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男男女女共同来玉清观祈福会面,相互搀扶着说些贴己的话,本是不足为奇的事,只是她听到那对男女的声音异常熟悉,一下子把她从众人之中吸引住了。
男人有些不耐烦道:“早知道今日的石阶不好走,就不来了。”
女人语气娇俏:“过节嘛,总该出来走走,而且人家说了,石阶越难走,就越要走下去,代表着我们所求之事会圆满实现。”
男人默了默,半晌后才肯定她的话:“你说的对。”
柳姳音听着这声音,心脏砰砰直跳,猛然停住脚转身,看见她后面离自己十几级石阶处,裴璟辞在扶着楚嫣走。
几十层石阶楚嫣走得气喘吁吁,脸颊累得红扑扑的,一只手挽着裴璟辞的衣袖勉强走路,一只手搭在他腰侧。裴璟辞被她拽得极其紧,手掌放在她腰后虚扶着,看上去就是一对相互搀扶的小夫妻。
柳姳音脸登时红了起来,懵懵地愣在原地,呼吸一滞,心脏竟然也不受控地仿佛停住了。
她脑子一片混乱,呆愣地看着裴璟辞扶着楚嫣,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直到裴璟辞觉察目光望过来时,她才惊慌转身,假装无事继续走自己的路。
原来他今日与她毁约,是为了陪楚嫣。
第72章 偷摸 抓奸?」
柳姳音周身血液剧烈翻涌, 她浑身不适,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害怕身后的目光紧随自己, 于是开始茫然地不停往前走,刚刚还有些累, 现在却是能一步三个石阶往上爬了。
没多一会儿,连年川和年宜都被她甩得远远的,而裴璟辞只是往上面瞧了一眼, 就收回了目光。
她手不自觉捂着心脏, 身边擦肩而过许多人,他们的说笑声、谈天声从她耳边穿过, 她似乎都听不见,只有感受到内心那难以忽视的恶心感和悲伤感, 比看到恶心的东西还要难受。
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爽她的约,却可以总是陪着楚嫣到各种他不喜欢的地方,他说他对楚嫣没有感情,她倒是信了, 真是可笑。
裴璟辞扶着楚嫣爬石阶, 察觉到前面有一道锐利的视线, 忙抬头追寻, 却看见入目皆是登石阶上山的人们, 人头攒动,花花绿绿的色彩交织在一起,让人看花了眼, 而那道目光也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怎么找也找不到。
“怎么了?”楚嫣见他看得出神,也循着他的视线问。
裴璟辞收回目光, 摇头不甚在意道:“没事。”
虽然他自己觉得那道目光并不重要,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意,像有什么吸引着他一样,心里怪怪的,他没办法忽视。
身边楚嫣的说话声还在继续,裴璟辞心生厌烦,可还是微笑着附和。
他今日原本是约了柳姳音,去年他答应了她来玉清观,却临时有事让她自己来了,事后她虽然没说什么,但裴璟辞还是看出她的沮丧和失望。
他想着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和她一起来趟玉清观,把之前的遗憾弥补了,谁知楚嫣突然找上门。
楚嫣听说了裴璟辞为定远侯府满前忙后,向李忠彦打听了一下,李忠彦给她的解释是,定远侯府的远房表小姐因为裴璟辞得了重病,所以裴璟辞才千里迢迢为这位表小姐寻药,仅仅是因为歉意,并未其他事。
可楚嫣却并不信这种说辞,怀疑定远侯家的这位表小姐身份不一般,要不然就是那个死了很久的“柳姳音”,要不然就是家世显赫,值得裴璟辞攀附。
无论哪种,都让楚嫣感到不安。
所以在定远侯府对这位表小姐的消息严密管控之下,她才冒险亲自登门拜访,就是为了亲眼瞧一瞧这位表小姐,可惜齐九桉连门都没让她进去。
无奈之下,楚嫣从定远侯府离开,径直去了璟王府,她温和地问裴璟辞:“不知道表小姐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世子这么紧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对除了阿音姑娘之外的人这么在意呢。”
裴璟辞握着笔杆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写字,浓墨从笔尖晕染到宣纸上,他不动声色地安抚楚嫣的疑心:“小世子与表小姐自幼相识,后来她家境落魄,许多年没见了,自然会在意些,嫣儿莫要妄自揣测。”
楚嫣并没有打消疑心,她走到他的书桌前,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裴璟辞,故意问:“那殿下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裴璟辞抬眸直视她,心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笑容自然而温润:“嫣儿这是吃醋了?我早就说过,我与她仅仅只是为了道歉,毕竟是我害得人家旧疾复发,我为她寻完药后真的再无瓜葛了,嫣儿就不要乱想了。她不过穷苦人家出身,论姿色、论才情,根本比不上你半分。”
裴璟辞说这些话时,异常冷静,原以为他会说得漏洞百出,却不想他竟然说得这般流畅,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明明在他心里,楚嫣根本比不上柳姳音的位置,可他还是这样说了。
他终于变成了那种谎话连篇,对谁都虚以委蛇的人了。
裴璟辞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是把楚嫣打动了,心里的郁闷消解了许多。
“是我多心了。”她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扒拉着他的袖子,歪着脑袋,故意撒娇道:“明日下元节,殿下能陪嫣儿一起去玉清观吗?我听说未完婚的夫妻去玉清观,可保婚事顺遂,我看他们很多人都去呢。”
裴璟辞心下一动,想到他还约了柳姳音,于是有些抗拒。
他不着痕迹地把衣袖一角拉扯回来,将笔下最后几个字写完,才故作遗憾推脱道:“明日京中百姓都会出门,城中治安不太好,我大约要帮着处理些琐事,嫣儿若想去,不如等人少的时候吧,免得人多行动不便。”
“可是只有下元节玉清观才会有这么盛大的仪式。”楚嫣撇着嘴,想到她被那些高门贵女嘲笑自己的的未婚夫从不主动陪自己过节,便觉得郁闷。
她拧着细眉,觉得把自己的亲爹搬出来,随意道:“我爹爹下月就要进京了,我也想在他进京之前为他祈福呢。”
闻言,裴璟辞心一僵,转过脸略带震惊地看着她,迟疑地问:“尉迟将军,要来京城了?”
“是啊,爹爹写信说的,”楚嫣得意地点点头,“岭南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陛下要召爹爹回京受赏呢。”
裴璟辞脸色一沉,眼神越发幽深犀利,这种事连裴璟辞都不知道,而尉迟烽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写在信里,看来明帝召尉迟烽回京,用意不简单啊。
他开始担心起来,尉迟烽若在京中除了什么意外,于他是大大地不利,不过以明帝与尉迟烽的关系,应当不是坏事才对。
裴璟辞沉思着握住手指,摸不透其中的乾坤,而这边楚嫣还在撒娇求他一定在明日陪自己。
他心中挣扎万分,像被人架在独木桥上做选择,他必须要选择其中一个,可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让另一方不悦。
沉默良久,他的眼神还在犹豫,手指不停地按压着手掌关节,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目光游移不定,艰难地权衡这两个选择。
最终,他看向楚嫣,做出了决定,假装欢喜地答应:“既然你想去,那便陪你一起。”
楚嫣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在脑中思索起明日的安排。
裴璟辞惆怅地望向窗外,心绪难平。
只能先对不住阿音了,以后,以后他们的日子还长,以后他们每一天都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