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突然逆转过来。
尉迟烽大惊失色,他的一万精锐之师,怎么连镇西军都抵挡不住。
他脸色黑沉得如同死人一样,身边将士将他团团围住,护佑他离开,咬牙大喊道:“将军快些离开,莫要再恋战,等回了岭南,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尉迟烽望着尸横遍野中,依旧完好无损、应付裕如的柳姳音和裴璟辞,双目瞪得又大又圆,满脸的不甘心,愤恨不平地咬牙怒吼:“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眼见着岭南军就要过来,尉迟烽在众人拥护之下,沿着小道连连逃窜。
“想跑?没门!”
柳姳音擦了额头的血和汗,握紧手里挂着血珠的长刀,双眸寒芒一闪,二话不说就追过去。
“阿音!”裴璟辞在身后叫她,可她一心追尉迟烽,哪里顾得上她。
其他人还在苦苦厮杀,没有人跟着柳姳音一起追击,裴璟辞很是担忧。
于是裴璟辞撑起身子,弯腰捡起被打落的刀,本就气喘吁吁,又突然咳了一口鲜血,他赶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擦去嘴角的血迹,强装镇定地拖着沉重颤抖的身体,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雍州城内巷道纵横交错,错落参差,他们逃得快,进入巷道本就难以寻觅。
好在柳姳音在踹尉迟烽那一脚时,就往他身上撒了识踪粉,她闻着那细微的香粉味,小心又谨慎地搜寻尉迟烽的逃窜路线。
终于她在一个转角处,迎面撞见了尉迟烽和他身边的两个壮汉侍卫。
柳姳音没来及躲闪,左右侍卫同时出击,将她打得踉跄了几步,虽然她在倒地前挥手使出暗器,一刀封了他二人的喉,可还是被踹倒在地。
尉迟烽踩着她的背,气涌如山,黝黑的脸上又红又黑,阴沉吓人极了。
他双目猩红,状态几近癫狂道:“死丫头,还是落在老夫手里了,受死吧。”
此时尉迟烽眼里不再是逃生,而是被欺骗、被背叛、被人打败后的愤怒和疯魔,原本大好愿景变生不测,他不甘心自己竟然失败了,将要死在这里,不甘心自己被人算计了,不甘心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未实现称王称霸的大业,就被两个年轻人给毁了……
怒火和挫败已经到了极点,他本就是个癫狂没有理智的人,自尊和颜面被人掀翻,此刻更是激忿填膺,他望着柳姳音厌恶的脸奸笑出声,眼睛漆黑慑人,目露凶光,明晃晃的杀意渐起。
柳姳音背部被他狠狠踩在地上,骨骼和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一时无法挣脱,她回眸看着尉迟烽那扭曲恐怖的脸,仿佛地狱恶鬼,不由得胆寒,下意识想起何家村的那一夜。
“去死吧。”
尉迟烽夺过柳姳音手里的刀,笑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阴森可怖,满脸戾气,面目狰狞地举起长刀,瞄准她的细颈砍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现,下一刻尉迟烽就双手无力地扔下了刀,阴恻恻的哀嚎声从身后响起。
柳姳音瞪大了眼睛,看见尉迟烽的双手被从手腕处生生斩断了经络,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浓重的血腥味刺鼻难闻,尉迟烽只能无力地垂着手嚎叫。
而他身侧,斩断他手筋的人,正是一脸得意的裴璟辞。
裴璟辞眉眼舒展,在昏暗的光线下五官更显明媚温和。
还好是他,还好有他。
柳姳音暗自庆幸。
他扶起柳姳音站起来,手搭在她臂弯,身体不由自主往她身上靠,勾t了勾唇角,噙着一抹自豪得意的笑:“还是得靠我啊。”
“哼,算你厉害。”
柳姳音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推开裴璟辞,径直走向跪在地上痛哭的尉迟烽。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刚刚还阴森凶狠的尉迟烽,此时再也举不起他的双手,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尉迟烽,疼吗?”
柳姳音声音清冷如冰,目光深邃,通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些人,那些受他之命在雪夜里杀了七十九无辜百姓的畜生。
“求求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吧!”
尉迟烽再也没有了自尊,他跪在地上,“咣咣”给柳姳音磕头,只求她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只要现在被杀了,也算是他的体面了,若是再被他们带回去折磨侮辱,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
柳姳音勾起嘴角,冷漠的笑容凝在脸上,她没有任何一丝同情或犹豫,眼中只有无尽的仇恨。
往事历历在目,何家村每个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她眼前,而下一刻他们就被无情的砍刀残忍杀害,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她似乎又听到那些人的哭喊声。
柳姳音深呼一口气,多年仇恨凝聚在在她握着刀的手掌上,她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高高扬起刀砍向了他的双脚。
尉迟烽双脚上的筋脉也被她斩断,血流如注,他这下彻底变成了废人了,只能躺在地上无助地哀求,那声音与何家村百姓的哭声那么相似却又不同。
柳姳音冷漠至极,轻蔑地盯着他,像是审判他此生罪恶的神:“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活着的每一天都得感受七十九个冤魂生前的痛苦,尉迟烽,你要痛苦悲惨地活着才好!”
没有什么比斩断一个将军的手筋脚筋,更让他更痛苦的事了,也没有什么比让一个罪恶滔天的恶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失去尊严的事了。
耳边尉迟烽的哀求声一声高过一声,逐渐与柳姳音耳中那些惨死百姓的声音交叠,她闭上眼睛个,感觉身上的重担轻了一些,她终于报仇了。
不止是为何家村的百姓,她的父亲,更是为这些年来因他而无辜惨死的人们。
想到这儿,柳姳音神色变得悲悯起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惨淡笑意,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回望着裴璟辞,朝他勉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裴璟辞回以欣慰一笑,眉眼弯弯:“善恶终有报,阿音,他终于落到咱们手里了。”
“是啊,终于。”柳姳音喃喃。
他想走过去牵她的手,而就在下一刻,他胸腔浮动,一口鲜血喷出。
裴璟辞身体再也撑不住了,如一缕轻纱,柔若无骨地飘飘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