠,地宫建造的雏形团队便算凑成了。
待余姝洗净了这一路的风沙,换了套舒服些的衣裙,又将自己的头发擦个半干后早已月亮高悬,她捧着几本匠人们送给她的册子,兴冲冲敲响了傅雅仪的房门。
里头傅雅仪正坐在桌案边写信,这是近期要传达给落北原岗的指令,她将近四月不在,哪怕对自己手下的人再信任,回去后的巡查也是不能少的,她这份指令便是要告知落北原岗的所有傅家人,准备好。
傅雅仪写的时候余姝便站在她身旁,垂眸看她迅速地写完,一手嚣张而隽狂的字迹,态度却是颇有些漫不经心的,一边写一边问道:“这是商量出了个雏形了?”
因孟昭还要在坍元听侯北庭都护府的吩咐,旁观任野婧的登基典礼,并没有跟上来,傅雅仪的队伍里纯纯都是自己人,也就没什么需要遮掩的,趁着这两个月,干脆让匠人们画画地宫的设计模板,也算是瞧瞧他们的能力高低,方便日后回了落北原岗能够立马委派任务进行分工。
“赦赫丽组织他们开了几次小会,这将近一个月根据我描述过后的落北原岗地形画出了一张落北原岗的地形图,随后在那上头挑了三处作为选址方案,又根据这三个地方各画了三份地宫的设计草图,”余姝将地形图、选址图以及九份设计草图都放到傅雅仪桌子上,一字排开说道:“赦赫丽是个很有组织能力的人,原本那些工匠都懒懒散散聚不到一块儿,是赦赫丽把他们都给压住然后开下了三次会议,而这九张草图里有五张是赦赫丽画的大头,我觉得她可堪一用,尤其是作为地宫的总负责人是够格的。”
傅雅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目光却落在了那份选址图上。
选址图是在地图的基础上添加的三个红圈,在红圈旁用娟秀的小楷写下了选择此处的原因,并且详细分析了此处的地形地貌和建造地宫的难易程度,以及气候条件可能对修建和维护的影响,她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写的?”
“这是”
余姝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一阵清晰至极的吟哦打断,连带着她本人都僵了僵。
“林人音你是不是人!”
随之而来的是薛好一时高时低的尖叫。
余姝反应过来,顿时感觉自己从脚底热到了头顶,有些无措地看向傅雅仪,又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连忙收回目光,紧紧盯着那张选址图,白皙的指尖点了点后妄图假装自己很冷静,却反而磕磕巴巴道:“这、这是匠人里、除赦赫丽外,唯二的姑娘写下的。”
傅雅仪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波澜,目光看了眼余姝的侧脸后淡声问道:“是那个叫塔塔符儿的?”
余姝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那细细碎碎的尖叫停了下来,楼下两人对话的声音朦朦胧胧传来。
“你不要乱咬,疼,”薛好一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来,“不行,亲也不行,你刚刚洗手了吗?”
“你该享受的都享受完了,现在想起来问我手脏不脏了?”
林人音的声音有些含糊,仿佛唇齿间正含着什么似的,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低低补了一句,“你不要一激动就抓我头发,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外面跑,能在太阳暴晒下留下这么簇头发已经很不容易了。”
接下去又是细细碎碎的响动与娇媚婉转的吟哦,余姝握紧拳头,眼底显露出几分痛苦。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西北的墙不是都很厚实吗?为什么这里这么薄,为什么声音能穿得这么清晰?
余姝不理解,她颤巍巍看向正托腮玩味地看向她的傅雅仪,见对方坦然自若,完全没有半点听墙角的羞耻,她越发不解,为什么明明做事的是林人音薛好一,丢脸的却是她余姝?
“夫人,你为什么这么不动声色?”
迎着楼下已然传来的低低哭骂,余姝终于忍不住问道:“您不会觉得尴尬吗?”
傅雅仪意味深长地望向她,“你是问我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吗?我要是真要脸,第一次被你撞见的时候我不就应该羞愤欲死了吗?而且这次丢人的又不是我。”
余姝:……
余姝悟了,傅雅仪不要脸,所以她无所谓听墙角,余姝要脸,所以她会觉得羞耻。
看到傅雅仪在房间里她在房间外就恨不得装个飞毛腿跑出十万八千里,听到林人音薛好一的好事她便忍不住自己成了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
快乐的不是她,羞愧的永远有她。
果然太要脸不是一件好事。
傅雅仪从来都是责备别人,成全自己,因此很少见傅雅仪心情不好的时候,至于羞愧这种情绪?那更是不会有了。
余姝此刻对她肃然起敬,觉得自己也应该好好学习。
楼下的动静还在继续,余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凝神静心,回答起了傅雅仪刚刚的问题:“是塔塔符儿,她有一半中原血统,中原文化研究很深入,一手小楷写得极好,同时也是所有匠人里最细心的。”
傅雅仪点点头,“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觉得赦赫丽可堪大任,塔塔符儿可为她的副手弥补她大大咧咧的缺陷,而赦赫丽更为成熟,也能带塔塔符儿多几分威慑力。”
余姝咬了咬唇,在楼下两位又要变换另一种她难易承受的腔调前快速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未来在加一位中原的名匠,此三人便总领地宫修建的大部分事宜,另外还需要一个工程运算的人才前来帮忙计算一番修建地宫所需要的材料与成本,但是这人我还未曾想到合适的,本来我也能凑合凑合上场,但您让我增加千矾坊的规模,还要负责书社的建设少不了要与官府扯皮,此外方姨的丹蔻与那几个专营胭脂水粉的铺子也需要我重新运营,实在是没有”
哪怕余姝已经以一种常人无法抵达的语速说话,却还是没有敌得过楼下两人的又变幻的新花样,只听另一阵床榻砰砰传来,随即便是桌椅板凳的尖锐挪动,不知道的以为两人在拆房子,激烈过了头。
余姝:“……”
被多次打断的余姝终于忍无可忍,她撸了撸袖子,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拍,难得的恼怒道:“这怎么说嘛?我开不了口了啊!”
傅雅仪见着她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脸上竟满是幸灾乐祸与恶劣,她抬手捏住了余姝的下巴,让对方湿漉漉的眼睛低垂下来与自己对视。
“那你怎么不提换间房?”
“啊?”余姝面上出现了一刻呆滞,突然想起傅雅仪说得对啊,刚刚发现那声音时她便应该拉着夫人换间房,那她是怎么又非要留在这里听呢?
她失神地复盘刚刚发生的事,终于找到了事情的节点,面上如调色盘一般,划过不少颜色后一把拉起还坐在座位上的傅雅仪,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直到进了房,听不着那声音了才咬咬牙道:“夫人!您什么恶趣味啊,带着我偷听林姐姐的墙角!您自己想听就算了,还带着我一块儿?”
傅雅仪难得被她抵在墙上,漆黑的眸里闪过几分兴趣,慢条斯理道:“你留在那儿,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您表现得那么正常,我怎么会被您带进圈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