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映雪刚踏上台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韦谦得了下人禀报,听说大女儿回来了,迫不及待走出来。
韦映雪凄楚地朝着韦谦欠身,“父亲。”
“韦大人。”熊妈妈走上前,面色十分倨傲,带着几分隐忍的怒火,“韦大人,人我们已送到,这就回去复命了。烦请您尽快给兰府一个说法。兰太医一生治病救人,造福百姓,在京城享有美名,就连陛下和各宫娘娘都对他敬重有加。如今却被韦大姑娘如此污蔑,您若不给兰家一个交代,我们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韦谦十分汗颜,急忙从袖子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书信:“这是给贵府老夫人的致歉信。今日小女过于莽撞,改日我定会亲自登门向兰老爷道歉。还请老夫人高抬贵手,撤回京兆尹的状子。此事确是小女之过,我心怀愧疚,定会好好训诫她。”
他一把年纪,且在京城文人中声望显赫,绝不能因此事而颜面扫地。
无论映雪是否真的在西宋府打罚丫环、污蔑兰太医所配之药,他此刻都必须放低姿态,绝不能让宋府抓住此事大闹一场。
熊妈妈接了信,面上倒是客气了不少,但吐出的话依旧刻薄。
“韦大姑娘可不光在我们府上惹是生非,在侯府也是风波不断,侯府老夫人看在峰哥儿的面子上息事宁人,没惊动您,我们家老夫人可不惯韦大姑娘的毛病,她老人家让我转告您,韦大姑娘日后若是学不好规矩就禁足吧,省得给韦大人您丢人现眼,也给宋家抹了黑。”
她是常年跟着宋周氏的老妈妈,传递的自然是宋周氏本人的态度,韦谦本还抱了几分希望,觉得此事是不是误会,听见熊妈妈如此说,悬着的心彻底坠了下来,老脸羞红,窘迫欲死。
心头怒极,却也不得不维持风度,尴尬地道:“惭愧惭愧,是我教女不严,管教无方惹出了祸端,实在是惭愧惭愧。请回去带话,择日我定上门给老夫人赔罪。”
“亲家老爷,夫人也让奴婢给您带两句话。”胡妈妈代表了陈氏,作为韦府姻亲,气势上自然柔和一些,但她记着陈氏的叮咛,也趁机撂了难听话:“按咱们两府的关系,今日本不该如此,夫人也是没了办法,都牵扯到西府的婶老夫人,自然不能不处置。”
“说到韦大姑娘的伤,夫人交代奴婢定要当面给您解释清楚,昨日侯爷为了韦大姑娘连弑母的话都说出来了,夫人这才气的拔了簪子动了手,西府老夫人好心让韦大姑娘过去疗伤,没想到她去了西府,又在西府惹是生非。韦大人,您可是这城里的名儒,韦大姑娘如此做派,传出去都要闹笑话,今日我们把人送回来,您可得好生管教。”
弑母?侯爷竟为了映雪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难怪陈氏不容映雪了。
韦谦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浑身冷意蔓延。
他此时已是尬笑不出,只能闷声道:“我定会好好管教他。”
韦映雪一直想找机会辩解,此刻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父亲,她们冤枉我,西府老夫人故意设局害我,她们……”
“你还狡辩!”韦谦不等她辩解完便打断:“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在侯府几日,给宋老夫人和西府的老夫人都添了麻烦,你当心怀感恩,反省自己的过错才是!”
“可我真的没错。”韦映雪红着眼眶,凄楚道:“请父亲相信女儿,女儿真的不曾祸乱侯府,且昨日在西府上,她们给我敷的那药粉确实有问题,否则我的伤口今日也不会化脓溃烂,他们怎敢报官的?女儿请父亲即刻着人搜查西府,请人鉴定那药粉。”
熊妈妈勃然怒斥:“韦大人,韦府家教我今日算是见识了。韦大姑娘,你的伤口之所以会化脓溃烂,都是你昨夜闹了一整夜闹出来的,再小的伤口,再好的伤药,也禁不住你那样闹腾。”
韦映雪愤怒道:“你怎么颠倒黑白,明明是老夫人派来的丫环不许我休息,我才会反抗的!”
“笑话!伺候你的丫环都是我们老夫人亲自挑选的一等丫环,怎会不允许你休息?”熊妈妈冷笑道。
韦谦的脸色已经铁青到了极点,“你给我住口!”他忽然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韦映雪的脸上。
韦映雪瞬间扑倒在地,整个人错愕之余,心头骇然。
在原主的记忆里,韦谦认为动手打人有辱了他君子的风范,因此从不动手打他的子女,他今日竟然动了手,韦映雪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熊妈妈和胡妈妈告辞走后,韦谦当即吩咐家仆:“去把大小姐关进柴房里,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离开半步!”
“父亲!”韦映雪从地上爬起,哭求道:“求您别把我关起来,您不了解情况,您是被她们蒙蔽了,女儿自小学规矩学礼仪,绝不会在西府作出有辱门风之事,是有人针对女儿,陷害女儿!”
韦谦冷冷地看着韦映雪,目光中满是失望,“我误会你?那你倒是说说是谁针对了你,西府老夫人吗,还是侯府老夫人?是陈氏还是你妹妹?你如何解释不光西府来人了,侯府也来人将你斥责一顿送回来,方才那妈妈是宋拓母亲陈氏的贴身妈妈,你意思是宋家所有长辈联合起来针对你,是也不是?”
韦映雪一咬牙,道:“是妹妹,是妹妹见侯爷对我旧情未了便心存嫉妒,挑唆了夫人和老夫人,又与西府老夫人合谋。”
第56章 自省去吧
便在此时。
她眼角边忽然闪过几道身影,从那边荷花池的亭廊朝这边走过来。
是韦二两口子。
韦映雪想到韦二婶在侯府帮着韦映璇大闹一场,心头便有些慌张,一阵口干舌燥。
韦映璇居然也在!
是了,她离开侯府,定然要回娘家告状。
“原来姐姐那日入侯府时声称的姐妹情深都是假的,姐姐心里竟是如此揣测我的。”韦映璇阔步走来,似笑非笑看向韦谦,“爹,您如今总该信我所说属实了吧?”
韦谦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他便是不想承认,此刻也不得不默认了。
映雪变化太大了,绝非七年前离开时的样子,尽管她的容颜变化不大,言行举止似乎也像从前那般斯文,可韦谦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
从方才侯府两个婆子告状便知她已非过去那般懂事守礼,换做曾经的映雪,定会二话不说跪下请罚,若他不问,她绝不会当着外人面狡辩半句,这个孩子从小便知隐忍,且格外恪守本分。
韦谦心里沉甸甸几欲发作,忽而却又伤感起来,不知为何,他心头又开始抽痛,就如同七年前大女儿尸身被抬回家时的心痛。
映雪带着峰哥儿回到家那日他喜的老泪纵横,一日内连去祖宗祠堂跪拜三次,可笑的是今日方知一切皆是空欢喜,他的大女儿,终究还是没回来。
韦映雪瞧着韦谦那个痛彻心扉的目光,心头不禁警觉起来。
她从原身记忆里得知韦谦是个老古板,对家中子女的教养十分严苛,但对大女儿一直都十分偏爱,因此她一回来便生怕露馅,努力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
但看韦谦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对她失望心寒。
她心头一动,连忙道:“父亲,您就算惩罚我,也不急于这一刻,我想当着您的面和妹妹解释几句。”
“映璇。”她走上前,十分难过地哽咽道:“我方才指责你也是在气头上,说得气话,我知晓你为何跟我生了嫌隙,其实侯爷对我好,只是因为觉得这些年愧对了我和峰哥儿,我一直想和你解释这些,抚平你心中的不满,未曾想还未及解释清楚,就闹出了桩桩误会。”
“这七年,我在北疆受苦受难,性子确实不比曾经那般恬淡宽容,但我待妹妹从未变过,在我心里,一直将你当做至亲至爱的亲人,思及你我曾经姐妹情深,我如今才会伤心难过。”
韦谦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