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篝火绵延不断,似乎在举办什么宴会,烟花炸开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震在我的耳朵里,窗檐处有一只铃铛,只是铃锤被人取走了,发不出任何声响。
有人自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处策马而来,因着速度太快,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转头去看顾行之,他正低头理着右臂的束腕,并不在意窗外是何种景象,风雪刮得我骨缝都在发着冷,屋内实在太暖和,我竟一点儿也没发觉竟下了雪。
“关上!”
抬头看了眼长身而立的顾行之,连忙将窗子合上。
略有不耐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顾行之剑眉微皱,侧身看向了房门处,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儿烦:“衣服穿好。”
我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肩膀半露,连领口都散到锁骨下方了,如此行为无状的模样,实在是不应该。
可我才刚刚撩住肩膀上的衣服,便有人推门而入。
银饰铛铛作响。
来人挺拔异常,身形又极为高大,从门口处进入,径直走到顾行之旁边,那两人站在一处,空间都变得狭小了。
他长了一双很好看的蓝眼睛,像是两颗清透的冰珠子,虽漂亮得要命,但眉眼瞧着十分凶悍,想来并不好相处。
这人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西洲小鬼,可那小鬼分明比我还年幼两岁,而此人瞧着,却也有十八九岁了,且半点礼教也没有,就这么直接闯入旁人寝间,还这般理直气壮。
我一边将衣服重新整理好,一边打量着来人,心中有些不悦。
可顾行之明显同他关系不错,两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我心中虽再不喜欢这人,也不能立刻表现出来。
好不容易将衣服整理好,那人突然又上前一步,微微仰了仰下颌,有些咄咄逼人地看着我,面露不悦:“哑巴了?”
他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居高临下地对着我,我一时被他镇住,又是跪坐在床上,气势上便矮了一截,看着他,莫名心生畏惧,怯懦地先一步别开了视线。
好在那人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又对着顾行之说了些什么……是西洲话吧?我听不太懂,总之期间他瞄了我的脖子一眼,我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那里的纱布,不曾想碰到了伤处,有点疼。
不知他同顾行之说了什么,那两人竟然同时转过身,朝门口处走去,期间,我突然又听到了顾行之有些不可置信地用官话开口:“打了两天?”
说完,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微微侧目,扫了我一眼,发觉我正看着他,鎏金眼眸中似有什么划过,但很快,忽然勾了勾唇,艳丽一笑,连锋利的眉眼都沉静了不少。
只是眼中不知为何竟然起了些歹毒,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他素来倨傲,甚少露出这般笑意,此刻银发清贵,竟是风华冠绝,当真算得上是明艳美人,“听闻傅上玄准备回傅家退婚了,你此行辛苦,想来他也该是知道的。”
他恶劣挑了挑眉,继续道:“傅上玄不要你了。”
傅上玄早就不想看见我了,想来去找他的时候同他说过了,我本想要佯装无事的,却还是下意识的反驳一句阿兄才不会。
说完就后悔了。
声音极低,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可话音刚落,顾行之便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仿佛方才并未开过口,他身边那人倒是缓缓侧目,有些难以置信般地皱了皱眉,凶恶地看着我,半晌,才上前两步。
我心下莫名发怵,又不知为何会如此。
不解地看着顾行之,却见他的神情也莫名冷漠。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眼见顾行之准备转身离开,实在着急,纠结几番,还是在他们马上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对着顾行之试探开口:“我可以一起吗?”
因着他们两人站得位置比较近,另一人身上又戴满了银饰,右耳上还坠着根长长的银白色的流苏,我一时被他耳朵上的坠子吸引,便多看了两眼。傅上玄也会戴耳饰,那本是傅家的家徽,共有一对,但傅上玄嫌麻烦,自幼只戴一只。
“好久没看见你了,我……我很想你。”
我对着顾行之说完,他身旁的那人却脚步微顿,接着转身看向我,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又颇为冷淡地移开了视线,湛蓝眼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倨傲地仰了仰下颌,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我最终还是跟着顾行之出了门。
长街上不知何时停了个轿子,瞧着十分大,一进去竟是抵得上半间房,有十几个抬轿的武夫,还有许多随侍跟在轿子后方,他们似乎对顾行之身边的那人十分恭敬,若非那人摆了摆手,这浩浩荡荡的几十人,只怕都要跪下了。
屋外不比屋内,冷得人直发抖。
上了轿子才好些。
里面甚至还有盆炭火。
我坐到炭火旁边的蒲团上烤了一会儿手,忽然发现桌上摆着几串青色的葡萄,此时早已不是葡萄的季节,竟是勾起了我的几分馋虫,抬头看了轿内的另外两人。
只见顾行之正闭目养神,腰间的两柄长刃被他随意丢在一旁。
另一人则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坐姿极为端正。
我右手受了伤,不便行动,便用左手选了两个最大的,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蹭到了顾行之身边。
我才刚刚挪到他身旁,他便睁开了眼,却没有立刻看我。
我用右手手背轻轻碰了碰他,他这才垂眸,金眸越发沉静,静静注视着我。
“看起来挺好吃的。”
见他没有反应,我只好放到他手心里,示意他吃一颗,可他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动,额间隐越浮出金纹,我以为他不喜欢,因着右手不便行动,便将左手手心里的另一颗咬住,支起身子,伸长左手,准备再选几颗。
可能果盘实在太远,我只好竭力将身子舒展,往前爬了一点儿,我身上穿的衣服形制虽好看,可腰敛得实在有些紧了,又有好几条银链,我一动就会发出响声。
腰上的银饰随着我的动作晃个不停,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有些刺耳。
好不容易选了几颗瞧起来颇为漂亮的,一侧头,却见另外两人的目光都沉沉落在我的腰上,大约是嫌吵得很吧,我此刻几乎算得上是跪爬在地了,连忙坐正,脸上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