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依旧如此,只是墙角的菩提树已然是枯死之象,李昭看过去,“这树已然枯死,为何法师不将其移走重新栽植?”

慧净望去,“这棵树自我搬来时它便在,已然陪着我三十余载了,这两年我周游四方,不曾看顾与它,致使它冬日里没受住严寒,枯死过去,今年夏日也未曾发芽,可明年春日里它未必不能枯木逢春,再开新芽。只要有希冀,便不可轻易放弃。”慧净示意道,“屋中暖和,施主请进吧。”

慧净此处的茶一向是味涩多过清甜,今日入口却是不同,慧净见她这般解释道,“今日所泡的是前些年摘下晾干的菩提子,配上几味草药,正适合施主调养。”

李昭笑道,“法师果然耳聪目明,人不在京都,却也晓得京中之事?”

“大同寺中往来都是贵客,更何况陛下上月请我入宫讲学,自然是知道些的。不过我瞧着施主神色,此事施主倒是没放在心上。”

“不是法师当日与我解惑,入尘世见众生,方知自己之渺小,与他们的苦难相比,我现下过得已是轻易了。”

“阿弥陀佛,施主这般想已然不用老衲解惑了,老衲游历四方,也不过教化百人,可施主所想所做才是为天下众生谋福祉。”

“那便借法师吉言了。”

“施主原先的小院无人打扰,若是劳累尽可去歇息。”

从慧净处出来,李昭只觉心中憋闷在心的气终于吐了出来,缓步往小院走去。推开院门,慢月就感觉不对 ,院中好似有人居住的痕迹,她刚想喊人过来,就被李昭拦下,之间李昭走向正房,抬手就要推开房门,慢月没能拦住,刚想让李昭小心,从屋中走出来了一人,正眼看去竟是众人在京中寻找良久不见踪迹的阿依慕。

“阿昭姐姐,我好想你!”阿依慕说着就往李昭怀里扑,李昭揽着她,见她哭得伤心,只能陪着。阿依慕不过十四,眼见着父母哥哥乃至全族全被胡人所害,心中除了震惊愤怒外更多的怕是伤心,从姑墨一路小心翼翼到了长安,又要避着人以防被认出来,以往那么活泼的性子也变的收敛了起来。

她从凉州来到长安后原是躲在芊云的铺子中,可李昭终究觉得不太平,想来想去只好将她接到了大同寺中,父皇一向尊敬慧净法师,这一处地方自然没人敢来打扰,幸而慧净法师慈悲,帮她隐瞒了下来,近来她看朝中动向,见此事消停了下来,这才想着来见一见阿依慕。

“阿依慕,没事了,都过去了。”李昭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柔声安慰着,取出当初阿依慕送来的玉佩重新戴在了她的身上,“放心,我在呢。”

“阿昭姐姐,麦苏木…麦苏木……”阿依慕抽泣着说。

“我知道,还没找到麦苏木的下落…”

阿依慕没等李昭说完就颤抖道,“是不是,是不是麦苏木落到了他们的手中?”阿依慕在提起胡人的时候甚至眼中全是害怕。

李昭将阿依慕的手攥在手中,坚定道,“不会的,他们也还在派人找,麦苏木一定是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你的哥哥那样机智勇敢,一定还活着。”见阿依慕依旧沉浸在悲伤里,李昭看着她的眼,“阿依慕,你说过的,你是绿洲上最艳的一朵花,象征着生机,你一定要先振作起来,咱们才能想办法找到麦苏木,才能给你的父母和族人报仇。”

“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日……”阿依慕还没说完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李昭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擦着阿依慕涌出的眼泪,轻声道,“没事,哭吧,眼泪不是懦弱,是你对他们的怀念,你可以永远记住那日,只要你哭过之后能振作起来。”

眼前的阿依慕像极了十岁的自己,刚刚亲眼瞧见母亲葬身火海时的不可置信,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整夜整夜的在心中想着当时的场景。她知道,这不是一两日能忘的,更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可以开解的,这是需要阿依慕一个人同心中的魔障对抗,直到她强大到可以去自己面对。

第119章 兰堂画阁列雕屏,罗幕香风拂绣楹。……

朝堂上众人都盯着李洲对李昭的态度,李昭自己却是一点也不急,反而是李明悯替李昭着急。

“阿姐,你是不知晓外面都在传什么!说你要被父皇厌弃,这才连着三四个月闭门不出,就连别人下的帖子也全部都拒了。”

李昭看着他气得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样子,笑道,“我都不在乎,你这么气干嘛!父皇如今对阿依慕的事是个什么态度?”

“已经让人拟信送去给胡人,说并未查到阿依慕的下落,怕是他们的人搞错了,长安中搜寻的人也都撤了。”

李昭点头,李明悯凑上前来小声道,“我听说慧净法师进宫了一趟,同父皇在殿中坐了半日,第二日父皇在朝上就改了态度,此事想来也有阿姐的功劳吧!”

李昭剜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想的明白了?只不过我确实没同慧净法师说什么,更是不知道他们在殿中说了什么。”

李明悯问道,“父皇不再追查,背后生事的那群人怕是不肯这般收手吧。”

李昭摇头,“阿依慕在不在长安于他们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利用此事消减父皇对你的信任,现在看来,这也是一招废棋了,他们不会再在此事上下功夫了。”

“如此阿姐也可以放心了。”

李昭叹气道,“我只是担心这般躲藏下去,阿依慕会受不住先崩溃,现在平静下来,她也能静下来理理心绪,才好面对将来的事。”

李明悯点点头,“她那般明媚,定会振作起来的。阿姐,我还有件事想听你说。”

李昭见他别别扭扭的样子,皱眉道,“有什么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李明悯别开李昭的视线,“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

李昭惊讶,本是斜歪在榻上的身子立时坐了起来,打量着李明悯的神色,“哦?这事之前怎么没同我提起啊?这是好事啊!是哪家的小姐?”

“先前阿姐病着,我就没敢给你说,怕你费心力,十月里宫宴赏花时,这才定了下来。河东裴氏裴隽三女,裴素英。”

“河东裴氏?倒是出了名的世家大族,重教守训,崇文尚武,德业并举,廉洁自律,百年间也是出了不少的人物,文有治国之相,武有安邦之将,其下子弟更是遍布各地,倒确实是个好岳家。”听李昭这样说,李明悯舒了一口气,还没放下心来就听李昭问道,“那裴素英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李明悯一时答不上来,“阿姐,我与她不过两面之缘。”李明悯想着道,“观其言语举止,遗存祖风,非凡人也。”

李昭重新倚到榻上,笑着道,“你也大了,婚娶一事上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既然选定了她,便着手准备着吧。裴家向来重礼,你还得上些心。”

李明悯心中有数,只是当着李昭的面说起这些不免害羞,岔开话道,“过上几日便是阿姐和我的生辰,你也许久未在众人前露面,不如趁着这次好好筹办一场?”

“也不是什么大生辰,搞得那么隆重干嘛?再说我近来乏得很,没力气折腾这些。”

李明悯看李昭不为所动,眼睛一转看见屋中摆着的花,拍手道,“你看,咱俩的生辰连着冬至,又赶上今岁的第一场雪,,不若连着消寒会一同办了,阿姐府上暖房中花草可不比宫中的少,更有些珍贵的,不若设赏花局,暖室如春,芳香四溢,再备上炉子,烤以鱼羊鹿豚,我则佐以宫中佳酿,观雪对饮,乐舞百戏,岂不是快活至极?”见李昭还是兴致缺缺,李明悯凑到李昭跟前撒娇道,“阿姐刚刚不是还问起裴家的姑娘?现下人也在京中,不若到时下帖请来,阿姐也可相处看看。”

李昭有些被说动,却还是矜持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好奇,非要去看看人家是个什么模样。”

“是是是,阿姐就当为了我,好歹应下吧。”

李昭伸出小拇指凑到李明悯面前晃晃,“先说好了,此事不能我一个,你也得帮衬着些。”

李明悯拍手,爽快拉钩道,“好呀!不仅是我,我还帮你将长姐拽来!”

不仅李时悦和李明悯,李昭还将云恰和云忻两个小丫头接到了府上帮忙,二舅母担忧道,“云忻这丫头我不担心,可恰儿当真是调皮的很,我是怕她去到你府上惹出什么事来,你要是人手不足,我去帮衬上几日也是可的。”

李昭揽着崔氏的胳膊,“我们这些小辈作宴,要是请得您来帮衬,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不懂事,您呀到时同大舅母赏脸来我席上坐坐我就很开心了。再说云恰两个也跟着学了内务,不妨让她们操练操练。”

崔氏转向自己的女儿,严肃道,“听到没,到了你表姐府上可不准生事,不让我定叫你爹爹去捉了你回来挨打!”

云恰揽着云忻的胳膊,“阿娘,知晓了!你看婶娘就不担心阿忻。”

三人上了马车,云恰离了崔氏,伸腰说道,“终于是不用在家中学什么劳什子的规矩了!表姐可是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