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很脆弱,极东之海的天灾比陆地更可怕,任何影响对他们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

她说:“能扛天灾的全是界障,岛本身是没有抗击能力的,天象系统不仅拦阻天灾,而且还维系着底下的生态……现在就这么个难题。”

招秀观察了一会儿,看不懂,但能听懂她的话:“不能修?”

“我不能。”丹蔻道,“我师祖那一代集体设计出来的东西,我还没学原理,他们就都不在了。我师父他们都没怎么搞懂,反正到我这儿,也就只能勉强移动浮岛。”

她竟然能操控阵盘、移动浮岛!

这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山壁上全部镌刻着大大小小的阵法纹路,各种形状的阵图一层一层套起来,形成了极为精密而机械式连环的构架。

金色的阵法布满中空的山体,就像搭建起了一座虚幻的高楼,层层叠叠,忽明忽暗,犹如活物呼吸一般。

高楼与山壁的纹路相连接,又深深探入山崖之中,向着四面八方的虚空延伸,抛除阵势中镶嵌的、那些因为献祭自我而长久不散的虚影,整个构架充满了秩序之感,即使看不懂的人都能觉出其中术阵式的美感。

招秀无端地想起了曾梦到的邙山悬棺,那横亘深渊的大阵,也拥有此般浩瀚可怕的形态。

“……有个人或许能懂。”她喃喃。

她得把简锐意叫来!

得让简锐意亲眼来看看!

这玩意儿必须得搞回东域去,招秀盯着被称为悬浮坪的阵势,越看心脏跳得越快。

这东西的价值不可估量。

整座浮岛其实已经相当于被改造成一艘术法巨船,但比起船体的构造,岛屿本身就脆弱得太过要将那么脆弱的岛基凝聚不散,全靠这个悬浮坪,毕竟界障没只管到丹秋山附近的地域,浮岛其余部分还是暴露在天灾中的那这个悬浮坪,到底依据什么原理,能撑住整座岛屿?

招秀手指虚虚抓在解东流的袖子上:“能不能去岛下看看?”

解东流答道:“我觉得你现在就该闭上眼睛,收束视野了。”

她此刻完全是异样的亢奋。

以至于都不能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招秀沉默了一会儿,顺从将视野收束回来,不再关注那些超越认知的阵法。

但是她还是坚持:“我想看看悬浮坪是怎么工作的。”

解东流道:“可以下去。但你的神识支撑不了多久。”

关于这一点,她无话可说。

事实上她本就不能维持神识状态太久。

别说神识离她的身体太远,就说跨越海上风暴的时候,逆旅能推动她行进的力量剩下就不多,解东流可以用真气给她分散的神识黏合起来,勉强维系一个整体,但就算她不动,凝聚的效力也会逐渐减弱,一旦她大动,消弭速度就会更快。

招秀自己也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个神识体,下次她就没法用这种神识出行的方式。

而以她目前的修为是绝对无法穿越海上风暴的。

“上去先寄封信,”她很快做出决定,“我再看看村子然后再去海下。”

她得趁着有限的时间把浮岛的详细情况摸透,方便简锐意后续进展。

解东流会配合她的任何举措,但换简锐意来,要想开展工作就只能靠自己……丹蔻虽然想借扶风楼的力量,但明显更信任解东流。

之前他意外撞见丹秋山的时候,肯定做了什么有恩于浮岛,所以才能叫丹蔻对他有这么高的信任程度。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她倒庆幸简锐意意外突破先天。

他现在能神游,且多半可以看懂浮岛的构架这么一看,东海派五百多年术道积累的底蕴,倒像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他本就在为魏盈君的阴魂不散而头疼,两者的斗法他还处于下风,没死纯粹就是魏盈君重伤势弱,若是能够吸收东海派在术道上的成果,他就补足了与魏盈君之间的差距所欠缺的经验,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都不为过。

招秀抬头又望了眼,刚抬步要走,解东流忽然伸出手,快速把她的腰揽过来几乎是护卫的姿势刚摆出来,视野中似乎就有什么蓝光猛然爆开。

爆裂之后,铺天盖地全是白色。

招秀有很长时间是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的,满脑袋都是空白,没有思绪,没有意识,除了呼吸、心跳等生理机能在自行运转一般,她的思维对身体的掌控度等同于零。

等她的知觉终于开始恢复,已经离开了丹秋山中空的山体。

她靠在解东流怀里,解东流坐在茅屋前,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一种同出一辙的空白。

丹蔻蹲在一边,小声说:“出了一点点小问题……但我真的及时关掉了!”

招秀木然看着她,过了许久,脑海中才浮现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解东流所说的“会晕”。

完全无法形容那种奇怪的力量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但它就是能在瞬间将思维与载体互相割裂。

仿佛人在一刹被分解又被弥合。

解东流按着她脑袋又把她按回到胸口,她也没再勉力支撑住自己脊梁,而是像摊泥一样软绵绵地靠坐他身上。

丹蔻眼睛瞪得极大,一动不动地看他们依偎在一起。

解东流恢复得快一点。

他动了动手指,真气游离如细绳,重又在她身上缠了一层。

她腰间残剩的那抹逆旅刀气蠢蠢欲动,被真气一并摁了下去,然后他低下头,将额轻轻地与她碰了一下。

并没有神识出窍,只是打开上丹田的灵台,与她短暂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