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宋老夫人身上惊出了一层薄汗。
这两日被重孙子归府的喜悦冲昏头脑,想着重孙回来了,他娘的身份自然也要跟着提上来,这才赶紧去宫里找太后要恩赐,想赶紧把韦映雪给娶进门,她是压根没顾上细思量韦映雪合不合适,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那个未出阁的少女,作为韦家的长女,举止落落大方,性子随和疏朗,再加上韦家家风严明,子女德行方面不会有失,做侯府主母必然是够格的,她就没半点犹豫和思量。
直到映璇提到这七年,老夫人心头惊觉不安。
韦映雪孤身在外七年,据她自己说是,运气好得到好心的夫妻相助,日子只是劳累贫苦些,却一直保住了清白,但……口说无凭,孤儿寡母的流落在外七年,谁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不幸和意外呢?
听说她这七年经历十分坎坷,先是被卖到酒楼后厨做厨娘,后来又流落到边防驻军的营地做炊房粗使,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差事,可仔细一想又让人生疑,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模样娇俏,怎就只被掳走做了厨娘和帮厨?运气是否太好了些……
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大家闺秀在外抛头露脸这么些年是事实,在军营那种地方少不得跟那些军汉子有往来,很可能早就没了当初的冰清玉洁……老夫人不敢再细想。
要是让她做了平妻今后跟映璇一起抛头露脸,引来什么流言蜚语,定会对侯府名声有损。
宋老夫人沉吟一番,继续说:“还是你想的周全,映雪的性子的确不那么适合当家理事,容我再想想……”
韦映璇听出老夫人改弦更张之音,浅浅笑了。
上辈子她极力促成嫡姐进府做平妻,压根没在老夫人跟前谏言,她那个脑袋空空的婆婆自然也想不到这些,老夫人着急给大重孙子的亲娘抬身份,急匆匆请旨办了这场婚事。
婚宴当天老夫人才意识到草率了,当天的宴席上就闹出风波,女眷们在席间讨论起韦映雪在外头神秘的七年,几个身份贵重的女眷公然质问韦映雪是如何跟军汉子打交道的,韦映雪拙于应对贵女们的七嘴八舌,被怼的灰头土脸,让侯府丢了好大的脸,她不洁的流言也不胫而走。
后来的几年,侯府费了很大功夫为韦映雪正名,宋拓先是派人大模大样的去到北疆调查,相继接回来当地的“证人”回来给韦映雪作证,这些人嘴里的话自然不全是真的,不少都是老夫人和宋拓提前安排好的自己人,靠着这些人证,勉强堵住了悠悠众口。她也是不遗余力周旋在各个贵妇间为姐姐美言,加上娘家那边父亲和兄长也是全力支持嫡姐,四处为嫡姐说公允话,这才让韦映雪的名声渐渐好转了。
这辈子,她不会再委屈自己为韦映雪做任何一件事儿,她只会讨回上辈子他们欠了自己的公道。
夫人陈氏未能第一时间看明白婆婆的意思,仍旧愤愤说:“我看府里该好好整顿整顿,有些下人的要重新给他们立规矩,映雪你莫把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这个平妻你自然是当得,执掌中馈说难也不难,等你顺手了也无甚麻烦的,回头让映璇好好带带你……”
老夫人咳了一下,黑着脸打断陈氏:“我想了想,映雪受了那么多罪回来,确实不宜劳累,入府做平妻的事儿就不再勉强她了,去家庵修行也大可不必,还是尽快给映雪安排个大些的院子,就先以映璇亲眷的名义住进去,其他的日后再商议吧!”
她没忘了多强调一句:“峰哥儿就先养在映璇名下,择日过继给映璇,映雪你不要多想,只是挂个名,你还是峰哥儿最亲近的母亲,映璇毕竟是主母,她养育宋家的孩子更名正言顺些。”
对老夫人来说,府里多不多出个平妻是不重要的,重孙子归府才是最重要的。
韦映雪愕然,怎么也想不到韦映璇给出这么个表态,竟还说动了老夫人,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嫁进侯府的希望给破灭了!
第3章 侯爷回来了
在她关于原身的记忆里,韦映璇从小就跟在原主形影不离,对原主这个姐姐可谓十分依赖和顺从,姐儿俩感情深厚。
但现在看来,这个嫡妹似乎已不再是记忆里那般单纯无害,全心全意对待姐姐。
既是如此,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名分不名分的先不说,她的峰哥儿说什么也不能拱手给别人养。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从小养在身边,接受了21世纪先进教育理念管教出的孩子,他的本事足以横扫所有古代同龄人,甚至是超龄碾压。
韦映雪希望自己未来在这个架空时代获得的所有荣光里,一定要有峰哥儿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眼底浮动着勃勃野心,随即却又猝然低下头,藏了眼里的情绪,惶然地迸出眼泪:“我怎么都好说,我什么名分都不在意,去哪里都好,就是我的峰哥儿,我的峰哥儿……”
老夫人看她眼泪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掉,脸色就有些微妙。
一时间也搞不懂韦映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秉性,说她柔弱吧,她又挺坚强,不然一个人在外也活不过七年。
说她行事磊落吧,乍一看似乎是的,但仔细一琢磨,却处处是小家子气。
在老夫人看来,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坐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推心置腹的?有想法直来直去地说,没必要弯弯绕绕的。
她自己反复声称不愿意做平妻,言语间又好似情真意切,怎么现在真如了她的愿,不让她做平妻了,反倒又哭上了呢?
看来也是个心口不一的,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想做平妻,只不过在玩以退为进的手段。
她再看韦映雪,突然对她的同情和好感减弱了不少。
韦映璇颇为真诚地表态:“姐姐不必担忧,我今后定会好好教养峰哥儿,将他视如己出,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是。”韦映雪白着一张脸说:“峰哥儿他在北地乡野之处长大,顽劣惯了,不比世家大族的子弟,我怕他冲撞了妹妹。”
“姐姐不必多虑。”韦映璇淡淡笑着:“我会给予他最大的耐心。”
“如此甚好。”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映璇,那日后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的。”韦映璇笑着接话。
陈氏脑子没转过弯儿来,疑惑地问:“母亲,这又是怎么个章程?怎地先说到峰哥儿的教养了?请旨奏折不是还没盖章呢?难不成喜事不办了?”
老夫人不快地瞥了她一眼,沉声说:“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峰哥儿,自然要先安顿好峰哥儿。”
就这么草率便拍板了?
韦映雪心头袭来巨大的失落与不忿,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韦映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朝老夫人欠身,道:“祖母,您若没其他吩咐,孙媳就先下去张罗此事了,新院要重新布置,我样样都要亲自盯着。”
“不!我娘不住新院子!我不要跟我娘分开!”
峰哥儿突然自韦映雪怀里冲出,豆大的眼泪落下,乞求地看着老夫人,“曾祖母,求您别把我和我娘分开……”
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智超脱年龄,早看出来这一屋子真正能决定自己未来的人就是宋老夫人,除了这个老虔婆以外,还有他那个不在场的便宜爹,但现在这个老虔婆似乎改变主意,不打算让他娘做平妻了。
“峰哥儿,乖,别担心,你娘今后就在府里居住,不会离你太远的,你想念她随时可以去看望她……”
老夫人正柔声安抚着峰哥儿,一道硬朗的身影从屋外急步闯进来。
“我不同意映雪母子分开。”
连同老夫人在内,满屋子人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