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又一次感到异常的是,女人虽然挽着男人的胳膊,但那不像是一种依赖,而刚像是……想要时刻提醒他些什么的警惕感。

看来这里面的猫腻,可不止一点点啊。

他挂上招牌的假笑,简单打了招呼便开始诉苦,“二位的这位小公子,可真是叫我吃了不少苦头啊,我训了整整两天,身上不是牙印就是脚印,恕我直言,从业十年以来,我是真的没见过这么不服管的。”

他的目光将这二人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被人这样说自己的儿子,这位单家家主竟然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稍显沉痛的叹了口气,而单夫人则有些垂泪道,“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有做好,因为工作忙,一直没顾得上他,才会把他养成这个样子……让您多费心了,不管花费多少精力和金钱,我们只希望小黎能重新变回那个乖孩子……”

回答的倒是毫无破绽。

秦双冽便开始信口胡说,“这次将二位请来,也是想请二位协助我,更好的了解孩子的内心,根据我的观察,单黎小少爷有自残的倾向,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很有可能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例如绑架,喜爱的宠物被虐待,或者试图以极端方式引起人注意……”

单夫人抢着说,“一定是因为,因为小黎知道只有生病受伤我们才会放下工作回家陪他,”她恰到好处的擦了擦眼泪,“我之前也发现过,还专门请了心理医生……”

很好,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秦双冽假意思考了一会,随后才将那份他拼凑了大半个晚上的道歉信拿了出来放到桌上。

单夫人的目光肉眼可见的黏在了上面。

……果然如此。

惩戒列车相当于审讯,道歉信则相当于画押书,一旦单黎写下这份道歉信,也就相当于他默认了刺伤父母的事实,而屈打成招之后,纵使单黎有什么样情非得已的理由,他都将一辈子遭受全世界的口诛笔伐,再想争辩,也不会有人听。

从此,眼前这两个人就可以站在舆论巅峰和道德制高点上,肆意对单黎做出任何事。

他叹了口气道,“二位,我实话实说,经过评判,想通过正常手段让小少爷写下道歉信的概率少之又少,但这也关乎我的等级评定,所以我今天将二位请来,也是想跟二位商讨一下……”

他用手将那份道歉信推了过去,故意做出一副压迫的姿态,“做父母的都没把儿子教好,反而要指望我一个惩戒师,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不如我们用点手段,我好交差,你们把他带回去慢慢教导,如何?”

他看着单夫人面部细微的变化,那像是带着谨慎的心动。

于是他故意面向男人,“单先生,您是一家之主,您觉得呢?”

男人没有答话,而是又将这个话题抛给了单夫人,“哎,夫人为了这件事整日茶饭不思,还是让夫人决定吧。”

单夫人抬眼看向秦双冽,婉拒道,“秦先生,这不合规矩吧?您要是遇到困难我们可以申请换一个……”

“不妨告诉您,您的儿子,即便是将他的手脚都给折了,他也不会写的。” 秦双冽冷声道,“连刺伤父母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就证明他的狠辣异于常人,这两天来我用尽了各种手段,没有取得半点效果,如果更换惩戒师或是延长惩戒时间,想必会对二位的风评造成负面影响吧?”

他胸有成竹的落下筹码,“只要找到他从前的签字,我就可以帮你们,把这份道歉书伪造得天衣无缝。”

单夫人果不其然被他唬住,斟酌良久才问,“……能经得起专业的检测吗?”

秦双冽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第11章 刑诫(别看字数多,里面全是刀)

“当然。”是不能的。

不过他在鉴定圈也有几个好友,私下里骗骗这两个疑似A货的单家父母应当是不成问题,到时候如果他们真敢拿这东西威胁小野猫,那就等于往自己手上递把柄。

现在就是跟那小野猫串口供的问题,只是秦双冽对他们之间的恩怨往来半点不知,光凭这些皮毛信息,搞这种小伎俩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单夫人也在思忖,正当她拿出一副悲痛嘴脸说“秦先生说得对,做父母的没有教好孩子,本就不该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那声音实在是堪称巨大,连秦双冽都被吓了一跳,回他一看,那小野猫披了件浴袍,保持着抬脚的姿势,正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他双手环胸,缓缓把脚放了下来,疼痛给他充满怒火的脸上渡上一层惨白,“滚出去。”

秦双冽下意识的以为他说的是那对夫妇。瞒着小野猫见他的父母这事自己也有责任,更何况桌上还留着亟需解释的“罪证”,很容易产生误会。

他顾不得身后又开始演出沉痛和伤心的两人,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哪知单黎却将凌厉的目光投向了他,“我说,让你滚出去。”

秦双冽眉头一蹙,他几步走到单黎身前,用气声说,“先回去,我们谈谈。”

单黎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正如第一次见面时的疏离和矜傲,“我说过,不要插手单家的事。”

他与秦双冽想象中任何的状态都不相同。

昨晚那个窝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小野猫让秦双冽感觉他是柔软又脆弱的,只是用一层坚硬的外壳将自己牢牢包裹,来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但现在看,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坚强与脆弱在他身上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那是反复受伤反复修补之后形成的状态,他的心满是裂痕,被一次次粘好后终于不再那么好摔碎,可正如断骨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即便兀自拼命的修复自己,也只能以一个扭曲的状态硬撑。

但秦双冽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行将那根畸形的骨头打断再接好,他需要准备足够多的糖果和麻醉剂,他不想再让这只小野猫痛苦了。

他稍稍后退了一步,将退让的意图表达得更明显了些,“列车上有规定,惩戒期结束前除非提前申请并通过,否则是不能会见亲属的。”

单黎轻嗤了一声,“那么请问,惩戒师私通家属,难道就不违反规定了?”

当着那夫妇俩的面,秦双冽不能解释什么,他只是用格外认真的眼神看着单黎,但对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道,“我昨晚申请了,是你忘了向上提交,我要五分钟的单独会见时间,这件事,就算一笔勾销。”

……啧,这小野猫,果然不是关系近些就会收起爪子的。

秦双冽无奈之下只好回过头问向那夫妻俩,“亲属同意吗?”

单夫人的眼神明显是充满了忌惮和迟疑的,但一旁的男人适时的提醒她,“夫人,正好,我们不是给儿子带了礼物么。”

眼见着单黎的眼神危险的眯了眯,秦双冽直觉不好,“抱歉二位,如果有东西要转交给被惩戒人,也要递交申请才行。”

单夫人听了男人的话却安定下来,“好的秦先生,麻烦您到屋外稍等,我们跟小黎说两句话。”

秦双冽点了点头,刻意放慢了关门的动作,却也只来得及听到单黎的一句,“真是急不可耐啊,不过谈判的话,直接跟我本人谈就好,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他说着,似有所感的回头一瞥,“请把门关好,惩戒师大人。”

明明是同样的称呼,却不像是之前的许多次或恼怒或冷哼的模样,在本该是最亲近的人面前,单黎就像是一个冰冷的人工智能,冷心又冷血。

隔音效果极佳的玻璃门被缓缓关上,秦双冽一边给列车长拨电话一边心里隐隐升起焦灼,他有种直觉,那两人所说的礼物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