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可不是下人了。”常少爷说,“你也少说两句吧,不记得上次诗会,穆王世子大发雷霆的事了?况且近来我听到一些传言,他似乎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也是讨厌鬼。”刘少爷还是不满,“从前还是下人,就时常摆脸子给我们看。现在一步登天,恐怕过几日,就要来折磨咱们了!”

常少爷没回答他。那裴宥山当上世子妃也有一段时日了,可迟迟没来报复他们。当日诗会上,他们说裴宥山的坏话,他分明听到了。

但他没来追究,反而是穆王世子听到他们的话,急忙出来维护。这么一想,从前他们也时常故意当着裴宥山的面议论他,给他难堪。既然穆王世子喜欢他,那人去吹吹耳边风,他们肯定会被敲打的。

而且……他上次乘车,经过城西大街了。

当时裴宥山在店外站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模样和从前没什么分别,漂亮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在和旁边的大叔讲话,看上去格外亲切随和。

结合近来的传言,也许,真的是他们有偏见了。

裴宥山不知道陈淮疆散布的“谣言”如此有作用,连从前一向讨厌他的人都在悄悄对他改观。他抱着从王府里带出来的账簿,匆匆去后厨了。

临近月底,王妃让他将田庄这个月的账目出来,回去后上报给她。

打算盘费劲,他拿了纸笔出来,开始列式子算。周遭刚安静一会儿,外面就又闹腾起来。争吵声和瓶瓶罐罐被撞倒的声音极其刺耳。重生一脚踢开门,拎着一个比她还高不少的人跑进来:“哥!我在你店门口抓到一个外国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你快来看!”

裴宥山本想让她小声些的。一听到有外国人,顿时严肃道:“你先把人放下,我看看。”

他还担心重生把淳于鹰抓了来。算算,这个时候,淳于鹰也该来买点心了。但重生那三脚猫功夫,应该是没法打晕淳于鹰的。幸好,对方也不是。但看他的面容,的确是北海境人无疑。

他将人叫醒,问道:“你好?你来干什么的?”

对方双眼无神,愣愣地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眸里写满困惑。裴宥山和重生对视一眼,又试着问:“Hello?What are you doing here”

对方仍然没有说话,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对啊,北海境的人也不说英语啊。裴宥山顿时尴尬的耳朵都红了。幸好,对方用极其生涩难懂,但能听清的官话问:“你们,是谁?”

会说官话!

裴宥山又放慢了语速,问了一遍,这次对方似乎真听不明白,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官话的发音,但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裴宥山觉得有些棘手,问重生道:“你干什么抓他回来啊?”

“他一直在门口转悠,我怕他有问题啊!”重生道。

这下耽误了不少时间。裴宥山觉得对方应该是淳于鹰的手下,也只能等淳于鹰过来,求助对方了。今天淳于鹰来的还格外晚,进了店中,看到那名北海境人,道:“原来在你这里。”

“淳于大人今日来的有些晚。”裴宥山说。

淳于鹰伸手一指坐在他身后的人,眼神有些玩味:“我在找他,找了许久。”

这下裴宥山更尴尬了。他包好点心递过去,等淳于鹰付钱。淳于鹰却没接,用与往日不同的语气道:“他是我的下属,我把任务派给他。你扣留了我的人,耽误了我的时间。”

“是大人的人在我的店外行迹鬼祟,惊扰了我的妹妹。”裴宥山也不甘示弱,“我妹妹年纪小,一时被吓到,才行此无奈之举的。”

淳于鹰看了眼重生那明显不像十五六岁小姑娘的壮实体格,诡异地沉默了。

他老实付了钱,接过点心后,又叫下属先回去,自己却没有离开。裴宥山疑惑看他,淳于鹰道:“近日,街上会有许多北海境人。”

他拿出一块牌子给裴宥山看:“如果见到佩戴这种令牌的人,他们是我的人。你不用害怕,他们不会伤你。”

裴宥山点点头:“多谢大人提醒。”

见淳于鹰没别的话要说,他就回去继续忙了。淳于鹰走出铺子,掂了掂手里的盒子。

比平日重了些。

他拆开一看,盒子里比往日多装了几块点心,满满当当的。他盯着略显拥挤的点心盒,突然笑了一下。

“您笑什么?”下属用北海境语问。

淳于鹰扬了扬下巴,突然将一块糕点迅速塞到他嘴里:“刚才的老板送你吃的。吃吧。”

裴宥山待到傍晚就回去了。重生今天来找他,是替萧锦屏传话的。她们已经在容城待了些日子,也该启程回去了。不过萧锦屏放心不下他,决意在容城多留一周,下周便出发。

这一走,他们又要许久不见了。裴宥山道:“你若是有时间,离开容城前,可以来穆王府找我,也可以拜访王妃和女公子。王妃如今待我宽厚,她对你印象也好,你去拜访,她会高兴的。”

陈淮疆又在书房。柏康说他心情不好,让裴宥山赶快去看看。裴宥山以为是以往的案宗有什么问题,想跟陈淮疆说若是为难,不如不找了。推门进去,却听到小孩子的笑声。陈淮疆抱着沛儿,在玩桌上的印章。

沛儿看到他,立马跑过来,亲昵地抱住他:“嫂嫂好。”

裴宥山拍拍她的头,对陈淮疆道:“康大哥说你不高兴,怎么回事?”

陈淮疆委屈地看他一眼,裴宥山更是摸不着头脑。沛儿扯扯他的袖子:“世子哥哥收到月升哥哥送来的信,就不高兴了。嫂嫂你和沛儿一起劝哥哥,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月升送信过来,说要见你。”陈淮疆开口,“他真是烦人,我已派人回绝了,他却还屡屡来信,分明是故意气我。”

“那你少搭他,让他知难而退。”裴宥山说完,陈淮疆仍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有些好笑,“吃醋啊?”

“他在意你,我不高兴。”陈淮疆坦诚道。

“那你和他说我不想去,替我回绝了不就好了?”裴宥山说。

陈淮疆就等着他这句话,顿时满意。他让女官把沛儿带出去,又拿出来两串糖葫芦:“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的,比外面的干净,别让沛儿看到。”

裴宥山觉得好笑。说来也怪,陈淮疆和这个相差十几岁的妹妹并不算亲厚,今天怎么让她进书房了。他问完,陈淮疆道:“母妃让我教导沛儿读书。她觉得沛儿该到去书塾的年纪,又怕她不习惯,让我先看着她。”

分明父王也是在他三四岁时,就动了送他去书塾的心思。沛儿身体康健,王室出身,有侍卫女官跟着,必不会出问题。

陈淮疆隐隐觉得有父王母妃在他身上得了经验,不再严苛逼迫沛儿的原因。但他也觉得有几分难过,好像父王母妃宽待妹妹,远胜于他。

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也好。”裴宥山点点头,“只要孩子爱学习,什么时候学都不晚嘛。”

“说不定,沛儿以后会比我更厉害呢。”陈淮疆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