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桌前,继续喝他的茶,慢悠悠道:“当然要亲自过来看,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查到真凶,看看你们是如何诬陷我的。”
两人真的没有再理他,一心去查定远侯出事的房间,把它冷落在一旁。
据身边的随从所说,定远侯当时收到一封信,邀他前来二楼雅间商谈,进门之前定远侯只让他们在门外候着,没有人见过里面是谁,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几句争吵声,接着又安静下来,外面的随从也就没在意,只是等了好久依然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等他们发现不对劲儿,进去之后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定远侯,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在此期间,他们没有看到过任何人进出房间。
兰香茶楼一侧临近街边,一侧临近月官河,出事的房间就在二楼临近月官河的一侧,那个神秘人很有可能是从窗户跳进了月官河逃走的。
“能查到谁定了二楼雅间吗?”柳姳音问,“至少身形、身量、男女应该知道吧?”
齐九桉垂头丧气地摇头:“没有,房间是个小厮定的,整个京城都找不到那个人,而且进房间之前也没有看到那人的长相……”
两个人一同进入房间,官府来过之后,这个雅间就一直保持着出事时的原样,没有动过。
于是柳姳音一踏足,就看到被掀翻的桌椅,被扯断的纱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花瓶……惨烈的景象,仿佛能看见当时定远侯是如何被杀害的情景。
“这样大的声音,外面的人都没有听见吗?”柳姳音皱了皱眉头问。
“他们房间的隔音很好,而且,我爹进去之前交待过他们,如果听见他们争吵,不要进去,他们一定会与对方谈妥的。”
齐九桉声音有些哽咽,眼睛红红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再次踏足自己父亲被害的房间,任谁也会触景生情。
柳姳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齐九桉又道:“我不明白我爹明知他们两个人会发生争执,为什么还要与他见面?还有那个人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才杀了他?”
她低头沉思,喃喃道:“我觉得,都有吧。若是蓄意谋杀,那相比会在更隐蔽的地方动手,若是冲动下手,他不至于随身携带能让侯爷心疾发作的药。”
“那个人应该与侯爷很熟悉,知道他有心疾,对侯爷早就有想杀他的心思,所以才会在带着那药。”柳姳音继续道,“房间里只有一杯茶里掺了药,还不是侯爷的那杯,大概是那人恼羞成怒直接在自己的杯里下药,强灌着老侯爷喝下的。”
这些都是她昨夜从官府的卷宗里推测的,直至她来到这里,看到这样的场景才真正确认。
柳姳音胸腔汹涌起无边的怒意和悲哀,目光看向齐九桉,沉声缓缓道:“心疾发作到死亡,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个人亲手喂他喝了药,又亲眼看着侯爷咽气才逃走,真是……可恨至极。”
齐九桉浑身都在颤抖,她的每一个字落在他里,他都感到无比痛苦,仿佛能想象到他爹死前的情景。
他一定很绝望吧,明明是熟悉的人,明明说好会与那人谈妥,却未曾想被人残忍地杀害,死在这里……
齐九桉一回想那样的画面便绷不住情绪了,走到房间外的角落里,手掌撑着墙缓缓蹲下身,掩面哭泣。
柳姳音跟在他身后,挥手让众人退开,自己则蹲在他身旁,一手轻拍他后背,齐九桉见到她慈爱的面容,恍惚间想起自己早已离世的娘亲。
如今他双亲皆离自己而去,思念涌上心头,悲痛难抑之下,齐九桉拉着她的手臂,脸埋在她的臂弯里放声大哭起来。
柳姳音没有退开他,只是轻声而耐心地哄着他,仿佛真的把他当孩子一般。
裴璟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他目光炽热地落在两个依偎着的身影,眼神不自觉落寞,心中的酸涩逐渐变得发苦,就像璟王府的茶一样,哭得他难受,可又没有办法。
他心绪复杂,明知此时不是吃醋的时候,可那心里头就是苦得紧,竟然羡慕起齐九桉来。
他与柳姳音相识四年来,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般脆弱痛苦的时候,哪怕明帝苛责他、外人咒骂他,t他也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哪怕是心情不好时也只是找她拥抱一下,这样对齐九桉的轻哄,他从未有过,她也从未对他做过。
她与齐九桉如今能平和地相处,理所应当地帮助袒护,而她与他之间,只剩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了。
裴璟辞无声地长叹,紧紧咬住唇转身走到窗前。
已是晌午,日头逐渐升了起来,齐九桉擦干眼泪,提议道:“阿音,咱们歇歇吧,前面有一家酒楼不错,先吃了午饭才有力气继续查。”
柳姳音见他难得有胃口想要吃东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欣然答应:“好啊。”
“本王正好也想去,一起吧。”令人不悦的声音再次响起,裴璟辞闻声又走到两人面前,只是这次他的表情很淡然,没有之前的刻意挑衅。
他硬要跟着,齐九桉和柳姳音也没有办法,到了吃饭的地方,裴璟辞原想坐在他们二人中间,结果齐九桉见状直接绕了过去,坐在柳姳音的另一侧。
真是幼稚。
柳姳音点完菜,看着两个互相争风吃醋、暗自较劲的男人,寻了借口出门透气了。
站在栏杆前凭栏远眺,柳姳音能将整个的月官河尽收眼底,她侧头盯着兰香茶楼看,那个二楼雅间窗外的泥土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距离太远,柳姳音看不真切。
她刚想回去自己亲自过去看,一抬眼看到他们吃饭的房顶上,竟然有一个人在监视自己,看见她目光扫过来,那人又迅速藏了起来。
真奇怪,裴璟辞就在这里,还需要人一直监视着她吗?
正当柳姳音疑惑不解之时,身后一双大手捂住柳姳音的嘴把他拖进了头顶的阁楼里。
黑漆漆的房间,柳姳音被身后人松开,惊恐地转身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裴璟辞?你想做什么?”柳姳音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警惕地看着裴璟辞。
裴璟辞神态放松,见她这样草木皆兵的样子,失声笑了起来,声音魅惑动听:“阿音,别这么看着我。”
柳姳音已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裴璟辞,我警告你,我们现在在查定远侯的是被何人所害,你不要捣乱。”
裴璟辞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手掌环住她的腰,让她离近些,说话间气息扑在她耳边:“我是来帮你们的。”
她被他气笑了,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怀疑,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掌:“帮我们?你也是我们怀疑的对象之一,谁知道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阿音,你怎么能因为他诋毁我呢?”裴璟辞眸光清冷,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愈发神秘莫测,声音听上去有些许低沉。
他勾起她的下巴,眼帘低垂,落在那张明媚倔强的脸上,神色有些受伤:“你对他这么温柔,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些呢?”
“裴璟辞,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温柔了,当你的棋子时妥帖安分,你不以为意,怎么我离开了你反倒不甘心了?”
似乎知道自己说这些话会戳他的痛处,柳姳音后退几步,笑着继续说:“裴璟辞,你的占有欲太过了吧,可惜啊,我死也不会回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