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知?还是你不愿承认?回京后,你知晓刘袂从中搞鬼,意图左右我的婚事的时候,为何不直接告诉父皇?你心中知晓,有些事与父皇说不得了。当年朝堂之上半数人都曾上奏参舅父功高盖主,不服圣令,父皇虽未表态,你猜父皇心中可有疑虑?这些年为图民生,不兴战事,多少武将荒废,以致胡人来袭,又起和亲之事。”

李时悦的话像一把刀,剥开了李昭的心,让她不得不直视那些藏在人心中的丑恶,她抵抗道,“一切都是你我猜想罢了!”

李时悦苦笑,“是啊,都是猜想!王朝百年,多少事都是这般稀里糊涂的过去,这些糊涂账是理不清的,还是着眼当下的好。”

“那一条条人命,就这般稀里糊涂的死去了?我答应了芊云,让她父母瞑目的。”

见李昭如此落寞,李时悦劝慰道,“皇权之下,死的人还少吗?你该知晓,有些事历经几代,才得以大白于天下,耐心些。”

相比对父皇的猜测,李昭此刻更是震惊于李时悦话语中的放任和冷漠,好像三年前那个在中秋夜里含泪质问自己母亲之事的阿姐消失了,现下的李时悦更加从容淡定,更加杀伐果断,却少了一丝悲悯。

“阿姐是让我独善其身,坐视不理?”

“就像你说的,母亲是心甘情愿赴死,她都没有追究了,你我又何必非要寻根究底?你是打算让父皇承认他断错了案,杀错了人?”

李昭无言以对,从李时悦府上出来后便去了芊云住处,等她进了屋,面前递上了茶,她都没想好如何开口。

还是芊云先解围道,“殿下,让人去寻了,南郊那片湖这么多年多次水灾,几次修缮,早已不是之前的样子,更不要说岸旁的老树早就让人拔了,怕是寻不到了。”

闻言李昭竟也松了口气,而后安慰道,“无妨,这种事工部想来留有图纸,拿到之后与之前对比,兴许还能寻到,此事慢慢来,急不得的。”

芊云苦笑,“殿下放心,我的耐心比你想的多的多。”

转眼便到柳允朗的周岁宴,李洲果真亲至公主府,大厅内,李洲从李昭手中接过柳允朗,在怀中掂了掂,笑道,“是结实了不少。”柳阔沛站在一旁应和到。

李昭同柳怀远往来迎客,见各方亲友到齐了,李昭说道,“父皇,亲戚都到了,不妨先让朗儿抓周,过一会儿他可就开始要闹觉了。”

移步花厅,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其上零散放着许多摆件,书本、笔、铜币、算盘这些常有的,李洲见此啧了一声,对李昭道,“你倒是敷衍的很,一看就是市上寻常的。”

李昭撇嘴道,“讨个好寓意罢了,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无非是我们这些大人图个热闹。”

李洲无奈道,“你呀!幸亏刘昭媛提及,我这才想起为你和阿悯周岁时准备的东西还藏在库中,便让人打理后带了过来。”李洲朝着外面抬声道,“苏海,将东西抬上来!”

李昭见苏海带着人将一个大箱子抬了进来,打开来尽是些手掌大小的东西,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有木雕的虎符,宝剑之类的,更有形似玉玺的印章,无一不是精致小巧的。这一举动让众人暗暗惊呼,不免感叹陛下对李昭的重视,柳阔沛最是靠近,打眼望去便知不妥,可看着李洲正是兴起也没说话。可李昭见了这些却不由的心头一紧,皱眉看向李时悦,李时悦心领神会上前说道,“父皇,这是不是多了些?阿昭准备的也够了,再加上您这些,怕是允朗要挑花了眼呢!”

李洲笑道,“便是允朗将这些都揽了去,朕也给的起!”

当着众人的面,李昭正思索如何措辞拒绝,不由地愣在了原地。柳怀远过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两厢推拒间只见柳怀远上前说道,“陛下对允朗关怀备至,实在是让臣惶恐,然礼法有制,公主与太子所用之物,实不敢逾越,还望陛下收回。”

柳怀远在众人面前这一番推辞,无不是在打李洲的脸,场面一度冷了下来,众人是低头不语,李明悯上前笑着打趣道,“父皇,洗三和百日时阿姐都没能亲为,如今好不容易上回心,倒被您这个做祖父的夺了风光,我要是阿姐,怕也是要同您怄气的。”

李昭心领神会,哼道,“父皇才不要听他胡乱诋毁,女儿哪里是这么小性的人!分明是他以己度人!”

有了他们姐弟两个的斗嘴,加上其他人的哄笑,气氛倒是缓了下来,“好了,多大个人了,还在这里打闹!”李洲挥手道,“罢了罢了,原不过是朕对外孙一点心意,倒是朕思虑不周了,既如此,苏海,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云家老太太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午宴前将李昭拉到一旁,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我今日见陛下对你,倒是比之太子毫不逊色。可儿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见得是好事,你要自己晓得个度。老人家这一番话也不是泼你冷水,我经历多了,总想着给你们小辈多说些,让你们少走些弯路。”

李昭点头道,“外祖母,我晓得的,定然不会昏了头!”

前后三间院子,连上厅堂摆满了,李昭招呼人往来都顾不得用上一口,幸而望月几个得力,倒不至于顾此失彼,见菜肴上的差不多,李昭这才喘了口气,问道,“怎么不见柳怀远?”

望月指着一处说道,“刚刚见驸马往那儿去了。”

那是柳允朗歇息的院子,李昭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事,快走几步往那处去,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两人说话,李昭慢下步子听到柳阔沛责问道,“刚刚在前厅,你实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对陛下如此说话!”

“父亲,您也瞧见了,那一堆物件中可有许多不应该的,若是当真让允朗抓着什么不该抓的,怕才是真的祸到临头,且不说陛下如何想,便是言官的议论,也足以淹死人。”

“说到底还是永宁公主的缘故,我看你近来是越发不听我的管教了。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但是你别忘了,柳允朗是我柳家这一房的长子长孙,不能因着你们不在柳府,便肆意妄为,要我说,等孩子开蒙时,便带回给我,万万不能像现下这般娇养,再养成个骄奢淫逸的性子。”

“父亲,为人父母,我和殿下自然会好生教养孩子,将来也会给允朗请文武师傅教养,还请您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永宁公主,她自小是哪般的生活,如何是我们能比的,她凭着陛下的赏赐挥金如土也就罢了,可万不能让我的孙子如此。”

李昭闻言正想迈步进院,听到柳怀远大声呵斥道,“父亲!您同殿下没有深交,不知晓也情有可原,可万不该下此定论。成婚这些时日,府中大小事务,应酬往来,这桩桩件件都是她亲力亲为,事事尽心,从未有一处差错,便是孩儿公务繁忙也从未见她抱怨,更是嘱咐厨房备好进补药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您还要如何?我知晓您和母亲从一开始便不赞同,无非是她公主的身份,可孩儿平心而论,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我说了什么?你现下是被她迷了心窍,竟这般同我说话,你要知晓皇家的人惯会笼络人心!”

李昭轻哼一声,放重了步子,嘴里喊着柳怀远的名字,进了院来见到两父子,装作惊讶道,“不知公爹也在此处,我想着来瞧瞧朗儿,没有打扰您吧?”

柳阔沛挤出一个笑,“我刚刚同怀远进去瞧了,孩子还在睡觉,便在此处站着醒醒

酒。”

李昭体贴道,“若是不适,便让人下带您去厢房歇歇。”

“不妨事,前头还有许多同僚未曾叙话,我这就往前去了。”

李昭与柳阔沛说话的时候并未瞧向柳怀远,等李昭将柳阔沛送到院门口转身回来的时候,柳怀远这才缓了回来,整个人放松下来,问道,“前头可是忙完了?”

李昭瞧着柳怀远没有说话,倒是把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可是我哪里不是?”

李昭摇头,“倒是头次见着你急赤白脸的样子,有些惊讶,难得见你一改往日温润的样貌,看来是我对你的了解不够多。”

“你都听见了?”

“你猜呀!”

柳阔沛的这一番话李昭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是抓着其中一句问道,“当年你向我求娶时,原是你父母不赞同啊?难不成真像你父亲说的,你被我迷了心窍,非我不可了?”

第112章 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

直到宴散柳怀远都惴惴不安,李昭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可让她亲耳听见父亲的话,想来心中必定会有计较。

“柳兄?这是怎么了?”齐霍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今日下午你又不用当值,还是好好陪我和杨兄饮酒赏花吧!”齐霍在凉亭内四下张望,感叹道,“不愧是永宁公主府,这海棠极难存活,整个京都怕也寻不到几朵,却在这园中看到了一片。”

杨宇摇头道,“不止如此,怀远,我猜的没错这桂花也是被催开的吧?”

柳怀远笑道,“是啊,府上来客,殿下嫌园中萧瑟,特意让花匠移来的,再往前还有一片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