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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她恃宠而娇 糖瓜子 68743 字 1个月前

第21章 潮红 改嫁给我如何?(一更)……

良久,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角滑落,里面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和淡淡的恳求,她最是知道怎么哭起来才好看又可怜, 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继续让她哭下去。

可这也换不来面前之人的半分怜悯, 仍然压着她疯狂索取。

“沅白, 你在里面吗?”

这时, 外面再次传来周玉珩的声音。

蒋南絮浑身一僵,手指蜷缩抓紧周沅白胸前的布料,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要, 不要!若是被周玉珩发现, 就什么都毁了。

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 脸靠得很近,周沅白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绒毛,也能看见她的眼里雾濛濛水润润的, 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潮,不知是因为害怕, 还是因为哭的。

呵, 就这么害怕被兄长发现吗?周沅白眼尾下拉, 愈发不肯放过她, 发现了又如何?她改嫁给他不就行了?可显然,她不愿意。

这个认知让周沅白皱紧眉头, 轻轻放置在她脖颈处的宽厚手掌逐渐收紧, 亲吻的力道也逐渐加重,他意在提醒她,现在把她压在身下的,是他, 而非兄长。

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得接受这个事实。

男人的嘴唇滚烫,没有章法,只顾吮吸□□,热气升腾,就跟一团火似的烧得蒋南絮的大脑快要随之融化,她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些许。

许是瞧她终于愿意听话,温热的手指碾过她眼角的湿润,嘶哑的嗓音暗含警告:“老实待着。”

身体突然得到解放,蒋南絮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眼前的人从跟前抽离,她双腿无力地滑落在地,抬手擦了擦红润的嘴唇,香津浓滑,沾满了四周,那是她方才被侵犯的证据。

说不出的酸涩翻涌而出,冲上喉咙,红唇几经张合,蒋南絮又想哭了,可她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毕竟眼下不是她伤感的时候,屋外还有更大的麻烦。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侧耳聆听着与她几乎只有几步之遥的动静。

周玉珩迟迟不见屋内有人回应,略略皱了眉,不欲在此多做停留,身前的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一条缝,刚刚好容纳周沅白一个人站立,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形。

“兄长,你怎么来了?”周沅白像是刚睡醒就直接过来开门了,外裳都没来得及穿,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又懒散。

周玉珩看着他不成体统的穿着,迟疑一阵,缓缓启唇:“褚家的那个小公子走丢了……”

“哦?此事与我何干呢?”周沅白出口打断他,环臂站定在侧,唇角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冰雪更胜几分。

多此一问,周玉珩脸色稍沉,这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如若不是脑海里时不时闪过蒋南絮找人时焦急的表情,他压根不会过来找不痛快。

“罢了,你继续睡吧。”周玉珩敛了敛眸,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矜贵模样,临走时却被周沅白嘴唇上溢出的血珠吸引了目光,“你的嘴怎么了?”

闻言,周沅白抬手抹了抹方才被蒋南絮牙齿蹭过的下唇,白皙的指腹瞬间染上鲜红的血色,眼底划过玩味,其实受伤更为严重的是内里的舌头。

不过他面上未显,从容地扯了个谎:“啊?可能山上的空气太干燥了。”

周玉珩略觉得怪异,思量了一番,轻轻嗯了声,转身离去。

目送周玉珩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确认他不会再折返,周沅白收回视线,侧眸看向旁边捂着唇大气不敢出的蒋南絮。

她眼尾通红的余韵还未散去,脸色却惨败如纸,嘴唇都是灰白的,唯有眼眸光亮,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对他充满了恨意。

但很快,她又垂下了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捂着脸在无声地哭泣,泪珠子连成一条直线,顺着指尖的缝隙垂直掉落,砸在她的衣裙之上,也砸在周沅白的心尖之上。

体内躁动的气息平缓下来,周沅白的理智也随之回归,望着这一幕,他蓦地挑了挑眉,心中涌上一股异样,倒不是心疼和愧疚,他没有那样的情绪,而是……

周沅白挑了挑眉,他也说不清当下的自己是如何的情绪,只是看着她哭泣的样子,他有两分的不耐烦,想开口让她别哭了,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既然说不出口,那么就只能用行动来阻挠她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周沅白抬步,在缩成一团的女人跟前站定,弯腰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逼迫她与他直视。

女人脸上泪痕交错,原本服贴的鬓角也乱了,瞧着着实不太美观。

周沅白愣怔两秒,警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她猛地张开嘴,如同幼崽吃奶般狠狠咬向他的虎口,尖锐的牙齿死死镶嵌进肉里,带着将那块肉撕咬下来的狠劲。

周沅白错愕两秒,旋即猛地笑出了声,笑时胸膛也随之起伏,看上去就像个失控的疯子。

蒋南絮呆住了,也忘了哭,过了一会儿,默默松开了牙齿。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净白的皮肤下,藏着脉络分明的淡淡青色纹路,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虎口周围新添的一圈细小的齿印,略微肿起来,沾满了粘稠肮脏的津液。

可他本人却像是毫不在意,眼眸里甚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蒋南絮心烦意乱,冷静下来后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在她看来,现在的他实在太不正常。

哪有人被咬之后,还能笑出来的?

周沅白诡秘地望了她许久,嘴角仍噙着笑,声线带着气定神闲的恶劣,“既是气到了极点,何不再咬得用力些?”

她分明怕极了他,没想到居然还会爆发出这样鲜活的情绪,着实有趣。

让他忍不住,想要再招惹招惹她,看看她被逼急了,还会做出如何出人意料的举措。

“……”

蒋南絮紧抿着唇,方才那一口,是她在极度羞赧、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

她抱着就算被他掐死,也要让他掉块肉的决心,咬得已经足够用力,几乎用光了她的全部力气,谁知道他皮糙肉厚,别说掉块肉了,连血都没咬出一点点。

沉默半响,她实在猜不出他这么问的理由是什么,为了试探她?那双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冷冽,沉静,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今日之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蒋南絮抓紧衣袖,强装淡定,对着跟前这张清隽的面容说道:“你也不许宣扬出去。”

周沅白顿了顿,眉头一压,原本轻松的神色登时凌厉起来,毫不客气地出声嘲讽:“怎么?你还想以这副被玷污的身子,嫁给我兄长不成?”

混蛋!

蒋南絮脸色一阵涨红,随即变得铁青,鼻孔微微扩张,仿佛在压抑着怒火,那双清丽的眸子也因为他荒唐的言语染上了几分愠色。

但凡有点良心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她自认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受了委屈的是她,为了保全彼此颜面打算忍气吞声的也是她,他凭什么如此羞辱她?

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深呼吸好几次,才强忍着没有将其挥至男人欠打的脸上。

周沅白将她的全部动作尽收眼底,轻佻眉尾,好心开口提议:“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改嫁给我如何?”

“你疯了!”蒋南絮难以置信。

周沅白冷冽地盯着她,被她抗拒的眼神刺激,霎时变得目眦欲裂,身躯往前压下,单手擒住她的下颌往跟前一拉,“我疯了?你的嘴里还残留着我的气息,凭什么不嫁给我?”

他嘴里喷洒而出的热气扩散到脸颊,蔓延到耳朵,后知后觉听清他大胆直白的言语之后,她清晰地感受到整个肌肤都可耻地羞红起来。

脑子里不禁闪过刚才的一幕幕,眼眸里的春水涟漪得就要溢出来,可下颌传来的刺痛径直打破她的联想,皱起秀眉,愤愤地想:这人,真是个疯的。

对待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疯子,蒋南絮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从前伪装的老实恭顺一扫而空,她伸出手用力去掰他的手腕,嘴上也不愿服输地反驳他的话:“那我凭什么嫁给你?我不愿意!”

不久,她话锋一转:“只是亲了两口而已,二公子就喜欢上我了不成?就这么非我不可吗?”

此话一出,周沅白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眸光陡然锐利起来,冷冷嗤笑:“我看疯了的人是你。”

他眼底的讥讽太过明显,也让蒋南絮确认了他对她并非有男女之意,而是纯粹逗弄她玩,干脆破罐子破摔,顺应着他的话说:“疯就疯了,刚好配二公子你。”

她嘴上这般逞强,心里实则慌得很,瞥一眼他蹙起的眉峰,蒋南絮眨了眨睫羽,秉承着哪怕不能挣脱,至少也可以恶心恶心他的信念。

她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原本搭在他结实手臂的纤纤玉手放弃了挣扎,圆润指尖缓缓沿着他胳膊起伏的弧度向上挪动,直至贴上了他的脸。

“我知道我天生丽质,二公子对我一见钟情也并非天方夜谭,喜欢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吐出的气息极具诱惑,可仔细听,却能发现她整个声线都透着轻颤和哭腔。

周沅白斜睨着她,一眼看出她从容面具之下的慌乱害怕,蓦地,他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嘴角翘起,似笑非笑:“也罢。”

他吻过的女人,成了兄长的女人。

这样似乎也不错。

第22章 疯子 眼睛都哭红了(二更)……

盯着他阴晴不定的神情, 蒋南絮心里止不住的打鼓,也罢?是何意?

所幸,周沅白没有让她过多猜测, 起身退至一旁, 幽然道:“我没有强人所难的趣味, 既然你不愿意, 那你便走吧。”

身前的位置空出来,紧迫感随之消散些许,蒋南絮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 不由冷哼一声, 只觉得他说一套做一套仿佛有两副面孔, 没有强人所难的趣味?哼, 那方才扯着她又啃又咬的人是谁?

纵使心中百般气愤,蒋南絮也没法当着他的面宣泄出来,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 周沅白的身份摆在那,她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何况出于私心, 她也不想和其彻底撕破脸皮, 只期盼往后入了侯府, 与这位二公子再无交集。

平了平躁动的心情, 但毕竟哭了一场,胸口有种被抽干的空虚感, 腿脚发麻得厉害, 她便使劲扶着墙面勉强站起来,先是擦了擦湿润的眼睛,随后用力拍了拍裙摆沾染上的灰渍。

不用想,她此刻的模样定然很是狼狈, 旁的还好说,就是哭红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不好解释,出了这扇门怕是会被人“误会”。

目光略微环顾四周,注意到了旁边用来洗漱的面盆架,周沅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明白她的意图,环胸斜靠在一旁,静静等待她开口。

蒋南絮咬了咬下唇,迳直走向角落的面盆架,低声吐露出几个字:“借用一下。”

说罢,她也没等周沅白回应,便自顾自开始用里面的清水擦洗面颊,凉水拂过肌肤,十分的凉爽,就那么来回往脸上扑棱了几下,肿痛的眼睛也得到了舒缓。

清水打湿鬓角,蒋南絮拿出贴身的手帕,轻柔地擦了擦脸,顺便将额前凌乱的发丝理顺,确定仪容没什么问题以后,就打算离开了。

扭头朝后看去,却没有在原先的位置找到周沅白的身影,转了个圈,才发现周沅白不知何时坐到了离她不远的圈椅内,大爷般窝在那,坐没坐相。

大长腿交织在一起,手肘撑在木椅扶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下巴,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似已将脑子放空。

蒋南絮现在看到他的脸就来气,只一眼,就迅速挪开了目光,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走了,二公子可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今日之事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周沅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的,并不言语。

短暂的无言里,蒋南絮心系不见了的韫哥儿,率先败下阵来,撑不住离开了此地。

啪!

摔门声响彻厢房,周沅白静默坐了一会儿,正打算起身,余光却瞥到门边的角落处,躺着一根金簪,视线停留片刻,他迈步过去,将其握在了手心细细端详。

少顷,嘴边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

走出厢房,蒋南絮按照原路返回,刚拐出园子,走上大道,她便加快了步子,一边祈祷韫哥儿已经被找到,一边希望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韫哥儿身上,没人会在意她也“消失”了一段时间。

凭借记忆刚到褚家在弘孝寺休息的厢房附近,就瞧见一堆人围在门口,屋里面还传来稚童尖锐的哭泣声,看样子韫哥儿已经被找到了。

蒋南絮捏紧了手指,缓缓朝着厢房门口靠近,迎面对上周玉珩的视线,他站在院子中央,身形修长,见到来人是她,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你方才去了何处?”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佯装自若的解释道:“我对路不太熟悉,平白在一个地方绕了许久。”

说话间,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

周玉珩这才想起她今日应当是第一次来弘孝寺,找寻褚家小公子的时候,他不应该和她分开而行,应当陪同在她身侧才对。

蒋南絮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并没有怀疑,暗自松了口气,朝厢房内递去一眼,柔声询问:“韫哥儿在哪儿找到的?”

在周玉珩的解答下,蒋南絮大致明白了,原是韫哥儿睡醒过后,发现身边无人伺候,就悄悄跑出去想要找娘亲,奈何不识路,不小心摔进一个土坑里昏了过去,所幸大夫检查过后只是些许皮外伤,并不严重。

侯府的人把韫哥儿送到后就离开了,这会儿屋子里都是褚家的人,周玉珩还留在这儿,也是因为担心迟迟未归的蒋南絮。

周玉珩自知不宜久留,刚准备告辞离开,却注意到蒋南絮发髻中的那根金簪没了踪影,好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蒋南絮察觉到他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了摸发髻,发现原本插着簪子的地方空荡荡的,心下一紧,慌忙道:“许是落在路上了,我这就回去找找……”

“对不起,我没有保管好……”她的眼眶因为愧疚瞬间变得红润,贝齿轻咬下唇,我见犹怜的模样叫人不忍责备。

“不必了,一根簪子而已,省得麻烦。”周玉珩拦下了她,展眉微笑,似是对此不是很在意。

经过他这么一安慰,蒋南絮脑海中紧绷的弦平缓了不少,稍稍回想,便知簪子定是掉在周沅白休息的那间厢房了,找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只要周玉珩不怪罪就好。

可转念一想,若是周沅白捡到那根簪子……

蒋南絮的脑袋轰的一下,刚平歇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她想像了一下周沅白拿着她的簪子去周玉珩面前告状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后背发寒。

“可是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蒋南絮喃喃自语,还是想要回去找一找,万一周沅白没发现呢?万一没有掉在厢房而是掉在了路上呢?

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落在周玉珩眼里,他只当她是怕自己怪罪于她,又或许是太过重视那份礼物,但不管如何,都是她在意他的表现,内心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周玉珩叹了口气,想要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可刚刚抬起,就克制地放下,仅是柔声安慰:“别太难过,丢了就丢了,等你入府后,我再送你的别的就是。”

蒋南絮没吭声,沉吟少顷,最终勉强点了点头。

目送周玉珩的背影离开,蒋南絮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烦躁地闭了闭眼睛,她怎么就招惹上了周沅白那个疯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从前她只是怕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恨。

原地站了一会儿,蒋南絮才转身往厢房里走去,屋子里气氛凝重,一众丫鬟跪了一地,床榻上,刚刚苏醒的韫哥儿哭得撕心裂肺,每一声都砸在在场人的心里。

蒋雯翠坐在床边,亲自替韫哥儿更换脏了的衣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模样瞧着极为瘆人,安静的氛围中,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口打破宁静。

蒋南絮越过众人,走到蒋雯翠身边帮忙,一边柔声安抚着哭泣的韫哥儿,一边按住他的手脚,方便蒋雯翠替他穿衣。

不远处,姜雪绾坐在圈椅内,单手揉捏着酸痛的眉心,今日这事闹的!

赵妈妈陪伴她数年,从姜府到褚府,都是她身边牢靠的左膀右臂,有许多事不适合她这个主母出面,大多时候都是赵妈妈出面教训蒋雯翠这个身份低微的小妾。

许是嚣张跋扈的人设演惯了,赵妈妈逐渐变得不老实起来,她曾经不只一次提醒过赵妈妈要安分行事,但后者偏偏就听不进去,以往任何事她都能替其遮掩,但今日涉及到褚府唯一的子嗣,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哪怕她现在保下了赵妈妈,等回到褚府,褚老夫人还是会出面解决。思及此,姜雪绾的眸子骤然变冷,既然已经确定赵妈妈保不住了,何不杀一儆百?

不久,姜雪绾先发制人地一拍桌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义灭亲地处置了她身边的赵妈妈,以及那几个负责看护的丫鬟,丝毫不给蒋雯翠借题发挥的机会。

蒋雯翠心里自然是气不过,但也清楚现在不是她发脾气的时候,等回了褚府,再找褚老夫人做主,旁的暂且不说,禁足是免不了的。

*

弘孝寺外,侯府的下人有条不紊地收拾好回程的行李,静候主子的到来。

苏扶锳在魏诗妍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长长的台阶,身后跟着刚刚返回队伍的周玉珩,眼瞧马上就要到马车了,却不见周沅白的身影,她不由皱眉问道:“沅白呢?怎么还没到?”

魏诗妍敛眸恭顺道:“回婆母的话,儿媳差人去催过了,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这个小叔子性格古怪,素爱独来独往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嫁进侯府以来,就没与之好好说过一回话,除了请安问好以外,说过的话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今日也是,明明该一齐去大殿祈福的,可临了到了殿门口,他就推辞身体不适,早早就去了厢房休息,也不让人跟着伺候,直到快归府了,都没在寺庙里见过他的人影。

若不是婆母时常挂念着他,恐怕她都快忘了随行的队伍里还有他这号人。

苏扶锳从鼻腔内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骂道:“明明都快到及冠的年纪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她的话听着像是怪罪,但实则是对其无可奈何的宠溺和纵容。

魏诗妍只是笑笑,安静听着她细数周沅白干的一件件不省心的好事,偶尔帮周沅白说两句好话,努力树立一个通情达理的形象。

苏扶锳瞧着她上道的样子,满意地挑了挑眉,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等上了马车,忽地想起了一桩事,随口问道:“褚家那个孩子可寻到了?”

魏诗妍在马车侧方的座位坐下,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斟茶,闻言动作一滞,心里明白她并非在意那个孩子,而是还有后话,但表面还是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柔声说:“寻到了,并无大碍。”

果不其然,苏扶锳轻轻嗯一声后,立马就进入了正题:“对了,等清明过后,你就可以着手准备让那个蒋姓的女子入府了,日子拖久了,总归有碍名声。”

此话在魏诗妍的意料之中,也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暗示和警告,自己的小动作终究没有瞒过她的眼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良久,魏诗妍浅笑着往杯子里斟了一杯热茶,莞尔笑道:“是,儿媳知道该怎么做。”

瞧着她温顺的模样,苏扶锳自是知道她的委屈,态度不由和蔼了不少,特意拉过了她的手安慰道:“这两日的操持你着实辛苦了,回去后好好调理身体,趁着这段时日世子还在府里,你多与他亲近亲近,若是能一举怀上子嗣,便再好不过了。”

魏诗妍心里愈发酸的发苦,世子不愿留宿在她这,单单她一个人调理好身子又有何用?况且之后接了蒋南絮入府,定会分去世子的宠爱,怀上子嗣之事只怕会更难。

想起周玉珩那张疏离清冷到难以接近的脸,魏诗妍握着茶盏把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只觉这个任务艰巨异常,但表面只得连声答应:“儿媳知道了。”

“知道就好,这些时日见你精神不济,有些话我一直忍着没说。”苏扶锳接过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说:“你是世子的正妻,不管世子以后纳多少美妾,都越不过你,可别因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太过郁郁寡欢了。”

权贵人家最忌感情用事,情与爱,说是最没用的东西也不为过,为了争夺权势,必要时候连家人都可以算计利用,而女人大多时候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年轻时她与魏诗妍乃至大多数女子一样,将夫君看作是天,像个玩偶一般顺从听话,为他生儿育女执掌中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他呢?前一秒还在对你许诺真心,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别的女人的榻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逐渐看穿男人的本质,那些莺莺燕燕随他去睡,但正室的位置必须是她的,且容不得半分动摇,何况,那些女人当中,也不见得有几个对他是真心,都是贪图荣华富贵罢了。

若是丈夫拥有一个女人就难过一次,那她岂不是要变成一个黄脸怨妇?情之一字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武器,但是绝不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弱点。

可显然,魏诗妍还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经过这么一点拨,魏诗妍仍然有些懵懵懂懂,不过最后那句话她还是十分赞同的。

她出身百年世家的嫡女,心气极高,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到她的头上,更不会像姜家那个没出息的嫡女一样,放任妾室在自己前头生下长子,侯府的长孙必须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

至于世子以后再纳妾……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有一个“蒋南絮”就够了,再多一个,她怕是无法忍受。

马车徐徐前行,天色刚刚黑下来,就抵达了侯府的大门。清明过后,府内就清闲了下来,魏诗妍让底下人着手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待五日后,就派人迎了蒋南絮入府。

这日吃过晚饭,魏诗妍看着正在漱口擦嘴的周玉珩,有意想要留他,便以此事为借口提了一嘴:“我让人把凝香居收拾了出来,留给蒋姑娘住。”

周玉珩擦嘴的动作一顿,凝香居小是小了些,但胜在冬暖夏凉,花草植被颇多很有雅致,与蒋南絮温柔的性子挺相配。

“你来安排就是。”周玉珩并未多想,反正若是她住的不满意,到时候再换就是,府内那么多间院子,总归有合适的。

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魏诗妍心里暗自高兴了一下,看来世子对那个女人也不是很在意嘛,凝香居好看是好看,但是架不住蚊虫多,夏日里可闹心了。

兀自偷笑,再一抬眸,却发现周玉珩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慌了神,张了张嘴,忍不住试着问了一句:“郎君今晚也有政务要处理吗?”

周玉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皮耷拉下来,兴致并不是很足,但脑中又飘过父亲催促他早日为侯府诞下嫡长孙的话语,迈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来。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年轻貌美的妻子主动放下矜持,他并非全然没有意动,只是一想到她是魏家送来联姻的筹码,而魏家又与苏家走的极近……

每每想到自己经历的那些凶险都有苏家的一笔,他就没法正视眼前的妻子,盯着她期许的目光看了两眼,偏过头朝着矮榻的方向走去:“把我没看完的那本书拿过来吧。”

闻言,魏诗妍欣喜万分,忙不迭嗯了声,一边招呼丫鬟快些把桌子上的残局收拾好,一边前去里屋的置物架拿书。

周玉珩素来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故而她这里都会备上几本,他看书她就在一旁陪着,有时绣花,有时就看会儿账册,那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岁月静好。

看了一会儿书,屋子里熏的香散发出来,熟悉的味道让周玉珩蹙了蹙眉,诧异地看向对面之人:“你换香了?”

魏诗妍抬起眸,唇边染上一抹羞赧的笑,解释道:“前两日刚换的,我觉着郎君用的熏香好闻,就擅自做主让人给我换了相同的。”

闻言,周玉珩意识到了什么,扫视一眼周围,发现魏氏刚嫁进来时添置过的许多物件竟然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原本大改的陈设也基本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魏诗妍素来聪敏,很快就注意到他沉默的原因,红唇勾了勾:“郎君之前不是说改动后住着不习惯吗?我就让人连带着把物件都改了回去。”

“你……有心了。”他想说让她不必如此迎合自己,以自己的喜好来就行,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没必要拂了她的好意。

天色渐渐暗了,周玉珩主动提出去了净室洗漱,等出来时,魏诗妍已经落了帐,规规矩矩坐在榻边等着他了,朦胧火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纱帐内姣美的身姿。

周玉珩眸光微沉,唤人熄了灯,掀开纱帐走了进去。

*

天公作美,清晨的阳光和煦,悠扬的小曲在院子里飘荡。

蒋南絮哼着小曲,认真清点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其实这已经是她清点的第三遍了,但苦于无事可做,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紧张。

再过不久,她就要离开褚家,前往侯府。

梳妆台的铜镜里,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一身喜庆至极的艳红色对襟长裙,肤如白玉,唇如点朱,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笑起来,就跟园子里刚开的桃花一般,春风拂面,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梦月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相处了几月有余,这还是第一次见蒋南絮穿这样艳丽张扬的颜色,她明明与姨娘长得有三分相似,但却又不同,小娘子穿艳色,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和灵动,见之难忘,沉醉不已。

见她高兴,梦月也跟着高兴,笑着问:“小娘子哼的是什么曲子?之前从未听过呢。”

“是我家乡的曲子,你当然没听过啦。”蒋南絮闻言转过身,发丝在空中荡漾出优美的弧度,搂着梦月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唱这首曲子,眼睛笑得跟两弯月牙似的。

原本应当是蒋南絮独自一人前往侯府的,但昨日蒋雯翠把她叫了过去,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定让梦月跟着她一起前去。

梦月是褚府的奴婢,去留都得老夫人来决定,也不知道蒋雯翠开了什么条件,竟让老夫人同意把梦月的卖身契交了出来,转递到蒋南絮的名下。

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在,蒋南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管她是蒋雯翠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也好,还是纯粹担忧她也罢,至少以后能有个说话的人。

往后,她们的命运算是绑在了一起。

两人说笑没多久,就有褚府的下人来通传,说是侯府的轿子停在了府外。

妾室比不上正室入门时的体面,敲锣打鼓声只在褚府跟前停留了一会儿,却比寻常人家要风光的多,正常的流程还是有的。

轿子内外均是一片红色,蒋南絮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完全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也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她只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她终于听到了梦月的声音:“娘子,到侯府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蒋南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按照她之前参加的婚宴来说,此刻外面站着的人应当是新郎官。

然而,当她适应了刺目的光线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梦月面带笑意地朝她摊开手,若说没有失落那定是骗人的,不过,她还是强撑着笑容将手递了上去。

藉着梦月的力道,蒋南絮迈出轿子,几个年岁稍长的婆子已经在旁边等候着了,她们自称是世子院子里的妈妈,受世子妃之命来接她入府。

蒋南絮扫过她们面无表情的冷脸,看出对方不是特别待见她,敛了敛眸,微微鞠躬施了一礼:“妈妈们辛苦了。”

旋即,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梦月,后者会意,将提前备好的碎银子钱袋塞到其中一个妈妈手里,后者倒也没有推拒,顺势就接了过来。

收了钱,妈妈们的态度也就有了转变,开口迎她入府的吉祥话听着都没那么别扭了。

蒋南絮松了口气,暗想没有用掉周玉珩给的那些银子,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正当她抬步准备跟着妈妈们从侯府侧门进府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但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蒋南絮并未看清来人的长相,只觉得那人的身材分外高大,逆着光前行,周遭仿佛萦绕着神圣的光圈似的,朦胧美好,叫人挪不开视线。

是以,蒋南絮对骑马人的长相产生了好奇,凝了凝眸子,刚要细心去看,就听旁边的妈妈着急地说:“蒋娘子,这位是侯府的二公子,咱们回避一下。”

说罢,她就提醒蒋南絮低下头,不要直视对方。

然而没等她来得及反应,就意外撞进一道清冽的视线,对方精准地捕捉到她偷瞄的眼神,看清她的装扮后,吊儿郎当的眉眼霎时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第23章 逗弄 明目张胆的调戏

周沅白拉紧缰绳, 坐于骏马之上,身姿修长挺拔,执着地盯着她, 冷峻疏离的神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冰水一般, 不带任何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 蒋南絮迅速垂下脑袋, 不偏不倚地避开他的视线,就仿佛方才隔空远远眺望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周沅白乌黑的眸子顿时一暗,唇线拉直, 直接道:“过来。”

嗓音暗哑低沉, 极具压迫感。

蒋南絮藏在袖中的手蓦然收紧, 心如死灰地咬了咬下唇, 她怎么倒霉成这样,明明离入府只差几步之遥,偏偏遇到了周沅白这个疯子。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她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 她但凡按捺不住有所动作,便是坐实了她和周沅白私下有所交集, 这让侯府的人如何猜想?让周玉珩怎么想?

于是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 她就赌他不会在侯府门口生事。

气氛逐渐僵直, 几个老妈妈悄悄对视一眼, 二公子这是在唤谁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在这种时候当那个出头鸟。

“我叫你过来。”

许是见她迟迟不动, 周沅白眉梢一扬, 语调染上惯有的不耐,就像是一道来自地府的催命符,抓心挠肝般在耳畔嗡嗡作响。

听出他已有生气的前兆,蒋南絮恹恹蹙眉, 悄悄抬眸投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仿佛在说:求求你了,你快走吧,别给我惹麻烦。

周沅白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嘴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还以为她会继续强硬下去,没想到坚持不过片刻就告了饶,没意思。

一旁领头的老妈妈闻言却是吓了一跳,登时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来至马下,颤颤巍巍道:“老奴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望二公子恕罪,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周沅白眼神草草掠过突然冒出来顶锅的人,刚刚显露出来的笑意顿时就收了回去,薄唇微启:“去通知世子,军营里出了些问题,需要他立马赶过去处理,听清楚了吗?”

“是,老奴听清楚了,这就去办。”老妈妈连连应声。

不久,周沅白晃动缰绳,正欲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缓缓移动,再次落在不远处的红色身影,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怎么不记得府内今日要举办喜事,这位穿红衣的是?”

老妈妈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就瞧见了听了她的话正唯唯诺诺低着头的蒋南絮,印象里,二公子不是对这种闲事感兴趣的人,可耐不住主子发问,只能压了压心头的疑惑,如实回答:“回二公子的话,这位是世子刚纳的妾室,蒋氏。”

闻言,他若有所思地凝起眉头,不久,低低嗤笑一声,“哦?可惜了这样的美人,今夜怕是要独守空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极尽轻浮,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哪里有半分侯府公子的温文儒雅,反倒像是像是一个野蛮无理的纨绔流氓。

所幸,他没有过度的纠缠,说完这话,就骑着马扬长而去,仿佛他特意跑这一趟,只是为了羞辱蒋南絮一番。

蒋南絮脸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转变成一团团的红晕,活生生被气的!可偏偏,她什么反应都做不得,只能默默忍受。

有苦说不出,一路维持的微笑也坚持不下去了,哪怕嘴角还残留着点点弧度,那也假的不能再假。

领头的老妈妈打量一眼她僵住的脸,好心地宽慰了一句:“二公子放荡惯了,他的话,蒋娘子切勿放在心上。”

二公子的脾性阴晴不定,不管对谁都没个好脸色,是最难伺候的主,府里的下人基本能绕着他走就绕着他走,从没有敢主动贴上去送慇勤的。

二公子平素里住在军营和衙门居多,在侯府的日子屈指可数,蒋娘子也真是倒霉,入府第一天就撞上了这位活阎王,他说的那些话,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家听了估计都得哭鼻子,蒋娘子倒是能沉得住气,一声都没吭。

是以,老妈妈不由高看了她两眼。

蒋南絮勉强勾了勾唇,道了声感谢后,接过老妈妈手里的圆扇遮住面颊,跟在老妈妈的身后缓步走进侧门,刚刚前进几步,匡匡的关门声就将她的退路给彻底堵死。

蒋南絮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透过朦胧的扇面,目之所及是紧闭的朱红木门,旁边有门童看守,仿佛她再也走不出去,只能不停地向前走。

信阳候府名不虚传,整座宅邸大到离谱,就算蒋南絮有心想要记住路线,也无力于无数个弯弯绕绕的长廊阁宇,精致奢华的程度看得她眼都看花了。

四周高墙耸立,绿树屋檐参天,为这座宏伟的宅院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世子是信阳候三个嫡出子女中,唯一一个成亲的,故而拥有单独的院落,按规矩她需得先去和风院给世子妃请安奉茶,但后者声称身子不适,叫她明日清早再来。

几人只好脚步一转,往凝香院去了。

凝香院久未住人,哪怕刚刚打扫过,也有股厚重的灰尘味道,蒋南絮穿过圆形拱门,四处打量着这座她未来居住的院子,规模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但有一点不好……

蒋南絮伸手赶走面前嚣张乱舞的蚊子,视线定在角落里那颗大树,它延申出来的树枝几乎盖住了整个院子,凉快倒是凉快了,就是容易招致蚊虫。

老妈妈几个抬着行李和嫁妆放进了正屋,随后告辞离开:“蒋娘子方才也听到了,世子有事要赶往军营,今晚你就早些休息吧,老奴几个就先告辞了。”

“妈妈们慢走。”话毕,蒋南絮唤了声梦月。

梦月知礼,很快又拿出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那妈妈,那妈妈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居然比想像中富有,悄悄掂量了两下钱袋子,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笑道:“多谢娘子,那娘子先休息着。”

妈妈们这一走,凝香院里顿时冷清了许多,梦月走到蒋南絮身边,忍不住小声道:“那几个妈妈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娘子何必花出去这么多银子?”

加上门口给出去的那个钱袋子,都快抵得上她在褚府时四个月的月钱了,花出去这么多钱,既没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能得到什么东西,在她看来,实在是不值当。

蒋南絮也不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这些钱她花着也心疼,可是那些妈妈一看便知是世子身边的老人,年岁大也就代表着认识的人脉多,她刚入府必定有很多人好奇她的秉性和脾气。

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个家世不好的乡下女,对她必定是有几分看轻的,如今她能拿出这么多钱大方地行赏,有些人就会猜测这些钱从何而来。

他们又不知是世子给的,只会往褚家的方向想,得了褚家的看重,这也就间接为她找了个结实的靠山,那些原先看轻她的人就会改变,也就不会轻易欺负了她。

稍稍解释了一番,梦月恍然大悟,同时有些欣慰,小娘子能有自己的想法自是最好,怕就怕她全然不会为自己打算。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商量着先把东西给收拾了,行李并不多,两个箱子就已经是全部家当,大部分都是蒋南絮的,其中一箱是世子之前送的,另外一箱里面空荡荡的,一部分是蒋南絮从清源村带的行李,另一部分则是蒋雯翠用积蓄给她添置的。

梦月的行李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一个简单的包袱,之前在褚家有统一的丫鬟服饰,她基本没有自己的衣裳,首饰也就是一些银饰和木饰,再就是她的积蓄银子。

等她们差不多收拾妥当以后,院门忽地被人敲响,梦月马不停蹄放下手头的活计,前去开门,生怕是世子妃那边派人过来,给耽搁了。

来人着一件墨兰色夏装,瞧着是侯府丫鬟的打扮,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梦月,眸中闪过一丝嫌弃,开口的语气也极为不善:“你就是蒋娘子?怎么长成这样……”

后半句她说的小声,几乎是从喉咙里闷出来的,可梦月离她极近,听得清清楚楚,小脸蹭一下变得通红,气愤道:“你是何人?说话怎得如此无理!”

她自知比不上娘子半分美丽,但五官也算得上匀称,不至于得此羞辱吧?

“梦月,出何事了?”听到动静的蒋南絮走了出来,一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一边踮起脚尖探头看向梦月的方向,模糊只看得到对方的一片衣角。

烟云一听这话便知自己认错了人,瞅了眼面前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小姑娘,不由蹙了蹙眉,动了动嘴,遂想到她也没说错,于是歇下了道歉的心思。

她越过挡住她的梦月,往院子里一站,开门见山道:“蒋娘子,世子妃原先指给伺候你的那个丫鬟生病了,奴婢是临时过来接替她的,以后奴婢就在你手下做事了。”

方才二人的对话蒋南絮全都听见了,此时瞧着半蹲着行礼的烟云,眼里多了两分审视,问:“你叫什么名字?”

“烟云。”烟云说完,又补充道:“蒋娘子可以重新给奴婢赐名,不过……”

蒋南絮挑了挑眉,静静等着她的后文。

“不过奴婢还挺喜欢现在这个名字的,蒋姨娘若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适的名字,奴婢想接着用这个。”

“……”蒋南絮听得一愣,默了几息,忽地觉得眼前这人还挺有个性,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她挺喜欢这一点。

思忖片刻,蒋南絮勾了勾唇道:“你既然喜欢这个名字,就不必改了。”

听到名字不用改,烟云一成不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语气也多了丝起伏:“多谢娘子。”

蒋南絮平了她的礼,继续打探道:“那你调来这里之前,是在何处做事?”

她特意问这个,也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世子妃派来监视她的。

闻言,烟云听出她的用意,如实回道:“奴婢之前是在书房做事的,负责打扫,娘子大可放心,奴婢并不是世子妃的人。”

心思就这么被人直白戳破,蒋南絮抬手遮唇,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那你是世子的人?”

此话一出,烟云竟是沉默了,眉宇间飘过几分犹豫,最终什么都没说。

见状,蒋南絮以为她是默认了,但仍然存了个心眼,毕竟对陌生人还是得保持警惕,不能全信,该防还得防。

不过,抛开别的不谈,这个烟云的脾性是个好的,相处起来应当会很舒服。

第24章 勾引 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

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后, 蒋南絮便让梦月带着她去住处放行李,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凝香院突然多了个人,干起活来难免拘谨了许多, 蒋南絮刚想伸手去把衣裳叠一叠, 就被烟云拦下:“娘子, 你是主子, 可不能干下人干的活,就交给奴婢们来做吧。”

蒋南絮眼睁睁看着手里的衣裳被夺走,一时间愣怔在原地, 烟云说得对, 尊卑有别, 小妾和丫鬟之间也有界限, 在旁人眼里,她干丫鬟的活无异于自降身份。

可烟云没来之前,这个院子里就只有她和梦月两个人, 她若是不帮忙,梦月一个人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再者说, 她也不习惯看着别人劳累, 自己坐享其成。

“那就辛苦你们了。”蒋南絮想了想, 要干的活也没多少了, 就没有坚持帮忙,说完就走至矮榻处坐了下来, 看着梦月两人忙活。

昨夜她兴奋地几乎一晚没睡, 这会儿歇下来身体很是疲累,伸手揉了揉肩颈,酸痛感阵阵袭来,吃过晚膳后, 便和衣上了床。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窗外开始露出一点光亮,蒋南絮被烟云给叫醒了,新的一天开始,她得按照规矩去给主母奉茶请安。

蒋南絮洗过脸,坐在梳妆台前由梦月给她梳妆,烟云则举着两套衣裳,问她该穿哪一套。

蒋南絮抬眼一扫,指了指她左手边那不扎眼的水蓝色对襟襦裙,想着低调为主,见状,梦月便问道:“娘子,可要上妆?”

“不必了。”她不习惯胭脂水粉的味道,贴在脸上就像是盖了一层面具,怪拘束的。

之前在褚府时,梦月虽然并不负责妆发,但也不至于完全不会,很快就弄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最后一根发钗,就算大功告成了。

烟云接着伺候她更衣,目光扫过她脖颈上的红团,挑眉道:“娘子昨夜也被蚊子咬了?”

闻言,蒋南絮下意识摸了摸后脖颈,如烟云所言有一小块凸起,想着昨晚睡梦中迷迷糊糊传来的痒意,蹙了蹙眉,“应当是的。”

“这院子就是如此,蚊虫多,等请安回来,奴婢去找些艾草来熏。”春日回暖,该做的预防还得做,身上有蚊子包,到底不太美观。

收拾妥当,蒋南絮带着烟云去往和风院请安,一进门,就瞧见了坐在主座位置的魏诗妍,不似弘孝寺初见那日打扮得素雅清淡,她今日格外的雍容华贵,看她的眼神自带上位者的从容轻蔑。

蒋南絮自觉不适,但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事实就是,魏诗妍的确不喜欢她。

也是,谁会喜欢一个与自己争夺丈夫、分宠夺爱的妾室呢?

不过,她不是很在意,魏诗妍喜不喜欢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喜不喜欢她,然而入府到现在,她连世子的面都没见到,这点让她不得不着急。

敛了敛思绪,蒋南絮垂下眼,上前给魏诗妍奉茶请安。

敬过茶,流程就算结束了,蒋南絮有心想问问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毕竟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随意打探世子的行程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而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月。

天气越来越暖和,蒋南絮困在凝香院里,除了每日必要的请安以外,哪也不能去,整日里不是躺在床上小憩,就是照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原本纤瘦的身材变得丰腴起来。

这日,蒋南絮照例午睡,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她猛地惊醒,便听梦月一脸激动地说:“娘子快醒醒,世子回来了。”

脑子还是懵的,呆怔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身,一边快速地整理些许凌乱的里衣,一边扭头询问梦月:“世子可有说要来我这?”

“烟云去打探消息了,估计会来的吧。”梦月说罢,赶忙去拿更换的衣裙,之前娘子刚入府的时候,世子因为公务就没能来成,不管怎么说,都得来见一面娘子才对。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不错,没多久,就听见烟云恭敬的声音:“世子回来了。”

蒋南絮出门去迎接,来人一身藏青色常服,像是刚换了衣裳才过来,身材高大挺拔,半月不见,他似乎晒黑了一些,也健壮了一些,剑眉斜飞入鬓,眼神透着不经意的疲惫。

他似是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迈步进入了主屋,蒋南絮迟疑了一瞬,给梦月使了个眼神叫她去上茶,随后跟了上去。

周玉珩在矮榻上坐下,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陈设,几乎每一个花瓶里都装了春日时节的花束,不同于见惯了的富丽华贵,妆点的十分清新自然,最后落定在这间屋子的主人身上。

她拘束地站在那,她梳了妇人的发髻,尽数绾起来,原本又尖又小的瓜子脸圆润了一些,一双大而圆的杏眼含着水光旖旎地望着他。

“过来坐吧。”周玉珩示意她不用在一旁候着,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蒋南絮低着头,下意识恭顺地回了一声“是”,随即坐到他身侧的那一方,四方的桌子隔开,中间的白玉瓶子里插了几支白色的梨花装饰,清新淡雅的香味缓和了许久未见的尴尬。

蒋南絮身子端端正正坐好,拿起茶盏给杯子里倒茶,俏丽娇羞地低声道:“殿下喝茶。”

周玉珩接过温热的茶杯,刚凑到鼻尖闻了闻就皱起了眉头,单单闻味道他便能判断出这茶叶是陈年旧茶,低头一看,甚至连叶子都是残渣,实属下乘。

他微微眯眼,蒋南絮肯定不会拿这样低劣的茶叶糊弄怠慢他,以她的见识,估计分不出茶叶的好坏,而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也不是个好出身,唯一的可能就是府内人见她“不得宠”,随意打发了她。

从小到大,无论身处京城还是信阳,他的身边不乏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小人,他处在高位,几乎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做小动作,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紧着他来,因此但比他身份低的人就会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同样的道理,身份较低的蒋南絮就会承受不公,好的东西都轮不到她,然而蒋南絮是他的救命恩人,受了委屈他不会置之不理,该惩办的人他自会处理。

“怎么了?”蒋南絮不明所以见他迟迟不喝,还以为是哪里做错了,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抠了抠指甲,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周玉珩回过神,默默放下杯子,抬眸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军中的事情。”

蒋南絮睨了眼被他拿起又放下的茶杯,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并未直接显露出来,抿唇笑了笑:“殿下这段时日辛苦了。”

她见此时太阳已经有了西沉的趋势,故而补充道:“殿下刚刚回府,可饿了?要不然妾身叫人开饭?”

之所以这么说,她也是存了留他在此过夜的念头,毕竟入府已有些时日,可她依旧是处.子之身,再拖下去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周玉珩默了几息,道:“不必,我待会儿要去给母亲请安,还要去一趟衙门,就不在这用膳了。”

闻言,蒋南絮立马就恹了,眼皮耷拉下来就像只没精打采的兔子,红唇不高兴地微微嘟起,小声嘟囔道:“这样啊……”

方才她还是一副小心矜持的模样,这会儿闹了点脾气反倒展露出少女般的青涩可爱,周玉珩不自觉勾了勾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肉,柔声解释:“清源山的刺客有了新线索,并非我故意要冷落你。”

猝不及防的身体接触,蒋南絮先是愣了愣,旋即娇俏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霞色,眉宇间也尽是腼腆的羞意,开口的声音犹如黄鹂般动听:“自是公务重要,妾身会乖乖等……”着殿下。

最后三个字尚未落下,那只原本停留在她脸颊的修长大手忽地转移阵地,缓缓挪动,温热指腹触碰到她的耳垂边缘,没有带耳环的耳洞,天然光滑,摩挲两下,无端的暧昧……

“怎么打了耳洞?”周玉珩记得,当初应当是没有耳洞的。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带着稳重的麝香香味,蒋南絮猛地抬眼,望进对方略带汹涌的眼神。

不知为何,脑子里忽地就想起了那位,不愧是兄弟,看女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就跟盯着猎物似的。

“前两天刚打的。”蒋南絮长长睫羽如同蝴蝶翅膀一样来回扑朔,被他抚摸着的耳垂敏感发痒,内心如同波涛一样起了涟漪。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正事,下一秒却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耳垂上?

为了能在出嫁那日好看一些,她特意打了耳洞,可是因为不太习惯,累赘感太重,故而除了那一日戴了耳坠以外,她都没有再尝试过,如果不是周玉珩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一茬。

周玉珩闻言心绪微动,如果是前两天刚打的,那岂不是专门为了出嫁而打?眼前不禁浮现出她穿一身红衣时的模样,必定娇俏可人,可惜那日因为军营中出了事,他不得已只能赶过去,只能错过。

因为他的走神,耳垂传来的痒意越来越强烈,如同火烧一般升腾着,蒋南絮观察着他的神情,主动将脸凑了上去,似有若无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殿下不喜欢我有耳洞吗?”她懵懵懂懂地瞧着他,抿出一贯的梨涡浅笑,眼眸弯弯,笑容甜软。

周玉珩眼眸微深,喉结不自觉地滑动。

第25章 招惹 怕什么?只有你会咬人

太阳西斜, 昏暗的光线下,彼此的视线相会,感受着若即若离的气息。

蒋南絮有意勾引, 抬手覆盖住他的手背, 温软触碰到冷硬, 白皙与小麦肤色两厢对比, 直愣愣映入周玉珩的眼睛里。

他一时语噎,没说话,仅是直勾勾看着她, 眼中的热度仿佛能融化一切。

蒋南絮是想任性再留留他的,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妄为, 于是见好就收, 欲拒还迎地收回手,垂下的水眸中泛起无辜的楚楚泪光,语调婉转上扬, 酥酥麻麻地唤他一声:“殿下,你该走了, 再晚怕是来不及去给夫人请安了。”

覆盖在手背上的柔软猝不及防抽离, 周玉珩怔了怔, 气氛渲染到这个地步, 他本以为她多多少少存了挽留他的心思,不曾想她一开口竟是赶他走。

周玉珩盯着她看了几眼, 确定她真的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 勾唇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她红彤彤的耳垂,说道:“下次见面时,戴我送你的耳坠吧。”

蒋南絮还没弄懂这句话的含义, 周玉珩就已经收回放在她脸侧的手,迳自起身欲要离去,蒋南絮赶忙跟着追上去,一路送到门口,眼里适时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殿下慢走。”

看得出周玉珩很吃这一套,都已经走出庭院,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折返回来,在她的面前站定,说:“明日有一场北戎商人举办的筵宴,你想不想去?”

信阳城地处三界接壤地带,商贸繁荣,素与北戎和西域交好,北戎人和西域人若想打通内陆市场,信阳候府就是他们疏通关系的重中之重。

数次藉着筵宴的幌子,实则是私下交易谈生意,其中尤以北戎商人颜北陌为首的北戎商会最为活跃。

颜北陌有北戎皇室血脉,年纪轻轻,经商的眼光独到,前几年西域与燕国开战,颜北陌抓住机会建立所谓的商会,大肆向信阳流通北戎货物,不仅狠狠赚了一笔,还一跃成为信阳城最大的供货商,几乎垄断了北戎与信阳的通商,近两年还有隐隐压住本土商人的趋势。

若任其发展下去,恐会成为隐患,因此信阳候早有整顿和打压颜北陌的心思,只不过还没有合适的由头和契机。

此次的筵宴是为颜北陌的生辰所办,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之前,该给的面子都会给,以此来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毕竟不可能往后都不再与北戎通商。

闻言,蒋南絮有些许心动,自打来了信阳城她就没有什么机会出去走走,基本都是窝在院子里,虽然不用像在清源村的时候要干农活什么的,但是闷久了她难免会觉得无聊。

犹豫了两秒,蒋南絮迟疑开口:“妾身从未参加过筵席,去了怕是会给殿下添乱。”

周玉珩瞧着她柔弱的模样,内心的保护欲被激发,忍不住笑道:“有我在,自是会护着你。”

此话打消了蒋南絮的顾虑,心跳得飞快,手一会儿攥紧,一会儿松开,最后抿唇娇羞一笑,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下人送来了一对出自西域的红玛瑙绿玉石圆珠耳坠,蒋南絮才明白了周玉珩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蒋南絮拿在手里把玩,耳坠通透的质地犹如兔子的眼睛,在火光下一闪一闪晃人心弦,放到耳边比划两下,红绿的配色极衬皮肤,衬得人愈发的白皙透亮,高贵又典雅。

哪怕不识货,也能看出它的价值绝对不低,蒋南絮思忖片刻,叫梦月将上回世子送的绸缎做的两套衣裳拿出来,反反覆覆试了又试,最终一致决定选了那套松柏绿为主色的衣裙。

翌日,筵席定在傍晚,白日等待的时光就显得格外漫长,收拾妥当后,紧张兮兮等了两三个时辰,才等来周玉珩的贴身随从柏松来接她。

蒋南絮没见到周玉珩,失落地垂了垂眼,下意识开口问了句:“殿下呢?”

柏松拱手施礼道:“殿下刚刚回府,这会儿应当正在更衣,姨娘随小的先行前往府外等候殿下即可。”

闻言,蒋南絮了然点头,跟在柏松身后出了门。

如柏松所言,府外已有马车等候,蒋南絮认出是上回送她回褚府的那一辆,不过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一匹黑色的骏马,瞧着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哪儿见到过。

还没看上几眼,那匹黑马突地朝她的方向不友好的甩动两下脑袋,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浓重的热气,若不是有人牵着缰绳,它恐怕就会直冲她而来。

蒋南絮就站在马车旁,与黑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状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可下一秒,头顶就传来一道更不友好的声音:“怕什么?它可不会咬人。”

不用扭头,蒋南絮都能猜出这充满恶意的挑衅出自何人之口,垂在身侧的手心逐渐收紧握拳,少顷,旁边的柏松证明了她的猜想:“见过二公子。”

蒋南絮抿了抿下唇,转身低下头,规规矩矩施礼道:“见过二公子。”

软糯的嗓音轻轻浅浅,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周沅白敛眸,目光落在眼前乌黑茂密的发顶,她垂着脑袋,整张脸只差埋进胸里,只隐约瞧见一点尖尖的下巴。

不过看身形,似是胖了些,比从前纤瘦得不成样的干煸身材要顺眼。

打量几眼,周沅白便挪开视线,低沉道:“起来吧。”

蒋南絮直起身子,稍稍抬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净白修长的大手,左手拇指处戴了一个玉扳指,右手漫不经心转动着,慵懒随意。

再往上,就是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孔,嘴边扯着不咸不淡的弧度,漂亮狭长的眼眸从她身上扫过,旋即迈步越过她,迳直走向那匹黑色的骏马。

只见他抬手抚摸上黑马的脑袋,上下几次,抚平光亮的毛发,也抚平了黑马略微躁动的情绪,蒋南絮这下认出了这匹黑马,她刚入府时,周沅白就是坐在这匹马上面,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戏弄她,差点就暴露了他们有染……

一想到这个词,蒋南絮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日被周沅白强吻的画面,着实是一段不愉快且不美好的回忆,气得她咬了咬下唇,想要硬生生将“有染”二字从心中剔除出去。

然而当牙齿触碰到嘴唇,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之人的嘴唇上,平滑完好,完全看不出曾经被咬破过,也是,过去了这么久,哪里还会有痕迹。

咬……

蒋南絮顿时就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一语双关,原来是藉着黑马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他竟然一直记恨着她咬了他,黑马不会咬人,岂不是在说她还不如一个畜生?

精致的眉眼蹭一下升腾出两分怒意,直勾勾瞪着周沅白,恨不能将那张人模狗样的俊脸给直接烧穿。

周沅白若有所察,抚摸黑马的手指一顿,余光看向那道灼热的视线,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和疑惑,对她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怎得突然就生了气?就像是要把他给吃了?他今日,似乎并没有主动招惹她?

清冷的眸光霎时间带了点审视的意味,静谧而暗流涌动的对望了许久,直到周玉珩的身影出现在侯府大门,才算是结束。

“兄长。”

“殿下。”

周玉珩在蒋南絮身边站定,让她先行上了马车,蒋南絮明白他是跟周沅白有话要说,识趣地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隔着一层帷帐,蒋南絮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左右她也不是很在意,整理好情绪,端庄笔直地在位置上坐好,没多久,周玉珩就撩开帷帐钻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一进来,原本宽大的车厢瞬间变得逼仄起来,无处不在都是他的气息,蒋南絮不由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过了一会儿,马车启程,车轮滚滚,车身不可控的摇晃,他的腿几乎挨着她的膝盖,隔着布料相互磨蹭,说不清的暧昧氤氲。

“怎么了?”周玉珩察觉到她的异样,温柔的目光看向她。

蒋南絮摇头,轻声道:“只是有些不习惯。”

周玉珩只当她是不习惯坐车,没有过多在意,目光更多的落在她今日的穿戴上,看得出花了心思装扮过,上了淡妆,戴了他叫人送去的耳坠,身上穿着的衣裳似乎也是他之前叫人送过去的,人靠衣装,使得本就出色的皮囊愈发夺目动人。

这样巨大的变化,给他一种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块还未被人发掘的金子,经过稍稍打磨,终于散发出令世人惊艳的光芒。

“耳坠很适合你。”他毫不吝啬的称赞。

蒋南絮微微侧过身子,对上他带着笑意的好看眼眸,先是一愣,然后脸颊不争气的红了,只能通过抬手捋耳边头发的动作来掩饰,羞涩回应:“是殿下眼光好。”

周玉珩道:“是你好看。”

蒋南絮眨眨眼睛没有说话,但眼梢唇角跳跃,很显然对这句话很是受用。

马车外,周沅白下颚线条绷成一条线,云淡风轻的面容隐隐出现皲裂,他耳力极佳,纵使半分不想听车内二人调情,但对话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耳中。

握着缰绳的力道不自觉收紧,手背青筋凸起,望着前方的眼睛异常且锐利,黑马似是觉察到主人情绪的变化,发出一道长长的嘶鸣,声音响彻,惊到了车里的蒋南絮。

她下意识扭头,可隔着一道木窗,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听到周沅白低醇带着一丝不悦的警告:“安分点。”

第26章 陷害 扯落苗疆少年的面纱

明明这话不是对蒋南絮说的, 可她莫名觉得心情不爽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旋即理了理衣袖, 坐正身子, 不再分心去关注车外的人。

浮云飘渺, 湛蓝的天际逐渐染上暮色。

车轮缓缓停靠在一座宅邸前面,窗外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刚迈出马车, 蒋南絮就被府门前络绎不绝的行人惊住了, 无论是富贵子弟还是普通百姓,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包装精美的礼品, 在门口排队登记,一个个神情焦急,生怕没能在册子上记下自己的名字。

信阳候府的马车刚刚停靠, 就有颜府的下人前来迎接,不多时, 一位身着北戎服饰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 迈着豪爽的步子直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

他的五官清晰立体, 肤色偏健康的黑, 漆黑的长发带着种族特有的粗硬卷曲,一路垂至腰际, 行走间来回摇曳, 极具异域风情。

不同于西域人那般长相阴柔俊美,也不似大燕人秀气端正,北戎人多为硬朗深刻,再加上身材要比一般人的都要高大健壮, 特别骁勇善战,所以自古以来,打仗一直是他们的强项,而商业则是弱项。

可自从颜北陌的出现,直接打破了这一固化印象,让大燕人了解到北戎也有许多特产和宝物。

“颜某拜见世子殿下,二公子。”

听着耳边传来的粗犷嗓音,蒋南絮得以确信眼前这位就是这座看上去奢华无比的府邸的主人颜北陌,对于此人,她也曾有所耳闻,不过知之不多,仅有的都是从孙立威的口中得知的。

孙立威作为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获取消息的速度往往比寻常人要更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时常在她面前提起“颜北陌”这个人,说他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搅弄风云,整座信阳城的商人都想要巴结他,因为只要跟他扯上关系,就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话语间尽是崇拜,叫人不自觉对其生出好奇,可那只是传闻中的人物,听听也就罢了,谁曾想竟然会在今日见到本尊。

蒋南絮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与周玉珩说话的颜北陌身上,样貌倒是跟她之前想像的差不多,只是性格倒没有她之前想像的那般“沉稳”,她一直以为从商的人都圆滑奸诈,喜怒不形于色,可他却表现得十分豪迈,似乎是个性情中人。

叙旧没有持续多久,颜北陌便亲自带路请几人前往筵席的会场。

三个男人并肩而行,蒋南絮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周玉珩左手边,低着头目不斜视,换做以前,她定然忍不住会环视周围的陈设,可经过嬷嬷教导,她已然学会了沉住气,心无旁骛,安安静静当一个花瓶。

全程,三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多是商业上的事,她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是很感兴趣,直到颜北陌介绍起为此次寿筵特意准备的节目,她才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尤其听到歌舞均是来自北戎,就更为心动了,毕竟人总是会被未知的事物吸引。

入了会场,露天园林风景秀丽,过道两旁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一行人出现,喧哗戛然而止,一双双眼睛直勾勾望过来,目视他们分别落座。

旋即,众人起立,行礼声此起彼伏。

蒋南絮的座位就在周玉珩的下首,微微掀起眼皮环视一圈,不用多想,在场的估计都是信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就算他们在外如何的呼风唤雨,此刻都得臣服在皇室子弟的威严之下。

思及此,蒋南絮扭头看了眼周玉珩,他屈膝跪坐在软垫之上,长身如玉,即便坐着,也比寻常人看着板正,仪容和气势均不可小觑。

书中所说的众星捧月,应当就是如此。

关键的几个大人物都到齐了,筵席顺理成章的开始,桌子上大部分摆放的都是北戎的知名美食,但为了迎合大燕人的口味,还是上了几样燕国美食。

一开始,蒋南絮还拘谨客气,也不敢动筷,直到中途才发现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到主座的三位身上,根本就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她,渐渐地没了顾忌,一边欣赏会场中央的歌舞,一边往碗里挑了些合口味的饭菜。

正当她挑菜的间隙,一轮的歌舞已经结束,十几名舞女洋洋洒洒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蒙着薄纱的西域少年,轻微暴露的服饰露出纤白的肌肤,浓密黑发上缀着的彩色绳结随风飘飞。

蒋南絮拿着筷子的手一紧,愣怔抬眸,视线向下,定格在他脚踝上的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沉重的铁球,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走速度。

少年只能缓慢移动,从会场尽头一路越过众人,周围投来各色的打量,最终停在了离蒋南絮只有几米远的距离。

“抬起头来。”

耳边传来粗重的声音,是颜北陌在下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少年近乎麻木地抬起头,露出一双透着蓝调的眼睛,幽静神秘,却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一汪死去的潭水,毫无生机。

蒋南絮浑身一怔,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年就是那日在城外客栈,关在铁笼里的那名苗疆奴隶。

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回溯,她记得,当时押送这名苗疆奴隶的人就是周沅白,她还以为是被他买走的……

蒋南絮嘴唇轻轻颤了一下,悄悄转头,用余光睨向另一端的周沅白,然而他并没有看向她这边,她只能堪堪看到半边冷峻侧脸。

他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身子闲散地靠着桌子,另一只手执起酒杯放置唇边轻抿,眼神如冰,安静淡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蒋南絮收回视线,目光再次落在那名少年身上,只见他抬起手臂,吹响指尖的玉笛,淡黄的烛光倾洒在他颀长瘦弱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寞。

一曲毕,他却没有立马离去,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颜北陌从主座的位置站起身,越过桌子,来到周玉珩跟前缓缓开口:“殿下,筵席开始之前,颜某曾说过会送你一件特殊的礼品,不知你可还记得?”

听完他的话,周玉珩的脸色却骤然一变,黑眸逐渐阴沉,并未接话。

其实不用颜北陌继续解释,在场的众人都已猜出那件特殊的礼品,就是眼前这位苗疆少年,只不过周玉珩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没人敢吭声。

“大家也都知道苗疆奴隶并不多见,稀有程度乃是寻常奴隶的百倍千倍,更别提已经长久未曾现过世的苗疆贵族……”

说到这,颜北陌意味深长地停了停,刻意卖了个关子,有人耐不住疑惑,追问道:“颜会长的意思,这位是苗疆贵族?”

“算是,却也不是。”颜北陌在那名苗疆少年的跟前站定,抬手扯落他的面纱,牵唇扯出一个疯狂的弧度:“他啊,可是苗疆一族百年才出一次的少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面纱从少年的脸上滑下,露出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

苗疆少主?那可是比苗疆贵族还要尊贵的身份,在场之人的脸色不由变了又变,就连普通的苗疆族人都会制蛊用蛊,更别提百年一遇的苗疆少主,那可是能号令百蛊之人,一人即可抵挡千军。

若是能将其收为己用,众人的眼神变得诡秘贪婪起来……

但很快,众人也意识到这人亦是个烫手山芋,且不说奴隶交易本就是灰色地带,一般都是在黑市暗中交易,就单论大燕和西域近些年紧张的关系,也没人会蠢到把苗疆奴隶摆在明面上交易。

况且如此的“宝贝”如何会被颜北陌所得?又是从何而得?若是换作他们,哪怕真的得到手以后必定会将其藏起来永远不见天日,可他不仅将其当庭暴露出来,还指名道姓要送给世子殿下?

往大了说,此事涉及北戎、西域和大燕三个国家,哪怕西域已经逐渐没落,但一族少主被当作奴隶转手买卖,保不齐会因为这件事情掀起什么风浪来。

没人能猜到颜北陌究竟有何目的,一时间纷纷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颜北陌明知周玉珩不会收这个礼物,却还是装傻似的揪住少年的脖颈,把他推到周玉珩的面前:“不知道殿下可否满意这个礼物?”

蒋南絮就坐在周玉珩旁边,眼睁睁瞧着少年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她跟前,这场戏很明显是针对周玉珩所为,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周沅白的参与,她不知内幕,也不可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开口提醒。

不由攥紧了拳头,面带担忧地朝身边之人看过去。

她能看出来周玉珩正在生气,眉宇间的锐利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和善,只是他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失控发怒,失了所谓的侯府体面。

周玉珩垂眉敛眸,淡定从容勾起一抹笑容,态度还算和缓地拒绝了他送来的“好意”:“颜会长,恕我无法接受。”

换做性子烈一些,或者沉不住气的,定然会在此刻直接甩袖离去。

颜北陌似是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叹了口气道:“那真是可惜了。”

旋即招了招手示意手下把少年带下去,不久,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就上前将少年给架住拖了下去,动作粗鲁至极,丝毫不顾忌少年的尊严。

蒋南絮忍不住心生怜悯,蹙了蹙眉头,而正是这一眼,直直对上了少年的眼眸,他看着她充斥着同情的眼神,忽地笑出了声。

可是,没人在乎他笑或是不笑,只当他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这段插曲过去,筵席如常进行,宾客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似乎只有蒋南絮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心里不是滋味儿,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不可控地将周沅白和颜北陌联系起来,然而她又担心是自己认错了人,平白冤枉了周沅白,毕竟周沅白和周玉珩两兄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矛盾,哪怕有,周沅白又怎么可能帮着一个外族人来构陷自己的亲哥哥?

喝了两杯酒水润了润嗓子,心情才算有所缓解,但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没多久她的小腹就开始闹腾,忍了忍仍旧没有好转,她只好起身,俯身在周玉珩耳边解释了一番,便让颜府的丫鬟带她去解手。

走得急,她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个人影,在她离席后,也跟着站起了身。

第27章 中药 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天色渐晚, 颜府内静悄悄的,唯有远处举办筵席的会场人声鼎沸。

道路尽头,葱郁的流苏花树越墙而出, 绽放的花朵挤在枝丫间, 远远望去, 像是团团积雪, 清风徐徐,淡淡的花香飘散开来。

屋檐下的长廊,丫鬟掌灯在前, 身后跟着一位脸色不太好的女宾。

蒋南絮轻轻捂着小腹, 出来吹了会儿风, 那股不适感纾解了不少, 说是来解手,但其实什么都没解出来,肚子却胀胀的, 热乎乎的,就像有一团火在里面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难受得紧。

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 蒋南絮忍不住开口叫住丫鬟:“那个……陪我在这坐会儿吧。”

丫鬟点了点头, 领着她在拐角处的一个凉亭里坐下歇脚, 许是见她神情有异,好心询问:“娘子, 若是实在不适, 可要奴婢请府医过来瞧瞧?”

蒋南絮扶着额头,抬起的玉手又放下,缓而慢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我许是有些醉了,歇一会儿应当就好了……”

体内的燥热难以言喻,她不由得想起世子递给她的那壶用来缓解口渴的酒水,明明没有什么酒味,不料后劲竟如此猛烈。

她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下去,睫毛根部被染湿,手不经意间拂过额发,因为身体越来越热,她越来越想汲取周围清爽的冷空气,张开红唇大口大口呼吸着,眉宇间的痛苦慢慢显露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竟然又听到了方才席间听到的那抹笛声,空灵诡谲,仿佛是从墙的那一头传来,又仿佛是萦绕在耳边,令她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她想要让那道笛声停下来,下意识张了张嘴,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是她自己魔怔听错了,扭头想要让丫鬟带她离开,可蔓延至喉咙的热度使得她无法开口。

定睛看去,原本清晰无比的丫鬟身影,逐渐变成一团团虚影在眼前摇晃。

她不由得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然而甫一合上眼,黑暗就瞬间席卷了她的周遭,耳边诡异的安静。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二公子。”

蒋南絮其实并未听清丫鬟的称呼,她只是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男人雄浑的气息使得她身子一僵,慌忙地屏住了呼吸。

努力睁开眼睛,朦胧的眼眸映出眼前之人的模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不久,闪过一丝错愕和迟疑:“殿、殿下?”

刚刚在蒋南絮身边站定的周沅白眉心蹙起,凝神盯着面前糊涂到认错人的女子,许是不舒服,她微微弓着身子,脑袋低垂,光线斑驳,黑暗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余脸颊两侧晚霞似的红晕。

默了几息,周沅白伸手贴在她的额头,烫手的温度极为不正常,眉头当即蹙得更紧,冷声问:“怎么回事?”

这话自然不是对意识不清醒的蒋南絮说的,一旁的丫鬟吓得埋下头,颤颤巍巍接话,熟练地撇清关系:“奴婢不知,从刚才离席开始,娘子就有些不对劲了,奴婢本想请府医过来瞧瞧,但……娘子拒绝了。”

见一向好脾气的周玉珩发了火,蒋南絮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替丫鬟说了句好话:“妾身没事,就是有些醉了。”

说起来,是她不该明知酒量不好还去贪杯解渴,怎么着也怪不到无辜的颜府丫鬟身上。

“呵,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他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药的是旁人,而不是她这个还在为别人考虑的蠢货。

若是意识清醒,这句话一出,蒋南絮定然会立马觉察到不对劲,毕竟从周玉珩的嘴里可说不出这样刻薄的话语,可现在她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变得迟钝。

抓着他袖子的手逐渐收紧,脑袋不自觉的往他身上靠,贪念他身上的凉意,红唇微启,浅浅笑着撒娇:“这不是有殿下在嘛。”

她眼尾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周沅白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原本随意搭在身体两旁的手,瞬间就攥成了拳头。

这女人,莫非有两幅面孔不成?对他要么怕得不行,要么就恶语相向,始终没个好眼色,然而在周玉珩面前,就这么柔弱听话?

正当他思忖之际,一双柔软的手蓦然环上了他的腰际,逐渐收紧,两团软肉猝不及防地贴向他,不怕死地蹭了蹭。

周沅白眉宇微不可察地抽动两下,幽深的狭眸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精准抓住她作乱的手,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位碍事的丫鬟,侧眸对其发话:“滚。”

声音低沉而冷酷,其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丫鬟屏息颔首,自觉看到了不敢看的隐晦,丝毫不敢犹豫,即刻转身就走。

没了掌灯的人,凉亭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衬得墙边那株流苏花树在黑夜中愈发神圣夺目,蒋南絮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秀眉挑起,却遵循着身体的本能继续向他靠近。

她轻微喘着气,仰着头凝望着他,声音半是渴望半是哀求:“殿下,你抓得妾身手疼……”

她的皮肤白皙,动情后的面庞越发娇艳美好,透着她自己都难以觉察的风情,勾人而不自知。

周沅白死死盯着她,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每一个字就像是从牙缝挤出,“跟我来。”

他跟拎小鸡似的把她从石凳上拎起来,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腰肢处,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地靠着自己,女人的身材匀称完美,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丰腴的地方丰腴,心里不禁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原来女子的腰是这样的柔软。

蒋南絮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掩住了那如秋水般盈盈的眼眸,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身边之人是周玉珩,所以她没有什么防备,就算有亲密的举动也不会过多的抗拒。

身体越来越热,贝齿无意识地咬住粉嫩的唇瓣,压抑着唇齿间即将溢出来的吟叫,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周玉珩面前失态,她微微侧过脸,把面容埋进他的锁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迫。

然而越是遮掩,越是挡不住那抹溢出来的娇媚之色。

周沅白听着耳畔那在黑夜中尤为明显的魅惑呻.吟声,沉郁的眼底愈发深邃几分,他忍不住抬手,用力捂住怀中人的嘴唇。

许是他的力道太重,她不舒服地皱起眉毛,略带不满地撩起眼皮看过来,里面的水雾和薄红越来越重,盈盈绕绕,就快喷涌而出。

微凉的手指覆在她温热的唇瓣上,每一处指缝都溢满了香软的气息,水汽缓缓在掌心凝聚,湿湿黏黏,汇聚成抓心挠肝的痒意。

周沅白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经不住诱惑的咽了咽口水,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淡定的神情拦不住躁动的心,没走出两步,他就迫不及待地拦腰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脚下速度加快,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条走廊,遂大力踹开临近一个房间的木门。

不多时,大敞着的门从里面被人关上,旋即结结实实落锁。

周沅白将怀中的女子丢置在房间中心的圆桌之上,用那只布满津液的大掌粗鲁地掐住她的脸颊,逼迫她仰起头,毫不怜香惜玉地往里面灌了两大杯凉水。

蒋南絮不住地摇着头,抗拒地往后缩了一下又一下,眼里水光粼粼,似是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还在委屈地向他求饶。

杯子里的水花四溅,所幸周沅白的手够稳力气够大,洒出来的水只打湿了她的唇瓣还有他的手,没有弄到她精致的衣裙之上。

望着女人混乱迷离的眼眸,周沅白烦躁地一拳锤在了桌子上,颜北陌那个愚钝的莽夫,竟敢背着他私自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周玉珩!

用便用了,可偏偏中招的不是周玉珩,而是无辜牵连进来的蒋南絮。

北戎的媚药烈性太强,一刻钟以内若没有服用解药,那便除了找人寻欢作乐以外再无旁的法子,所以哪怕喂她再多的解药,亦或是去找大夫全都无济于事。

周沅白在犹豫,究竟是放任她在这自生自灭,还是去随便抓个男人给她充当解药,然而无论哪一种,摆在她面前的都只有一条路:死。

世子的女人在外失了清白之身,侯府可不会容忍这种耻辱活在世上。

周沅白的目光落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手掌缓缓下移,还不如他早点让她解脱……

还未等他用力,身下女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手覆上了他的脸颊,痴痴傻傻地说:“殿下,你与二公子长得可真像,方才一晃眼,妾身还以为在面前的是二公子呢。”

“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啊?妾身好难受,浑身都好热……”

呢喃的话音还未全部落下,她的手心就从他的脸上滑落,虚虚搭在他的肩膀上,而她的脑袋也很快靠向他,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息,一边难受地哼唧着。

周沅白简直要被她给气笑,手掌用力狠狠掐住她的后脖颈,把不知死活攀附在他身上的女人给拉开,咬牙切齿地低语:“蒋南絮,你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男人指尖的薄茧剐蹭着细嫩的肌肤,疼得蒋南絮直接流出了眼泪,还未等她反应,那只带有侵略感的大手就摁着她的头,粗暴狠戾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第28章 圆房 面若桃李,惹人怜惜

屋内未点灯, 檐下红灯笼的红光温润柔和,细细碎碎地透过窗棂,洒在圆桌上彼此交缠的两道人影上。

身下女子泫然欲泣, 一阵一阵的低吟惹人心生怜惜。

周沅白瞳黑如墨, 用拇指按住她被咬得发白的唇瓣, 将它从牙齿的禁锢下解救出来, 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警告:“安分些,弄乱了衣裳,你回去后就不好解释了。”

蒋南絮埋头在男人的怀中, 轻声地呜咽着, 她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解释?她回去后要向谁解释?迷迷糊糊中也并不清楚状况了, 所以现在她正在和世子圆房吗?在别人的府上?

荒唐,太荒唐了!矜贵的世子殿下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这个认知羞得她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止不住得收紧。

周沅白被夹得喉咙发干, 呼吸一下子没能稳住,差点就即刻泄了火, 双眸骤然一深, 惩罚似的张嘴咬上她脖颈处的软肉, 只是他并未用什么力气, 如他自己所言,弄出痕迹被发现, 于他们二人所言, 并无好处。

她轻微地喘着气,面若桃李,眼中全是混沌的迷乱之色,长发凌乱地散在他的臂弯里, 扫过肌肤带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双牢牢揽住细腰的手终于卸去了力道。

蒋南絮浑身瘫软,没什么力气地依附着面前之人,贪恋欢好后难得的惬意时光,同样的,她能感受到世子也放松了下来,他微凉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她的耳垂,红绿耳坠在昏暗中闪烁出些微的光亮。

周沅白定定地瞧着她,眼神无比摄人,深幽眸子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灼热的欲念,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觉得挺好看的,不是坠子好看,而是她这个人。

骨瘦修长的手指缓缓下滑,落在脖颈那片雪白的肌肤上,却在锁骨的位置停住。

他忽地低头,轻吻着她颈间的每一寸温热,蒋南絮此时分外的敏感,肩膀忍不住缩了缩,说不清的情愫如同细密延申的蜘蛛网,紧紧缠绕,却又难舍难分,攀咬侵占着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块地盘。

夜风拂过,灯笼的火光摇曳,蒋南絮意识逐渐清醒,室内静谧得过分,她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特殊气味,暧昧氤氲,娇媚的脸蛋不可避免地红了红。

这种时刻,她不知道要不要“懂事”地提醒世子离开此地,毕竟他们从筵席上消失了这么久,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还未等蒋南絮考虑清楚,一道冰凉的触感忽地划过她的肌肤,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本以为他又起了兴致,赶忙伸手去拦了拦,然而指尖触及到的却是一截丝绸质地的手帕。

原本的娇羞散了些许,她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呢喃般的低语:“还是擦一擦为好。”

蒋南絮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男人的心是好的,奈何他好像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帮她擦拭水渍的时候,掌握不好力道和角度,指腹上的薄茧会经常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引起阵阵战栗。

“妾身自己来吧。”蒋南絮红着脸微微拉开距离,低头弯腰想要去接过他手里的帕子,然而他却意外的执着,避开她伸过去的手:“不必。”

出乎意料被拒绝了,蒋南絮眨了眨眼眸,想了想还是随他去了,等待的过程中,余光无意间扫过他清绝的半边侧脸,肌肤相亲过后,他似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好了。”

简单的两个字,打断蒋南絮的出神,眼见他要替她把褪下的裘裤穿上去,脑子嗡得一下,“殿、殿下,还是妾身自己来吧……”

说罢,她便慌不择路地跳下桌子,迅速转过身去,自己动手把裘裤给提了上去,顺便系好腰带,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失仪的着装。

“药效应当已经过了才是,还认不出我是谁吗?”

熟悉的嗓音,但并不是世子殿下的。

蒋南絮被这个认知震惊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扭头看过去,果然,预想中的人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是一张十分不和煦的脸。

周沅白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对方,神情阴鸷,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弧度。

“怎么、怎么会是你?”蒋南絮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脚下发软地往后退去,却栽倒在圆桌之上,为了防止摔倒地上,她下意识抓住了桌沿,双眼无神,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也正因突然“换人”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没有将他的前半句听进耳朵里。

周沅白瞧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绝望和嫌弃,狭眸微微上挑,轻声哂笑起来:“不然你以为是谁?你口中的世子殿下吗?”

是啊,他们两个虽然侧脸相似,但无论是穿着气质,还是言行举止都全然不同,就连声音也是天差地别,她怎么会认错!怎么能认错!

无边的绝望笼罩了蒋南絮,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可她除了还记得离座到凉亭歇脚的一些记忆以外,其余的皆已模糊不清,眼眶止不住地红了起来,泪水成团似的在里面打转,现在、现在让她如何是好?

醉酒之后,迷迷糊糊认错了人,一不小心跟夫君的弟弟搞在了一起,初次没了,清白没了,就连小命也快要没了……

蒋南絮难受得哭都哭不出来,她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至少不用被浸猪笼什么的,可以给自己留个较为体面的死法。

一旁的周沅白将她几经变换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紧紧皱起,他一时鬼迷心窍舍身救了她,他没让她跪地感谢就已是大发慈悲,竟敢露出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

静默片刻,周沅白才不管她现在有多崩溃,唇线抿直,残忍又直白地戳破当下的处境:“只要你守好今日的秘密,不让周玉珩发现你曾经与我有过欢好,不就行了吗?”

“我如何守?怎么守?你不知道女子的初次会流血吗?我都不是了,还怎么……”说着说着,蒋南絮忽地一顿,视线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白色手帕,上面如她所言,染上了刺目的红色血迹。

周沅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一锁,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的初次无法辨别,而女人则不太相同。

蒋南絮心中愈发酸涩,越想越觉得是周沅白的过错,她醉酒脑子不清醒,难不成他还不清醒吗?她若是朝他扑了过去,他就不会推开吗?不对,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扑他?

蒋南絮的理智逐渐回归,目光带着审视望向周沅白,想起弘孝寺那回他如同一个发.情的猛兽扑上来的情形,神色一变,本就失控的情绪瞬间暴走。

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正在走神的周沅白的衣领,声音颤抖着抱怨:“我的初吻是你夺走的,初次还是你夺走的,怎么全是你?跟你搅和在一起,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你真是个混蛋,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欺负我?”

周沅白头一回被人抓着衣领骂,额头青筋暴起,抓住她的手桎梏在胸前,咬牙切齿道:“谁不是第一次?就你委屈?”

“你的初次与我何干?是我逼迫你做的吗?清源山那件事又不是我主动透露出去的,是世子自己想起来的,你这也要怪在我身上吗?你就那么想要我死?”

一只手被抓住,蒋南絮就用另一只手发泄般打在他的胸膛上,一边语无伦次指责他的恶行,一边拿脚去踹他,半点都顾不上他的劳什子侯府公子身份了。

周沅白下颌线绷紧,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单手抓住她的两只手,向后将她重新压制在桌子上,微微眯着眼盯着她气愤的眼眸。

他虽然料到她会接受不了,但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只是哭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要去寻死。

周沅白眼里的情绪慢慢变浓,用最后的耐心试图让她认清现状:“若不是看你中了药,你以为我会碰你?”

闻言,蒋南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他一口,“药?你给我下了药?你个混蛋!”

周沅白扯了扯嘴角,冷嗤道:“呵,我可没这么无聊。”

看着他斩钉截铁的眼神,蒋南絮还未来得及骂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思忖半响,她很快就想起来她开始不对劲的契机是在喝了那壶世子递给她的酒水开始。

然而世子并没有害她的理由,稍一动脑子,她就反应过来,那药不是对她下的,而是对世子!

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对世子下药?你怎么敢?”

周沅白耷拉着眼皮,反驳:“不是我。”

“不是你会是谁?”蒋南絮才不信他的说辞,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知道她中了药?

而且,那个苗疆奴隶也坐实了他有问题,明明是他护送苗疆奴隶入的信阳,过了一段时间却出现在了颜北陌的府邸上,不是他针对世子,又会是谁呢?

“那个苗疆奴隶也是,啊……疼。”

此话一出,周沅白眸色猛沉,抓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直直盯着她,停顿了一下,很快便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那天客栈,你见到了温祁月?”

疼痛之余,蒋南絮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吓得呼吸一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装傻道:“温祁月?那是谁?”

第29章 瑟缩 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周沅白的眼神太过瘆人, 蒋南絮在他怀里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想要挣脱他离开此地, 然而他又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别妄想蒙混过去, 说!”周沅白俯首靠近, 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 男人熟悉的气息再次压下来,眉眼也近在咫尺,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蒋南絮咬紧了下唇, 偏了偏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实在过于敏锐, 仅凭她的只言片语便判断出她偶然见过那个苗疆奴隶的脸。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 周沅白忽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皱眉抬首,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蒋南絮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起初不明所以,但从周沅白的动作来看, 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有人过来了, 脊背一僵, 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闹出点动静被屋外路过的人察觉,然后推门而入, 把他们“捉奸在桌”。

然而,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不久,门外骤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蒋南絮的一颗心悬在半空, 瞪大的水眸直勾勾盯着门上投射出来的黑影,疯狂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打开门。

所幸,对方最终只停留在了门口,随后一道恭敬的男音传进来:“二公子,世子殿下见蒋娘子迟迟不归,已经让人去找了,颜会长放心不下,让属下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闻言,周沅白眉峰轻佻,无需多费脑筋,便能猜到定是那个被他赶走的婢女走漏了消息,颜北陌估计已经知道是他带走了蒋南絮,才让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他这儿。

周沅白没说话,睨向身下明显躁动不安的女人,眸色逐渐变得幽沉,瞧着比这夜色还要寒凉,听到周玉珩在找她就这么高兴吗?

明明上一秒还在与他躯体交缠,下一秒就迫不及待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呵,真是好样的。

他的指腹碾压过她的腕骨,来回磨蹭,细弱的手腕,仿佛稍稍用些力气就能将其折断泄愤,然而当他瞥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眸,力道却不自觉的减弱了两分,许是顾忌方才恩爱的情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过了片刻,周沅白薄唇轻启:“颜府太大,蒋娘子第一次来,许是不慎迷了路,再仔细找找罢。”声量不高,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屋内屋外两个人的耳朵里。

屋外之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悄声离去,屋内的蒋南絮则浑身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稍后,他没再提及温祁月这个人,而是将话头重新引到正题上,嗓音冷漠又无情:“兄长那边,怎么瞒过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明白吗?”

蒋南絮自然听明白了,上次是她恨不得事后与他再无交集,这次他把人吃干抹净后竟想着与她划清界限,纵使她的想法与他一样,巴不得以后再见不相识,可心中却莫名不是滋味儿。

晃神间,眼前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方才在这张桌子上缠绵的一些片段,眼眶不禁泛红,耳朵也跟着发热,既心疼于自己稀里糊涂的丢了清白,又可耻于她居然从中体会到了一丝欢愉。

蒋南絮目光下敛,长睫垂下淡淡的暗影,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见她还算识趣,没有哭闹,周沅白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整理好衣裙,我让人带你回去。”

说罢,他迳自从她的身上起来,旋即收回禁锢住她的手,有些话他没必要说得太直白,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蠢到将今日之事抖搂出去。

男人压迫性的身躯远去,蒋南絮才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捂着胸口坐直了身子,低头大致扫了几眼衣裙,和来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兀自理了理衣领,确认无误后暗暗长吁了口气。

抬眼瞧了瞧站在不远处的周沅白,他衣衫整齐,面容疏离,看上去就像一位闲散淡雅的正人君子,似乎完全没有动手整理仪容的必要。

想起方才他提醒她动作小一些、不要弄乱衣裳时的神情,不禁抿了抿唇,他们现在佯装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真是好笑。

*

夜色已经深了,跟着颜府的丫鬟走在返回筵席的路上,蒋南絮慢慢冷静下来,也逐渐疏通了来龙去脉。

周沅白和颜北陌私下必定有所来往,今日他们明显是冲着世子去的,而她不小心误食了那壶下了药的酒水,落入了原本为世子准备的圈套。

若真说起来,只能算她倒霉。

方才不觉得,现在抬步行走间阵阵酸痛,令她时不时就要皱下眉头,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每一步都要尽可能的自然,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没多久,她就在筵席会场旁的一处偏殿见到了周玉珩。

他眉染担忧,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蒋南絮只能强装淡定,谎称与带路丫鬟走散不小心迷了路,在同一个地方绕了好几圈才耗费了时间。

知晓内情的颜北陌则在旁边附和,说必然会处置办事不利的丫鬟,给世子一个交代。

周玉珩见她无事心下放了心,虽然并未开腔,但不悦的表情已然算是默认了颜北陌的话,颜府的人他不好直接介入,既然颜北陌发了话,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前前后后两件事让周玉珩没了留在颜府的闲心,开口告辞,颜北陌没有相拦,亲自将人送出府去。

等上了回府的马车,蒋南絮还是不放心,佯装无意间问起:“殿下,怎么不见二公子?”

“他有公事,早已离席。”周玉珩闭着眸子养神,他这个弟弟向来神出鬼没,对此他已经习惯,说话间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

蒋南絮偷偷观察着,见他似乎并未将同时“失踪”的自己和周沅白联系在一处,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闭上了嘴没再开腔。

那边,送走全部宾客的颜北陌甫一走进暗室,就撞见了惬意斜靠在矮榻上的周沅白,旁边的四方桌子上摆了一壶清酒一盘花生米,烛火忽明忽暗,令人看不透他藏在黑暗中的黑眸。

颜北陌停下了脚步,他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周沅白的时候,那时的周沅白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十四五岁,看上去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好骗且愚蠢。

于是他不知死活的接近,试图从这位富家公子的口袋里狠狠捞一笔。

谁能想到,他颜北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戎人,也不是什么北戎皇室血脉,只是一个生活在大燕边境的北戎与大燕的两国混血,混了好几代,早已不被任何一个国家认同,然而外貌上的异域优势,让他能够从成年开始便仰仗“北戎皇商”的身份行骗苟活。

不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计划意外落空,他被一眼看穿,差点因此搭上了性命,若不是混迹多年,留了两条打通北戎商人的门路,今年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两米高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在周沅白手底下做事,经年过去,他的“北戎皇室”身份越传越广,生意越做越大,也于此,合作伙伴均是心照不宣,对他隐隐有几分尊贵,有时恍惚间,他竟也认同了这层身份带给他的便利。

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眼前之人的恩赐,整个商会真正的主人。

回忆到此,颜北陌收起思绪,迳直越过几个守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嘴里低声念叨着:“刚把你哥哥送走,可累死我了。”

如往常一般,他没能得到任何回复,桌对面那人神色淡淡,瞧着提不起任何兴趣。

颜北陌也不恼,自顾自往面前的空杯子里倒了一杯酒,目光漫不经心前移,落在前方地牢里蜷缩在角落里的温祁月身上。

他的四肢被铁链拴着动弹不得,身上的西域纱衣已被鲜血染红,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刑罚毒打。

颜北陌又注意到旁边之人华贵衣袖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水,心中暗叹周沅白竟然会亲自动手。

然而还未等他收回视线,一道冰冷的声线突兀响起:“忘了说,这壶酒是给温祁月准备的,你,喝不得。”

刚把酒水吞下去的颜北陌:“……”

难怪只有一个杯子。

然而他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赶忙放下杯子去抠嗓子眼,喉咙里传来的强烈的异物感,令他止不住地干呕,然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看着他狼狈干呕的滑稽模样,周沅白罕见地勾了勾唇,嘴边溢出一丝充斥玩味的笑声,面容一半藏在闪烁的光线当中,神色晦涩不清,愈加凌厉强势的侵略感。

听到这声笑,颜北陌弯下的脊背一僵,他自然知道酒里没毒,只是为了缓解他的滔天怒火,才配合着做出相得益彰的反应,在虎口下谋生,容不得他造次。

给周玉珩准备的那壶酒,是他草率了。

“主子,我做错了。”颜北陌见识过他的手段,也自认还算了解他的脾性,趁着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当即直愣愣便跪了下去,俯首在地郑重认错。

周沅白斜倚着,指腹撑着太阳穴的位置,静静注视着他,仅一眼就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下一秒,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嗓音疲懒而疏淡:“影召。”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颜北陌的跟前,低声道:“冒犯了,颜会长。”

冷硬的拳头一下又一下落在颜北陌的身上,拳拳到肉,毫不留情面,残忍又暴力,哪怕被打的眼冒金星,颜北陌愣是忍着一声未吭,静谧昏暗的室内,只剩殴打的撞击声。

直至那只轻点桌面的修长手指停下来,影召的拳头才跟着停下来。

第30章 隐瞒 娇媚的容颜上满是泪痕

少顷, 影召转头朝矮榻上的周沅白抱拳行礼,无声退至他该站着的位置。

影召是信阳候府专门为两位公子培养的死士之一,生下来便是孤儿, 无情无爱, 武艺高超, 自小陪护左右, 必要时候是用来挡刀的存在,只听命于周沅白,就连信阳候都无法调动。

相识也有五六年了, 颜北陌鲜少与之打过交道, 仅有的几次就是被他当成沙包来揍, 这小子下手极重, 却将分寸把握得极好,次次都能避开致命位置,就只是疼。

颜北陌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 吞了吞嘴里的血腥,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周沅白的脚边, 为自己求情道:“多谢主子赐罚, 属下绝不再犯。”

周沅白闻言轻哂, 表情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交叠着的修长双腿悠然换了个姿势,随后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像是主动给他台阶下, 但语气又像是在给他警告:“别再自作聪明。”

“是。”颜北陌连连点头。

骇人的气氛散去了些,颜北陌这才有胆子重新在周沅白旁边的位置坐下,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很快便注意到后者的视线一直落在地牢里昏迷过去的温祁月身上。

自战败过后,西域的苗疆人就此隐居避世, 而温祁月作为苗疆少主,踪迹更是难寻,抓他时可废了好一番功夫,折损了一大批高手不说,就连周沅白本人都不慎中了他的蛊毒。

几个月过去,刑罚用尽,时至今日都没从温祁月的口中探听到蛊毒的种类和解药。

蛊毒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会逐渐失去理智,体热难耐,会激发对性的渴望,像是情蛊的一种,却又与普通的情蛊不同。

普通的情蛊无法压制,若无法与人结合就会被蛊虫吞噬而死,然而据主子描述,此蛊不仅可以强行压制,而且就算不与人结合也并无大碍,可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他也曾向主子提议找个女人放在身边,等到蛊毒发作时能够随时待命,以解燃眉之急,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偏偏主子一口回绝。他猜,大概是一般的胭脂俗粉入不了主子的眼睛。

思忖间,颜北陌不由想起了下属传给他的那条消息,主子似乎与周玉珩的小妾有些猫腻……

还未等他深想,就听周沅白沉声吩咐:“北戎新到的那批药,给他用了吧。”

既然用武力撬不动温祁月的嘴,那么就另辟蹊径用点别的法子。周沅白眼底一片冷色,薄唇抿出一个锋利的弧度。

颜北陌自是知道那批药是什么意思,心下诧异却没有太大的波动,一般是用在敌国死刑犯身上的“迷魂药”,可以制造出虚幻的梦境,在此期间,犯人会失去自我意识,从而套出有用的情报。

药虽然很有用,但是一旦没有控制好用量,后果就会很严重,要么陷入幻境被折磨至死,要么就此精神失常,成为一个疯子。

“限你三日内,从温祁月的嘴里问出玉环的下落,以及蛊毒的解药。”说罢,周沅白蓦然站起身,离开了暗室。

玉环乃苗疆至宝,可解百毒,亦能解百蛊,自古以来就由苗疆少主守护,可惜,他们未能从温祁月的身上找到此物。

颜北陌单膝跪地恭送周沅白的背影远去,待对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遂缓缓站起身,从喉咙间喷出一大口淤血,然而也因为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强撑的身体无力地朝地上摔去。

所幸他眼疾手快,用手掌触地勉强稳住了身躯。

一旁的守卫赶忙上前来扶他,颜北陌被人架着胳膊扶了起来,深深吐息几口浊气,突地,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余光落在地牢里的那道不知何时醒来的身影上。

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平淡幽冷,且溢满了嘲讽。

颜北陌微微眯眼,看来他还是对此人太过仁慈,竟敢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纯属找死。

*

夜晚的凝香院,蒋南絮屏退了旁人,坐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假寐养神。

搭在木桶边缘的两条纤细手腕上,一圈刺目的紫色痕迹,不仅如此,藉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雪白大腿上突兀的青紫,一路延伸至柔软的深处。

只需低头瞧上一眼,就能看出异样……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蒋南絮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难怪坐车回来的路上身体就不舒服得很,周沅白那个混蛋如此不知收敛,叫她如何瞒得过去?

单单就他留下的痕迹而言,就够消弭好几日的。蒋南絮心不在焉地拿着巾帕来回擦拭着脖颈,若是这期间世子殿下要她侍寝,岂不是不打自招?

别的她都能忍过去,但一想到会面临死亡,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就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往日娇媚的容颜上满是交错的泪痕,眸光死寂一片。

她怪递给她那两杯酒的世子,又怪毫无防备将酒喝了下去的自己,也怪美名其曰为她解药的周沅白,更怪准备这壶酒的罪魁祸首颜北陌。

可怪来怪去,她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泄愤,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权势,她只是无辜被卷进去的一颗边缘人物,无人在意,也无人发觉。

正如周沅白所言,想要活下去,她就得死守住这个秘密。换一个角度想,若不是恰巧遇见周沅白,她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可是凭什么是她遭遇这一切?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恨,恨得想要杀人,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自己只能被逼无奈接受事实什么也做不了。

强烈的悲观和波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悲怆地闭上眼睛,终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胳膊里哭了出来,在肩膀的阵阵颤抖中发出呻.吟般的哭声。

克制着,压抑着,生怕一不小心哭出了声被外面的人听到,戳穿她此刻的难堪。

然而现实总不让她如愿,就连躲起来哭的机会也不给她,梦月在外面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娘子,水怕是要凉了,要不要奴婢进去添些热水?”

闻言,蒋南絮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扬声道:“不必了。”

张嘴却是暗哑的气声,艰涩难听,差一点点就快要藏不住语气里的哽咽,她赶忙闭上了嘴,咬了咬下唇,缓了一会儿才道:“我马上就好。”

“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喊一声就行,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梦月蹙了蹙眉,察觉出些许异样,但是娘子回来时都还好好的,让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想不明白,她偏头去问脑子比她好使的烟云:“喂,你说,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从前虽然也不习惯我们近身伺候,但是像今日这般在里面消磨了这么多时间,还是头一回。”

烟云规规矩矩站着,闻言漫不经心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主子让你如何做你就如何做,揣测太多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娘子嘛。”梦月没得到想要的回复,还被教训了一通,气得哼了一声,干脆也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去理会她了,心里忍不住想这个烟云还比不过梦瑶呢。

梦瑶性子虽然也闷闷的,但至少不会和她唱反调,哪里像这个烟云,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教训人。

安静不到两秒,梦月就闲不住地将耳朵凑到门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娘子的状态不对,可还没等她偷听到什么,面前的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蒋南絮穿着轻薄的月牙色里衣,乌黑的秀发垂直落在胸前,纤细的脖颈上挂着还未擦拭干净的水珠,冷白的肤色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肤若凝脂,清新脱俗。

她看见踉跄的梦月,眉梢微拧,但很快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不悦,她知晓梦月是好心,是在担忧她,可这种隐私被窥探的不适感还是令她感到心情不佳。

默了几息,蒋南絮朝着一旁恭敬候着的烟云说:“我许是来了月事,暂时叫人把我的名字撤下来吧。”

因着是第一次,与周沅白做完那事后,裘裤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的血迹,清洗裘裤这样的活计她肯定不能自己来做,不然必定会引起怀疑,就得寻个合适的由头。

幸运的是这几日恰好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先拿这个理由蒙混过去,就算没来,也能说成是身子出了问题,毕竟女子的月事又不是次次规律,量的多少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女子的月事极为隐秘,有不少迂腐之人认为是不详晦物,若能借此避免侍寝也是极好的,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望世子的宠爱了,能多避开几日就多避开几日。

烟云了然点点头:“娘子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备个汤婆子给你捂捂肚子?”

蒋南絮摆了摆手,面露疲惫道:“不必麻烦了,我有些累了。”顿了顿,她遂补充道:“我方才换衣时,不慎打翻了衣架,你待会儿收拾时,记得仔细些。”

说罢,蒋南絮提步朝着主屋的方向走去,今夜轮到烟云守夜,她朝梦月使了个眼色,遂跟了上去。

梦月会意,目送二人离开后,留下来收拾残局,走进屋内,白色的雾气弥漫,甫一靠近,她就看见了被打翻的衣架,衣裙散落在地上的木盆,浸湿了一大半。

她一件件捡起来,沾了水的衣裙有些沉重,她只能暂时分几件放在一边,很快,她就捡到了那件沾了血迹的裘裤,一片白皙里的红色格外引人注目,但因为被水浸泡过,血迹晕染开来,不太好看。

梦月没多想,将那件裘裤单独放好,打算等会儿就把它洗了。

这一夜,蒋南絮睡得并不安稳,睁眼闭眼,全是周沅白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庞。

惹人生厌,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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