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喊他的名字,很少用那种失望悲观的眼神看他,仿佛对面前的人心寒到极致。
裴璟辞又解释:“阿音,我也没有办法,报仇可以以后报,但是夺储之路没有时间留给我们了,我们必须越快越好,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机会,我必须要把握住……你知道这一路我们走得多么漫长多么艰难,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理解?”柳姳音轻轻晃了晃头,眼睛湿漉漉的,唇角抽动,笑得无比痛苦悲戚,“那有这样的道理,你什么都不说就让我理解你!以后,你总说以后,当初我进璟王府你说以后,楚嫣来了你说以后,哪有那么多以后……”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因为带着哭腔而变了调,到最后哽咽地哭出声,悲伤的情绪像无形的巨石压迫着她的心脏,她再一次在裴璟辞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像受伤的小猫。
裴璟辞心中动容,抿了抿唇,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改如何,最终捧起她的脸,用修长的指节擦去她脸颊的泪水,轻声细语:“阿音,我们很不容易才走到这儿,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你要理解我。”
柳姳音突然推开他,与他拉开几步距离,冷脸问他:“你让我理解你,那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吗?你未来的王妃、以后的盟友,以及朔风堂的人,都要杀我,殿下,告诉我,我该如何?”
裴璟辞怔了片刻,他没料到这个问题,反驳她:“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要杀你呢?阿音,你不要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你未来的王妃啊?”她大声质问,竟有几分撕心裂肺,“清心寺那次,观莲节街市,还有城西贫民宅,这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可真是心狠手辣。”
“够了阿音。”裴璟辞脸沉了下来,眼中怒气凝聚,周身气场冷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
他眉峰蹙起,用施压的语气责备她:“我知你向来对她看不惯,可你不该这么说她,朔风堂是他父亲的不假,但她与此事没有关系,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柳姳音愣住了,接着笑了一声,她是被他气笑的。
果然如楚嫣所说一样。
夜空中皎月渐渐黯淡,乌云密布,阵阵狂风袭来,吹得院里的常青树左摇右摆,柳姳音的青丝随风飘扬,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在狂风的怒吼声中,暴雨倾泻而下,雨珠又急又猛,和狂暴的风纠缠一起,暴躁地拍在人身上,像是刑罚。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这样急。
柳姳音苦笑:“我再问一遍那个的问题,如果我和楚嫣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第25章 对峙 他想要拥抱她」
雨珠落在柳姳音脸上,她泪眼婆娑,脸上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浑身都被淋透了,让她看中有几分凄楚动人。
裴璟辞望着她的脸,表情微微怔住,沉默不语,他犹豫了。
她就这么定定地盯着他,最后等来料想到的答案:“阿音你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上次问他,他说她们对他都很重要,这一次,他选择不回答,可他的行为已经替他回答了。
无论楚嫣是怎样的,他都必须选择她。
柳姳音觉得自己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可她还是要继续问,她想看看如今的他与当年的他有什么区别。
她问:“朔风堂到底都是胡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达成目的屠戮多少无辜之人,殿下与这样的人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你真的要如此吗?”
裴璟辞靠近了她:“我并非不怜惜那些无辜百姓,只是通往权势与地位的荆棘路上势必有人要牺牲,我会处理好朔风堂的事,但尉迟将军和岭南军我是不会放弃的。”
柳姳音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忽然不认识他,曾经以为自己多么了解他,可如今连她也看不清裴璟辞了。
“那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说的吗?”柳姳音帮他去回忆曾经的豪言壮语,“你说你怜惜众生皆苦,世道不公,权贵吃人,你不想看这么多无辜之人被牵扯进权贵世家斗争的牺牲品,这世间很多人,本不必死,你说你要清清白白地行于世道,为他们讨回公道,你忘了吗?”
裴璟辞脸上有一丝丝动容,可随即却是满眼的无奈和自嘲,他轻轻地笑,雨水也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一笑眼睫上的挂着水珠也恰好垂落,落在他下眼眶,像一滴泪。
他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语气中带着愤慨和急切:“阿音,从前的我与如今的我早就不一样了。四年前的裴璟辞尚且相信世道不公,会有如我一般的忠义之士坦荡做事,可是你看我们四年来走出什么样的路,我们走得太慢了,裴瑞谦和裴晗已经在暗中疯狂扩张势力,他们做得恶事和人命比我多多了。明月阁是个多么的机会,若是给了裴瑞谦或裴晗,我们他们只会利用明月阁疯狂敛财,行不义之事,而我们呢,每次行动做事都要考虑清楚,小心翼翼,我们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他又抓住她的手,言辞恳切:“我走得太慢了,若不是李忠彦将军和尉迟将军,我只会更慢,你知道我的处境和过往,我从罪奴之子一步步走到陛下面前为世人知晓,真的是诸多艰辛……阿音,我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才能报仇,你明白吗?”
柳姳音抬眸凝望着他,想透过眼前的他去看四年前的他。
在那个充满屠戮与血腥的风雪夜里,他把她带回来自己的住所。
那时跟在他身边的只有清崇,清崇手上生满冻疮,裴璟辞就亲自背着她,路上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发顶逐渐被霜雪盖住。
他怕她睡死过去,气喘吁吁地对她说:“你别放弃,人只要有一点活着的机会,就要抓住,这是上天t的恩赐。”
后来她醒来,很惧怕他,他却没有为难她,只是每日送来吃食和药,再关心几句她的身体,于是她开始慢慢对他放下警戒心。
边关的雪好大,好似永远不会停歇,屋外天地银装素裹,他们三人围坐在暖炉边。
柳姳音泪眼愁眉,问裴璟辞:“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我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裴璟辞眼眸中烛光摇曳,闪烁着奇异的光,将自己了解的事情娓娓道来:“天越关战败,守将魏鹰将军失踪,被扣上叛逃的罪名,而他的妻与孩子就藏在何家村……”
柳姳音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场阴谋,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人们对魏将军都是赞许与敬佩,自己的钱财都去接济流民了,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抛妻弃子叛逃呢?定然是有人要陷害他。
“魏将军清廉,战功显赫,又没有背景,朝堂上那些吃里扒外的蛀虫才会拿他下手。”他愤愤道。
柳姳音心里恨透了那些人,虽不知他们的真实面目,可一想到便觉得恶心:“可为什么他们斗争,百姓和无辜之人要成为牺牲品?”
他往暖炉里添了些炭,隔着灰蒙蒙的烟尘,火光在他曜石般的眸里明灭,神色平淡却隐藏着极大的情绪。
她听到他幽幽开口:“这世上恶鬼比人多,虽看似行于正途,背后却敲骨剥髓,吃人肉喝人血,它们是杀不死的。可我要去杀他们,我要让它们的骨血给无辜者做陪葬。”
柳姳音方才得知,他一个皇子不远万里来边关,是为了查他义兄死去的真相,他义兄是魏鹰,曾在宫中救下被宫人拿着鞭子打的裴璟辞。
住了几天,裴璟辞问她:“待你身体好些,你准备去哪儿?”
柳姳音摇头:“我无处可去了,去年并州瘟疫,我娘和外婆都病逝了,我爹和姑父姑母也惨死,这世上再没有我的亲人了。”
裴璟辞是个喜形并不于色的人,听到她这般说,心下怜悯,表情微动:“那,你和我回京城吧,我是三皇子,我帮你找到真凶报仇雪恨。”
那时柳姳音并不信他,只是想去京城寻找真相。
途中,她才听闻了裴璟辞凄惨的身世。
裴璟辞的母亲愉妃曾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愉妃的弟弟慕远庭是镇国大将军,那时的慕家风头无两,皇恩颇盛。
后来裴璟辞五岁时,慕家反了,他的舅舅被斩首,母亲成了罪奴,被关在罪奴所里活活被打死,整个慕家及与慕家相关联的人全部受牵连,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