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一把捞起护在怀里
杨淞心中一百遍安慰自己, 没事哒。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不就是给了老板一记拳脚功夫吗？说不定他还被自己震撼到了让她以后团建cosplay拳皇呢。
暴力侧踢导致的腿部发力的肌肉拉伸感尚在，她不敢看尹维脸上的表情，内心却有万千起伏。
营地附近, 冰冷的巷道里寂静无声，偶有乌鸦飞过。
事情进展到这个份上，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承受氛围。
杨淞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尹尹总, 你怎么来了？”
尹维没说话，只是前两天摔在那大爷家的无人机递了过去。派出所本来联系了杨淞，只不过她一直没接电话, 就直接联系尹维过来取了。
杨淞看了看那刚修
好的机器, 原本就有些擦痕的机身再添了几道新伤, 心情五味杂陈, 有心痛有惊喜，除此之外还有点儿对自己以怨报德的行为产生的愧疚。
也许亦小路说得对，她是真的瞎。
她低了头，朝尹维鞠了一躬, “尹总，刚刚真不是我有心的，只是我安全防范意识有点过剩，真的真的很抱歉。”
尹维抬了抬眼皮, 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又问了一句, “还有呢？”
“还有谢谢你替我把机器拿回来。”
她说完这番话后, 尹维没有再怼她，而是蹲下来捂住了膝盖。
新雪初霁，一轮满月不知何时挂上了天空, 道路上的冰棱下平铺着两人的倒影。
借助微弱的月光，杨淞走上前，看见尹维慢慢地卷起了裤腿开始查看伤口，青一块紫一块的，刚被踢的时候他防御性屈腿，膝盖上方皮肤被蹭破，血肉若隐若现。
杨淞：“”
早知道就换个招式了，好歹下手能轻一点，反正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会的还有很多。
“去我家消下毒吧？”
“你确定不会给我下毒？”
好好好，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杨淞上前搀着尹维，却被对方猛地挣开，她有点不知所措。
一时间，尴尬的氛围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尹维在前面走，杨淞一路跟在后头。
天上飘着点小雪，等他们到达营地民房时，屋檐上已覆盖了薄薄一层雪，轻微透出点粉色，像挂在草莓蛋糕上拉丝糖霜。
杨淞进门给尹维递了双拖鞋，是一双粉色的美乐蒂毛绒款，她自己穿了库洛米的。拖鞋是亦小路来之前她去春城的x创优品买的，都是女款。
尹维扫了一眼地上的粉不拉几的美乐蒂拖鞋，眸光骤然一缩，把头扭开，“我不穿这个。”
杨淞：“”
一时间忘记他是总裁了，有点审美洁癖应该的。
“没有鞋子了，尹总您将就一下。或者你穿我这双？”她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准备把库洛米让给尹维。
尹维本来伸进美乐蒂的腿又僵住了，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都行，穿好鞋就自觉找了个乖乖小板凳坐下。
对方没工夫搭理他的矫情，打开抽屉找出了一袋棉签和碘伏，撕开棉签的包装袋，又把棉签往碘伏里沾了沾。
“裤子挽起来，挽高点，膝盖往上。”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进这个门，但他见杨淞这么坦率，反而有点不适应起来。
他皱了皱眉头，把裤脚拉了上去。
面前的人蹲在一旁，手拿着棉签表情严肃地轻拭他的伤口，耳边的碎发垂下，扫在他的皮肤上，微微透出点茉莉白茶的香味。
她擦药的力道也很轻，在他的腿上划着小圈，但冰凉的触感开始透进他的皮肤，随后刺痛袭来，他没是忍住还是嘶了一声。
“怎么了？还疼吗？”
其实不算疼，只是他突然想逗逗杨淞，“嗯，有点。”
只是对面的人先笑了起来，边涂药手还边抖了起来。
尹维皱了皱眉头，有些警惕地问；“有这么好笑吗？你笑什么？”
“尹总，我只是在想。我要是涂得慢点，这个伤口可能就自动愈合了。”
“你又找骂？”
尹维咻地一声坐了起来，咬着牙骂骂咧咧，却不想杨淞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地要摔倒在地，却被他一把手捞起护在怀里。
“”
“”
一刹那的温热直抵尹维的胸膛，有一丝暧昧分子渗入，开始不受控地发酵。但只有一秒的时间，他像丢垃圾似的撒开了手，就见杨淞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我真是服了，”杨淞坐起来，屁股在地上磕得生疼，一边跪着把摔倒时掉落的棉签捡起一边吐槽，“尹总，绅士风度能再坚持一秒嘛？？我真没看过你这么记仇的难道你是天蝎座？？”——
第二天。
周一工程组的晨会又热闹了几分，有了江思雨这个新成员的加入，组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杨淞斜眼望去，王孟的脸上顶着五彩斑斓的黑，作为以前共事过的同事，他自然清楚江思雨是几把刷子又是什么尿性，他甚至不想为了江的到来维持至少表面上的平和，面上似乎就写着几个大字：
——别来沾边。
全场除了假笑的自己，杨淞只发现只有张宏斌一个人在真情实感地热烈欢迎。
再瞅瞅江思雨这边，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在离职之前站好最后一班岗，维护好自身形象，不仅一副职场女强人姿态，还特意给大家待了小零食。
一切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嗯？？
好像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呢。
结局似乎也不太妙，那次投机取巧的罐头最终被尹维冠以喇叭人设收场。
呸呸，打住，她一真情实感的牛马怎么能和关系户相提并论呢。
“”
江思雨又算哪块小饼干啊？！
杨淞想到这里，气急败坏地接过了江思雨递过来的小饼干，撕开包装袋就咬牙切齿地吃了起来。
晨会解散后，大家领了各自的工作安排开始各奔东西。
杨淞忙着给红松林景点的做最后的浏览建模，盯着电脑将CAD设计图纸倒入云端地球，将模型和图纸精确套盒，再经过一一对比核验，就将完成初步的规划设计方案。
人一旦专注起来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江思雨第一天来，加上这个景点已经快完工了，本就没什么活儿，闲得在工位上抠指甲。
王孟起身倒水的功夫，轻轻地拍了拍杨淞地肩膀。
“你干嘛？”杨淞问。
王孟一手端着茶小声趴在她耳边道，“你瞅瞅，这人来了也不干活，有公主病去当真公主啊？在这里和我们混干嘛？真不知道阮康正咋想的，哎。”
杨淞回头望了一眼江思雨，人已经闲到玩起了王者荣耀。整个负一楼工程部里从”Firstblood”一直响到了“Quadra kill”。
杨淞：“”
“挺好的啊。”
杨淞对江思雨这种表现早已经熟视无睹了，毕竟只要和江思雨分到一个项目上，她总有各种理由不听，不去，不做，到项目快完工的那一天，她大笔一挥和别人一样在竣工书上签个字，一切尘埃落地。
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混一天是一天，说她没有责任心也好，自私也罢，人就是能打一份工享两份福，让别人替她负重前行。
本来不想管她，她又不是她的上级，杨淞也没义务问候别人。
但是奈何她噪声实在太大。
“小雨！”杨淞喊了一句江思雨，但对方好像没什么反应，“你小点儿声！”
后面这句江思雨似乎是听见了，遂关麦继续。
但十分钟后，江思雨好像又觉得过于无聊，把游戏关了，掏出手机支架带起蓝牙耳机来看起了电影。
电影是之前上映的《四海》，讲的是一对小镇青年男女从小岛去上海漂泊的故事，两人从一见倾心到互相奔赴、一路同行，很符合导演的一贯风格。
电影放到中段，男主对女主告白被拒，屏幕上出现了一句台词：“我不能答应你的告白，因为我有很坚定的目标还没有完成，这会占据我的大脑，影响我的思考。”
然后然后江思雨就不知怎么的被戳到了泪点一般，在办公室里抹起了眼泪，哭得还有点抽抽搭搭的，一张张地抽纸擦眼泪，响动愈发惊人。
专注工作的杨淞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座位后排那人对着闪着光的
手机屏幕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简直不可理喻——
我靠？！
他爹的？！
这玩意儿是来上班的吗？
感觉真是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
而且，能不能来个人告诉她，她的蓝牙耳机已经没电漏音了。
什么我不能答应你的告白，我有很坚定的目标还没有完成。
我也不能容忍你的聒噪，我有很大坨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你会侵蚀我的大脑，麻痹我的神经。
这回终于是有些忍无可忍了。
下午本来就要展示最终的线上效果验收，她正在对模型进行校正，很多扭曲的边缘和悬浮物还没有处理，还要对细小的部分需要进行裁切和删除，本就是一个工作量稍大、很考验耐心的细致活儿。
偏偏江思雨还在办公室里吵闹至极，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进度和手速。
这还上个屁班？？
杨淞走到江思雨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指了指后门口的方向。
江思雨站起身，一脸茫然地望着她，摘下耳机问，“怎么啦？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杨淞点了点头；“是的。”
然后微笑着插着腰说道：
“请你滚出去。”
“就现在。”
第17章 第 17 章 有一点、可爱
感觉有一点可爱
入职接近三年, 杨淞其实从没对谁发过脾气。
是的，什么职场人精，什么左右逢源都是假的, 她就是个连和同事撕逼都还要带上‘请’字的怂包。
办公室里的顶灯把江思雨的脸照得煞白，角落里，坐在后排工位的王孟听到了响动，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在一旁倏地站了起来。
江思雨被突如起来的纷争愣住，刚刚还沉浸在剧情中的恋爱脑被咻地按下了暂停键，在摘下耳机之前, 她看着杨淞和颜悦色的面容, 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淞怎么敢呛自己？
不怕她告诉阮康正吗？
她柔声柔气地轻笑着, 以为杨淞会像往常一样, 不管做出什么行为都会包容和忍让她。再不济，出言不逊的人是她，怎么样也应该为自己的失言道个歉吧。
江思雨生来就知道她自己不是干活的料，她入职阮康正的公司也无非也就是混个差事, 自己的舅舅嘛，家里人帮帮忙，也没有什么寒碜的。
更进一步，来东北也不是为了工作, 把她不擅长的事情交给擅长的人，资源合理配置, 她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确的。
况且这三年中, 她已经无数次就给杨淞打过预防针了，杨淞能者多劳，应该的。
“请、你、滚、出、去。”
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直到第二次听见杨淞的话, 江思雨的脸色才渐渐难看起来，粉色的面颊上，一抹微笑僵在脸上，她眼睛眯起来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
只有一旁的王孟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杨淞已经整整忍让了近三年。
三年前，杨淞作为新人被阮康正挖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本就是阮康正着力培养的对象，初创公司项目少压力大，那时候阮总经理还并未像现在这样对江思雨死心，内心还希冀着杨淞的到来能改变自己这个不求上进的外甥女，未来也好能够培养自己的心腹。
没想到江思雨烂泥扶不上墙，几次跟项目过后，不仅没有一丁点儿进步，反作为前辈，能推出去的活儿坚决不会自己干，美其名曰让新人锻炼，作为新人的杨淞经常一个人打两份工，而江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混了三年。
说是上班，实际是在别人付出的基础上抢夺劳动成果，无非顶个职位名额罢了。
这换谁能忍这么久。
王孟撇了撇嘴，因为在他心里，杨淞早已是忍者神龟级别了。
江思雨偏了偏头，靴子上的高跟在地面上磨锉得咚咚作响，然后直直地站起身，明知故问，“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让我滚出去？”
“凭你在办公室里就跟废品一样毫无用处。”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先是靠门的杨淞一时说不出话，紧接着王孟灰头土脸埋着头坐下，唯有江思雨听见这话不惊不恼，脸上还泛起点喜色。
江思雨好几天前早就给尹维发过微信，今天还是她第一天报道。
她赶了个大早但没碰上尹维，还以为尹维今天有事不会出现了。
待所有人都望向门口之际，办公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唯有众人的轻微的呼吸声波动着。
尹维向来喜欢神出鬼没的视察工作，除了沈秘书，甚少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他会出现在哪里。
“你来这干什么？”尹维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江思雨，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维哥，我给您发过信息了，阮总应该跟您说了，他派我来接替李清鹏的。”
“你真觉得自己能接替他？”
“我为什么不行？我已经在经天纬地历练了四年，也有各种项目经历”江思雨低头，睫毛低垂盖住了她眼底的失落，这个睫毛还是她来东北之前花了四位数嫁接的。
尹维冷笑一声，“所以呢？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有功力？当年收废品的没给你收走，你自己怎么不琢磨琢磨？”
到底是公开场合，尹维这一骂，江思雨有种被戳到心窝的感觉，她紧抿住嘴唇，呼吸有些凝滞。厚脸皮固然是她的强项，但谁也不愿意被骂废物，还是提着包委屈巴巴地走了，走的时候又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
这一骂，又刷新了杨淞对这个乙方的新认知——
看来，他应该真的挺喜欢捡废品的。
当然，骂人功力也丝毫不逊色呢。
杨淞默默在工位上坐下，又打开了含量1个G的OSGB和OBJ成果文件，乖乖开始修模。
而尹维呢，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和王孟聊起来，两人在围绕头个景点的进度问题交头接耳，还有能否能在这个工作日结束之前使模型达到线上展示级别的效果。
杨淞带上降噪耳机，把降噪功能开到了最大，专注在1G的文件中，指尖在鼠标和数位板尖上飞速游动。
尹维和王孟聊完了，视线落在杨淞所在的工位上，径直走了过去。
电脑屏幕上，被雪覆盖的红松林被缩得很小很小，很难想象一个占地面积60万亩的自然生态系统，经过半个多月的航拍，能够微缩变成屏幕前那一盈握的莹白。
而这一切，都在杨淞的手下飞速变化着，慢慢变成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小世界。
尹维的心情有点震撼又有点复杂。
碰巧杨淞手头一个u盘的模型校正已经完成了，她从抽屉里把另一个u盘拿了出来，一双手肌肤细腻，指节分明但并不瘦削，相反还很有一点儿恰到好处的圆润，显得很有福气。
尹维的心里突然想起来初见杨淞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的的她带着精致全妆，美则美矣，但没什么记忆点，甚至却在雪地里为了一个玻璃瓶子和她争执很久，怎么看都是一个言行怪异又精于算计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娇滴滴的外表下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也从不惮于展示自己的目的。
可是尹维经过观察后渐渐发现，似乎她并没有这样的意图。
杨淞头也不回，耳后的发丝被轻轻别起，思考的时候不时喟叹不时拍头。
就在尹维出神的瞬间，杨淞把新的u盘拿出，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两人同时去捡，杨淞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
“”
两人别开头，维持了一会儿沉默后，杨淞先开口。
“尹总？”
“你还有事？”
尹维回过神了，注意到杨淞的目光似动物园围观猴子一般，打趣中带着点疑问，立马咳嗽了两声，别过头去。
“你”
说没
说完，尹维声音顿住。
“你以后看着点江思雨，虽然现在这个效果差强人意，但是后面还需要施工队入场，别影响这个项目进度。”
“哦。”
杨淞刚刚的火气已经淡去了，扬起脑袋，下颌微微抬起，语气中带着一点小骄傲，“那当然了！我又不是废品，也不是收废品的，地球不爆炸我不放假，只要没人干预，速度杠杠的！”
尹维低头，看着杨淞的脸，对上那双眼神清澈又认真得像傻狍子一样的脸。
“”
他一定是眼睛花了。
要不然怎么今天感觉她有一点、可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杨淞完全沉浸在场景效果的渲染中，在photoshop里规划贴图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伴随着接近十几个小时的加班，第一个景点中她手头负责的工作终于接近了尾声。
她闭眼伸了个懒腰。又扫了一眼手机。
时间九点一刻。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江思雨的桌子，又看了眼王孟熬得焦头烂额的黑脸，端起桌上的乌龙茶喝了一口。
——有些人，真的还是不在比较好。
江思雨来的第一天，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电脑，没有资料，甚至连项目书也没有自备一份。
杨淞有些无语，但江思雨又不是第一天上班了，虽然尹维嘴上说着让她瞅着点江思雨，但她又是要辞职的人，其实是没必要多说什么。
想到这些，杨淞还是觉得吃比较实在。她扭了扭脖子，坐在转椅上划到了王孟旁边，挑了挑眉，说，“咳咳！！阿猛，听说县里有家很好吃的佳木斯烧烤，我之前朋友圈刷到过，要不要待会儿一起吃？”
她馋那家店很久了，以至于亦小路来的时候她就有点想拉上她去吃，然而被亦小路以烤串儿哪都有言辞拒绝。
王孟头也不回：“等会儿，我这儿马上结束了。”
看来吸引力也不足。
于是杨淞边等王孟边刷起了手机，一边刷还一边念叨：“佳木斯拌冷面，酸酸甜甜软软香香！牛肉拼肚丝，酸酸辣辣爽爽！佳木斯涮串！椒麻咸香入口即化！猛哥，是男人就该吃这些，不吃此生妄做人。你真的没有一丝丝心动吗？？”
王孟：“”
看来和江思雨的撕逼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接连加班也没有消耗她什么能量，因为丝毫没有影响旁边这位女士的食欲。想到这儿，王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位因为家庭原因短暂离开的同事能够坚持不懈地喜欢杨淞。
她漂亮又能干，就是话有点儿太多了。
要是能来个人把嘴给她缝上就好了。
这人刚来东北的时候还这不吃那不吃，没成想来了半个月快混成美食家了吼。
然而在巨大的美食诱惑面前，王孟还是加快了收尾工作。
第18章 第 18 章 非要这么躲我？！
非要这么躲我
当晚, 春城某路边佳木斯烧烤。
论一个佳木斯烧烤能在春城掀起多大风浪，王孟和杨淞到达时，才深有体会。
——带着一家老小来排队的人真不少。
老板把炭炉设在正店偏门处, 炭炉里的飘来的肉香味儿天然地形成了引流来源。本就不是很大的小店门口支起了十几张小桌子。
杨淞点了佳木斯涮锅和冷面，再配上王孟点的几十串牛肉大串，两人坐在路边，烧烤配着小啤酒, 有滋有味。
“松子，你说，江思雨刚来, 为什么尹总对她态度那么不客气啊？”王孟拿起了一把牛肉大串放嘴里砸吧嘴, “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呢。”
“是吗？”杨淞眨了眨眼睛, 想到尹维近来的一些诡异行为有点儿心不在焉, 胡乱答道，“好像还好吧？尹维他这人，是不是就是这脾气啊？”
王孟砸吧嘴，嘴边油渍呼啦地沾了一圈辣椒面, 嚼着牛肉的腮帮子鼓得像一只仓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依我看，没那么简单。”
杨淞正要细问，突然听到邻桌有个人在哭, 情绪似乎不是很好，用力地捶打着本就不是很结实的塑料小桌, 震得桌上的烧烤一震一震的, 声音如怨如诉。
杨淞和王孟对视一眼，看到斜对面的小桌边有一个女人在哭。
“那不是沈嘉敏吗？”王孟突然惊觉出声。
沈嘉敏是沈秘书的全名。
平时在公司里为尹维上下奔走惯了，多数人都以职务相称, 很少人还会想起这么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杨淞朝斜对角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张双眼通红的脸。
沈秘书今天没带眼镜，也没有像平常一样穿着职业装，只是穿了件厚重羽绒服，披散着头发，神情落寞地杵着脸坐在路边摊前喝酒。
“你能不能别这样？都怪尹维，我就不该来东北，我回去就辞职陪你好不好？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我真的很想你。我一点都不累，我赚钱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真的挺开心的。为什么啊？你能不能不要闹脾气了？”
僵持了几分钟后，电话对面的人似乎不是很愿意听，迅速挂断了电话。
沈嘉敏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带着些醉意和对面的空气敬了一杯，动作过大又把手机碰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屏幕从边缘裂出一条细缝。
沈秘书抬头的功夫，看见了楞在原地的两人。
“我们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恰好在隔壁桌”王孟手忙脚乱地在一旁比划。
沈秘书抬手，让老板又拿了两个杯子，没看对面两个人，自己满上。
比起这两人的尴尬，沈嘉敏显得很淡然，全然没有什么被人撞破糟心事的窘迫。
沈秘书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抱歉。刚刚的失态让你们笑话了。”
“别往心里去。”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不值得。”杨淞撕开桌上的餐巾纸，递了过去。
“有这样一个老板，实在太累了。”沈嘉敏接过纸巾抹了把眼泪，又摇了摇头，“我大学毕业以后每天起早贪黑地打工，像个马喽一样讨生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说完，她突然冷笑了声，“你们不知道吧？因为我岗位特殊的关系，我平常不带工牌，但其实我在维世的花名就叫马喽。”
“啊？”杨淞忒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我本来想用这个花名来着。”
“现在想想，为了工作付出额外的时间是真的不值得，”沈嘉敏感叹道，“本来这次项目我想请假来着，但是尹维和我说经过综合考量，还是认为我过来比较合适。”
“公司离了我地球就不能转了？” 沈嘉敏又连续拍了几下桌子，“我承认，我好拿捏，听话，做事也利索，但是我自己就没有感情生活了吗？只允许他尹维有自己的感情生后吗？”
“什么感情生活？”王孟顿时来了兴趣。
正听到关键部分，杨淞收到一条新的微信。
【Dehja】；加班结束了吗？
杨淞按灭了手机，继续听沈嘉敏说话。
“尹维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新来的那个工程师就是家里给介绍的订婚对象呀。”
“谁？”王孟拍了拍手，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江思雨啊。”
“我就说吧！”王孟猛地拍了拍大腿，“我就说哪里不对劲，江思雨这人以前虽然明目张胆，但好歹会沾点行政工作，怪不得之前还说要请假什么的。那这项目还是个夫妻店？”
“那倒不是，”沈嘉敏叹了口气，“但是尹总父母和江家的关系不错，估计是跑不了的事实了。”
这时，一个微信语音打了过来。
杨淞拿起
手机看到那行大写的英文名时倒吸一口凉气，总有种背后嚼人舌根被人当场发现的偷感，手向上一划退出了微信。
但听到一半，杨淞又觉得不回复有些不礼貌，飞速打字。
【斯密码喽】：尹总，有什么事吗？
【Dehja】：线上验收结束了？
【斯密码喽】：结束了。
【Dehja】：同事一起吃个饭？
【斯密码喽】：。
过了几秒，她又赶紧回复道：
【斯密码喽】：已经吃完了，改天有空哈，下次一定[龇牙]
因为对方加了‘同事’二字，刻意约饭的意图好像被冲淡了一些。
杨淞下意识地认为应该是头个建模景点结束后的庆功宴，再加上沈嘉敏刚刚的一席话让她得知了尹维即将订婚的事情，她便顺理成章地没往深处想。
要不然该被某人笑话成什么梦女了。
“还有，其实这个场馆的筹建，”沈嘉敏还在说个不停，”尹总的个人意愿站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因为小时候在东北长大的关系，他真的很喜欢这里。虽然东北三省全域5A景点数量超过了20个，但是按照维世内部市场调研，周边人口密度和消费能力的测算结果远远没有达到预期水平”
“所以这都是尹维的一厢情愿？”王孟总结。
“嘘，”沈嘉敏猛地点头，“只是我个人觉得。”
毕竟是个商人，只要有钱为情怀买单的事情无可厚非，沈嘉敏只是从盈利的角度思考而已，杨淞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屋外寒风呼啸，听沈嘉敏吐槽了四十几分钟，车轱辘话来回说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什么打工太辛苦没空陪男朋友、尹维对工作要求苛责下属、尹维斥资巨额为自己的情怀买单等等。杨淞是真的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不留在自己那桌吃烧烤，好歹还能混上一口热乎的。
主要是沈嘉敏神神叨叨地讲了太多事情，今天本就加了一天班，积攒了半个月的疲惫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回到家，洗了个澡，到头就睡，一夜无梦-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汤旺河国家森林公园的首个项目航拍工作已接近尾声。
杨淞感觉自己凭一己之力把生活过成了流水线，目光所及之处是白茫茫的森林和电脑屏上日复一日的影像，在每一个工作日的循坏里刻下了记忆，只是这段日子运气好的时候能够碰到雪地里撒欢的赤狐。
当地人把赤狐当做有灵性的动物，杨淞拍下了那只毛绒绒圆滚滚的小东西，然后发在朋友圈许愿，愿望是什么没在正文里说，她总觉得说出来就不灵了。
一周过去。
对着赤狐许愿果然很灵，她翻着手机上的日历往下数，发现工期结束后距离第二个景点开工还会有短暂的空闲，可以顺便回家待两天。
这天她回公司拿身份证，等电梯的功夫空无一人。
工程组派驻的施工队在接收了工程师发布的航拍图纸后已经开工，大家本就处在流水线上的不同阶段，工作时也没人闹腾。
杨淞突然想起，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尹维了。
可能是未婚妻来了分身乏术吧。
指不定他在公司搂搂抱抱，她在群里好的收到。
打住，今天就可以回家了，不用想这人了，他不配。
正想着，电梯门打开。
电梯间，尹维也发现了杨淞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尹维脸上明显泛着几分倦色，昨晚夕会市场组讨论第二个景点，又赶上沈嘉敏请假，很多事情都必须他亲力亲为，疲惫是自然的。
杨淞走进去，电梯门咻地关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中带着一点儿尴尬。
以后还要一起上班，只是听到了一些八卦而已，关系还是要维持下去。
说点啥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知道说啥的时候就笑一笑在问候一句？不是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但是尹维似乎没让人失望，总是能让人在尴尬的气氛中再下一城。
尹维插着兜按了按电梯，电梯门关上大的瞬间，漫不经心地问道：“改天是哪天，下次又是哪次？”
“”
这人怎么回事？
成年人之间的客套听不懂吗？
还是说他对第一个景点工作不甚满意，想要召集全员再来顿聚餐？
杨淞有点懵。
但是话都问道这个份上了，她还是不得不圆回来：“最近一直在忙线上验收的事情，所以团建什么的，尹总，聚餐毕竟也是大家一起，档期您可能也要往后推一推。”
电梯门关上大的瞬间，杨淞瞟到尹维脸上有阴影落下。
“忙到在朋友圈向许愿？”
“？”
杨淞愣住，回想着朋友圈曾经发过什么，然后想起了那只可爱的小狐狸。
“我就是看着那只赤狐比较可爱，”杨淞笑笑，“挺难得见到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一顿饭的事情，尹维居然记了一周了还没有忘记，以至于到现在还要对她阴阳怪气。
他可真牛。
“我是阳了吗？你非要这么躲我？”
第19章 第 19 章 你很在意她？
躲什么？躲他？
有什么好躲的？
他以为他在上演什么她逃他追的煽情戏码？
真是好大一张脸, 不愧是文旅行业的总裁，容得下万水千山呢。
“谁躲你了？”
自从江思雨来了以后，杨淞感觉工作不降反增, 全身心都扑在项目上，并没有那么多空闲关注别人，更别提躲着谁了。
她只是很忙而已。
反正江小姐来了以后可以和尹维朝夕相处双宿双飞，而她只能和同事扛起她负责的工作量卑微讨生活, 她真的不明白尹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到底！哪里不满意了！
还要她怎么样！
这年头老板怎么还要向打工人索取剩余价值还不够，怎么还贪图起情绪价值了？这还是人吗？
想到这里，杨淞的目光骤然一缩, 嘴角抽搐。
但总裁毕竟是总裁, 哪有人家哄他的道理。
杨淞把气哄哄的表情敛去, 眯起眼睛带着笑意看向尹维, 又是一整个滑跪的大动作。
“这周工作安排得比较满，所以没时间回复您微信，尹总见谅。”
“还有恕我直言一句，尹总, 这时候并不适合团建吧聚餐？新的工程师刚到，尽快熟悉项目才是第一要紧”
尹维应声：“新工程师？”
杨淞真是给气笑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委婉了。
是啊，你未婚妻, 你调过来的大草包拖油瓶。
她思索再三，还是说出了那个有些烫嘴的名字：“江…思雨呗。”
“你很在意她？”尹维看着她,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
“我在意她干什么？那不是您未婚妻吗？什么意思？”
脱口而出的功夫, 杨淞有些后悔，因为江思雨的身份只是她从沈嘉敏那边道听途说的事情，她率先暴露自己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间接承认了承认了自己在背后议论关于尹维的八卦，虽然这些并不是她有意要听的。
杨淞渐渐低下了头。
但如果她此时抬头，就会看见尹维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我们没订婚，她也不是我未婚妻。”
尹维晚上和沈嘉敏沟通出席新经济峰会的事项，沈嘉敏因为失恋请了两天假，写稿速度堪比蜗牛，他只能亲自上阵，早上又跟随施工方进场巡查开工事宜，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公司，通宵达旦了一整晚。
但是杨淞既然问了，他觉得有必要要好好回答。
如果这真的是她很在意的问题的话。
“我再说一遍，我没和她订婚，这些消息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知道的，她来这个项目也和我没关系，阮康正把她调过来没经过我的同意。”
杨淞听到这些，呼了口
气，还好尹维也没问她是从哪知道的，不然今天恐怕得交代在这儿。至于尹维作为瓜主自爆，她听听就行了，压根没怎么往心里去。
这一刹那的松懈则被尹维解读出另一种意味。
他语气缓和，全然没有了从前那般骄横，心头好像终于有什么不安稳的石头缓缓下坠，碎裂后尘埃落定。原来这就是他等待一周的原因。
“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尹维开口。
‘有时间’其实是一个异常模糊的潜台词，在常用语的用法里不亚于‘下次一定’，只不过后者经过互联网的传播变成了人尽皆知的梗，而有时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托辞。
杨淞自然而然地把尹维说的‘有时间’理解为‘25点’，永远不用再聊的喜悦几乎要溢出眼眶，但却被尹维的后一句话所硬控。
“我说的有时间就是，等首期项目结束后，下一个项目开工前，你不忙的时候。”
杨淞楞了片刻，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她就是再装听不懂就有点过分了。
“嗯，我这两天确实有事，需要回家一趟，我回来以后改天吧。”——
接近四个小时的飞机，杨淞靠在窗沿睡了两觉，降落时已经是江城午夜以后。
天像被泼了一层浓重的墨，深沉的色彩被漂染在万丈苍穹之中，星子在无意中眨眼，停机坪上吹来的夜风带着凉意，吹走了她的困倦。
杨淞打了个车，又在外卖软件上预定了一束明天早上送到白色洋桔梗，回到家，杨依曼已经睡了。
杨淞坐在桌前，自己常年不在家，书桌早已变成杨伊曼的地盘，只是在厚重的城市乡村地理志和专业书籍中间，她注意到了一本书名与杨伊曼专业完全不太搭边的书。
还是个非常古早看上去没什么吸引力的名字。
——《细说沧桑忆往昔》。
她翻开书的扉页，眼神一顿。
扉页后是那个曾在杨伊曼嘴里数落过无数次的老人。
杨淞的爷爷曾是国家地质队最老一批勘测员，那个年代的疆域测绘事业并未像现在这样发达，没有无人机设备，再加上那个年代物质条件十分有限，几乎全靠双腿和大脑与自然互搏，他上过山峰困过沙漠，最苦的时候还差点掉下悬崖摔死，还是靠着队友捡回了一条命，杨淞曾在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很多关于自己的故事，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整理成册的书本形式的回忆录。
她开了灯，开始翻开那本书，又依稀地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关于一个名叫杨佳佳的女孩的往事。
和杨淞不同的是，杨伊曼大学毕业就选择了结婚。不知是出于对家庭的渴望还是对父亲沈心工作、不顾家庭的怨怼，在同学中以一骑绝尘的姿态迈入了婚姻的殿堂，并在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
杨伊曼把自己的小女儿取名‘佳佳’，寓意着未来的一切都会更好。
那时候，杨伊曼有着对生活的热情，相信着她的家庭、她的事业、她的女儿，都会越来越好。
佳佳从小是个听话孩子，体重标准、学习成绩标准，体育优秀，就是有点过分活泼好动了些，比起同龄女孩儿来说多少有些体能过剩。那时候杨伊曼会笑着说，“我在生你时也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身边就突然多了个孩子。”
杨伊曼没想到的是，杨淞七岁那年丈夫因为受不了她的吹毛求疵要和她离婚，而她带着她唯一的女儿举步维艰，她美好的愿望成为梦幻泡影。
杨伊曼开始害怕面对孩子，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却要堵上前途拉扯孩子，压力化成了面向女儿的刀，嘴里开始反复念叨着：
“我年纪轻轻就生下你，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要体会妈妈的辛苦，还要更优秀一些就好了。”
“佳佳，你英文发音不太行，我给你报了个寒假班，你假期去上课吧。”
“佳佳，你看看隔壁的李家那孩子，暑假还知道出去捡废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幸福吗？”
“我刚刚生你的时候哪儿懂啊？现在看别家孩子大了才觉得孩子可爱，当时只是觉得很累，像身边多了一个拖累。佳佳，你要知道，从你爸走后，妈妈就只有你了，你是妈妈的唯一了。”
杨淞现在还依稀记得那些话，小孩的世界很单纯，因为杨依曼，她慢慢理解了“拖累”这个词的含义。
那些话像仙人掌的刺一样，扎在了八岁的佳佳心里。直到某一天杨伊曼因为太忙而把她送到爷爷家，她哭着告诉爷爷她不要做杨佳佳了，老人问了缘由竟然沉默良久
良久后，老人转移了话题，给她讲了很多多年以前在测绘队里和战友们翻山越岭的故事。
爷爷的故事里有山有海，有未知的大片星空和广袤无垠的草原，在杨佳佳小小的脑袋里慢慢生长出了一个小小宇宙。
幼年的佳佳消失了，成为了杨淞。
杨淞现在还记得看到户口本上自己新名字时的激动，她像获得新生一般地抱紧了爷爷，爷爷告诉她淞字，是疆土北部的一种自然现象，环境越恶劣，雾凇越美丽。
杨淞捧着那束洋桔梗和杨伊曼一起到达墓地时，晨露浓重，天灰蒙蒙的亮。
她从帆布包里又翻出了一个玻璃瓶，玻璃瓶是她买橘子罐头剩下的，里面装着她入职三年在各种项目地收集而来的矿石。
“爷爷，这些都是我出外业时捡来的纪念品。”
杨淞把玻璃瓶放在墓前，瓶子被她擦洗得干净透亮，瓶里放着冲积岩、玄武岩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石头。
“这两年我也有了和你当年一样的爱好，喜欢捡石头。”
风带着潮湿南下的冷空气，偌大的墓园里，杨伊曼站在她的身后，有一些哽咽。
杨淞垂下头蹲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
“爷爷，我最近去了你之前去过的小兴安岭。那儿和你回忆录里写的一样漂亮，对了，我还看到了赤狐，火红的被毛像枫叶一样，我从来没看过狐狸，就对着它许了愿，本来我特意留了一天假期要回来，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东北了，只能许愿有假期可以回来看看，别说，这赤狐还真的挺灵的。”
“我看你回忆录上写的那周边还有狼群和东北虎？过了几十年不知道还有没有了。”杨淞嗫嚅，“那边生态维护得挺不错的，只是有时候我和东北人不知道怎么沟通，还有一次被误认为小偷被关进派出所里了。”
杨淞吸了吸鼻子，身后一直沉默的杨伊曼忽然递上来一条围巾，披在她的肩头。
杨伊曼跪坐在她的旁边，想说点什么，最终都化为了沉默。
云层渐渐被日出的光芒推搡开来，薄雾四散，空气潮湿而清冷，晨曦渐染。
看门的大爷在墓园中圈养的狗起床了，开始在园子里巡逻，耳朵竖的像天线，警惕的眼睛滴溜溜转起来，叫了几声。
不知多了多久，杨伊曼搀起杨淞，起身离去——
与此同时，江城华鼎国际会议厅。
由x浪微博、x浪主题财经为首发起的‘布局未来，领航趋势’为主题的新经济领航人物峰会如期召开，会场入口，高大的圆形拱门庄重典雅，门两侧的鲜花立柱上，纯白的月季点缀素雅馥郁，灯光璀璨如繁星洒落，简洁明亮的会场人声鼎沸，很快便座无虚席。
一辆迈凯伦570s缓缓停至厅前，两位侍者伸出白手套，径直拉开了车门。
尹维走下车，扣上西服最上端的一粒扣子，略等片刻，尹世衡点了点头，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一起朝会场走去。
尹世衡边走边撇了尹维一眼，拽了拽自己的领带，小声朝尹维说道；“还是年轻好啊，你才几岁就提名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真是要啥啥没有，到了现在人老了，又穿啥都遭人膈应。”
尹维叹了口气，跟着尹世衡
上了电梯，轻声道，“爸，公共场合，东北腔还是收敛点吧。”
尹世衡冷哼一声：“提名了就是不一样？倒还管起我来了。”
电梯门一开，就见主办方工作人员迎上来，手与尹世衡一一一相握。
尹世衡倒也没架子，乐呵呵地与主办方签名合影，还一边cue尹维，“我老大不小了，没啥可拍的，不如拍拍青年才俊的。”
尹维扶额，揉了揉太阳穴，默默在展板上签了名。
一回头，看见苑重带着苑文成正和尹世衡打招呼：“文成也来了呀？小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现在这么闯荡了？”
尹维看过去，又见到苑文成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拖叔叔您的福，”苑文成附和道，“小时候常常受您教诲，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尹世衡朝着尹维望了一眼，“不像我们家这小子，皮实得很，喜欢折腾，还是文成本分，一看就有福。”
尹维在一旁闭眼点头，心情闪过一丝微妙的烦闷。
苑重倒是也听出了尹世衡话里有话，打量了尹维半天，心想着尹世衡时隔多年了还是这么明里暗里嘚瑟，心中很是不爽，拍着苑文成的肩膀就开始瞎扯，“是啊，文成这小子，结婚都两年了，我指着抱大胖孙子呢。”
尹世衡一怔，峰会瞬间变成家长里短红喜家宴，指不定马上就要变成喜宴随分子，面上说着早生贵子，心里却比吃了屎还难受。
到峰会后半程，主持人念了尹维的名字，尹维上台领了‘新经济领航人物’奖章，又做了主题为‘文化＋’‘旅游＋’战略的主题讲话。
尹维身姿挺拔如松，眸光深邃而犀利，眼底掠过掌声雷动的人群却不见丝毫波澜，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又进行了发言。
尹世衡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媳妇儿。身为富一代，又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大学生，他虽没有多么偏激的生育观念，但家族之间需要财富的代际传承是必然的事实。而尹维留学归来后一直忙于扩展业务，对父母看好的结婚人选也是爱答不理，媳妇儿愣是连个影儿都没捞着。
尹世衡的内心是一万个着急。
他们尹家可没有生钻石王老五的传统。
尹维刚走下主席台，整理了袖口，把奖章放在一旁的小桌板上准备坐下，就听见尹世衡面对着他，叹了口气。
尹维带着点疑惑转头看了一眼尹世衡。
“快结束了？”
“嗯。”
“你告诉爸，你年纪也不小了，到底哪儿不中意小雨了”
第20章 第 20 章 过于暧昧了吧尹总？……
不知过了多久, 峰会结束，人群如潮水般散去。身边的人渐少，尹维把奖章握在手里, 走在尹世衡的前边，步履稳健脚下生风。
“你能不能憋老走这么快，你跟谁俩儿呢？刚才来的路上慢慢悠悠的，不乐意就不乐意呗, 我是把你怎么了？”
尹维听到这话，放慢了脚步停下来等尹世衡。
“一会儿跟我回家吃饭，你等回家的, 仔细跟我说道说道。”
“嗯。”
尹世衡对尹维刚刚的态度很不满意, 既没有交代当初为何要执意去参加小兴安岭那个看着就会亏钱的展馆, 还为了项目放弃了他和叶澜欣费劲心机挑选的优秀人选。
尹世衡想着, 就见尹维沉声道，“没有不中意。”
这自然是最好的了。
尹维垂着眼睛，沉思了一秒：“和中意边都搭不上。”
尹世衡：“”
这小子真是长大了，三脚踢不出一个屁, 尹世衡握紧了拳头，“算了，我不跟你说，一会儿回家吃饭让你妈和你说。”
车上一路无言。
叶澜欣知道尹维要回来, 特地吩咐私厨做了满满一桌菜，考虑到尹家的组成特殊, 尹家私厨是个贯通南北菜的师傅, 做得了苏式菜也做得了东北菜，还是叶澜欣在太太群里唠了好久才捞到的宝贝。
尹维回到家，阿姨开了门, 就闻见扑鼻而来的肉香，一只带着大链子的罗威纳迎上前，留着哈喇子乖乖端坐。
尹维脱下鞋，弯腰和罗威纳贴贴。
尹世衡不理他，瞪了一眼尹维，绕过一人一狗，径直到饭厅瞧了瞧菜色。
饭桌上早已划定了楚河汉界，左边摆上了红肠、皮冻，现炸的锅包肉、还有一盘熏酱拼盘；右边则是颇有江南风味的蟹粉小笼、苏式红汤面和松鼠桂鱼，还有很大一盘苏式糕点。
刚结婚那会儿，尹世衡和叶澜欣总是为了每天吃什么而吵架，谁也拗不过谁的口味，两人差点气得分桌各吃各的，后来还是随着尹世衡事业的发展，靠钱解决了这个问题。
果然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既然谁也改变不了谁，那就准备两份。
不多时，叶澜欣叫阿姨拿了两瓶格瓦斯，三人落桌吃饭。
“小维在东北辛苦了，那边很冷吧？”
叶澜欣夹了一块锅包肉放在尹维碗里，又用汤匙舀了一口红汤面的汤头喝，全然没有任何想要责备尹维的意思。
“那边有暖气！瞎掰扯啥呢。”尹世衡假装咳嗽。
“我又不是没在东北待过，刚结婚那几年是谁跟你去的春城？那地方偏僻得很，在那里做项目得挨冻的。”叶澜欣白了一眼尹世衡，“我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没你说话的份啊。”
“行，是你儿子，我没这么个儿子。”尹世衡呛声道。
“不冷。”尹维答。
叶澜欣搅动着汤匙，轻轻地吹了口微热的汤，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小雨最近也去东北了？你们俩相处的怎么样？”
尹维顿时没了胃口，筷子上的锅包肉又滑落到碗里，“不怎么样，没处。我吃饱了。”
“你瞅瞅这你给这惯得！”
叶澜欣没理尹世衡，看尹维没吃几口，赶紧又拿了几块尹维小时候最爱吃的海棠糕塞在他碗里。
“妈没怪你，不喜欢咱就不处，不管怎样，先垫垫肚子。”
海棠糕表皮被烤的金黄酥脆，镶嵌着红绿青丝，最外层又撒着一层咖啡色的饴糖，配上黑白芝麻点缀期间，带着温热软糯的味道。
“这哪儿买的？”
尹维望了叶澜欣面前的礼盒一眼，突然问道。
“黄天源啊，我特意在太太群里找人从苏州带回来的，”叶澜欣眼睛一亮，“你喜欢就都拿去，能放大约一星期左右。”
“好。”——
一天后。
黑龙江省穆棱市与林口县交界处，完达山麓。
两天前在工作群里收到这个消息时，杨淞感觉眼前一黑，虎躯一震。
据她百度，完达山，地处长白山脉北延，是东北地区主要山地之一，主脉呈西南-东北走向，地形以中低起伏山为主，但海拔很低，低山地的海拔仅有500-600米。
到底是谁选的景点啊？
这么有种，咋不把长白山整个给圈起来整个3d版呢？
那才叫一个壮观呀
人到无语是真的想笑，杨淞笑了一下，躺在刚换好的崭新床单上，拿起手机给亦小路发消息。
【斯密码喽】：你知道维世文旅定的第二个测量点在哪吗？
【亦小路】：哪儿？
【亦小路】：长白山天池？/[捂嘴笑]
【斯密码喽】：完达山！！！完达山你知道吗！！！我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那边沉默了几秒，摸不着头脑，杨淞猜想亦小路应该已经冲去百度了。
【亦小路】：我怎么百度出来一个北大荒完达山乳业？尹维让你们建模一个牛奶厂干什么？有什么参观价值吗？
【斯密码喽】：
杨淞也觉得挺无语的，搜了一幅完达山的地形图给亦小路发过去。
几分钟后，亦小
路看完了地形图，绕着完达山的周围圈出了一圈好玩儿的东西。她完美的避开了所有测量点，并在地图的边边角角用红色圈出了一些地名:
【光屁股沟】
【擦屁股岭】
【阴魂镇】
【尖腚沟】
【王八盖子】
【谢地沟】
【亦小路】：东北人怎么能这么逗啊？给山取名都用屁股，太会整活了，笑死我了。
杨淞：“”
虽然确实挺好笑的，但她怎么今天有点笑不出来。
杨淞用手轻触屏幕，把图片放大看了几分钟。
虽说是只是选取其中一两个主峰进行航拍，但是这么小的山有什么建模的必要性？
不知道的还以为维世文旅有钱没地儿花呢。
思及此，杨淞又看了看工作群。
发现尹维半小时前发了条群公告，内容大概是，此地为东北虎聚居地，虽野生东北虎数量极少，但不是完全没有，外出最好结伴，一定注意安全。
杨淞默默点了不看群聊，感觉自己的运气应该没有那么背。
然后又点开朋友圈，发了一条带着定位动态：
【听说这里有东北金渐层出没！！真的能看到吗？[期待][期待]】
她从短视频里看到过很多东北虎的身影，大猫咪们吃饱喝足了一个个都懒洋洋的，神情散漫恣意，大大的毛绒绒的爪子也很可爱，也就发出来调侃一下。
两个小时过去。
杨淞躺在营地的小床上，翘着腿刷了会儿视频，越看越觉得那大家伙还挺可爱的。
她又打开朋友圈看了一眼，有人问她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也有同行说出项目去过完达山，只是一个很小的山脉，也没寻到过东北虎的踪迹。
她一条条评论往下刷，发现尹维的评论在最底下。
【想看去横道河子东北虎林园，野生的能一巴掌拍死你。】
这人也太没意思了吧？？
只是说着玩玩而已，这么较真干嘛。
没劲。
另一边，因为工作在江城耽搁了一天的尹维还在机场等飞机。
眼看着还有五分钟登机了，他给杨淞发了一条微信。
【Dehja:我马上飞了。】
【Dehja：明天见。】
杨淞收到这条信息时，接近午夜十二点，熬了一会儿夜正准备睡觉，手机屏幕咻地亮了起来。
谁半夜发消息啊？
杨淞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尹维发的。
不是，他有病啊？过于暧昧了吧尹总？
半夜十二点给她汇报行程干嘛？
搞得她好像很想知道一样。
杨淞丢了手机，对这个深夜打扰她的男人没有理睬。
本来还有点困意，却突然又变精神了。
杨淞起来又做了几十个平板支撑，终于有点疲劳带着困意准备入睡时，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她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又通过门后猫眼看了看，发现门外竟然是江思雨。
本来不想开门，但对方似乎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一直不停地敲。
杨淞打开了门，就发现江思雨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抱着一床被子一脸惊恐的站在门外，状似女鬼。
其实江思雨的房间就在杨淞隔壁，只是这俩自从不太对付以后也不怎么说话，突然间杨淞就抱着被子来找她了，她还有点莫名其妙。
杨淞知道对方也不愿看见自己，但又看对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话，便说；“怎么了？遇上贼了？”
江思雨紧紧揉着棉被，咬着嘴唇说：“我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杨淞还是第一次见甩锅王江思雨的脸上出现这幅表情，有点好奇地问：“怎么了？”
“尹维不是说这边有东北虎 ，我刚刚听见民房旁边那个废弃的鸡窝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动。”
杨淞呼了一口气，笑了，“哪来那么多东北虎啊？别老疑神疑鬼的，人东北虎是国家濒危野生物种，尹维是发消息让大家注意了，不也说了东北虎林园里的东北虎才是最多的吗？这村庄常年有人住，也没人说见过东北虎啊。”
江思雨听完这番话好像被安慰到了，但是明显不多，犹豫了几秒钟，又说道：“那我还是害怕，我老觉得我窗户那边鸡窝里面有东西在动，睡不着。”
说罢，江思雨把被子直接铺到地上，又拍了拍睡衣上的灰尘，下定决心以后嗫嚅道：“我今晚哪儿也不去了！我就睡这儿！死这儿！”
“我说不是，你有病啊？和宿敌睡一起？”
“那那那小说里宿敌还能变妻子呢！再说了我也不跟你睡一起，我打地铺，你就收留我一晚吧算我求你了。”
杨淞真是给气笑了，这么大个村子这么多人定居的地方哪来的东北虎，一个群通知就害怕成这样，恐怕眼前这位真是天选休息圣体，就不该出来打工。
江思雨双手合十，坐在被褥上眼神闪烁：“关键时候宿敌就宿敌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总不可能去求王孟吧，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的命还是更重要一些”
杨淞苦笑不得，要是真遇上东北虎，她觉得眼前这女人早就撒丫子跑了，哪还轮的着她。
说是这么说，虽然杨淞也没同意，但江思雨把被褥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然后马上就直挺挺地带上眼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躺在了地上，过了五分钟便呼吸绵长地睡着了。
杨淞也上了床准备睡觉，睡觉前，她定了个闹钟。
又发现尹维十分钟之前还在给她发消息。
【Dehja】:你睡了吗？
【Dehja】：起飞了。
【Dehja】：晚安。
不是。
今晚这土地上的人是集体中邪了吗？
杨淞把手机调到七点半，又定了个定时提醒，提醒自己早上起来回复一下尹维，然后闭上眼睛睡了。
人在职场走，不得不低头呐。
窗外，连绵不绝的山峰在远处寒风中岿然不动，夜风裹挟着细雪发出呜呜的声响。
十二月的冬夜梦长，连雪花也放慢了归家的脚步，飘飘悠悠落在黑土地宽阔厚实的怀抱中，仿佛在与过去的一切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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