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狠狠踹了宋拓一脚。

如黄河决堤,下人们将这段日子的惶恐和愤怒悉数发泄出。

人们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尊卑之分,无数棍棒都朝着宋拓而来。

“反了,反了,你们这是反了!”宋拓面色惨白,疼的冷汗涔涔往下冒,“你们这些逆奴,我要把你们都发卖出去!”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下人们愤怒的吼声中。

混乱中奴才们你一拳我一脚,猛烈地袭击着宋拓。

宋拓双拳不敌多脚,被打的匍匐在地,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奴才们竟凶神恶煞地反噬自己。

”活该你受不住爵位,宋府便是因你而毁!“一个奴才高声喊。

宋拓心口猛地钻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开始微微抽搐,口边吐出白沫。

“不好了,他心疾犯了!”

奴才们慌了神,纷纷扔了棍棒,一窝蜂逃离祠堂,又一窝蜂冲进斑斓院。

孙妈妈大叫:“啊,你们要作甚?侯爷书房里一文钱也无,只有匣子里放了下人身契,你们莫乱来!”

奴才们得到指引,纷纷冲进宋拓的书房里,精准抢了匣子里的身契。

不到一炷香功夫,作鸟兽散。

回到住处,他们收拾家当,携一家老小迅速离开。

外头的路人得以瞧见今日宋府的奇观,宋家大门里不断有拖家带口背着包袱离去的奴才,只道宋府如今是落魄下去,树倒猢狲散了。

宋府巍峨的牌匾早被摘除,门外的麒麟瑞兽也被砸掉。

今日数百老仆们相携离开,带起一阵烟尘,满地杂乱的脚印,犹如菜市口。

往日的威严与荣耀都化作了泡影,叫人无限唏嘘。

宋拓经今日怒极攻心,身子便不好了。

醒来后,他一连几日无法下床。

他对苏芸说:“我此次被这些刁奴以下犯上,伤及了根本,这次愈后总觉得胸闷。”

多说几句话便气喘不已。

按先前太医的说法,是要猝死之兆。

他半点不敢动怒。

“这些人做背主之事,损尽阴德,自有报应。我却不该生闷气损我阳寿,我要好好将养身体。”他强撑着道,“如今才体会到我祖母那时为何迟迟不愿意撒手,我大仇未报,宋家还未振兴,我不能死。”

苏芸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目光淡淡的,“您好生静养,会慢慢好的。”

她有孕了,半个月前就发现月事停了。

此事她只给韦映璇汇报,对宋拓和宋府众人却瞒着未说。

宋拓休养期间,让徐账房和苏芸一起理账、管理铺面。

徐账房十分精明,他知晓宋府必将败落,早早归投诚了韦映璇。

私下里他和苏芸亮身份,说明话。

“你上一回求了夫人,她又命我助你算计姨娘,你我也算合作愉快。如今便不遮遮掩掩了,这宋府的账,是一笔糊涂账,宋拓让你我理清账,你我总要定个章程,如何运作一番好早日交差。”

苏芸笑的十分淡然,“你擅做账,账上事一切听你的,你只管把账目理清,其余经营上的事由我出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她起初是被拿捏了,她的底子叫韦映璇摸清,女儿的命运也掌控在韦映璇手里。

若不就范,韦映璇稍稍插手,只需叫她的身份曝光,她女儿一辈子便要毁了。

是女儿这个软肋,叫她不得不服软。

但她也很走运,她发现韦映璇并非自私冷酷不通人情之人,她渐渐对未来生活有了指望,韦映璇后来如约放了她女儿,还承诺日后会一直扶持她。

如此,她便也勤恳办事。

这是双赢。

她直说:“想必您已失了在宋府当差的心,要投奔夫人而去,而我未来却会一直留在宋府,您只管把您手头差事了了便是。”

于旁人来说宋府是烂摊子,于她来说却是全新的机会。

这也是她当初做选择时便考虑好的。

她和宋拓建议改换门庭。

“你胡说什么?”宋拓无法接受,脸色急转直下,咬牙道:“你这是又听了谁的谗言?我宋府的门楣便是未往高走,也断然不能改了小门小户!我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妾未听谁的谗言,是看了账本后,有此想法。”苏芸很耐心,将宋府的问题掰碎了一条条和宋拓说:“这几日徐账房查了账,妾身方知晓,眼下府里欠了巨额货款都有利息,好些的,利息和月收相抵消,大多却是收不抵支,宋府家底再厚,迟早也被这些铺面拖垮。”

“妾身不懂算账,却知晓做生意要脚踏实地,赚一千银就补五百银的货,手里留些余钱,如此方能稳中求财,不图快,只图细水长流,蒸蒸日上。”

“为今之计,最好是将铺面售出七成,只留些挣钱的生意在手里。”

“上次下人们一闹,连走带逃,少了两百多人,剩下的多是年迈的老奴,实在无法走了,这些人吃不了几口,养着便是,再将各房削减一半,今后宋府便一身轻了。”

“削减了下人,日后便也不需住大宅子了。宅子太庞大,开支便如流水,如此很不划算。该将此宅售卖,换二进小宅住,既实惠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