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汐桐竟提前生出了妖脉。
今日这件事动静太大,恐怕已经引起他的怀疑。
他替元汐桐认下这番异象的举动便已足够蹊跷。
事后,他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宫中,向天子告罪。
回来时,也一如往常,来到元汐桐院中,将自己出门历练时得来的小玩意儿送给她当礼物。
元虚舟已经是个半大少年,知道要和妹妹避嫌,并未踏入她的房门。倒是元汐桐那会儿因为生出灵根,心情好,对这个无端被自己疏远的哥哥又起了亲近之意。她趁着丫鬟婆子没注意,将他拉到廊柱后,踮着脚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就要去亲他的脸。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由幼时的元汐桐发起,即使年龄一年大过一年,这样的举动在外人看来于礼不合,但由于双方心思坦荡,一直以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这一次元虚舟却偏头躲开。
他将她的胳膊从自己脖颈上摘下,扶着她站稳,然后借口父王找他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元汐桐当时不明所以,现在想来,也许是哥哥在怀疑她的身份,所以对她的亲近心有芥蒂。
大歧未来的大神官,对妖族的态度与大歧天子乃一脉相承,如果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妹妹是妖,又怎会再对她有好颜色呢?
元汐桐稀里糊涂地将这些细枝末节全数告知于炎葵,炎葵心里想的,却和元汐桐不一样。
这么多年来,炎葵有意放任这俩孩子彼此亲近,却在初见成效的时刻产生了犹豫。
汐桐太不像她了。自小在秦王府内和府外遭受的不同际遇,致使这孩子养成了自负和自卑并存的性子,阴郁拧巴,欺软怕硬,遇到点小事便哭哭啼啼,毫无主见。见到虚舟才像是找着了依靠,一切都能抛到脑后似的。
可虚舟是要成为神官长的孩子,凡世情缘说断就断,届时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的,恐怕还是自己这傻闺女。
这份兄妹情谊,若不能成为助益,那便要趁一切开始之前,斩断祸根。
炎葵沉吟片刻,才说道:“我在南荒,多以妖相示人,南荒妖族大多不识我的真面目。而千颉对我的存在讳莫如深,他上位之后,已经令南荒上下将我的画像尽数烧毁,即使虚舟在南荒听说了什么,也没有证据将大妖炎葵和秦王府的颜夫人联系起来。今日,他替你担下这一切,恐怕也只是站在秦王府的角度,不想多生事端而已。”
“所以他不一定是识破了我的妖身?”
“鹓雏一族本就不同于寻常妖族,我们无须走旁门左道,只须借助天地之间的气来修炼,说到底,和他们修士修行并无区别,”这也是炎葵能放心藏在帝都,不惧任何修士的原因,“你初生妖脉,力量不够,还不能化妖,哪里来的妖身?更何况,修士生出灵根时惊动鸟雀,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虚舟在家的这段日子,你修行木系术法便是。”
鹓雏的妖术,吞风吐火,推土催木,浩漫太虚,唯水才可相克。
谎称灵根属木,的确可以解释为何会将潜藏在林间的羽族惊动。
元汐桐渐渐放下心来。
夜已深,今日她接受的信息已经够多,再加上哭了许久,将脑子哭得昏蒙蒙的,以为这便结束了,正打算拉着娘亲一起就寝。
她对眼下的情形还没有深刻的认识,心里虽明白有关南荒的一切皆是前途未卜,总还是存了些侥幸,以为在危机真正来临之前,可以一切照旧。
甚至会更好。
至少,她可以变强了。
触上娘亲的手背时,娘亲却反手将她拉住。
“阿羽,”炎葵斟酌着语气,尽量轻柔地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至多一年,虚舟便会正式入神宫,在这期间,为避免他察觉出更多蹊跷,你不能……再和他走近了。”
元汐桐一下便懵了:“为什么?”
“若说是碍于我的身份,怕被未来的大神官察觉,那我小心藏好便是,”她急急央求,“哥哥虽然现在有些疏远我,但他不会伤害我的”
“那是因为,”炎葵伸出一指,抵上她不停张合的嘴,面色平静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他以为,你是他至亲的妹妹。”
手足至亲尚可相残,又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二人。
第23章 本郡主从小到大可从没给人道过歉!
十二岁这年,元汐桐有了许多心事。
她莫名其妙成了半妖,莫名其妙地背负了需要付出一切的使命,以为无比恩爱的爹娘看起来只是父王在一头热,至亲的哥哥还与自己没了血缘关系……这些心事被细细密密地缝进针脚,挂在床前,夜气一浸泡就像梦魇一般,搅得她整夜都不得安宁。
南荒的一切都太过遥远,近在眼前的烦恼还是她和哥哥的关系。
她虽仍把元虚舟唤做“哥哥”,但心是虚的。这种虚跟面对父王时不一样,父王总归是她亲爹,不论娘亲想法如何,她对父王的爱从不作假。
可哥哥……
她对上元虚舟的眼就开始闪躲,那声“哥哥”藏在嗓子里,嚅嗫着滚出舌尖时,她觉得自己好无耻。
无耻地享受了他对妹妹十二年的宠爱,良心上长了尖刺,虽然不是主观上想要欺骗他,但为了不让这些尖刺扎伤自己,只得时刻告诫自己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若有一天元虚舟得知真相,身为大歧未来的神官长,即便是以儆效尤也好,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她和娘亲。
她只不过是,在他放弃她之前,不让他为难地……率先放弃了他。
宗学比试之前的那段时日,元汐桐借口要抓紧时间修炼,与元虚舟疏远了不少。
明明要修炼的话,找他才是最好的教习。
她故意绕过他,他竟也没恼。在那次躲开她的亲吻后,第二日他便恢复了正常,对她仍是尽职尽责的兄长模样。
听闻她的灵根属木,似乎也并未觉得异样。
像是不曾怀疑过她一般,他根据她如今的水平替她整理出了许多适合她修习的木系术法,方法详尽,一目了然,许多独门绝技都是他在修行途中自创的。
他自己修行时从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事,各种术法看一遍就会,独独为了她,熬了几个大夜将册子画出来。本打算亲自送到她手里,但来了她房前好几次,都没见到她人,只好将册子交给她的贴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