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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水 小长衿 70850 字 1个月前

第 61 章 逢春第六

浮灵镜外。

薛三思抓着赫连生就出去打,灵扇挥出风刃,丝毫不心慈手软。赫连生没拿桃源剑,侧身避开,徒手夹扇,灵扇在两指间发出嗡鸣,周围空气碎裂。

薛三思冷笑:“姓赫连的,不管你打着什么歪心思,离小九远点。”

赫连生淡漠望着他,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年高束的发丝飘飞,薛三思脸上的笑意差点就破碎,又打出几道风刃。这时,屋内有了响动,赫连生往后瞥了一眼,不躲了,硬生生接下风刃,嘴角渗出血来。

薛三思显然没想到几道风刃就能伤到他,收扇把了下他的脉搏,皱眉:“你怎么回事?灵山没教过你内功?内力乱成这样。”

赫连生拍开他手,淡声道:“过段时间就好了。死狐妖之前给刑水水下了术,我取了心头血帮她解。”

薛三思一愣,良久才说出两字:“疯子。”

赫连生无所谓地笑:“在夸我?”

薛三思呵呵笑了几声。

它们快来了。

它们是谁?是即将突破圆盘飞出的一群“异物”,气息强大,水力滔天,还未曾显形,就已让这林间的气压骤降。

刑水水耳听四方,眼观八路,伸手探入斜挎腰间的小袋,指尖攥住一张符篆,紧张地屏住呼吸。

头顶圆盘向四方扩大,他们脚下也出现一只逆向转动的圆盘。

在所有人未曾察觉的时候,已成为阵中之人,而众人分毫未曾察觉到古怪,还在高声议论着盘中水力何等充沛,不过在其中待了稍许,体内修为就翻了一倍。

可刑水水对咒术了解,这绝对不是什么阵法,而是一道封印,封着后面的怪物。

盘外风声大作,树林摇晃,一副山雨欲来之势,盘内空气却仿若凝滞,安静得几乎诡异。

越来越多的水修,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来。

刑水水眼中浮起一丝寒光,这圆盘做足了噱头,却迟迟未打开,像是要等人聚齐了一起杀。

也是在此时,圆盘封印开启了。

异物掉出来的一刻,赫连生与刑水水同时出手,可紧接着,不约而同皱起眉梢。

“哐当”一声,一只四羊青铜炼气鼎,从封印中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林中静默了一瞬,水修们看清楚掉落的是何物时,情绪一下高涨。

“四羊青铜炼气鼎?散发着红光,是神级宝器?”

“神级?可没看错?”

“千真万确,就是隐藏关卡?只要找到便掉落宝器了?”

刑水水眉心直跳,怎么会?

蛰伏在林中的众人,一时间全都扑了上来。

可头顶动静还没完,“哐当哐当”,又是几十件神级宝器,不带重样地掉下来:千机伞、明光珠、九霄混元鼎……

太多了,太多了,都堆积成小山了。

林中掠起飞鸟,外圈的人听到了情况,纷纷朝此处奔来。

这里可都是神级的宝器。

他们从前连见都没有机会见过,今日却触发掉落了这么多?

一支支队伍,着实是看红了眼。

不对,不对,刑水水悬在半空,注视着下方众人的为了争夺宝器而大打出手,凝聚识海,去辨别那些器物。

这些根本不是宝器!

“砰!”的一声巨响,宝器爆开,尘屑飞扬!

刑水水被赫连生拉开一步,猛地后退。

下方林地里,宝物摇身一变,变成了食人鸟,成群结队扑来,如同罩顶乌云,顷刻,天地间颜色大变,森林光线骤然暗淡。

谁能料到,众人前一刻互相残杀、拼命护下的宝器,后一刻就变为了夺人命的恶鬼。

变数来得如此之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食人鸟张开血盆大口,展翅飞来,将人从地上提起,生生咬断他们脖子,一个个水修如断了线的傀儡,便被从高空落地,鲜血飞溅。

“快逃!”

圆盘却突然开始转动,边缘出现一道屏障,将所有人隔绝在内,不许出逃。

这屏障耐心策划了良久,终于骗进来了足够的人,怎么可能放任他们逃走?

今日,这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这才是神宵秘境第一关,要教给众门生的:戒贪欲,戒无度,戒刚强残暴,戒随波无断。

欲念太重,会反噬其身。

食人鸟周身散发着幽暗黑光,眼中闪烁危险光芒,狠狠扑杀一个一个的水修。

水修们被踢出秘境,一个个痛苦倒地,蜷缩起身子,伤势是假,但钻心的疼痛是真的。

而在一片食人鸟的乌黑包围圈中,有两道身影始终不曾去夺过宝器。

刑水水浮在空中,轻轻喘息着,手上的剑上沾满乌黑的血,脚下已堆满了人与鸟的尸首。

太多了,根本杀不完,这些邪物源源不断从头顶的阵法门中飞出来,犹如蝗虫过境。

一只食人鸟突然转向朝着刑水水飞来,直取她的两只眼珠。

刑水水睁开眼,瞳孔中窜起幽暗火苗,食人鸟触及她的目光,黑色的眼瞳急剧收缩,全身羽毛炸开,叫声尖利如一把利刃刺破空气。

它转身欲逃,可是还是迟了。

下一刻,被刑水水一剑洞穿。

但杀了一个,又源源不断跳出来数十个

若野兽斩杀不尽,当以何法破局?

刑水水在意识之海中回顾过往所学,一瞬间便找到了答案——

她抬手扔出一道符篆,单手结印,纵横着赤色纹路的法阵显露,她五指张开,对准了那群食人鸟。

她要侵入这群水兽意志,让他们互搏至死。

刑水水正要施法,结果身侧一道身形晃过。

她的注意力被打断,连带着阵法也有裂开的迹象。

见赫连生似要出手,她连忙道:“你光靠杀,根本杀不干净。”

“是吗?”赫连生玄袍猎猎,脊背挺直如一杆银枪,随着他拔剑,身形瞬移,一道寒霜般清光掠过林间,所有的食人鸟齐齐落地。

刑水水倒吸了一口气,可接着,又有大批食人鸟飞出来。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刑水水手中的阵法上,抬手接过法阵,朝头顶的缺口堵去。

刑水水气极:“你拿我阵法去堵缺口干嘛?”

赫连生问道:“不堵缺口,你怎么杀尽它们?”

刑水水自有办法,谁能想到他借力打力?

眼看赫连生封印住缺口后,就要将剩下的食人鸟解决。

刑水水连忙双手起咒,身后青鸾羽翼突然展开,顷刻万树倾倒。

“青鸾之身,可号令众鸟。”

她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间,赫连生将长剑别在身后,在空中回头看向她。

刑水水闭上眼,裙摆随风摇动,声音不疾不徐:“尔等听我之令。”

远处无数的食人鸟,似被一根根无形线牵引,齐齐在空中定住。

“破!”

她掌心合拢的一瞬,“砰砰砰”声音响彻林间,食人鸟像是遭到了重击,接连在空中爆破。

赫连生眼中压着暗暗的不悦。

刑水水抢在他前面解决了所有食人鸟,回以明媚一笑。

全场鸦雀无声,众修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他们面前,食人鸟的尸体焚烧着,化作一道道赤色的金光,最后变成了一件法宝,朝着刑水水二人飞去。

“我没看错,这关的奖励一个神级的治愈宝器?”

众人睁大眼睛:“秘境试炼第一的奖励,就是神级治愈宝器啊,现在两个人已经把奖励打到手了?那这还有什么比下去的必要吗?”

刑水水望着掌心上的治愈宝器,唇角微微扬起。

赫连生看了一眼宝器,没多说什么,朝着下方飞去。这人好似生来便与人保持着一种距离感。

尸首堆里,羲照匍匐地爬出来,和队友大口大口喘着气。

也得亏他出自凤鸟族,留了个心眼,探查到那些宝器有异样,连忙拉着队友便先土遁藏匿起来,作壁上观,可还是避免不了被波及。

羲照道:“还剩下多少水修了?”

“昨日五千,今早一千,经过方才,只剩下了三百。”

羲照的队友已是热泪盈眶,“大哥,我就知道跟着你没错。”

“那刑水水和赫连生呢?”

羲照拿起玉盘,那二人的排名一路飙升,势如破竹一般,顷刻间便从倒数几名,来到了前几位。

“刚刚殒命在这里的的水修,都算到了二人的身上。”

“不过,他们还有一个榜单遥遥落后。”

队友点了点玉盘上孔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隐藏一榜单,点开后,上面跳跃着“最合拍道友榜”六字。

刑水水与赫连生的组合,便在垫底的几名里。

羲照满意极了,划到最上方,看到自己和队友的排名名列前茅,一旁飞速跳跃着秘境外弟子发来的符文。

“这一对竟然一路苟到现在。”

“呦,羲照怎么还看自己排名呢?笑一个。”羲照脸上笑容顿时收起。

“排名这么高,莫不是羲照给自己投水石了?”

羲照冷笑一声,从地上起身,示意身边人跟上前方的一男一女。

那二人依旧没有搭理对方。

“最合拍道友榜”上,议论不绝:“这对瞧着剑拔弩张的样子,很快就要打起来了。”

“打,打得激烈一点才好。”

“这二人方才针锋相对,各打各的,但凡一起合作,我怎么至于被食人鸟叼走了?”

“不过看着挺般配的。”

这话一出,立马百条符文跳出:“看着般配没用,得打得般配,不是吗?”

“赫连生的手臂好像受伤了,刑水水没发现吗?”

这条符文一出,玉盘一静,众人的反应体现在二人下跌到最末的排名上。

少女步伐轻快地走着,浅金色的裙摆擦过林间草木,她随手摘下一朵花,装点着自己身上斜挎的小袋,侧过身,才发觉赫连生左侧袖摆被烧坏了一角,因她走在他右侧,之前并未察觉。

刑水水脑海中闪过,食人鸟爆破化为火球时画面,赫连生就在其中。

是那时候受的伤吗?

她脚步一下顿住。

“哗啦啦”天空乌云密布,又开始飘雨。

前方有一处山洞,赫连生进去后,在石头上坐下,开始检查补给包。

羲照与队友进来后,却未曾见到刑水水。

“看见她了吗?”

“没有。”

赫连生淡垂眼睫,将被烧伤的手臂放在膝盖上,随手变幻出一只匕首,开始清理伤口。

他挑开伤口四周已经与血肉黏腻在一起的肌肤,羲照看着只觉触目惊心。

青鸾火苗极其强势,可不是谁都能抵得住的。但赫连生处理起来,眉心都没蹙一下。

羲照正要拿出玉简,问刑水水在何处,但见远方浓雾中,传来“啾啾”声,一只身形圆润的小鸟出现,它羽翅艳丽,娇小可爱,寻常小鹦鹉一般大,俨然一只缩小版的青鸾鸟。

小青鸾口中叼着几根草叶,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头上,接着少女的身形幻化而出,双脚缓缓落地。

她用石头将草药捣碎出汁,接着回来到男子身边,道:“赫连生。”

赫连生没有回话,自顾自处理着伤势,她便在他身侧坐下,“你过来点。”

赫连生抬头:“何事?”

刑水水握住的右手臂,“我给你包扎。”

她突然倾身,赫连生背抵上洞穴,手微微抽出,被她再次握住手腕:“你伤口在流血,是被我的青鸾火苗烧伤的,实在不好意思,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我自己可以来。”

他语音冷淡,抽回手臂,少女一下摁住他的肩膀,靠近道:“虽然秘境中受伤,出去后不会有大碍,但青鸾火苗若不及时用特殊的草药处理,你会有烧心焚骨之痛。”

且,她顿了顿,“你一路流血,气味指不定把什么东西引来,若不想惹上麻烦,就让我处理伤势。”

赫连生碎发潮湿,透过沾满水雾的眼帘,望向眼前人。

刑水水低下头,取下发辫上的一根羽毛,浸染药汁,来为他上药。

她动作轻柔,发间因为沾了水,香气浓郁地流出。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石块上,溅落在赫连生衣袍上,那股湿漉漉的黏腻感,像极了她俯身而来,缠绕上他鼻尖的那股香气,带来的感觉。

刑水水察觉到他的不适,自己何尝不觉难捱?

她从来没和男孩子靠得这样近,身后羲照的目光如刺芒一般,快要洞穿她的后背。

面前人淡挑眼帘,望着她。

那双眼睛生得出离的漂亮,弧度温柔,眸色潋滟,眼尾像下钩子一样,轻轻就能勾住人心似的,哪怕眼中没有任何情愫,也让你由衷地惊艳,在面对他时,脑中下意识一片空白。

这人生得昳丽,可周身气质疏离,就像是雪山上的一捧雪

他的呼吸擦过刑水水的额间,刑水水眼睫微微一跳,努力屏息不被他影响,待上完药后,又拿出树叶,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我才不是关心你哦。是因为你是我的队友,受伤了会拖我后腿。”

她的声音轻绵温和,就像春夜的雨水。

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玉盘上“最合拍道友榜”议论纷纷。

羲照慢慢挪动步子,朝着二人走去,试探性地将身子要挤进去。

玉盘上符文顿时爆开数千条:“滚开!”

“别挡道。”

羲照组合排名,一路从“最佳合拍道友榜”狂降。

羲照连忙后退,排名止住下跌的趋势。他向前一步,排名再次猛掉,他后退连连,排名竟然上升了几名,一路退到山洞最里面,排名重回前排。

“对,待在你最合适的地方,不许回来。”

众人发符文的手都快撺出火星子。

“小师妹你都帮赫连生上药了,不是说好以前最讨厌他吗?”

“哇哦,这还不是关心?”

“大家等等,怎么这二人靠近一点,你们就狂投水石?不是说好打的般配最重要吗?”

可随之而来的,是刑水水赫连生一组猛地飙升。

雨丝弥漫,水雾飘散,将二人的身影慢慢笼住。

“记得不要碰水。”

她给他包扎好,叮嘱了这么一句,微微抬起视线,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只落在他下巴上,却见他脖颈处沾着泥点。

刑水水拿羽毛,轻轻地为他拂去泥泞,便看见那喉结,在自己羽毛的拂动下,轻轻滚动了一下。

刹那间,她指尖发热,将羽毛慢慢收回。

雨声细密绵长,打在树叶上,啪嗒啪嗒,像极了她此刻的心跳声。

她抬起头,便对上赫连生投来的灼热目光。

赫连生威胁:“把你从窗户上丢下去。”

刑水水道:“这么严重的吗?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会变成桃花饼的……那……还是不骗你好了,以后就叫我水水吧!”

水水。

水水。

水水。

水水。

……

他很喜欢这么叫。

她听不见他的心声。赫连生以后就肆无忌惮了。

第 62 章 第一苍川

苍川不比逢春镇,终年严寒,灰色天空下是连绵不断的雪山,木石碉房镶嵌其中。这些房屋很零散,平顶、窗户窄、窗户纸上还绘着彩色的鸟兽图腾,屋檐下悬着银色的四角铃。

刑水水收回目光,抬手用离火化开落在肩上的积雪,拍了拍:“这么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蛊师。”

要知道蛊虫一般生长在多雨的山谷。

这种严寒地区若能出蛊,也应当是奇蛊。

想到这她不免担忧。

赫连生道:“越是极端恶劣的地区越出奇术,镜术就是出自苍川。”

一听镜术,就不免有个疑问:关无山为什么会镜术?刑水水摸着下巴,总不可能是杜谛竹教的。

他们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就已经惹人注目,只听旁人议论纷纷。刑水水恍然。

小师妹最近遇到的事那可太多了,只是心神不稳已经算是很轻的症状了吧?

她之前还在担心小师妹能不能受得了,毕竟先是被戏耍——当然,及时止损了——紧接着回家就被爆出身世的问题,能一直保持清醒的心态没有直接爆炸,刑水水都觉得小师妹很厉害了。

而且看起来小师妹的状态一直很好,在皇城的时候,似乎还顿悟差点就进阶了。

这会儿看来,小师妹应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回到宗门之后心神放松之下,这才爆发出不妥。

但刑水水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这位小师叔说。

刑水水忙着安顿明溪,晏起就跟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

他也是很好奇,甚至怀疑自己刚开始的判定是不是错了,那一眼的桃花飞舞,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但之前这个小姑娘脸上的桃色氤氲,还有后面险些就在眉心成型的桃色花钿,确实存在过,除了桃花蛊,还能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反应?

桃花蛊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其他的害处,却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左右人的心思,比如那妖族小王子对明溪用这个,就是想要放大明溪对他的那点喜欢,随着时间推移潜移默化,直到生死相许痴心不改。

要真是桃花蛊,那刑水水的反应就——晏起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但至少不该是中了桃花蛊的样子。

桃花蛊朦胧如桃色烟雾,有着桃花的清香,却只有在刚出现的那一瞬,仿佛梦境般唯美,然后转瞬即逝。中了桃花蛊的人,也只有在最开始的那一刻,能看到脸上的桃色氤氲,最后化作眉心的桃色花钿,然后无影无踪。

只要错过这个时机,就再也查探不出来桃花蛊在体内的痕迹,更是无解之毒。

刚刚刑水水在睁眼的瞬间,晏起都怕她跟传刑中描述的那样,桃花蛊生效的时候,会在睁眼的时候爱上看到的第一个人。

但那小姑娘眼中是有惊艳和欢喜,却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所以,要不然刑水水并没有中蛊,要不然就是那桃花蛊估计过期失效了?

在晏起看来,明溪那边没事,眼前这个刑水水,问题更大一些。

见晏起一直用一种自己看不懂的眼神打量自己,刑水水突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明明不是社恐的,都被这人看出点恐惧心态了。

“小……小师叔?您有什么吩咐吗?”

晏起顿时失笑,“叫我小师叔就算了,小小师叔是怎么回事?”

刑水水“啊”了一声,“您还真是师叔啊?”

晏起挑眉。

那浑身的少年意气,仿佛带着侠客的豪情万丈,怎么看也不像是修仙人士,倒像是不知道从哪个武侠小说里跳出来的少年侠客,眉宇间都是自由不羁。

反正至少不像是师叔,更像是刚入山门的新人。

当然这话不能说,挺得罪人的。

“怎么,没听说过我?”

刑水水望望天,仔细想了想,“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听过?”

少年抬剑对准杜谛竹,讥讽道:“都留你一命了,还来找死吗?”

真的是赫连生做的。

刑水水久久看向他,很快就明白什么。分开的这五年,赫连生似乎做了很多事。俩人重逢之后的每一天,好像都在慢慢发现。

她单手握拳,慢慢抵住心口,发现跳得很快。

杜谛竹对赫连生没什么好脸色:“滚一边去,我不想和你打,灵山人就应该留给灵山狗咬狗。”

转而看向刑水水:“薛九灵,我就问你,打还是不打?”

刑水水回神道:“不打。我有要事。你想打就去灵山找上官候月。”

杜谛竹冷笑:“少提那个毒妇。你能有什么要事?来苍川不就是为了再和我决一死战?”

刑水水不客气道:“别自作多情。我来苍川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赶紧滚回你的无相山。我已经知道当年杀我阿姊的人是谁,暂时没你的事。就是因为那个人也会镜术,我才会将他错认成你。”

第 63 章 第二苍川

杜谛竹冷笑:“你开什么玩笑?镜无双就只教过我镜术,他死后,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我一人会。别看见什么劣等术法就以为是镜术。没见过世面我现在就能让你见见。”

他抬起龙骨刀对准她,神情很冷。

桃源剑更快地横在杜谛竹脖子上。

赫连生讥诮地看向他:“要我把你送下去?”

杜谛竹识时务调转了个方向,刀背对准刑水水。

刑水水道:“事实是我去灵山就是为了抓真正的凶手。祭天大典那天若不是他用镜术,我压根就不可能会暴露。”

温言还是一副无害又可爱的雪色小狐模样,雪白的皮毛此刻却乱糟糟的,还带着凌乱的血迹,看着就很可怜,那双如碧玉一般的眸子圆溜溜的,望着明溪的时候,水汪汪的满是委屈。

看着就可怜。

【噗嗤,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明溪同时也笑着开口:“你谁啊?”

那语气,就跟当初皇帝陛下吐槽长公主那句“明澜是谁”一模一样。

刑水水直接笑成了尖叫鸡,明溪都担心刑水水这么两头分裂的,会不会给自己弄成精神失常。

温言也被明溪这毫无感情的冷淡一句话给伤到了,要说之前是装的,那这会儿受伤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明溪姐姐!我是温言,你的小温言啊!”

刑水水:【咦惹!】

明溪也同时一个哆嗦。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居然是这个风格,当这些亲昵又暧昧的称呼从雪色小狐口中冒出来的事后,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有多油腻。

原来刑水水对自己的认知,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

明溪坚决不想承认。

“哦,原来是妖族的小王子殿下啊,久仰久仰。”

温言:“……”

这才多久没见,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宠着他恨不得把天上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明溪,似乎消失了。眼前的她虽然还是那么骄矜又高傲的模样,却再也不会为了他弯下腰轻柔又宠溺的说话。

温言就觉得心头突然就空了一块,就好像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溪姐姐,你别这样……”

刑水水就觉得,温言这会儿的表情,恐怕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早干嘛去了,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才发现,那可不是晚了嘛!】

【咱小师妹可不是喜欢吃回头草的人呢!】

【而且天底下那么多漂亮好看可爱还懂事的小哥哥,小师妹又不是非要在这棵上吊死不可。】

明溪:虽然很有道理,但大可不必。

她还没想过要吊死在哪儿呢!真不至于。

“小王子殿下还是不要叫这么亲昵比较好,毕竟我们也不熟。”明溪突然就觉得,刑水水那一声声的“妖族小王子殿下”充满了嘲讽力。

特别是看着温言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扭曲的样子,就觉得语言的攻击力也挺好的。

“怎么就不熟了!”温言顿时尖叫,“你之前明明对我那么好的!为什么就不要我了!”

明溪顿时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之前对你那么好呀!”

刑水水也在一旁帮腔,“是哦是哦,但是小师妹你要长点心哦,虽然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有些人,哦,不是人的,救了也不一定记得哦,说不定还会恩将仇报,而且哦,救他的人可不少诶,一个有一个的,就算以身相许也忙不过来呀!”

说实话,明溪就喜欢刑水水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前提是不暗戳戳吐槽自己就更好了。

温言:“你闭嘴啊啊!”

他就知道,从这个三师姐的嘴里听不到好话!他想起来了!他和明溪之前本来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三师姐出现之后,一切都不对了!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她做的那些事,包括她拿出来的那颗留音石,都是压垮温言的稻草。

也就在温言话音帮飚出来的那一刻,明溪就捏诀引风,将小小的雪色狐狸扔了出去,勉强狼狈稳住身形。

“说话客气点!”明溪的表情也瞬间冷凝。

“洛明溪!”温言那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哭出来。

【小师妹可真威武,换做是我,身为一个福瑞控……好吧,哈基米也分好坏,温言这种我可承受不了,要命的。】

明溪:福瑞……控?哈……基米?

都是什么鬼?

“小王子殿下弄错一点,我不是洛明溪,我并不姓洛。”说到这里,明溪抬眼看着刚刚收拾好自己,看起来再次恢复风华绝代模样的鹤雪衣,笑道:“你身后那位,才姓洛呢!”

鹤雪衣:“……”

她就不该过来。

“明道友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明溪似笑非笑地看着鹤雪衣,“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姓啊?那你母亲可会伤心的。”

鹤雪衣:“……”

鹤雪衣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非要洛明澜这个名字。说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属于她的名字,可在她看来,上面充满了明溪的痕迹。

就连那个静雅郡主的封号也一样。

拾人牙慧。

但鹤雪衣也知道,明溪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根本不容她再说些什么。她只是觉得很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有了前车之鉴和刑水水这个醒世明灯在,明溪当然不想再跟温言有半点纠葛。

可这妖族小王子就跟吃错药一样,非要跟着一起,那死倔死倔的模样,让刑水水都有点心疼了。

【哎哟这算不算是追妻火葬场啊?】

“刑啾啾!”

“在呢~在呢~!”

“你要是觉得心软你大可以留下。”

听到明溪这话,刑水水立刻跑过去,狗腿地抱住了明溪的胳膊,“不不不小师妹你误会了,我这是在心疼你呢!”

明溪:是哦,心疼她眼瞎,曾经看上这么个玩意。

“明道友,这小妖狐千辛万苦就为了来找你报救命之恩,何必这么心狠?”

鹤雪衣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明溪脑子里那根弦就差点崩掉。

刑水水十分敏锐察觉明溪的表情变化,搂着明溪胳膊的手也瞬间抓紧,“鹤道友这话说得很对很有道理,不过我就有点好奇,你是真不知道这小妖狐的身份,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我还真不怕小师妹跟人打起来,我只怕殃及我这条无辜的小池鱼,所以小师妹你一定要忍住,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不是跟人动手的时候呀!】

明溪冲上天灵盖的怒气瞬间就被扑灭了:所以这家伙纯粹是怕被误伤根本不是担心我是吧!

鹤雪衣刚张嘴想解释,就再次被刑水水抢白。

【我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说你们的话,让你们无话可说!】

“而且呢!退一万步讲,这小妖狐欠下的救命之恩可多了,就算要报恩,按照先后顺序也还轮不到我家小师妹。按照远近顺利来说就更有意思了,鹤道友你离这小妖狐可更近一点诶!”

鹤雪衣:“……”

“另外哦,鹤道友出门在外时间应该挺长了,不知道天武宗最近发生的大事吧?”

鹤雪衣心头顿时一跳。

明溪也知道刑水水想说什么,顿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鹤道友肯定不知道,天武宗庆衡尊者的首座高徒因为骗婚,被人捅了一剑,如今道心不保,命悬一线吧?”

鹤雪衣:!!!

她是真不知道。

刑水水大为震撼,抱着赫连生的脖子,很久都没松手。

她发绳垂在少年的脸颊上,风雪中弥漫着桃花酒的香味,赫连生垂眼,压抑住眼中的掠夺意味。

风雪还在继续,路途还不到一半。

只听簌簌簌——碾雪的声音此起彼伏,突然出现许多狐妖拦道,它们弓着背,龇牙咧嘴地发出阵阵低吼。

刑水水从赫连生背上下来,看这阵势,又免不了一场打斗了。

第 64 章 第三苍川

狐妖飞扑,赫连生唇角扯出一抹鄙夷的笑,他桃源剑都懒得拔,用剑意逼退一大片。狐妖转而朝着刑水水扑去。

刑水水不疾不徐,指腹轻按刀身,噗呲一声刺中狐妖的腹部,狐妖大骇,刑水水抬脚就踹飞另外几只,几道闷响过后,雪地满是鲜血,余下的狐妖不敢贸然冲上前。

杜谛竹看不上这种低等小妖,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笑眯眯道:“薛九灵,这几百年不见,身法长进了不少啊!”

赫连生随手抓起一只狐狸尾巴,直接往他脸上甩。杜谛竹已变回男儿身,侧身躲避,仍不免沾上狐狸血,怒骂一句:“不要脸。”

刑水水替他回答:“山主谬赞。”

杜谛竹:“……”

眼前一片狼藉。

刑水水蹲身拎起一只狐妖,问:“你们族可有个叫贺唐州的?”

【小师妹这话说得可真好,看长公主气得那样子,就知道这该懂不该懂的她都听懂了,小师妹她就是在嘲讽呢!但是长公主是什么意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反应呀!没看这俩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那嘴角的弧度简直比AK还难压呀!】

虽然刑水水乱七八糟的说法很多,明溪听着也有些迷糊,但从字里行间也能勉强猜出大概的意思,主打一个不是很明白,却能听得懂。

明溪扭头看一眼皇帝和太子,看着两位眼中满是欣慰和鼓励,耳边是刑水水护短的嘀嘀咕咕,她的心中就是一片坦然。

“多谢鹤道友好意了。”

最后明溪一言定论,彻底拒绝了鹤雪衣的好意。

鹤雪衣本就不是多愿意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当中来,要是知道长公主对明溪有着这样的执念,她根本不会来蹚这趟浑水,正如明溪所说,大概是她还心存侥幸,对这血脉亲缘,还有一线期待?

鹤雪衣放弃了,长公主却不想放弃,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陛下阻止了。

“好了,适可而止!你要的朕已经给你了,总不至于朕要给谁什么的权利都没有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严重,再没有脑子的大长公主也能听懂,皇帝陛下这已经很生气了,恍惚中再被鹤雪衣一道灵气轻轻拂过,终于冷静下来,这也才想起出门之前,洛驸马对自己的交代。

长公主顿时一头冷汗。

在长公心目中,洛驸马就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他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

当然,洛驸马也知道自己在皇帝这里不受待见,这些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得当自己不存在,皇帝也就能多容忍他一下。

不过他总是怂恿着长公主在前面冲锋陷阵,该享受得一点也不少。

就像这次一样。

明面上,鹤雪衣还是洛驸马找回来的。实际上,是鹤雪衣找到洛驸马表明了身份。当时肠子转了十八个弯的洛驸马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也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出出。

一旁依然看热闹的刑水水撑着脸,与其说看着长公主,不如说在打量鹤雪衣。虽然往常明里暗里打量鹤雪衣的人比比皆是,她也早就习惯各种各样的目光,但像刑水水这么明目张胆的,还真是独一份。

那直白的眼神,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清澈,即便鹤雪衣自认为没有做任何亏心的事,在刑水水的注视下,也不由自主想要避开目光。

这件事随着皇帝的强硬态度落下了帷幕,不管长公主有多大的不乐意,也只能在鹤雪衣的搀扶下怏怏离去,那恨恨的目光到最后还纠缠在明溪身上。

明溪都乐了。

“小师妹你笑什么呢?”

明溪看一眼满脸好奇的刑水水,是了,她们能听到刑水水的心声,她却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看她那么担心她们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其实她们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在意。

不管是二师姐还是她,都没有刑水水想的那么脆弱。

所以刑水水到底是哪儿来的错误认知?

“刑啾啾。”

“啊?”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诶?”刑水水一脸懵逼,完全没想到明溪会问这样的问题。

【难道小师妹这次受刺激太大?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对,但实际上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各种不自信了?】

【不会吧?pua小师妹的那什么妖族小王子已经被蝴蝶翅膀扇掉了,以小师妹的骄傲自信的人设,应该没这么容易就自我怀疑吧?】

明溪:披油什么?蝴蝶翅膀又是什么?

一时间明溪也分辨不出来刑水水的意思,还差点被刑水水的胡乱心声给带跑了。

明溪轻咳一声,“我是说,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刑水水连连摆手,嘴上的声音和心音重叠在一起,颇有些振聋发聩的动静。

【说谁傻也不能说小师妹傻啊!】

“小师妹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可是天阳宗无涯峰上最棒的小师妹,谁也不能否认你的聪慧和天赋,自信点呀小师妹!”

“每次你感到不自信的时候,就看看我,你放心,我永远在你身后!”

“给你垫底!”

明溪:“……”大可不必。

明溪本来就是模棱两可,想要引导刑水水,从而获得更多的讯息,所以也没必要说得太明确。

“三师姐,你觉得,要是我当时没有认清楚温言的真面目,被他欺瞒,继续留他在身边,会发生什么事?”

刑水水“啊”了一声。她倒是不知道明溪她们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许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以为明溪是受了刺激,有了什么想法,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她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跟明溪好好说道说道,免得小师妹好不容易缓解的恋爱脑再次复发,到时候她要是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谁才能把又倔又轴的小师妹给拽回来。

原本以为自己心态已经很平和的明溪听到刑水水心声里那乱七八糟的“恋爱脑”“倔”“轴”什么的,反正没一个好词,直接气笑了。

就是面上表情还装作忧郁,那轻轻的笑容看起来就让人倍感心疼。

至少刑水水是心疼了。

到时候,那场面,或许真的会很好看。

明溪垂眸。

她也清楚刑水水“说”的那些,虽然很是不可思议,但所有细微的差异结合起来造成的,可能就是天差地别的结局。

“三师姐,你不是说很想在这边多看看?正好我城里有几座宅子,城外还有几座庄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个?我送给你?”

刑水水:诶????

刑水水:“我阿姊体内也有这种蛊虫,但不是续命,而是要命。”

女人:“这种蛊不醒时寄居在人体内,可以续命,但倘若醒来就是要命了。所以这万年间,我们阿祖每天都要提防着蛊虫醒来。”

刑水水道:“可有解法?”

女人:“这就只有端木族的人才知道了,不过他们百年前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为了阿祖体内的蛊,尝试去找他们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刑水水:“之前还有别人来过这片伽蓝雪山。”

女人沉吟了一会:“有。好几个。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赫连生道:“水水,走了。”

刑水水思路被打断,有没有关联,去端木那看看就知道了。

第 65 章 第四苍川

离开狐妖聚居的地方,外面的风雪依旧很大,刑水水抬手挡风往前跑,岂料小腿陷进雪中,差点摔在雪地。

她伸手去拔。

杜谛竹跟看白痴一样看她。

赫连生将她整个人从雪里拎出来,背在背上,刑水水抱着他脖子,蓦然回首,对杜谛竹得意地笑了笑。

赫连生冷声说:“你趴在我背上就是为了看杜谛竹?”

刑水水一愣,勉强笑道:“赫连生,你别生气……”

赫连生:“谁生气?”自己先软磨硬泡,带着水石去见他,让他放下心理防线,他不答应自己的要求也无妨,此后自己再变为小鹦鹉时,在他耳边反复念叨,凤鸟族小公主刑水水有多好,给他种下一个念头,总能磨到他同意。

这袋不够,她学宫外的鸟穴里,还有得是水石。

她不信,这些都不能砸到赫连生,为自己办事。

刑水水低下头将水石打包好,收进乾坤袋中,快步往外走去。

“秘境试炼的规则出来了,你们看到了吗?居然是两两一组。”

学殿的通告栏前,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正在讨论着秘境试炼的规则。

一道纤瘦的身影挤了进来,“抱歉抱歉,让我看看。”

众修恼怒,正要骂那胡乱挤进来的人,待看清是刑水水,到嘴训斥的话,立马变成了——

“刑水水师妹,你有组队的对象了吗?”

“组队?”

“对啊,这次是两两一组。”

刑水水看清规则后,双眼不由放亮。

不仅规则变了,从单打独斗变成两两一组了,连带最后的治愈宝器,也是两人都各有一份。

“师妹,你想好和谁一起组队了,要不要和我一起?”有好几个师兄师弟围上来。

刑水水笑道:“有心动的人选了。”

几位男修望着小师妹离去的方向,怅惘道:“师妹心动的人选,是谁?”

“那还用说,肯定是黎琴呗,要么就是朝璟,反正总不可能是你我,还有拖后腿的笨蛋羲照,或者赫连生。”

正站在通告栏的羲照,莫名被骂了一下,转头道:“你们放尊重一点!”

男修们这才注意本人在,尴尬地摸鼻子,吹着口哨离开。

“……”

山下小院,傍晚风来,花树摇曳。

宗沅和苍星洲,正在小屋中,由着猫公上药。

却听这时小院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猫公敏锐地竖起耳朵,道:“我去看看。”

杜谛竹生怕天塌不下来:“你该生气,本山主大度不会与你计较,毕竟我认识她的时候你都没出生。”

《养鸟秘籍》第十条:为什么小鸟总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你?因为这时它会感觉自己很伟大。

夜已经很深了,猫与翢翢都睡去。

小院屋中,赫连生视线从册子上抬起,落在了屋子高处的站棍上。小鹦鹉眼瞳漆黑,依旧精神抖擞,正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养鸟秘籍》第十三条:小鸟总盯着你,只是为了观察你?

不不,那是因为喜欢你!毕竟,谁会一直盯着讨厌的人呢,小鸟也是这样!

赫连生合上了册子。羲照转身看到小妹挑衅的骄傲神色,气得口中骂出鸟语啾啾。

他道了一句“不练了”,走到台边坐下,全然忘记自己方才那句“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

刑水水到他身边坐下,羲照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就是看赫连生不爽,此人作恶多端,你可知晓?他在学宫中拉帮结派,广收保护费,抢占任务,挤压同门生存空间,简直可耻!这种人你就不能给他好脸色。”

是了,这就是刑水水此前听过,赫连生收保护费的版本。

她问道:“哥哥,你亲眼见过吗?”

“没有,但他的几个学宫走狗,经常帮别人做课后作业,还有帮做学分任务,打扫卫生、接送上下学、修理破损宝剑,下课去饭堂打饭占座、乃至帮写情书等等,业务十分广泛,为赚取保护费,无所不用其极!”羲照咬牙切齿。

刑水水:“……”“救命哇,老大,我们被揍了!”

“对方带了十个人来,老大,救命!”

那只修长的手从椅柄上抬起,在身边摸索到玉简,送到唇瓣边,缓缓道:“下次打不过,你们不要在外面喊我的名号。”

“老大,快来啊,我们两个人抵不住了,被人踩在地上——啊痛痛痛!”

传音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拳拳到肉的殴打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玉简内另一人声音嚣张:“你们收保护费,不是很厉害吗?还说保护学宫里弟子,知道这内门谁说了算吗?”

赫连生坐起身来,小鹦鹉没站稳从他胸膛滑下,被赫连生提起后颈,一同出了院子。

沿着打斗的痕迹深入林中,路上散落着血迹。

林子深处,宗沅俯趴在地,给赫连生传音完,便觉头皮传来锐痛,被人提起脑袋,入目便是一双阴鸷的眸子。

紫衣男子抬手,指着身后另一口鼻流血瘫软在地的男子,道:“你二人想要为他打抱不平?你们有这个能力吗,你们算什么东西,至今还是外门弟子,便敢对上我?知道我父亲是谁?”

后方弟子立刻有人道:“这是十三大仙门,东洲长孙家的少公子,身份高贵,岂容你等得罪?”

“你们这些下水洲来的水类,果真是粗鄙蠢笨,今日我们动手教训,都嫌脏了手。”

只是话音刚落,身后林中树叶飞卷,似有一股磅礴法力涌来。

众人转身,被隔空一掌击中腹部,背撞到树上,口吐鲜血,连张口都张不开来。

众修痛苦难言,抬起头,一道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林间,身形清俊挺拔,甚至手中的长剑都未曾出鞘,被林间光影照出凛冽寒光。

是赫连生!

“老大,老大!”

“老大,你来了!”

林中地上二人震惊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赫连生走过去,提小鸟一般将两人提起来,转头看向面前从地上爬起来的众水修。

赫连生冷声道:“还在这里干什么?”

林中人顿时作鸟兽散。

刑水水张牙舞爪,朝着那几人背影,发出啾啾怒声,转过头来,见赫连生的两个友人,皆鼻青脸肿,全身负伤,属实是战况惨烈。

那被欺凌的弟子,缓缓支起身子,虚弱地上前来,朝着三人拜赫连。

“多赫连赫连兄、宗兄、苍兄。我方入学宫不久,便遇上了这遭事,那些人听闻我是下水洲来的,家中又略有一些薄财,便总驱使我干活,处处凌辱我,今日也是不得已才请宗兄、苍兄相助,不想害两位恩公这般狼狈。”

“当然了,也打架。”

“总之,你和他不对付是应该的。我来学宫就是给你当伴读,也为帮你父王照看你,你可不要与这等不三不四的男人走太近哦。”

刑水水抬头:“什么伴读?父王送你进来,是让你好好修炼的。”

羲照眺望森林,目光悠远:“上课的时间到了,我该回寝殿睡觉了。”

话语才落,羲照已遁地瞬移离去。

刑水水叹息一声,羲照初来学宫也并非这般不学无术,是发现怎么学都是同级倒数前十,后来索性不学了,排名都没有退一下,便日日糊弄起来。

刑水水跳下比试台,正要往林子外走,只瞧见林中几道影子晃动,似箭一般闪过。

刑水水定睛细看,正是赫连生的几个狐朋狗友。

往往这几个人出现,赫连生也会在其中。

她一个掐诀,四周青烟升起,很快,变成一只黑色的小鹦鹉。

小鹦鹉掠翅往回走,她早晨出门时候,赫连生分明还在家的。

天晴云淡,石榴树投下一片绿荫。

树下木摇椅随风轻轻摇晃,青色锦袍的男子卧在上方,仿若睡了过去,他脸颊上盖着一本《养鸟秘籍》,露出干净清冽的下巴线条,手则懒洋洋垂在一侧。

小鹦鹉从外飞进来,成功降落在他腹部上,脚踩了一下,忽然收回,叹道:“好硬。”

刑水水甩了甩爪子,继续踩着他腹部,爬上他的胸膛。

他的手边散落着一只玉简,绿光闪烁,有人在传音。

男子慌乱声音传来:“老大,老大,快来帮忙!”

刑水水眨眨眼,怎么这些狐朋狗友私下喊赫连生也是“老大”?

刑水水眯了眯眼,视线和脑袋随他动作而动,不知道那本册子上写了什么,但想必是歪门邪道。

不过经历了今晚的事后,她倒是想知道,赫连生为何如此反感自己?

猫公曾无意间说,自己在学宫横行霸道,嚣张跋扈,处处欺凌人。

可自己当真没有欺凌过同窗,反倒赫连生,她听羲照说过,他私下在学宫收保护费。

但赫连生渡化恶水,放走古兽,又照顾水宠,分明还算心善。

这样的人会在学宫,压榨同窗,收取保护费?

只怕会对这等行为深恶痛绝。

那他若听到,她刑水水在学宫欺负别人,会是何感受?

刑水水换位思考,定然是厌恶不已。

他对自己的反感,是否起源于此呢?

夏风从窗外吹来,案上的书册随风翻卷。窗外天色逐渐从漆黑变为墨蓝,又变为蔚蓝。

午后,羲照与刑水水在森林中一处空闲的练武场练剑。

“后日就要进秘境试炼了,你准备得怎么样?”羲照甩了甩手上的长剑,朝着刑水水手中剑砍去。

两道长剑碰撞,迸溅出冷星。

“赫连生那臭小子,哪来的底气,敢当那么多人脸,下你面子?还好我为你扳回一局,咱们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他顿了顿:“这可是你父王教会我的道理。”

刑水水道:“我父王说的?他一被人欺负就掉眼泪,听说他以前在学宫上学时,都是边哭边和人打架的。”

羲照:“……”

他使出浑身解数砍去,不想对方纹丝不动,反而四两拨千斤,一个巧妙地化解他的招式,就将他的剑挑落,逼得他连连后退。

剑落地,插进泥地里,剑柄还在颤抖。

这人好霸道。

刑水水:“我跟他说话你会不高兴吗?”

赫连生停下脚步,依旧捏着她辫子。少女头皮发痒,抬起脸盯着他,风雪虽止,但心绪却不止。

赫连生垂下头,低眼道:“你说不骗他,可你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在骗我。”

“我若不骗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就你当年恶劣的态度,我早就被你大卸八块了。而且……”

刑水水哄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骗他,说不定我就是随口胡诌。”

杜谛竹抬起拳,非常想踹飞这对狗男女。

第 66 章 第五苍川

破开冰墙就到了端木族居住的地方。

刑水水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为满目苍凉的情形唏嘘:房屋全部倒塌、高墙破败,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在断桥之上。人的断肢与土石拼接在一起,破布勾着墙砖,溅在这上面的血早就是黑色的了。

她抬起脸,视野一片渺茫。

“赫连生,你之前来这就是这样的吗?”

少年应答:“是。”

杜谛竹抓起碎砖,捻了捻:“镜术的痕迹。”

他眯起眼,语含杀意:“不过看的出来,他当时不太熟悉镜术。”

刑水水几乎都可以确认了。这就是关无山。她俯瞰一圈眼前的惨状。拿镜无双独创的镜术来屠他的家人。人怎么可能会歹毒到这个地步。

琥珀王朝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明溪本来的目的只是来参加皇帝陛下的千秋寿宴,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至于其他人其他事,真的只是顺便。

也不知道鹤雪衣和洛驸马跟长公主说了什么,原本疯魔的长公主突然就冷静下来,虽然看到明溪的时候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但至少没有主动跑上来找麻烦。

明溪对长公主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对方不来惹自己,她完全可以当做没这个人存在。

就跟过去这些年一样。

可刑水水就觉得,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总觉得憋着什么坏!我得警惕点,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伤到我家小师妹!】

听到刑水水这话,明溪觉得窝心的时候更多是哭笑不得,她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何来需要刑水水这个炼气期的小菜鸟保护?

但直到离开,长公主那边也没什么动作。

却在快到天阳宗的时候遇到了意外。更准确的说,是鹤雪衣遇到了意外。

【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呢?】

看着被妖兽团团围住正在苦战的鹤雪衣,刑水水居然觉得好像似乎就该有这么一幕。

之前鹤雪衣撤退得太快,似乎为了长公主这个亲生母亲忍辱负重的样子,完全没给明溪和刑水水发挥的机会。

就连在皇帝陛下的千秋宴上,长公主想正式为大家介绍她的亲生女儿,琥珀王朝真正的静雅郡主,也因为长公主病体难支不得不放弃。

也幸好她没成功,不然肯定会更丢人。

抢来一个静雅郡主又怎么样,皇帝陛下直接封了明溪为护国公主。

当时宣读了圣旨,第二天就昭告了天下,就像是狠狠一巴掌扇在长公主脸上。据说长公主差点一病不起,还是鹤雪衣用仙丹救回来的。

但实际上也就只有零星半点的消息落到明溪耳中,看得出来是有人想试探明溪的反应,只可惜明溪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皇帝的生辰,扭头就带着刑水水走了。

然后在这里看到被围困的鹤雪衣,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明溪扭头看着刑水水:“三师姐,我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机缘,要不然怎么人人都当我是大冤种,非要在我这弄点什么?”

刑水水:“……”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但仔细想想,鹤雪衣和小师妹的冲突交集大概就是真假千金的身份?要是之前小师妹身边可能还有个温言搅风搅雨,那时候小师妹也就是个恋爱脑晚期无可救药,因此对上鹤雪衣,再加上一个长公主在里面搅和,很是吃了不少亏。】

明溪:???我不信!

她就不信自己能在这方面吃亏。

【也是难以置信,小师妹这样一手好牌能被她打成这样,温言简直有毒。】

【但是也很奇怪,这些天跟小师妹相处,以我对小师妹的了解,温言攻克小师妹也太简单了点,这其中是有什么被我忽略的细节吗?】

明溪也很想知道刑水水为什么对自己会有这样的误解。

【难道剧情的力量就这么强大?那也太可怕了?就非要把我小师妹往冤种的路上塞吗?】

明溪:那可不行。

也就是这一耽搁,鹤雪衣也看到了明溪和刑水水,顿时眼睛一亮。

“明道友!刑道友!”

虽然没有明说,但鹤雪衣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表明了她求助的意图。

明溪直接装作没看到。反正她是坏人是反派,而且谁规定就一定要助人为乐的,她要是帮助了鹤雪衣,一点都不快乐。

刑水水却眼尖的发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诶?我是不是眼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这一幕的刑水水差点没笑抽过去。

【居然还有这样的孽缘吗!我实在没想到。】

【为了将鹤雪衣和温言凑在一起,剧情大神也太给力了!】

【也是,没有温言吃里扒外联合鹤雪衣对明溪施展魔法,鹤雪衣在明溪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而且温言这是什么鬼,沉迷英雄救美的戏码无法自拔?上次被追杀是小师妹救了他,这次被追杀到现出原形了就能正好遇上鹤雪衣救!这是什么道理?】

【堂堂妖族小王子,就这点本事了?】

这句话一出来,明溪感觉自己被刑水水无差别攻击的语言伤害到了,因为就这么个没本事的堂堂妖族小王子,差点就让她翻车了。

明溪不想再听刑水水“废话”,直接伸手拎住了刑水水的衣领,“走了。”

“嗷嗷嗷嗷小师妹你松手!松手!帽子掉了!帽子要掉了!”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但同样鹤雪衣也损失不小,防御法宝本就难得,刚刚的五只妖兽都是筑基巅峰修为,要挡住它们,鹤雪衣这防御法宝就损了一大半,此刻看起来光芒黯淡。

剑芒令就更别说了,化神期尊者的一道剑芒令,可比拟化神期全力一剑,鹤雪衣拜入庆衡尊者门下这么多年,手里也就三枚,用一枚少一枚。

危机化解,鹤雪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怀里的雪色小狐就已经蹿了出去,目标还是不远处的明溪,鹤雪衣顿时就感受到什么叫做目眦尽裂。

与此同时,明溪也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那个并不陌生的声音:“洛明溪!你真不要我了吗!”

明溪脚下一动,低头就看到了刑水水那清澈澈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那模样,就跟在看新鲜的冤种一样。

明溪:就牙疼。

刑水水一愣,老者盯着她眼睛说:“端木族每一只交出去的蛊,就会被记录在神树的树叶上,说起来,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小仙君几年前也来过一次。”

刑水水早知道赫连生来过,心还是不免被打了一下。

老者抬手,两片树叶落入她手中:“姑娘就不好奇他求了何种蛊?”

刑水水看不懂梵文,老者为她解释。

“若梦蝉,情蛊。他求了这两样。”

情蛊她知道,但是若梦蝉?

“姑娘不知道吗?若梦,若梦。服用若梦蝉,可以看见想见之人。你把手放在树叶上,便可以看见当时发生的事,这便是蛊虫溯源。”

少女将颤抖的手轻轻放上去。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第 67 章 第六苍川

解元三千七百二十三年秋。

他们分开的第二年。

修真界已经开始逐渐淡忘她了。

灵山举办秋祭游,一年一度,只有山内弟子能参加,这种大好的盛会自然少不了论道。

论道分为剑道、术法、符箓……还有很多。往年的魁首都在李家和关家之间浮动。偏偏这几年,赫连生就会参加。

少年携桃源剑砍碎对方的符箓,气势惊鸿,眉目冷冽。

就这样成了剑道第一魁首。

当之无愧的甲等英才。皇帝随手敲了敲桌面,等候在一旁的内侍官立刻双手奉上早就准备好的明黄色的绸布圣旨。

看到这东西,长公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就知道,她是皇帝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一定会给她撑腰!

皇帝挥了挥手,内侍官领命往前一步,展开了圣旨。

“奉天盛煌帝诏曰:今琥珀王朝静雅郡主洛明溪,雍和纯粹,天之明娇……今特意擢升……称护国公主,赐姓明,封地甘林、尧秦、宜治三地,赐丹书铁券……钦此。”

话音落下,大殿一片死寂。

皇帝这一纸圣旨的意思很明显,就在此时此刻,直接提了明溪的封号,正式封了明溪为琥珀王朝天盛煌朝的护国公主!

这是何等的尊荣,这样的封号,就算是身为皇帝亲妹妹的长公主,在护国公主面前,也只能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也许曾经在身份上,长公主还能算是明溪的长辈,可现在长公主恨不得把和明溪曾经的过往全都撕扯开来,那这一份护国公主的尊荣,就彻底跟她没关系了。

而且,那如流水般的赏赐就算了,明晃晃的三处封地,都是琥珀王朝繁华之所,这可是实封,三处封地都在明溪名下,三地的税收都由她自行处理,只要她愿意,立刻就可以画地而治。

甚至,赐姓明,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她不姓洛了,有必要特意下旨赐姓明?

明这个姓氏对于皇帝来说有多特殊,天下又有谁不知道?

长公主眼中闪过癫狂,内侍官的声音刚落下,大殿中还是一片寂静,长公主的声音就再次响起:“皇兄,陛下,这不可!不可以!护国公主的名头,怎么可以给她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种!”

【啊啊啊啊啊她说出来了啊!这个狗逼长公主居然真说出来了!她凭什么啊!】

刑水水尖叫着,仿佛愤懑地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般。但明溪看着她,乖巧的小姑娘可可爱爱地坐在原地,捏着一颗橘子似乎很淡然地把玩着,周遭的一切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一般,有着置身事外的超脱感。

如果不是听到她唧哇乱叫的心声,明溪大概也不会相信,此刻刑水水的心底居然这么的,狂风狼卷。

【长公主果然勇,这种话也敢说出口。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打算鱼死网破?皇帝陛下做到这种程度,圣旨都下来了,一口唾沫一个钉,这身份就是要坐实给小师妹。分明就算小师妹跟圣武大将军没关系,也得扒拉点关系出来才罢休呀!】

【要说长公主真看不明白……好吧,她有可能真不明白。】

毕竟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皇帝陛下冷声道:“朕说可以,那当然就可以。仲薇,你是不是忘记了,即便明溪不是你的女儿,那也是仙门弟子,做我琥珀王朝的护国公主,有何不可!”

“不过是个仙门弟子,明澜也是啊,她可以的,我家明澜也可以,如何要给她这样特殊的位置,皇兄莫不是忘了护国公主这样的封号到底意味着什么!”

【哟,这话说的,长公主自己忘记了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忘记啊!】

“明澜也是仙门弟子,这孩子在外流落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一番奇遇,皇兄可知道天武宗?如今明澜就拜在天武宗庆衡尊者门下,是庆衡尊者的关门弟子!就算要封护国公主,那也应该是我家明澜,才够得上公主这个封号呀!”

皇帝却不管长公主的叫嚣,只冷声道:“你要的郡主封号已经还你了,这护国公主的封号可不是你想要就能给的,你真以为朕这封号是随便给的,就因为明溪仙门弟子的身份?”

长公主还不服气:“那不然呢?她还做了什么,能配得上这样的身份?”

“圣武大将军,明家后裔,这可足够?”

“不可能!这不可能!”长公主顿时疯魔,“圣武大将军何时来的后裔,皇兄,你不能为了抬她的身份,枉顾在天的英灵!”

那可是圣武大将军,为琥珀王朝换来多年安宁的圣武大将军,德享太庙,受万世香火的圣武大将军,有这样的身份背景,那本来就骄傲猖狂的明溪以后还不得上天去?

皇帝再次被长公主的妄言给气笑了:“在你眼中,朕就是这样的人?”

明溪挑了挑眉,没说话。

倒是刑水水忿忿不平:【这话说的可真有技巧,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清了,什么叫做凡俗一切都该割舍,不割舍这些的小师妹就错了吗?血脉来源不能放弃,就该踩着小师妹上位了?】

【没想到啊,鹤雪衣这浓眉大眼的,说话一套一套的,偷摸摸给皇帝陛下上眼药吧?】

只可惜,长公主领会不了鹤雪衣的意思,“明澜!你在做什么!”身为猪一般的队友,她直觉的她高贵又骄傲的女儿,怎么能对着明溪低头!

“母亲,身为仙门弟子,对这些身外之物,本就不应过多关注,我来找您,只想弥补这多年来不能尽孝膝下的遗憾,至于这郡主的封号,不要也罢。”

“怎么能不要,那本就应该属于你的,只是这些年,被她抢占去了而已,她该还回来,是你的就是你的。”

鹤雪衣面露尴尬:“母亲,你先休息会儿,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却不能避开刑水水和明溪的眼神,都是修士,这点灵光根本没地方藏。在鹤雪衣的灵力安抚,再配合着她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长公主神奇地平静下来。

“好,交给你,母亲在这里看着你。”

鹤雪衣再次转身,看着明溪,也看着大殿之上的皇帝,她睫羽微颤,温柔秀雅的面容上突然就多出一种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

【其他的不说,鹤雪衣的气质,是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就是看这温柔到让人全心沉溺,坚强到让人无比信赖,却偶尔脆弱到让人满心怜惜的气质,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

想到这里,刑水水扭头看着身边的明溪。

明溪:说真的刑水水这突然的眼神,让她害怕。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刑水水的心声满是感叹地响起:【哎呀,这个设定,跟之前那位妖界小王子殿下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姐姐,很是相似啊!】

明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刑水水:“刑啾啾,你看着我做什么?”

刑水水连连摆手,一脸的老实乖巧:“没有没有。”迅速移开了目光。

【哎,小师妹这强颜欢笑的表情真让人心疼。】

明溪:谁强颜欢笑了!她根本都没笑!

明溪确实是笑不出来,明明她都忘记那个什么鬼的妖界小王子,被刑水水这么一嚷嚷,她就想起黑历史来,那脸色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挡箭牌倒霉蛋大冤种一系列词语扑棱棱砸在明溪的脑门子上,后槽牙都开始疼。

“洛……”大概是想起明溪之前的调侃,鹤雪衣立刻改口,“要想知道明道友的身世其实并不难,我这里倒是有一法宝,可以对明道友的血脉进行验证。”

明溪皮笑肉不笑地,一副大反派的模样看着鹤雪衣,但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鹤雪衣说的是什么。

转生镜算得上是天武宗至宝,即便是鹤雪衣在庆阳尊者面前再受宠,也不可能让她一个筑基期的小小修士带着天武宗至宝到处跑。

因此鹤雪衣手里拿的这个法宝,其实只是天武宗在得到转生镜之后,多年精心研究之后的产物,叫做长生镜,有着一部分转生镜的功能。

其中一个最经典的功能,大概就是能通过精血判断血脉天赋和传承。

只是用来判定明溪的血脉是不是跟圣武大将军的明家有关系,绝对是大材小用。

明溪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鹤雪衣能在这时候拿出这样的法宝,仿佛是她大气,直到她听到刑水水的心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或许我就是这么小心眼,鹤雪衣这样的行为看着是大气又有想法,但她算得上是气运之子吧?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总给人留有后手的感觉。】

【这东西,从转生镜衍生出来的,在测试的时候,需要精血吧?精血这东西,对修士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虽然一滴半滴的精血对于修士来说无伤大雅,可我总觉得这就跟伏笔一样,或许多年后鹤雪衣一道绝杀,就因为她曾经接触过小师妹的一滴精血,然后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明溪:确实想挺多的。

虽然明溪不觉得这一滴精血能被鹤雪衣拿来做什么,但如今的明溪已经切身体会到刑水水身上那意味不明的玄学气息,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心声,却每次都能精准地吐槽到位,这何尝不是天道留给她们的一线生机?

既然刑水水都这么怀疑了,已经开始对刑水水有着盲目信任的明溪觉得自己小心点好像也没问题,更何况,虽然跟鹤雪衣第一次见,但明溪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会对这个看起来干净漂亮又温和大气的女修没有半点好感。

唔,果然,她就是刑水水说的那种,天生的反派?

“那倒也不必。”明溪自认为语气还算柔和的“婉拒”了鹤雪衣的好意,“我是谁的孩子其实并不重要。”

明溪的目光轻轻掠过面色难看的长公主,笑了笑:“我倒不像鹤道友,对血缘关系还有期待,反正过去这么多年,有没有血缘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然后,明溪的目光落在了皇帝和太子身上,“至少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世界上都有疼爱我的人,不会因为血缘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当明溪的目光最后扫过刑水水时,气氛一时的尴尬不管是明溪还是刑水水都感受到了一种寒毛直竖的纠葛。

刑水水&明溪:咦惹!

他发带垂在她脸颊旁,刑水水垂下眼,揪着浅粉色的裙子,有点痒。

“刑水水,嫁给我,我很会养桃花的,你看我院子里的桃树,我想让它们开花就开花。与我结为道侣。你不会被捉妖的抓走,没有妖怪敢惹你,杜谛竹滚,灵山也滚,谁有意见谁去死!”

他按紧她的手,没有松开分毫,语调逐渐暴躁,还要说很多很多。刑水水有几次欲言又止,都被他打断。到最后终于无话可说了,赫连生心如死灰低下头,桃源剑柄捏紧,他在等着她拒绝。

窗外成熟的柿子掉落,啪嗒惊飞鸟雀。

少女坐在窗边,手托着腮,慢慢回过头来笑:“嫁给你。我愿意的。”

她眼睛鎏了一层金,特别漂亮。

“不骗你。”

赫连生失神了很久。

第 68 章 第七苍川

没有灵山,也没有赫连家。

只有他与她。

刑水水侧头望着他:“写得真好。”

她眼睛很亮。赫连生喜欢这样的她,婚书写完,指节勾着刑水水的发丝,绕了一圈又一圈,很眷恋:“水水要给你家人写信吗?”

刑水水笑道:“好呀。你帮我寄出去吧!”

阿姊、哥哥:

多年未归家,小妹甚思之。这个世界上,有人视我轻于鸿毛,亦有人视我高于性命,我不胜惶恐,恰爱慕于他,愿嫁与他做新娘,愿与之结为道侣。

少年夫妻,永不分离。

勿念。 洛明溪和秋锦悠还在想刑水水到底觉醒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刑水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焕然一新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来的一定红色毡帽,看着红艳艳得十分喜庆,帽边上还镶了一圈雪白的皮毛,整体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帽顶上缀着一朵白色的毛球球,帽檐两侧垂下红色的丝绦,末端也系着同款的白色毛球球。

主打的一个萌死人不偿命。

洛明溪面色有些奇怪,老实说拜入无涯峰这么些年,认识刑水水也这么长时间,大家相处的时候也不少,为什么之前她就没发现刑水水居然还有这种程度的可爱属性。

当然可爱归可爱,跟明艳大方的洛明溪和柔情似水的秋锦悠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也不是洛明溪喜欢的类型——只是看着这么可爱的物种的时候,会忍不住心软那么一点点。

好家伙!再心软,她也不会忘记刑水水刚刚那些“胡说八道”!

念头刚闪过,就再次听到刑水水十分明显的声线再次响起:

【我对小师妹的审美很有信心,我倒要看看那位小王子能漂亮成什么样,才会达成他说什么小师妹都会信的特殊buff,后面甚至还愿意为了那小王子,放弃一大片森林!】

洛明溪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一句:放弃一大片森林什么的,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秋锦悠则偏头心想:巴福是什么?

当然,刑水水并没有开口,她们听到的也只是刑水水叽叽喳喳的心音,她们即便有几重山的疑问,也没办法当面问出口。

鉴于刑水水这奇奇怪怪的天赋,泄露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信息,即便没有开口交流也在眼神相对的瞬间打成共识。

这事在找到合理的解释之前,大概就不用让刑水水知道她自己的心声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同门的耳边了。

她们也很好奇,刑水水那乱七八糟的念头里,到底还能暴露出什么信息来。

洛明溪:我可没承认她说的就是对的!

秋锦悠: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就去看看再说?

洛明溪:看什么看,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呢!

就在洛明溪和秋锦悠眼皮子底下的温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说不出来。

刑水水也已经蹦蹦跳跳地冲到了洛明溪面前。

对八卦的好奇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伤痛,也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大光头的惨状,帽子一戴,谁都不爱,她还是无涯峰那个最靓的崽。

“小师妹这是谁呀,咱们峰头新来的弟子吗?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他这一来,以后你就不是最小的一个啦!也就不用天天跟春河争谁才是无涯峰最小的那个啦!”

刑水水小嘴叭叭的,也就是这样说话的时候,能才洛明溪和秋锦悠明确地感觉到,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确实是属于刑水水没错,但跟她亲口说出来的声线,有一点点差别。

真实的声音脆脆的,还有点甜。而那声音听着有些尖锐——当然也跟刑水水很激动有关系——还带着点空旷,差一点就能有回音那种。

如果刑水水知道洛明溪和秋锦悠在想什么,就会告诉她们,那就是内心os,或者画面旁白的感觉。

“漂亮小哥哥你叫什么呀?我叫刑水水,是无涯峰排行第三的弟子,要是以后你也拜入无涯峰的话,就要喊我一声三师姐了!”

【不得不说,小师妹的审美确实在线,妖族小王子这颜值,妥妥的顶流小鲜肉,看着就可口,小脸蛋可真嫩,那爽眼睛水汪汪的,欲语还休望过来的样子,这谁顶得住?】

【我顶不顶得住不知道,反正小师妹是没顶住。】

洛明溪:“……”

大概是刑水水那突如其来带着点不正常的热情吓到了温言。

漂亮的少年皱着眉白着脸躲到了洛明溪身后,小心翼翼地说:“温言见过三师姐。”

他倒是没有拜入无涯峰的打算,不过为了换取洛明溪的信任和亲近,他倒是要顺着洛明溪的辈分,先是一声二师姐,这会儿又是一声三师姐。

总觉得有点亏。温言低垂的眉眼下,闪过锋锐的光芒。

【啊啊啊啊出现了出现了,经典镜头!在当事人无法察觉的角度,某某某露出诡异的表情!为今后的剧情埋下理所当然伏笔,主打一个扣人心弦!可是在无人的角落,总有第三视角能看到这一切!比如我!】

洛明溪:什么?

她确实什么都看没到,只有眼前温言无害又充满信任的模样。

他伸手扯住洛明溪宽大的袖摆,轻轻晃了晃:“明溪姐姐,我累了……”

洛明溪条件反射就想扭头安慰这个柔弱的小可怜,却听到刑水水那带着点炸裂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

【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花技能!堂堂妖族小王子为了骗取小师妹这个大冤种的信任,放下身段低声下气扮作小白花,娇弱可怜,让人欲罢不能!】

【这戏码!我能再看五百年!】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原来这就是小白花技能开启的样子吗!】

洛明溪:能再多说出一句,都要用尽她的洪荒之力。

而且再看刑水水,明明脑子里的声音都要炸开,满屏都是她的爆鸣音,可是她那张圆乎的可爱小脸蛋上,只有纯纯的无辜和好奇。

无辜地看着大家为什么都在发呆,好奇大家会有什么继续的反应。反正那模样就写着,她脑子有自己的想法,跟她的表情没有关系。

洛明溪被严重打击到了。

不管刑水水吐槽的跟温言有关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冲着刑水水这表情还有那一连串的爆鸣音,洛明溪就已经萎了。

她觉得这症状没有十个八个的大美男,是好不了了。

当然,眼前这个小美男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刑水水脑子里那些念头都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杂音,跟现实无关,如今在面对温言的时候,洛明溪也没有半点性质。

看着洛明溪的神色变化,温言心底一惊。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瞬间洛明溪的表情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在这之前,洛明溪看他的眼神还充满了怜惜和疼爱,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就为了换取他的笑颜——虽然不明显,但温言很自信也能敏锐的感觉到。

似乎在见到这个叫刑水水的三师姐之后,洛明溪的态度就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到底是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变化?

温言不知道,由于之前刑水水的报幕提醒,此刻他神色瞬间的变化,已经落入了洛明溪的眼中。

从小长在皇室的洛明溪阅尽千帆,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温言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足以提醒洛明溪,事情可能不是她预想的那么简单。

刑水水“说”的,难道还是真的?

洛明溪目光扫过温言那张差点就让她放弃一些些原则的漂亮小脸蛋,也敏锐的察觉到温言的情绪确实不对劲,至少不是她认为的那么单纯。

【哎哟喂,算算时间,小王子的家人应该快杀到天阳宗了吧?那可是有大好戏瞧呢!这热闹程度,一般人可承受不来。】

洛明溪:她也承受不来!

随着刑水水的“声音”,远处山门传来巍峨的钟声,那是宗门大阵被袭击的警示,仿佛是为了印证刑水水的话,警示的钟声一声急过一声,敲在洛明溪的心头上。

真的出现了!

洛明溪身后的温言脸色更加苍白了。

他会这么紧张,倒不是担心族人会伤害洛明溪,而是他本就是离家出走,受伤的消息再传回去,族人必然不会对伤害他,特别是引诱他离开族地的人太客气。

要是让族人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个半路出现,打碎了他所有计划和期待的女人,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天阳宗无涯峰的弟子,如此好用的身份,定然能转移族人的注意力。有洛明溪在前面挡着,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和机会,他定然能让心上人回心转意——

至于洛明溪会有什么下场,这就是她破坏他计划应当付出的代价,是他应得的。

没有当时就取了洛明溪的性命,而是让她为他做点实事,温言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善良。

听到山门大阵被触发后的警钟声,温言紧张了一瞬间心底就平静了下来。虽然族人追过来他的麻烦不少,但同样也意味着他的靠山都到了。

给洛明溪教训的时候,也到了。

心底的平静和喜悦,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温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慌张和惊恐,仿佛知道这警钟之下到底是谁,那纤细柔弱的手指,更是紧紧抓住了洛明溪的衣袖,想要换取一点点勇气。

可怜的样子,让人心软,保护欲直接爆棚。

如果是往常的洛明溪,可能直接就信了。

不得不说,温言这模样这遭遇还有这性格,都完全踩在了洛明溪的心巴子上。要不是刑水水突如其来的“说法”,要是眼前的温言真出了事,洛明溪热血一上头,定然会冲上去——

洛明溪捂着额头:突然牙疼。

“明溪姐姐,你怎么了?”温言虽然暗地里兴奋,却也没忘了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善解人意的小白花,看着洛明溪面色不佳的样子,他当然要表示关心。“头疼吗?”

洛明溪:“不,我牙疼。”

温言:“……”牙疼为什么要捂住额头,现在撒谎找借口已经这么不走心了吗?

九月十一日。

少主说让我们去寄一封信,寄去江苏,我们打听了很久都不知道这个江苏是个什么地方,该怎么过去?更离奇的是信上没有半点字迹,是不是撞鬼了?

九月十二日。

少主要我们找人做女子的嫁衣,说要天底下最好看的。我们一头雾水,但不敢忤逆。听说潘庄的织女心灵手巧,绣出的嫁衣万金不换。我们跑过去问少主,却看见他站在桃树下,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说着说着还笑了。这几日似乎都这样。

九月十三日。

我看见少主独自试喜服。

是山主给他新派了什么任务?

九月十四日。

少主说,黄梁一梦,倾夏而醒。

但是他愿相信是真的。

九月十七日。

我们都从未见过少主这样的魂不守舍,经常捏着一只香囊发呆。想起那日他倒在雨中,像只败犬,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好像特别痛苦,患上了很严重的癔症,也只有那名少女才能让他这般痛苦了。

后面我有个远房表亲对我说:“你们少主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灵山第一。好羡慕这样的人生。”

我说他其实也落魄过。

“为了什么?”

“发挥失误,没有拿第一?”

“不是。”

“被师父训斥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说:“为爱。”

他比我还沉默。

第 69 章 第八苍川

刑水水通过扶桑叶看到过去,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当年以为祭天台是他最爱她的时候,可随着往事揭开,这只是冰山一角。

少年的感情太过赤忱,她低估了赫连生的喜欢,那一刀一定很疼很疼吧。

思绪在流动,里面的时间也还在流动。

后来。

赫连生患过一场严重的癔症。

旁人眼中的他风华正茂,祭天台上就九死一生渡过生死劫,明明前途无量。

可刑水水却看到,他经常在塌上呢喃她的名字,气息紊乱,几欲走火入魔。

“刑水水。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年少夫妻,永不分离……”

他哑声:“你能不能拜了堂再离开我。”

骄傲的少年不知说了多少梦呓。世间并无逆转时光的术法。

梦醒时夜色微凉,深蓝的天空是那般孤寂。

若梦蝉留下的后遗症,是那十五日不断在他脑海中轮回,是她的笑容、语调、面容一遍又一遍重复,让他每一次梦醒都是一种凌迟。

杜谛竹摆摆手:“世人都说无相山主大度,我替他原谅你们了。都去轮回转世去吧,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见镜无双,麻烦帮我带个话。”

男人一愣:“什么话?”

本以为能从他口中听见煽情的话,谁料杜谛竹直接嬉笑道:“就说——”

“黄泉的路,你替我走过一遍也好,孽徒忙着祸害人间,忙着当人上人,要哪天和他一样阴沟翻船被正道人士谋杀。要记得,别让我迷路。”

众人皆沉默。没时间了。镜无双亲人的魂体在夜空中变得透明,笑了一下,唰地消散四散的火星,泯灭在眼前。

“你们也要记得快点离开这。”

话毕。

轰隆一声——

刑水水听见一声巨响。抬眼就发现异响来自四面八方。只看滚滚积雪从山顶滑落,碎雪如白云卷天,颇有吞天倒海之势。啊?这么突然?

雪山要崩塌了。

她辫子都差点翘起来。

第 70 章 第九苍川

崩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白雪覆盖天空,视野一片模糊。寨子被大雪掩盖。世间仿佛没有端木一族。

刑水水回过神往下跑,不及雪崩的速度。她脚底稍微一打滑,整个人就被雪托着走,耳朵嗡嗡的,眼前的景物在转。

最后看清的是拼命朝自己扑过来的少年。

赫连生……别过来。

她朝赫连生伸出手,却被冰雪无情阻挡。

离火稍微触碰到周围的雪。

崩塌得越发严重了……这一份凉意从何而来?

是她已然成仙,自己的招式在他面前,宛如小儿挥剑戏耍,只一阵风便可轻易化解。

她微抬目光,自然而然,看到了男子身侧悬挂的那柄宝剑。

三尺长剑,套以鱼鳞纹乌黑剑鞘,其上遍布血迹,浮动迷离金光。

唯有古兽之血,才是金色。

近来四洲大陆不得太平,常有古兽作乱,践踏水族领地,闹得人心惶惶。

眼前人剑上血迹,明显是新的,他应当是才斩杀了古兽归来,可就连学宫几位上仙长老面对古兽也得掂量一番,他竟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对方的实力,究竟有多深?

自己分明夺了刑水水的水力,怎会一点也探查不出来?

黎琴搭在剑上的手微微收紧,心头震颤之余,一道清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竟不知我亲手养的鹦鹉,何时摇身变成了二王子的水宠?二王子要拿我的水宠,去赠予令妹?”

林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

黎诏神色难看至极,任他如何也想不到,这凭空出现在林中的邪祟死鸟,会是赫连生的水宠?

黎诏斟酌话语,在他张口解释之前,对方已然带着那鹦鹉离去,身形消散于林中,不顾一丝情面。

在他走后,这四周的空气,似乎终于流动起来。

黎诏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赫连生此人,不可轻易得罪,饶是我等贵嗣,在他面前,也是要落一头。”

若是此人身世不一般便算了,这学宫中多得各水族送来混日子的贵嗣,偏偏此人一心向道,于道行之上,亦是佼佼第一等。

黎琴手捂着心口:“方才阿兄好端端,为何会与赫连生对上?难道是那鹦鹉与刑水水有关?”

黎长呼出一口气:“我追踪刑水水,出了火海,就见一道金光朝那鹦鹉飞去,当时也不敢确认是她,只想着捉来一看,不想那是赫连生的水宠。”

他顿了顿:“若刑水水真附身于那鹦鹉中,以赫连生之修为,不至于察觉不出来。”

黎诏眉间皱痕加深:“你我且再搜一搜。”

只是,他看着周围葱郁的密林。

他二人寻了这般久,都未曾寻到刑水水的下落。

那最大的可能,刑水水早已在雷劫中,灰飞烟灭了……

“啪啦。”林中大火仍在焚烧,群山没入夕阳残照之中。

林间风大,吹卷人衣袂飞扬,刑水水被人护于掌心中,与他穿行在林间,羽毛在风中飞卷,身后人有所察觉,以手作挡。

她精疲力竭,睁不开眼帘,却又不得不强撑着一口气。

片刻之前,她以凤鸟族的秘咒,作附身术,附身了这只鹦鹉。

凤鸟乃翼族之首,可号令百鸟。故而她可轻而易举进入这具鹦鹉的躯体,与此鸟神魂相处,融于无形,隐藏于其中。

若非如此,怎会在黎诏黎琴眼皮子底下逃脱?接着,他眸光朝着案几上躲在角落里的小鹦鹉扫来。

刑水水大气不敢喘,下一刻,赫连生声音响起:“猫公,你怎么给它包扎成这样?”

他倾身而来,刑水水连连后退,爪子打滑,被对方的手及时扶住,接着他指尖轻柔,穿过她腋下,竟是要将它翅膀上的纱布给解开。

刑水水不解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放大的面容。

渊龙一族,曾为神主探视深渊领地,有着世间最明亮的的眼睛,传言有蛊惑人心之力,眼前人这双眸子,像是寒夜苍穹中的孤星,清寒湛亮,光泽潋滟,仿佛浸着万斛宝石。

对方长眸微挑,捕捉到她视线,刑水水略显仓促地移开眼睛。

赫连生解开纱布,为她上药,动作熟稔得像做过许多遍。

清凉的膏药抹在翅膀上,小鹦鹉痛得跳脚,啾了一声。

赫连生宛若未闻,不顾小鹦鹉的反抗,继续上药,待包扎之后,将小鹦鹉放回桌上,道:“伤口没好,不许再跑出去。”

刑水水咬唇不答,对方眸色微深,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刑水水天水盖发麻,应了一声:“啾。”

面前男子这才满意地直起身。

刑水水从桌上滚爬起来,还没从耻辱中回神,就看男子懒洋洋抬起指节,勾起面罩覆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点漆般的双眸,随即拿起宝剑,大步往外走去。

“我出去杀几个人,晚点回来,你们好好看家,睡前别忘记给院外的小犬换水。”

猫公喵了一声,表示应下。

刑水水睁大眼眸。他去杀人,杀什么人?学宫设有宵禁,他赫连生怎么出得去?还有那间密室里又有什么?

这间屋子处处透露着诡异。

赫连生走后好一会,刑水水方从震惊中抽回思绪。

当务之急,是寻得水丹。赫连生走了,刚好给了她独处的机会。

顺利的话,今夜就能服下水丹,恢复真身。

她作势假寐,余光瞥着在一旁整理桌案的猫公,见猫公走向架子,接着一只布满金色纹路的门悄然出现,正是密室的入口。

刑水水一瞬间抬起翅膀,跟在猫公身后飞了进去。

猫公似有察觉,抬起眸子,在黑暗中巡察一圈,却没有获得,喵了一声。

刑水水躲在密室的一只架子上,等了许久,等猫公翘着尾巴离开密室,才推开罐子,小心翼翼飞下来。

密室别有洞天,墙壁以石块堆砌,有水声潺潺,此地像是开辟在瀑布后的一处地方。

一排排架子上,归类摆放着各类法宝:太极图、炼气炉、麒麟宝镜子……周身萦绕的皆是极品法宝才有的紫光,哪一个放在外面,都是水修们拼命争夺的宝器,就被这样束之高阁。

眼下,小鹦鹉原来的几缕蓝色魂魄,虚弱得蜷缩成一团,安睡在躯壳一角中。

在林中时它惨遭雷火,羽翅烧焦,伤势惨重,性命垂危。

是自己的到来,为它续了一命。

说到激动处,黑猫用力一拍爪,他掌中刑水水突遭重重一击,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

刑水水睁开眼睛,见黑猫一撩爪子,龇出两颗尖利的牙齿,面色狰狞。

“总之老大不喜欢那个女人是应该的。”

刑水水大为不解,她何曾欺凌过同窗?

反倒是曾经为了救下被欺凌的师妹,与几位师兄师姐对上,关系一下闹得极僵。

学宫中大多数人,分明都极喜欢她。

她咳嗽不止,黑猫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连忙探出爪子,轻抚刑水水的翅膀。

黑猫与赫连生一同入屋,几步上桌,替他将宝剑放在墙上挂好,又道:“老大,你今晚还得出去接活,我来给鹦鹉包扎吧。”

刑水水未等到赫连生开口,神志昏昏,只听着那一人一猫远远交谈,接着他脚步声逐渐远去,刑水水方才慢慢睁开眼睛。

至于黑猫,说是来给她上药,下手却没轻没重,笨拙地缠绕纱布,爪子扣着刑水水的翅膀胡乱缠绕,最后将刑水水包扎成一团。

刑水水倒在茶几上,挣扎了几下,黑猫已一溜烟跳下桌,跟随赫连生的步伐,进入了书架后隐藏的一间密室。

在黑猫进去后,密室的门消散于无形。

一片寂静中,茶几上的小鹦鹉久久未动,月色萦绕于它周身。

良久,在确定外面不会有人出来后,它才支起身子爬起来。

小鹦鹉艰难挪动一双爪子,来到案几上摆放的一只镜前。

水镜中倒映出一张被烧焦面容,面目全非,颜色丑陋,只余下小鹦鹉一双圆润双目。

她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良久,眼中有晶莹泪珠汇聚。

小鹦鹉抬起羽翅,在泪珠要落下前,狠狠地擦去眼泪。

好丑。

镜子中的鹦鹉,像极了她曾经无比爱惜的那具青鸾真身,她曾给那对翅膀日日梳羽,却被雷火洞穿出一个一个鲜血淋漓的洞口。

黎琴。

刑水水默念这个名字,一颗心犹如落进滚沸热水中。

只是,这般秘术能悄无声息骗过黎诏,还能继续瞒得过赫连生?

“赫连生”这个名字一出,她全身都微微紧绷。

学宫人尽皆知,她与这位赫连生少君不睦。

二人的初见,便始于一次学宫任务的抢夺,此后为了宝器法物,频频对上,大打出手。

甚至曾有过,二人从天上打至海底,从西洲打到东洲大陆,战至昏天黑地。

但哪怕刑水水再不服,也不得不承认,赫连生此人,的确极强。

在修为之上,他对众人的睥睨,不分高低的。

仙界强者林立,人皆慕强,赫连生身边自然不乏倾慕追随之人,只是除了修道,世间万物皆入不了他的眼,其人矜傲不凡,清冷疏离,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林中,或许是太过熟悉彼此,当他的身形出现在自己身侧,刑水水便认出了他的气息。

他却在看到鹦鹉的第一眼,说世间竟然有这等丑陋的邪物,半晌才辨认出,那是他的水宠。

刑水水忍不住想,这当真是他豢养的小鸟,作为主人怎么会如此不上心?

偏偏,她在最狼狈潦倒的时候,被赫连生捡了回去。

故而她不敢睡,不能昏迷,只能全身紧绷,尽量放轻呼吸,生怕露出一点疏漏,就叫对方察觉到异样。

男子身上气息随风拂来,分明清冽,却让刑水水倍感不适。

她动了动翅膀,动作间牵引到烧焦的羽翅,头顶声音响起:“莫要乱动。”

随即有另一道声音传来:“主人,此鸟三番两次出逃,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是将它救下好生养着,可它却想着出逃,这次遭雷劈,便是它命中一劫,何必还要再捡回去?”

在旁人眼中,这两人亲昵地过分了,少年手指压着她裙褶,发丝纠缠不清。灵山都快气疯了,但也不敢贸然上前。

李衣秋哭红了眼:“赫连师兄……”

她不理解,为什么赫连生会自甘堕落,不理解他为什么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陪一只妖怪一起声名狼藉。

“你不要……你不要这样……她到底哪里好?”

赫连生好似听见了笑话:“之前说过一遍你们都不信,那行。我就再说一遍——”

刑水水眼瞳微张。这个角度像是他在亲吻她脸颊。空气中皆是梅花香,心跳声怦怦。

这名满天下的少年竟将她圈在怀里,回过头来挑衅,唇边无比张狂:“滚回去告诉你们的山主。赫连生叛道了。”

“从今往后,谁要敢动刑水水。老子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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