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江风带着凉意吹拂而过，卷起四周飘动的龙旗，也带走了九千岁身上细密的冷汗。
夏闻书渐渐回过神，看着眼前气势内敛威仪却越发强盛的旧友，心中也不由得泛起几分重逢的喜悦，笑道，“真让闻书惊喜，没想到沈大哥竟然也在法门镇。”
“闻书难得出京，崇江郡与此地相隔不算远，愚兄过来一趟倒也不麻烦。”沈洛初笑容不变，目光微转扫了四周的将官们一眼，“既然大家都在，一起过去吧。”
“九千岁驾临，我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盛宴。”沈洛初微笑，“愚兄就借花献佛，给闻书接风吧。”
“是，闻书自当陪大哥多喝几杯。”
夏闻书跟着沈洛初走了几步，余光飞快地瞟了那几名副营总一眼。见那姓钟的果然刻意落后了几步，远远地缀在了最后。
他顿时一阵心塞，恨不得把这猪队友给拽回来。
顶头上司都到了，不老实点苟着，还惦记着升官发财，简直自寻死路！
临江王在刑部做了多少年，对各种鬼蜮伎俩不要太清楚，这蠢货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唉，早知沈洛初要来，他宁可先忍忍，日后再找个不引人注意的时候动手就是。
只是厉元毅那边既已决裂，这顾辉只会越来越警惕，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夏闻书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脑中反复思量，咬牙下定了决心。
之前的计划不能再用了。
顾辉必须尽快杀了，就算冒险也无妨。
死无对证才是最安全的。
在临江王面前，越是藏着掖着，越是无所遁形。不如干脆明着来，事成后打死不认，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人死了真相自然也就没了。
××
恭迎九千岁的宴席并未设在军营，而是摆在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毕竟是个以屯兵为主的兵镇，虽然法门镇如今人口早已发展到了十多万，但镇中看起来依旧像个巨大的兵营，武斗之风极烈，比武场处处可见，就连酒楼之中也设置了擂台，方便客人随时可以上台比试，甚至还有专门下注的地方。
夏闻书扫了一眼那座用青石垒成足有十丈宽的高大石台，这才跟着沈洛初坐到了主位上，其余众人也纷纷落座。都督府与法门镇界限分明地分列两侧，穆柯恰好正对着顾辉，护卫队的副统领元沉玥几人依次落座。
都督府来的人并不多，何知诺在船上养病，明司谕却是被夏闻书特意支出去了。
对于他今日的计划，明司谕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是绝世高手的人完全不适合在场。
顾辉在法门镇经营了两年有余，营中定然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夏闻书生怕军营生乱，正好让明司谕去盯着。
对此明司谕并没有什么意见，心知肚明地盯了夏闻书一眼，便应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还算顺利，夏闻书紧挨着沈洛初坐下后，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法门镇军营那十多名将官，果然在这些人眼中看到了对穆柯的不满。
穆柯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百草纹锦袍，饰以西蜀特有的黑色边纹和银链，衬得整个人越发艳丽绝伦，跟在九千岁身后时，还很是虚伪地展现出几分温柔乖巧。
一看就是个以色事人的。
结果居然跟他们将军平起平坐！
说实话，在军中这些中下层的将官们眼中，即使是对位高权重的九千岁，也不免带着几分鄙夷，恭敬全是浮于表面，觉得不过就是个备受圣上宠爱的太监罢了，更何况是对他府中的侍君。
他们心中不爽，开宴不久几杯美酒下肚后更是热血上头，便有人建议让人上台比试，好让九千岁感受一下法门镇特有的民风，也顺便镇一镇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京城‘贵客’。
“如此甚好。”夏闻书正中下怀，眼神微亮地笑道，“单喝酒也是无趣，本千岁也正想看看顾将军到底如何厉害，居然能在两年间清剿了如此多的水匪。不如本千岁下个注，每场五百两银子如何？不限场次，若打得好，本千岁还有重赏！”
提议的人原本一听那九千岁竟然敢让顾辉上台，心中正有些发怒，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大注，顿时都兴奋了起来。
五百两啊！
他们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才二十两，九千岁当真奢靡无度，金口一开就是五百两！还不限场次！
世上居然还有这般赶着送钱的傻子……
“千岁大人当真豪气！”一名穿着七品武官袍、身形极为健硕的大汉站了出来，拱手笑道，“既然如此，下官也献丑了。顾将军，还请一战！”
顾辉心知这九千岁定然对自己不怀好意，但此刻临江王就在台上坐着，不过就是与同僚比武，他实在是看不出有何阴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辉站起身，冲着九千岁拱手一笑，“谢千岁大人厚爱，那下官便上台一试。”
“顾将军可莫要放水。”夏闻书也回以一笑，“还请各位将士尽力一搏，也让本千岁看看我朝水师的真正实力。”
他这话一出，原本只想混点银子随便玩玩的将官们顿时不得不认真了几分。
夏闻书唇角带笑，看着那两人上了台，转头问道，“大哥，这可都是你的属下，你觉得哪个会赢？”
沈洛初姿态闲适地正在剥一只河虾，闻言漫不经心地扫了台上两人一眼，随口道，“顾辉吧，他的枪用得不错。”
说着，他将手中剥好的河虾沾了些酱汁，十分自然地喂到了夏闻书唇边，笑道，“这是此地盛产的一种明虾，肉质鲜嫩颇为爽口，闻书尝尝。”
夏闻书张嘴吃了，眼中微微一亮，“好吃！”
沈洛初便又剥了一只喂到他的口中，“那就多吃点。”
夏闻书吃了几个，拿起酒杯轻抿了口，赞道，“三江流域物产当真丰富，这酒可是用夏初的麦尖胚芽所酿？真是又香又醇，好喝得很。”
沈洛初轻笑一声，“闻书还是这般贪杯，身子可受得了？”
“没事，我心中有数。”夏闻书又抿了一口，自己身子比之前可是好了不少，想来多喝几杯也是无妨的。
他的目光再度盯住了台上与同僚激烈对战的顾辉，双眉微挑，与不远处的穆柯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