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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忠贞不渝 芳草枣枣 86678 字 1个月前

第101章 值得 沐九如勾勾蔺南星的指尖:“等回……

沐九如自从剑伤苏醒以后, 精神就一直不太好。

再加上离京的筹备紧锣密鼓,让沐九如身心操劳,对自家相公的逗弄也少了许多。

这个浅浅的面吻, 已算是他们近日来为数不多的亲昵了。

年少慕艾的小阉人被突如其来的亲吻蛊得七荤八素,发直的双眼快能把夫郎漂亮的嘴唇看穿。

沐九如微微一愣,随后无奈地笑道:“是我疏忽了, 近日冷落了你。”他勾勾蔺南星的指尖, 轻声道,“等回家了, 我陪你啊……”

分明沐九如没在他耳边说话,蔺南星却觉得耳朵发痒, 心里也痒了起来。

俊丽的凤眸漫上一层明亮的水光, 英朗的面颊也因为气血上涌,红得像要滴血。

蔺南星羞怯万分,又忍不住地期待同沐九如亲近。

在沐九如遭逢变故之前, 他已经同沐九如亲吻了几次, 当时他一心想着好好侍奉少爷,都没心思品出什么滋味,但后来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甜蜜缠绵。

在沐九如昏睡地这些日子里, 他更是情难自已地想要靠近沐九如,想要把沐九如抱在怀里,含在嘴里,放进他的血肉里。

他想和沐九如不分彼此,再不分离。

虽然他每天还是会亲亲少爷的头发,嘬嘬少爷的发香,只要被主子的气息包围, 他就会心神安宁,不再惶恐。

却又全然不够了……

他被沐九如惯坏了,竟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满足于做这些对少爷来说无关痛痒的膜拜。

他想在沐九如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让沐九如因为他的侍奉而气息急促,肢体柔软,面颊艳红……

他想让沐九如看着他,因为他而展露情态。

蔺小郎君光是想想就嘴角高翘,脑袋冒烟,简直恨不得马上回家亲亲他的少爷。

还要羞羞答答地亲,让他家少爷坏坏地又好好地哄他。

夫夫两人气氛暧昧地洗好了手,约好了晚些时候的亲昵,风兮那头也忙活完了,远远地唤道:“我给草露擦完了!”

蔺南星这才从遐思中堪堪回神,勤快地端起水盆,道:“我去换盆水。”

沐九如应了一声,目送他家小相公出了屋,便回到了草露的床边。

女郎的身上经过清理已经干净了许多,裸露的手臂和脸庞上没了脓水,连带着附近的气味也清爽了不少。

沐九如坐在椅子上,拿出他家南星缝制的小腕枕,摆放在床上,告罪一声,便执起草露的手腕,细细搭脉。

片刻后,沐九如问道:“现在可有头昏眼花?”

草露道:“头晕得十分厉害,一动就天旋地转,视物还算将就。”她抬起另一只手,枯瘦的指节点了点床边的那盆小花,淡淡笑道,“还能清楚地瞧见这些花儿。”

沐九如点点头,又继续沉下心来号脉。

室内一时有些寂静,草露便开口,慢慢地道:“这盆秋海棠是姐妹们怕我一人住在这里憋闷,特意买来的,他们照顾我时,就帮我浇灌一下。”

秋海棠不大不小的一盆,花色粉红,就连枝干都是鲜妍的红色,骨朵小而密,星星点点地绽着。

植株静好的模样宛若一名憨甜浅笑的女子,盛放在衰败的病床前,是这屋子里唯一的生机。

草露温柔地笑道:“委屈了这花,陪着我也憋闷在屋子里头,连点阳光都晒不着。”

从这里走到室外,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沐九如理解草露言辞里的困境。

病到极致的时候,只是几步之遥,也如隔天涯、如隔天堑。

沐九如柔声道:“你若是哪天精神好点,可以出门走走,或是让人抬你去外头,和这海棠一起沐些日光增补阳气,疏通气血。”

“谢谢大夫。”草露低头轻笑,顿了片刻,道:“但还是算了,我身上腌臜,若是不小心沾染到他们身上,怕是要影响他们的生技。”

沐九如感受着指尖细弱的脉搏,问道:“……此前,你有看过大夫吗?”

草露手腕微微一抖,垂下视线,嘴唇嗫喏,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

风兮接话道:“看过的,看过的,我们都很注意这种毛病的,几年前草露那处发了红疹,就立刻去找大夫治了,当时是好了,但没过几个月又发了,那时候又治好了,但今年年初的时候,毛病突然来势汹汹,身上全都起了疹子,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沐九如轻出一口气,道:“换只手。”

草露将满是疮痍的手收了回去,又慢慢地拿出另一只同样腐朽的手给沐九如搭脉。

风兮道:“这些疹子就算好了,之后也会留疤,就再也做不成生意了,一般病到这个情况,妈妈们就不愿花钱治了,桃溪巷的散郎中们也会坐地起价,恨不得把我们最后一点棺材本都给吸没了。”

他气愤地道:“要是有这么多钱,早拿来给自己赎身了,还留在那处受这罪做什么!”

草露摇了摇头,想要劝慰风兮,却是头晕得厉害,突然干呕了起来。

风兮立刻拿起床边水盂,放到草露的身前接取秽物。

但草露如今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吐了半天,也不过是吐了点清水出来。

蔺南星早已坐回到了沐九如的身边,此刻汗毛倒竖着,浑身紧绷。

在草露呕第一声的时候,他就想要起身挡在沐九如身前,怕沐九如被脏污碰到。

但他想起沐九如之前的吩咐,又乖乖地忍了下来,只是用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些飞溅的浊液看,打算等下出屋了,就帮少爷把这些地方都打理干净。

沐九如等草露吐完之后,风兮给病人喂水的档口,亲自去看了看吐出来的东西。

他把已知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艳红的唇却是紧紧地板着,道:“备墨,我要开方。”

蔺南星应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取出药箱里便携的文房四宝,开始做小药童的工作。

风兮回过头来,期待地问道:“草露如何?还有救吗?!”

小少年的目光灼热如火,沐九如像是被这眼神烫到一般,移开了视线。

草露现下气血两虚,已经回天乏力。

在沐九如所读过的医案里,无不写着这种情况数日后就要病殁。

沐九如不知别的大夫能不能救下草露,但他救不了这人。

寻常的大夫在遇到绝症病人之时,自然会有一套进退有度的话术,沐九如这却是第一次出诊,甚至是第一次真正地医人。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如实相告,还是隐瞒宽慰。

他凭借一腔热望来到这里,所见所得却是药石罔医,昊天不吊,力不能及。

风兮看出了沐九如的欲言又止,那一对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漫上了盈盈水光。

草露轻叹一声,反而劝了起来,道:“不必强求了,风兮,病到我这地步早就没生路了……你还见得少吗?”

草露将视线投向沐九如,淡淡地道:“大夫,也不必开药了,我手上的钱都用来买了棺木,半个铜子儿都没了,莫要浪费风兮这傻孩子的银钱。”

沐九如一瞬站了起来。

风兮从没见过蔺家的正君有过这么大的动静,差点以为是草露发生了什么变故,或是正君因为被驳了面子而生气了。

但沐九如的神色依然温和从容,又让风兮放心了些许。

他听见沐九如一字一句,坚定又平缓地对草露道:“你需要开药,溃面也需要治疗,吃了药你会舒服上许多,不会只是摇头就眩晕呕吐,等脓疮收了口,你还能去屋外活动,再不用担心干扰到别人。”

草露眼眸微亮,却还是道:“不……”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夫,就听我的话。”

沐九如说完再不管草露的应答,俯身去够药箱。

蔺南星正在药箱顶面上研墨,他见沐九如要取物,立刻放下墨条,替沐九如翻找出想要的东西,把一盒小小的红玉膏递交到夫郎手里。

沐九如打开药膏的盖子,挖了一块褐色的脂膏,亲自涂到女郎的手背上,温柔地推开,让膏体均匀地敷盖在疮面上。

原先不痛不痒、仿佛坏死了一般的肌肤,在药膏的包裹下产生了一丝刺痛的感觉,舒爽的清凉浸透血肉。

这涤荡灵魂般的感觉让草露心生惶恐,紧张地问道:“这……贵吗?”

沐九如道:“不收你的钱,你涂着就是了。”

草露握紧拳头,眼里慢慢地汇聚泪水,哽咽道:“我当不起您的药……我这样时日无多人不值当这些,大夫……这药您拿去给更贵重的人用……”

她说着说着,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像是久旱者要失去甘霖,天寒地冻时燃尽了最后的一丝薪火。

“值当。”沐九如道:“你如今就活生生地在我眼前,我只想治你一人,哪怕让你多活一日,舒坦一时,我都觉得值当。”

那丝最后的薪火在沐九如的眼里熊熊燃烧,像是要点亮草露风烛般无望的人生。

床上之人被灼得不住流泪,却依然一错不错地望着眼前俊美无双的郎君。

草露呜咽道:“多谢……大夫。”

沐九如温柔地道:“当谢谢你自己,这般努力地活着。”

他又挖了一块药膏,涂在草露另一只手上,道:“别想太多,你是病人,如今只需要听大夫的话,谨遵医嘱,好好休养,尽力地活着。”

他温声哄道:“多活一日,你就能多看一眼繁华人世,多吃一口人间百味,多见一面亲友故人。”

草露的这一生,沦落风尘,不得善终。

却也在沐九如的话语里,想起了西市的杂耍摊、茶馆的说书人、她年少时爱上过的恩客、桥下小吃店的馄饨还有中秋吃过的那一口月饼和螃蟹……

好想……明年也能再看到他们,吃到它们。

哪怕只有一次。

药膏覆盖的手背密密麻麻地痛着,痛入了她的骨髓,痛入了她早已麻木的心扉。

草露失声痛哭,道:“大夫,为什么我不曾在年初的时候……就遇上你……”

第102章 巷陌 蔺南星靠近沐九如的面纱下的唇瓣……

沐九如给草露药物, 为草露医治。

把她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温柔而珍重地对待。

这是个鼎鼎好的大夫。

可惜,他来得太晚了……

草露早已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她连棺木都已经给自己买好了。

却在一无所有, 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美好的人,美好的憧憬。

让她不想死去,不舍死去。

风兮看着血泪盈襟的草露, 也难过地落下泪来, 不停地用衣袖擦拭眼眶。

他们这些人,命比纸薄, 一旦病到了这个地步,便默认了等死的前路, 甚至这间屋子, 都是草露身体还好时,自个儿搬进来的。

没人会去费尽心思地挣命,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性命。

如果不是正君救过阿芙的命, 如果不是正君很快就要离开京城, 风兮兴许直到草露病死,都打不定主意要向正君求医。

如今即便正君治不好草露,却也能缓解草露身上的不适,给垂死之人此生最后的体面与宽慰。

而非一生脏污、腐烂溃败地消亡。

许久之后, 草露和风兮才收敛好了情绪。

沐九如留下外敷的药膏,叮嘱了两人修养的方法和用药次数,又他开下药方,递给风兮,道:“按着这个去配药吧,每日一剂,先配五剂。”

风兮双手接过, 连连感谢,草露也道谢不止。

沐九如推拒了几声,又道:“草露姑娘你好好修养,我们就不打搅了,你身上的溃面也要涂上药膏,等下别忘了。”

草露道:“好,多谢大夫,恕不远送,我……”

她看着沐九如俊逸的容颜,停顿片刻,伸长手臂折了一段床边的秋海棠:“我如今身无长物,唯有这盆花儿与我日日相伴,一点秋色赠与大夫,就当是……诊金。”

沐九如柔柔一笑,道:“好,正巧我喜欢花,这诊金深得我心。”

草露被哄得也轻笑起来,道:“如此,我来替大夫将花簪上……”

她抬高手臂,素白的衣袖下滑,露出了她满是溃面的干瘦手臂。

草露立即将手放下,平平地递出花,道:“大夫,你收下……”

沐九如忽然矮下了身来,将发顶递送到了她疮痍的手边,语调带笑地道:“劳烦姑娘替我簪花。”

草露紧紧捏住手上的粉色花枝,小心翼翼插到沐九如的发髻边上,尽量不让一丝脏污沾染到郎君的身子。

粉色的小花星河一般悬挂在沐九如的乌发上,即便郎君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都丰姿冶丽,月貌花颜。

草露叹道:“大夫真是尽善尽美的好郎君。”

沐九如眸光流转:“多谢草露姑娘的诊金。”他嫣然而笑,灼灼其华,“祝姑娘心安体康。”

沐九如同蔺南星离开草露的住处后,借了小院里的井水,两人双双清洗手脸。

蔺南星替沐九如收拾了衣服,把之前记下的每个沾到过脏污的地方都擦洗了几遍。

他动作轻柔小心,擦拭过后衣物上只留了一块块小小的水渍,风一吹就立马干了,也不会让沐九如沾了潮气着凉。

风兮因还要照拂草露,就没有出门相送。

两人在井边打点仪容的过程中,前头在洗衣的那个小郎君见蔺南星长得俊俏,身材高大,还顺道邀了客,让人去照顾生意。

不解风情的蔺公脸色顿时黑了,被自家夫郎揶揄地调笑了几句,弄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

小郎君飞快地清洁完了衣服,逃也似的带着坏心眼的少爷离开小院,踏上回家的路。

沐九如的脚程向来不快,蔺南星也不会催促他家少爷,于是两人便在昧昧小巷蜿蜒的道路上缓缓前行。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地打在两人身上。

几片枫叶被风吹拂,落在了沐九如的帏帽上,又顺着柔滑的布料,飞散远去。

他们在一户户人家传出的绰约交谈声里,随意地聊着小话,漫说草露、风兮,还有此时的心情、回家的路途、中午的茶点……

微风带起沐九如面前垂落的纱幔,露出郎君顾盼生辉的眉眼,以及方才为了带上帽子,而让蔺南星重新簪在鬓边的小花。

沐九如身上飘来浓郁的香味,并非是那两人身上香囊散发出的味道,而是沐九如自带的幽幽体香。

蔺南星突然觉得心头滚烫。

他看了看四周,耳朵通红,支支吾吾地道:“少爷,你过来一下。”

沐九如歪了歪头,跟着蔺南星走去,进了两栋宅子中间的一条昏暗小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进了最里面的死胡同处,蔺南星才停下脚步,转了个身,将沐九如护在三面墙的中间。

他弯下腰,撩开帏帽的纱幔,一错不错地凝视着此时此刻的沐九如。

至美至善的夫郎满脸疑惑,问道:“怎么了,落故?我有何不妥吗?”

蔺南星摇了摇头,伸手轻柔地摸上沐九如的鬓发,指尖拨弄着那几朵散发幽香的小花,痴迷地道:“少爷,真好看。”

沐九如粲然一笑,人面娇花相对而红,霞明玉映,盼睐倾城。

沐九如从前爱美、爱花、爱医术、后来身体好些了,就喜欢四处玩乐,走马观花。

可离了宫后的沐九如却再也不曾簪花带柳,寻花踏春。

他就像是一株许久未见阳光、未沾雨露的植株一般,总是蔫蔫地耷拉着花朵,仿佛只要一个供养不慎,这株珍贵的花儿就会枯萎消散。

而今半年多过去,沐九如走出了宫门,走出了宅门,又走进许多人的生命里……

沐九如一点点地在蔺南星眼里饱满了起来,回复了盎然的生机,花枝招展,含苞欲放。

眼前的沐九如如花似锦,美艳不可方物。

与二十一岁时最美最好的少爷别无二致,仿若那时的少爷跨过六年多的时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以另一种身份与他相逢相守。

乌黑云鬓边的点点碎花,是蔺南星方才亲手簪上的,正娇小动人地缀在沐九如白玉般的耳廓上,与碧绿的叆叇相映成景。

翠围珠绕,璀璨夺目,却比不得沐九如粉面桃腮,眉目如画,倾城绝色之万一。

蔺南星心若擂鼓,慢慢地将脸伸入帏帽的遮蔽之下。

帽檐轻蹭着他的发髻,纱幔拂过他的侧脸,垂落在他的颈侧,留下细微而温柔地痒意。

他靠近沐九如的面纱下的唇瓣,低声道:“少爷,可以吗?”

帏帽的轻纱将外界隔离,形成一个简陋的独立空间。

光线绰绰约约地透纱而入,让一切都暧昧不清。

灼热的呼吸打在沐九如的嘴唇边缘,将那一片的肌肤熨得滚烫。

眼前的小郎君眼眸亮如萤火,甚至让沐九如感受到了一丝隐秘的狼贪虎视。

在这样被动的环境里,沐九如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他虽然在私底下时,对蔺南星言行无忌,但到底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在外头同屋里人亲近,实在有些寡廉鲜耻,不成体统。

若是叫人看见……虽说是明媒正娶的夫夫,也无甚要紧,但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沐九如都觉得有些脸热羞臊。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这里同人厮混。

可今日,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京城里热热闹闹,昧昧小巷内清幽安宁,他医治了一个将死的病人,还被赠送了芬芳艳丽的鲜花。

以及眼前的小相公,千好万好,与他一起走过长长的道路,还要走向更远的地方。

沐九如往前靠了靠,躲进了蔺南星结实的胸怀里。

他摘下自己脸上的遮面,纵容地闭上双眼,呢喃似的应了一声:“嗯。”

蔺南星的气息变得更重,滚烫地打在沐九如的唇上。

下一瞬,小郎君的一切都不见了。

“哐哐啷啷”的声音响起。

沐九如睁开眼,正瞧见蔺南星蹲在药箱边上,两腮鼓鼓的,在用水囊里的香茶漱口。

沐九如:“……”

这孩子是真的喜洁。

蔺南星清口得极为认真,漱了一次之后,又认认真真漱了第二次。

沐九如无奈地伸出手来,笑道:“也给我漱漱口。”

蔺南星立即放下水囊站了起来,又凑回到帏帽的内部。

他目光灼灼地道:“少爷不用,少爷永远是香的。”

淡淡的茶香飘到了沐九如的鼻尖。

蔺南星在沐九如的面前,也永远都是香的。

小郎君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夫郎,在夫郎温顺地合上眼帘之后,轻柔地覆上了自己的唇舌。

柔软湿润的触感,在彼此的唇瓣上交汇、厮磨。

周围的风声、树声、交谈声,通通都被隔绝在帏帽之外。

甜腻的花香甚至盖过了两人嘴里的茶香,盈满他们的世界。

蔺南星的吻一如往常般温柔细腻,像是在描摹一个珍宝,含着一枚明珠。

呼吸声和轻轻的水声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所有的感受都是新奇的,又旖旎的。

他们像是两个被世界遗忘的人,在无人窥视,无人相识的地方,平等地、温存地容纳彼此,断断续续地接了一个又一个短暂的吻。

两人的身后响起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孩童的声音远远传来:“呀,是哪个哥哥在偷会情郎呀,羞羞羞!”

沐九如浑身一颤,脸上漫起浓郁的羞红,眼睫不住地颤抖。

孩童们的嬉笑声更响,你一言我一语,口无遮拦地揶揄他们。

沐九如的睁开一线眼帘,迷迷蒙蒙地透过叆叇看着他的小相公。

他羞窘非常,眼尾飞起一片潮热的绯红,却依然包容地接纳着小夫君的亲昵,吐出柔软而急促的气息。

蔺南星眸色微暗。

他伸出宽大的双手,紧紧捂住主子的艳红的耳朵,又继续吻了下去。

将沐九如重新拉回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第103章 稚子 他亲眼目睹父兄死去,自身沦为了……

回蔺家的路程不长不短。

沐九如今日精神还算不错, 于是夫夫俩便决定舍弃车马,悠悠闲闲地步行回家,偷得浮生半日闲。

药箱这种碍手碍脚的杂物, 蔺老爷直接放在了马车上,再让无关紧要的多鱼驾车载回蔺宅。

而一身轻松的小郎君,两手空空的, 荷包鼓鼓的, 与貌美的夫郎并肩前行,慢慢腾腾地携手归家。

蔺南星只消一低头, 就能看到沐九如头顶的帷帽,和檐下飘散的轻纱。

方才他就是在这顶帷帽的遮蔽下, 同夫郎亲昵了好一会, 亲眼见证了沐九如缓缓绽放出艳丽勾人的倾城之色。

——嫣红的嘴唇,水亮的眸子,绯红的眼尾, 还有炽热香软的气息, 全情信赖地包容,都令蔺南星色授魂与,满心柔情。

而现在,纱幔垂落在沐九如清瘦的肩上, 遮去了方才的重重艳色,将沐九如一丝不苟地收拢起来,又恢复了世家公子的庄和姿仪,雍容雅步。

只是帽檐巨大,时而倾斜向天空,又时而流转向某处的小摊,暴露了沐九如幅度不大, 却满是好奇,探头探脑的动作。

万分可爱。

两人路过西市时,正午刚过不久。

观刑的百姓已逐渐散开,蔺南星和沐九如便转了进去。

他们今日为了低调出行,穿着的是粗陋的衣衫,此时并肩逆行在人潮中,与任何一对寻常的夫妻别无二致。

若说还有什么不同,大抵就是他们身边没有跟上三两个孩童。

往来的夫妻、夫夫无不怀里抱着个小娃娃,身后跟着些大点年岁的孩子,一家人和乐融融、吵吵嚷嚷地逛着。

只看着便是三平二满,家殷人足的美好氛围。

古往今来,虞人便有多子多福的祖训,因此哪怕是夫夫间,也通常会纳妾典妻,或是退而求其次,像阉宦一样,收养些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来延续香火。

京畿城内的百姓又大多家殷人足,不缺钱养几个小子。

因此反倒是蔺南星和沐九如这样,不拖家带口的家庭更为少见。

小夫夫两人穿行在人群中,与一个个鲜活多彩的家庭擦身而过,路过一排排各有特色的小摊小贩。

杀价、挑货、吆喝、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升斗小民、贩夫驺卒,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陶然。

烤番薯飘香十里,沐九如路过时,轻轻嘟囔了声“好香”,蔺南星就立刻去买了一只。

不大不小的地瓜冒着滋滋热气和粘手的糖水。

蔺南星亲手剥开,将软烂橙黄的果肉伸进帽檐里面,喂自家的夫郎一口口吃下。

甜蜜温馨的滋味沁满唇舌,像是个方才两人接的那些个浅浅的吻。

沐九如眯着眼睛抿了几口,就觉得有了几分饱胀。

他推了推蔺南星的黏糊糊的大手,于是这温软甘甜的吻,又落进了蔺南星的嘴里,几下就全吃光了。

蔺南星找了处地方洗了手,又跟着沐九如继续闲逛,很快他们相中了处豆腐摊里的热豆花。

两人买了一碗,倒上酱油,撒上葱花,站在摊子的后头,一口口地分食了,再将碗勺还给店家。

路过饮子店时,沐九如自然也没有空手而归。

温热的香橼汤灌进葫芦里,沐九如喝了几口,清香酸甜,又递给蔺南星喝。

蔺小郎君嘴角都要翘上了天,“咕嘟咕嘟”没喝两口,饮子已只剩下半壶。

他怕少爷之后会渴着,连忙打住不再喝了,将葫芦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之后他们又买了好些冬瓜糖、鱼兜子、米饼、石鏊饼,分量不多,但都是沐九如想要吃的。

蔺南星通通付钱拿下,挂在自己的手上。

一串串小纸包粽子般地坠着,与边上的葫芦挤挤挨挨,在小夫妻两人的身子中间晃晃荡荡。

路上有不少像蔺南星这样的郎君,肩上扛着孩子,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跟着自家的媳妇在市场里冲锋陷阵。

蔺小郎君看着他们,再同自己比照,忍不住露出了甜蜜轻快的浅笑,疏朗的眉眼顾盼飞扬。

还有些殷实的人家,今日估计是为了观刑而来的西市凑凑热闹,身后跟着一两个仆从,手里也提着不少主家的东西。

蔺南星见了那些下人,更是同行见同行,本就挺阔的背脊又高挺了几分,雄姿英发,为他自己一人多用的超绝竞争力而洋洋自得。

这头的小厮相公四处暗暗攀比,摇头晃脑,心悦神怡,那头的夫郎沐九如倒是没那么多闲暇心思,满心都沉浸在了喧闹的人间盛景,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之中。

两人一路走到市集的最里面,忽然听到一阵孩童凄厉的哭声传来。

附近的百姓也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哟,这娃娃哭得……”

“终于要把犯人的头收起来了,之前一直放在地上,怪怵人的。”

“收起来也是挂那杆子上,一样怵人。”

“那不就高了,看不清了么!”

“小娃娃可怜的,抱着他爷爷的头不肯放呢……”

“那些女人也可怜,以后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做奴婢……”

“可怜什么?他们享福了大半辈子,刮了我们这些百姓多少油水,呸,活该!”

“啧,这倒也是。”

此处距离西市最中央的刑台不过百步的距离。

刑行的高台之上如今已血流成河,浓稠的黑红色液体渗透石板,顺着石壁向下滴落,在台下都汇成了一片水洼。

十几具无头男尸倒在台上。

几个官兵站在尸体和人犯中央,手里都提着三两个脑袋,在一个一个桶里捡拾收拾,准备将人犯的头颅收集起来,以用做悬挂示众。

观刑的百姓已散去许多,但仍有不少人留在刑场附近,对依然跪在此地的人犯眷属评头论足。

沐九如之前远远见到这些人时,他们还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已家破人亡,凄风楚雨。

沐九如不由看向刑台的方向,孩童稚嫩的嚎哭声嘶力竭,让他不由地挪动步伐,向那处走去。

蔺南星道:“那里场面血腥,人多眼杂,小心被冲撞到。”

话虽这么说,他却也并未阻拦,只是伸手将周围的百姓隔开,不让这些人挤到自家夫郎。

沐九如点了点头,靠近了蔺南星的怀里,在小相公坚实的从护下继续向前方靠近。

一直走到能彻底能看清台上情况的地方,沐九如才停下脚步。

高台之上遍地血泊。

尸山血海中,秦家女眷们身带刑枷,跪成一片低声啜泣,而秦家男子那边,除了尸体,已只剩三个活着的孩童。

年岁稍大的两个秦家儿郎看起来有十岁上下,静默地跪着流泪,双膝和破损的裤腿全都被血液浸透。

还有另一个男孩,年岁更小……

沐九如心头突得一颤。

那更小的孩童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浑身都浸透血液,脏污到几乎看不清人样。

他与其他人相隔甚远,孤零零地嚎啕大哭着,趴跪在地上。

小小的怀里竟是拥着一个死人的头颅!

幼嫩的双手近乎用尽全力地扒着怀中断躯,将切口处的血肉与浊液挤得四处飞溅,也染得身上、周边的地上到处都是。

小娃娃对这些污浊却是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地用他满是鲜血的脸蛋贴着怀里冰凉灰败的脸,亲密无间地抱着,仿若那人依然还活着一般。

兴许这么小的孩子,本也分不清生与死的差别。

他只是不想与亲人分开,仅此而已。

就算大人有罪,孩童又有何辜。

这样的情景不论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心生几分动容,沐九如看得也心中难受。

收捡头颅的官兵对这屠肠决肺的场面早已数见不鲜,就算他们的心里真还有些恻隐,也不可能不去收拾人犯的尸首。

更别说被抱着的这颗,还是罪首秦世贞的脑袋。

秦首辅生前是丰神俊朗、了无遽容的老头,死时面容也不见狰狞遗憾,眉眼松松地耷着,若是撇去血污不看,仿佛只是在午间酣睡一般。

也难怪小娃娃不觉害怕,血淋淋得都要抱在怀里。

官兵伸手去拉拽秦世贞的发髻,抽了一抽,竟是孩童抱得太紧,一下未能抽出。

小孩的哭声和尖叫声瞬间飙升,尖锐到几乎要刺穿旁人的耳膜。

官兵捂了下耳朵,骂骂咧咧地继续拉扯秦世贞的脑袋,他一动,小孩就哭得更响,让官兵也来了火气,对着孩子踢打了几下。

女眷那头见家里老幺被打,纷纷哀求哭嚎起来,刑台之上顿时悲鸣四起,黯兮惨悴。

两个年迈的夫人膝行去了孩童那边,用身体将小娃护在身下,挡去官兵的拳打脚踢。

小孩哭得更加凄厉,嗓音都劈了叉,嚎叫道:“不要打娘亲,别打姥姥……不要带走爹爹……不要抢走我爹爹……”

台上一时混乱非常,官兵那头又来了几人,将女眷拉开,鞭挞着地面维护秩序。

沐九如看着这人间地狱的情景,不由思绪万千,心头酸痛。

他靠近蔺南星,轻声地问道:“这孩子,是秦世贞之子?”

蔺南星道:“嗯,那是秦世贞的老来子,家中行四,是秦屹知的亲弟弟。”

沐九如又道:“秦屹知我记得是行三,那么年长的那两个孩子呢,是秦家的旁支吗?”

蔺南星望了望那两个静静哭泣的男丁,这两个孩童比起抱着父亲的头颅、被拳脚相加的小娃娃来,像是已经三魂已被吓去了七魄,又或是对自己的处境认了命。

即便亲族被打,他们也只是一动不动地垂首跪着,瑟瑟发抖。

蔺南星淡漠地道:“秦家香火旺盛,那两个是秦大郎和秦二郎的幼子。”

还只是幼子,证明这两人的兄长,也已死在方才了。

沐九如轻叹一声。

夫夫俩说话之间,官兵和秦四郎的冲突越演越烈,小娃娃不知怎的回事,一个翻身滚落到了台下,重重地一摔。

怀里的人头顿时掉了出去,正落到沐九如脚边。

台上的官兵紧跟着下了刑台,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提起秦世贞的发髻,抬首时之时,他猛的看到蔺督公竟然就在眼前。

小兵连忙想要见礼,蔺南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知道督公不想被人察觉身份,就恭顺地点了点头,反身离去。

秦四郎见父亲的脑袋落了旁人的手里,在地上一点点地蠕动起来,被血液浸透的身体在地上拖曳出一道细长蜿蜒的痕迹。

他抬眼望着秦屹知晃晃荡荡的头颅,嗓子早已哭哑,细细地求道:“不要带走爹爹,还有哥哥……不要带走……不要留元宵一个人……”

泪水冲淡了稚嫩脸庞上的脏污,让秦四郎的五官清晰了些许,也显得那对哭红的眼眸尤其清晰明亮。

秦家人都是温雅风流的长相,那对微微上挑的眼眸,秦屹知有,秦四郎也有。

再配上疏朗的眉目,圆润细腻的面颊,一眼就能看出秦四郎此前是个千宠万娇的小少爷。

可曾经金贵不凡的首辅幼子,如今已成了阶下之囚。

他亲眼目睹父兄死去,自身沦为了官奴,之后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沐九如看着这个幼童,一时有些怔怔。

再抬眼时,他看到蔺南星也在看着地上的孩子。

沐九如忍不住唤道:“南星。”

蔺南星回过头来:“怎么了?”

沐九如见蔺南星神色淡淡,轻轻地出了口气。

他将攀附在蔺南星的臂弯上的手缓缓下移,握上蔺南星的手掌,然后再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合拢,将他的小相公捧在手心里。

沐九如问道:“他年岁这么小,之后做了官奴,也要做活吗?”

蔺南星被自己夫郎摸得手心发烫,耳朵发红,脑袋也不合时宜地有些晕晕乎乎。

他想了想道:“秦四郎这点岁数,做不了什么事,应当就是去皇庄或是各司的作坊里做些零碎活。”

沐九如垂了垂眼眸,拉着蔺南星的手一起背向刑场,道:“我们走吧……”

蔺南星应了一声,紧紧握着沐九如的手,护着他的夫郎往人群外挤去。

身后秦四郎的哭喊一句接着一句。

“我要和娘亲一起……”

“放开我,别把爹爹带走……”

“我要爹爹,哥哥,我要和爹爹挂在一起……”

“你们怎么都不要元宵了……?”

那声音随着他们远离刑台,而越来越轻。

沐九如回望一眼。

男丁跪着的那处空空荡荡,秦家的尸身已全被搬走,只剩下三个孩子。

因为辈分的关系,秦四郎独自在最前方,离他的两个侄子十分遥远。

官兵们生怕他再有什么动静,将他捆得像个粽子一样,横放在血淋淋的地上。

小小的一个人儿,看起来极为孤苦伶仃。

像是满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秦四郎那双微挑的眼睛里,连泪水都留不出了,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可沐九如不知为何,像是读出了那句无声的话语。

秦四郎在说:“把我也带走……”

第104章 收养 他们太相似了……

沐九如收回视线, 不再看向那处。

帷帽的纱幔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飘飞,又静静垂落。

蔺南星替沐九如摆弄好凌乱的纱帘,伸长手臂护好夫郎的腰背, 离开了吵闹脏乱的刑场。

之后两人就近寻了个茶馆,让店家隔了处僻静的空间来,叫了点茶水点心, 稍作歇息。

市集内的小茶铺没什么包房雅间, 只摆了道屏风将蔺南星这座隔开,已是看在客人出手阔绰而尽力为之了。

坐在这里但凡说话的声音响些, 屏风内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刻意窥探的话, 一道屏风也遮掩不了什么。

因此沐九如没有脱下帏帽, 只是摘了遮面,两人说话时也轻声细语,不愿让外人听见了去。

蔺南星倒了杯粗茶, 吹得温热了, 递给沐九如喝。

他见沐九如有些寡言,像是情绪依然不好,柔声劝道:“祜之,你别多想, 秦家的妇孺虽然现在看着可怜,但过些日子,他们习惯了做奴婢也就好了。”

他宽慰道:“至少比起秦家的壮丁来,他们还都活着。”

沐九如抿了口茶,点点头:“嗯,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个孩子,瞧着实在可怜……”

热茶入口, 让他心神放松了些许,沐九如又笑道:“但秦家的女眷们都在,想来她们之后也是会照拂秦四郎的,就算为奴为婢了,有家人在,秦四郎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太煎熬。”

蔺南星愣了愣,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那些罪奴,是要打散了劳作的,若是亲族放在一个地方,就有可能会生事。”

沐九如惊讶地道:“秦四郎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和亲族分开吗?这……如何能活?”

蔺南星回想片刻,往昔的记忆实在模糊不清,但他既然已经活了下来,想必秦四郎之后要成活也不成问题。

蔺南星道:“看他造化罢,机灵点应当死不了。”

沐九如也和蔺南星一样想起了曾经。

他与小南星初遇之时,这孩子骨肉如柴,身上没个几两肉,浑身脏得能拧出黑水来,给口冷饭吃得都像是饿疯了一样急切。

——确实是死不了,但到底再不复做小公子时的金贵了。

那时的南星已经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成了个奴婢。

他们太相似了……

沐九如指尖轻轻蹭着粗陶茶杯的边缘,小声地道:“……落故,我问你,秦家的人,若是弄到我们身边来,会给你添麻烦吗?”

沐九如在蔺南星的面前罕有这般犹犹豫豫,底气不足的时候。

蔺小相公的心头顿时软成了一片,他垂眸看着自家夫郎,柔声道:“你想买下秦四郎?”

沐九如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他有些像你……”

蔺南星向沐九如投去个困惑的眼神,一时半会还没能把秦四郎和自己的相似处联系到一块去。

沐九如轻叹一声,拉过小相公的手掌,轻轻地道:“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我们把他赎下来,放在身边……”

蔺南星的脑子里一瞬电光火石,他紧张地道:“你要再收个小厮?”

沐九如道:“啊?”

蔺小厮委委屈屈地道:“我如今已是这么大块头了,又和你成了亲,再也做不成你的小厮了……”

他想到今日街上见到的那些小厮,无不长相伶俐,身材矮小,心里顿时酸溜溜了起来。

相比之下秦四郎长相玲珑,年龄和体格都小,出身还极好,只要再养上个几年,也能伺候起少爷来了。

多鱼出生在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粗手粗脚的,确实从身份上来说,伺候少爷还少了点档次。

蔺南星抿着薄唇,忍辱负重地道:“我会调|教好他,让你能用着趁手,就像……”他心酸地道,“我以前那样……”

沐九如简直要被这胡乱拈酸的小南星给可爱死了。

“真是个傻南星,想什么呢?”他捏了捏小相公都有些发红的鼻尖,笑道:“我是想给我们抱养个孩子,我看秦四郎长得有些像你,特别是眉眼那处和你一样剑眉星目的,就想收做我们的儿子。”

蔺南星道:“……儿子?”

沐九如道:“对,儿子。”

蔺南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为自己乱吃飞醋羞臊不已,端起茶杯嘟噜噜地喝着。

沐九如抚了抚小相公羞出细汗的后颈,笑道:“但我也就是这么一想……若是会给你添麻烦,或是你不喜欢他,此事就作罢,人各有命,还是我们俩把日子过好了更重要。”

他补充道:“你年岁尚轻,就是等到了扬州,我们再考虑孩子的事情也不迟。”

蔺南星本来压根没往儿子的方向去想,可沐九如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秦四郎出生簪缨世家,身份金贵,很适合做沐九如的孩子。

沐九如还说秦四郎长得像他……

蔺南星仔细回想了一下,却觉得秦四郎生得和沐九如也有几分相似,若是撇去脏污不看,和个小仙童一样。

这么好出生的孩子,又长得像他们两人,不论是去扬州,还是在京城里,怕是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来了。

蔺南星越想越对秦四郎满意,甚至都觉得哪怕这小东西是什么皇亲国戚,他也得费些功夫把秦四郎给绑回来,摁到沐九如的膝下,让那小子做他们的儿子。

更别说秦四郎现在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小官奴了。

蔺南星高兴地道:“他就很好,就收他……”他轻柔而坚定地道,“……做我们的儿子。”

沐九如轻笑着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小相公的表情,确认了蔺南星确实并非在迎奉他后,亲昵地勾起了小相公的手指。

蔺南星也红着耳朵勾了回去,小动作做了没两下,蔺小郎君就收了手,叫来小二备上笔墨,写了个纸条。

他对小二道:“去随便找个官兵,把这东西递过去,莫要声张。”

他把纸张递出,又心情大好地给了一锭银两做赏钱。

那小二把钱往兜里一揣,跑的比兔子还快,麻利地办事去了。

蔺南星嘴角勾起,挺着胸膛,故作淡定地道:“过会秦四郎应当就会被带来。”

沐九如本以为蔺南星写了信,只是让人照看下他们即将收养的儿子,不想小相公如此风风火火。

沐九如惊讶地道:“这么快?”

蔺南星的胸膛挺得更直了:“买官奴和赎身的手续之后再办就好,今日监斩的内臣是逢会下属,交代一声就行。”

“先让秦四郎下了刑场,别再受这些罪了,毕竟他是……”蔺南星耳朵泛着红,腼腆地笑道,“我们的儿子。”

沐九如也发出柔柔的笑声,捧场地夸了他家小南星几句。

蔺督公被哄得嘴角快要裂到了天上,看得沐少爷心里一团乐和。

沐九如凑过去,再次确认道:“收养秦四郎真不会给你添麻烦?”他更小声地道,“……那人对秦家处理得这般决绝……收养秦家的孩子,会不会让他对你产生嫌隙?”

蔺南星摇了摇头,宽慰道:“他之前还劝过我收养个孩子,且他和秦家三郎……”

他沉思片刻,对天子和帝师的关系依旧揣摩不清,却也能大致估计到景裕对此事会有什么看法。

蔺南星轻声道:“那人若是知道我收养了四郎,兴许反倒会觉得高兴……”

那感觉估计就是一条爱犬无暇顾及的胞弟,被另一条爱犬给带走养了起来。

对主子来说,可不就是合家欢的情景么……

但景裕的心思一阵变一个样,蔺南星也不能全然保证他的猜想是对的。

蔺督公道:“就是万一出了些麻烦,我也能应付得来,且再不出半个月,我们就要离京了,到时带着……儿子一起走,京城里就是有什么风雨也扰不到我们一家。”

沐九如见小相公一副运筹帷幄、举重若轻的模样,便也放下了心来。

他捏着蔺南星的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真要有个儿子了。

他在入宫前身体欠佳,子息艰难,入宫后更是连收养孩子的可能都没了,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会像个常人一般,拥有五亲六眷,亲朋如云。

成了蔺南星的正君后,他虽偶尔也有想过要让蔺南星阖家美满,不必他人差上一星半点,但家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也没个时间机会去切切实实地操办领养孩子的事情。

现下不过是三言两语地,他竟就要有了个好大儿了。

沐九如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忐忑,却更多的是期待。

沐九如笑道:“我竟是要做父亲了。”他拨弄了两下蔺南星的手指,道,“你也要做父亲了。”

蔺南星指尖痒痒的,他对孩子一事没太多想法,却被沐九如的动作逗得手心微蜷,两耳微红:“嗯。”

沐九如道:“等我们到了扬州,可以给父亲重新立个牌位,然后把儿子也带给父亲他老人家瞧瞧。”

蔺南星早就把新婚之日刚“见过一面”的亲爹抛之脑后了,可现下沐九如又提了出来,他只觉得心头煨热。

蔺南星高兴地道:“好。”

夫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小话,打着小趣,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他们的儿子被送上门来。

中途热乎乎的米饼、枣糕被店小二端上桌来,沐九如也没心思去吃。

蔺南星就掰了一些,耐心地投喂了他家夫郎。

又过了一会,终于来了个官兵,手里抱着他们心心念念的秦四郎,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官兵好巧不巧是个熟人,正是之前在沐九如跟前捡起秦世贞头颅,和蔺南星撞了一面的那个。

那小兵前面也打了几下秦四郎,如今知晓了蔺督公要收养秦四郎,他站在蔺南星面前时汗流洽衣,两股战战,却还是抓紧机会当面告了罪。

此地人多口杂,蔺南星微服出行,小兵就叫了两声爷,压着声音把自己数落了一顿,又说他已经给秦四郎处理了伤,换了衣服,也让秦四郎同家人好好拜别了,没告诉秦家人是谁抱养走的云云……

蔺南星充耳不闻,只扫了扫被这人夹在怀里的秦四郎。

小东西确实是被收拾过了,衣服换了新的,脸上也没了脏污,露出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来。

蔺南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观察身边夫郎的动静。

沐九如头上带着帷帽,神色看不清晰,但周身气息十分柔和,身子向着小娃娃微微前倾,想来也是满意这新儿子的。

蔺督公打断了官兵滔滔不绝的话语,让人放下秦四郎离去,也没有追究这些人揍了他儿子的事情,毕竟打了个官奴几下本就算不得什么罪过。

但若是他儿子之后想要计较的话,那么蔺南星也少不得会给儿子出口恶气就是了。

官兵不知蔺督公所想,顿时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他小声地拜了谢,将秦四郎放在蔺南星的腿边,逃也似的告退离去。

屏风外依然吵吵嚷嚷,屏风内一时静无人声。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陌生的父子,六只漂亮的眼睛,大眼瞪着小眼。

秦四郎站在蔺南星的腿边不远处,乖乖巧巧地一动不动,倒是没了之前高台上哭闹不休的困兽模样。

也不知在蔺南星和沐九如离开刑场后,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小豆丁如今像是有些呆愣愣的,还怯生生地发着抖。

沐九如温声道:“知道我们要收你当儿子养吗?我们以后就是你的父亲了。”

秦四郎抬头看着向沐九如和蔺南星,睁着双哭红的大眼睛,懦懦地点了下头。

他在离开刑场前,被官兵带着去女眷那边待过一小会,娘亲和姥姥同他他说了好多话。

他勉强弄懂他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其他家人了,但又会多个新爹爹。

现在一个新爹爹似乎变成了两个新爹爹,还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像家里的下人一样,其中一个带着个帽子,脸遮得严严实实,像是个拐子,又像是妖怪,非常的吓人……

秦四郎离开亲属,孤身一人到了这里,面对两个大人,心里着实怕得很,比之前被官兵打时还要怕。

第105章 元宵 蔺南星恨不得把沐九如也放在自己……

秦四郎吓得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泪光闪闪, 和个小狗狗似得,在两个大人看来更是楚楚可怜。

蔺南星伸手拍了拍小东西的背脊,温声道:“他是你的大爹爹, 我是你小爹爹,以后你同我们就是一家人。”

秦四郎看着帷帽后的沐九如,又慢慢地点了点头。

沐九如笑道:“你是叫元宵吗?”

秦四郎道:“嗯……我是元宵节出生的, 我的大名叫秦思言。”

口齿伶俐, 说话清晰,和小时候的南星简直一模一样。

沐九如温柔地道:“大名以后得改了, 就先叫你元宵好不好?身上有哪里很痛吗?”他招了招手道,“来, 爹爹帮你看看。”

元宵立刻往蔺南星的腿弯后头一缩, 害怕地道:“不,不痛,不用……”

沐九如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收回手, 拍了拍小相公,轻声道:“落故,元宵好像有些怕我……你和他聊聊?让他先吃点东西,牢里怕是一口热食都吃不上。”

蔺南星也看出来小东西怕他大爹爹了。

他着实弄不明白元宵为什么会怕沐九如,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沐九如呢?

但小孩子怕生也是正常,蔺南星夹着元宵的身子,不由分说地提了起来。

小家伙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已经坐到了蔺南星的腿上,又被塞了块热乎乎的米饼在手里。

蔺南星道:“你大爹爹心疼你,让你先吃点饼子垫垫饥。”

这下元宵离他害怕的帽子人更近了,但香喷喷的热米饼近在咫尺, 他又来不及怕了。

元宵往蔺南星的怀里缩了缩,寻了个看不见沐九如的角度,埋着头,“嗷呜”一口咬在饼子上,顿时白胖的饼上就多了个月牙儿般的豁口。

粗粮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口齿生津,元宵顾不得烫嘴,卖力地咀嚼了起来,三两下一口饼子就下了肚。

他咽完吃食,小声嘀咕了句“好难吃”,但又再次张开嘴巴,咬上了饼子。

成人手掌大的米饼,不消一会,就要被元宵给吃完了。

蔺南星看着元宵肖似沐九如的小脸,笑道:“他胃口不错。”

沐九如探着脑袋,越过蔺南星的肩膀偷看新儿子。

小小的一只人儿,抱着饼子啃啃咬咬的模样和个小兔子似得。

这般乖巧的娃娃若是做了官奴,不晓得要受多少磋磨,幸好他们有缘,此后元宵就是他和蔺南星的孩子了。

世上就少了个沦为奴婢的小公子,多了一家没有血缘关系,又血浓于水的亲人。

沐九如见元宵吃得急切,柔柔劝道:“慢些吃,小心噎着。”

他拿起个粗陶杯,往里倒了点冷却的香橼汤,又掺了些热水进去,递到元宵的嘴边,道:“来,喝点茶水。”

元宵停止了咀嚼的动作,腮帮子鼓鼓地抬起头。

他看了眼沐九如漂亮的指尖,又睁大眼睛望向帏帽,小兽般地感知了一会,这才慢慢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伸出小小的一双手,从沐九如手里接过水杯。

元宵小声道:“谢谢。”

沐九如的心都软了,慢慢伸出个手,摸了摸小家伙的手背,道:“元宵真乖,同爹爹们不用道谢。”

元宵抿起嘴,勾起一点点笑容,端着杯子摇摇晃晃地喝水,蔺南星连忙扶了把茶杯,替他儿子托住杯身。

元宵不仅肚子饿得慌,嘴里也干的很,他猛的喝了口酸酸甜甜的茶汤,立刻皱起眉头,用力抿了两下嘴巴,但还是继续一口口地把茶水喝完了。

蔺南星放下空杯,沐九如道:“还要喝吗?”

元宵摇了摇头,沐九如摸了把小家伙的脑袋,道:“乖乖,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可以同爹爹们说。”

元宵点了点头,又盯着沐九如的帏帽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爹爹……为什么带着帽子?是……脸上痛痛吗?”

沐九如愣了愣,道:“爹爹没有受伤,只是有不想见的人,所以才带着帽子的。”

他撩开帏帽上的纱幔,对小家伙盈盈一笑,道:“你看,我好着的。”

元宵的眼睛睁大了,眼眸里亮晶晶的,道:“哥哥……大爹爹真漂亮。”

沐九如放下纱帘,笑道:“你小爹爹也漂亮。”

元宵看了看头顶上的蔺南星,点了点头:“嗯!”

小娃娃肚子里饱饱的,被小爹爹抱得身上暖乎乎的,还被大爹爹喂了水喝,并且两个新爹爹都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

元宵顿时忘之前的一场浩劫,和刚才初见新家人时的局促不安,他觉得自己现在很舒服也很安全。

小元宵扒了两下蔺南星的衣襟,握在手心里,小声地道:“爹爹……”

蔺南星道:“嗯?”

元宵贴了贴小爹爹胸口,软乎乎地卖乖道:“能不能……也做我娘亲、姥姥还有小侄儿的爹爹呀?”

他紧张把脑袋埋进衣服里,生怕惹了新爹爹们不喜欢,但还是继续道:“他们都很饿很饿,很冷很冷,很可怜的……”

沐九如柔软了目光,轻轻道:“元宵想帮他们?想把他们也带出来?”

元宵点了点头,期待地抬起只眼睛,望着沐九如,道:“嗯,那里住的不舒服,很冷很冷,很臭很臭,还有老鼠……可以吗……大爹爹?”

沐九如轻叹一声,夸道:“元宵怎么这么好?”

小豆丁脸上泛起些红晕,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沐九如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道:“但是爹爹们养不了那么多人,我们现在只能把元宵养好。”

元宵的表情肉眼可见低落了下来,亮晃晃的眼眸也失去了光泽。

沐九如道:“元宵别急,等你长大一些,成为很厉害的儿郎,就能像小爹爹今天把你救出来一样,你也能把他们都救出来。”

元宵纠结了片刻,点点头道:“嗯,好吧……那我也要变得像小爹爹一样厉害,以后就能帮到娘亲姥姥了!”

沐九如轻笑一声,蔺南星也被好大儿童言童语的夸赞哄得心情愉悦。

蔺爹爹轻轻地哼了一声,又捏起个饼子塞进元宵手里:“那就多吃点。”

元宵捧着热乎乎的米饼,道:“谢谢小爹爹。”

小孩子刚开始还认生得很,现在已经一口一个爹爹叫得很熟络了。

蔺南星心情大好,盘算着回去后就托逢会帮他的好大儿照拂下做官奴的家人们。

省得劳累死了哪个,让元宵知道了伤心难过。

蔺督公摸了把小家伙脏兮兮的脑袋,愉快地道:“嗯,乖。”

小元宵用哭哑的嗓子“咯咯”笑了两声,气氛霎时温情了起来。

夫夫两哄着小家伙吃饱了喝足了,一家三口付了茶水钱,就离开了茶铺,往家里走去。

蔺南星手上提着和沐九如一起买的吃食饮子,另一只手里抱着儿子,身边跟着夫郎。

新组建的小家与其他擦肩而过的普通人家别无二致,都是和乐融融,温馨美满的。

元宵和两个爹爹熟络了以后,这才露了些孩童的本性出来,说起话来嘴甜得很,奶声奶气地夸道:“元宵变得好高好高呀!小爹爹真厉害!”

虽然也不知道长得高有什么厉害的,蔺南星大多数时候只觉得这身高略显累赘。

但被儿子这么甜甜地夸上一夸,新上任的蔺小爹爹也莫名地情绪高涨起来。

他双手一举,让小家伙直接坐到了自己的肩上。

元宵这下可是“一览众山小”了,他惊叹道:“哇,好高!”又清脆地笑了几声。

仿佛才这么一会,小小的人儿已经把之前牢狱的困苦,刑场的阴霾给抛之脑后了。

无忧无虑的,才是少年人呀。

沐九如抬头望着边上的爷俩,被小元宵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发出一串轻快的笑来。

蔺南星嘴角咧得更高,恨不得把沐九如也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扛着笑呵呵的夫郎和儿子,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郎君。

元宵和小爹爹闹了一小会,此前又吃饱喝足了,很快就有些困倦。

他重新趴回了爹爹的怀里,脑袋一点一点的想要睡觉。

但还没到家,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生怕自己一睡着眼前的新爹爹们就不见了。

他拼命地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道:“我们还没到家呀?”

沐九如指了指几步之遥的匾额,道:“到家了,就在前面。”

元宵顺着大爹爹指点的方向望去,念道:“……太监第……”

元宵刚读完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紧紧抓住小爹爹的衣服,把自己藏的好好的。

蔺南星带着小鸟依人的儿子和夫郎跨过门槛,进入蔺太监第内。

元宵紧张地道:“爹爹,你们……是阉狗的下人吗?”

这声说得不轻不响,听得门房直接愣住,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水,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闭着眼睛行礼道:“见过老爷,见过正君。”

蔺南星淡淡应了一声,面色不变地带着妻子往鹿韭苑走。

蔺南星出门在外没少听人这么骂他,秦家那么讨厌阉宦,私底下会叫他们为阉狗也不足为奇。

秦四郎估计就是受到长辈们的耳濡目染才这么说的。

这么小一个人,兴许连阉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沐九如眉头微皱,严肃地道:“元宵……”

他还没来得及出言斥责,元宵却身体一抖,挣扎了起来,嚎叫道:“你……你是阉狗!你放开我,你别碰我!”

短胳膊短腿儿胡乱地打在蔺南星的身上。

但蔺南星身经百战,皮糙肉厚,小娃娃的这点力气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挠痒痒一般。

蔺南星眉头微皱,却也不打算同少不更事的新儿子计较,只觉得小东西乱打乱闹有些麻烦。

他把人抱得更好,省得等下摔着了,他家少爷要心疼。

元宵却不领情,甚至他觉得蔺南星力大无穷,更加不似好人,妖魔鬼怪一般恐怖,眼里又滴滴答答地开始落泪,喉口发出凄楚的呜咽声。

他手脚死命地推拉挥动,想要离开蔺南星的掌控。

“刷拉”一声,蔺南星手上的那串油纸包草绳断裂,散落在地上。

有个纸包直接散了架,包裹的鱼兜子落了一地,全都沾了尘土。

那可是沐少爷晚点要吃的东西,蔺南星之前被小东西乱骂一通都不曾生气,此时此刻却起了点火气。

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元宵的屁股,控制着力道不让人吃痛,却发出响亮的“啪”一声,威慑力十足。

蔺南星沉声道:“别动,安分点。”

第106章 教育 元宵纠结地垂下脑袋:“但元宵不……

元宵被蔺南星打得浑身一震。

他突然像是在刑场上初见时那般, 嚎啕大哭起来:“放开我,放我回去……呜呜呜,阉狗打我, 爹爹娘亲,我要死了……救救元宵,这里都是阉狗呜呜呜……”

一声声阉狗, 在蔺太监第里响亮地回荡。

四周的下人们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听不见那小娃娃肆意辱骂蔺老爷的话语。

沐九如紧紧皱着眉头,对元宵出口成脏心下不虞。

可小家伙又哭得实在可怜, 豆大的眼泪不停落下,脸都憋得涨红了, 身体抽抽噎噎地打着摆。

也不知秦家人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妖魔化宦官的, 才叫秦四郎怕成这个模样。

蔺南星又拍了两下小东西的背,道:“别吵,哪来这么多阉人, 府第里就两三而已, 吃不了你,皇宫里面才都是阉人。”

元宵一听就两三个阉狗,顿时感觉自己安全了许多,他稍微安静了一点, 但还是扒拉着蔺南星的手臂,道:“不要……不要阉狗碰我呜呜,脏呜呜呜……”

说着又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几乎都要背过气去,倒叫人不好真的和他置气。

沐九如叹道:“相公,你先把他抱进屋里去吧,一直吵着也不是事。”

蔺南星应了一声, 沐九如抚了几下他的小相公,聊做安慰,又捏捏元宵的小短腿,哄道:“别哭,别怕,你小爹爹刚才回家的路上多疼你啊,他喜欢你的,你可别乱动了,这么高摔着了,屁股得变成四瓣。”

元宵此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光顾着害怕和挣扎,嗷嗷哭道:“呜呜呜别碰我,我要回家,我不要做阉狗呜呜……”

光听这动静,不知实情的人还以为蔺督公准备吃小孩了呢。

但大虞开国以来,确实出过几个吃小孩、抓小孩炼丹的权宦,因此元宵怕成这样,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反应过度。

蔺南星被他的好大儿吵得脑瓜子嗡嗡,二十只飞鸢一起鸣叫都不及元宵一人的哭嚎尖厉刺耳。

这小子要是落在他别的同僚手上,高低也得胖揍一顿,兴许还要给毒哑了,又或者也给阉了,让他真就成了个小阉狗。

但蔺南星已经认了元宵作为儿子,还是他和沐九如一起的儿子,小东西再能折腾,蔺南星也得捏着鼻子忍下。

新官上任的蔺爹爹心碎地看着地上他给少爷买的东西,吩咐附近的下人收拾起来,鱼兜子扔了,其他的留着之后吃。

他轻叹一声,夹好自己哭闹的儿子,牵着满心担忧的夫郎的手,一同进了枝叶居。

欢快的家庭时光还不满一个时辰,就愁云惨淡起来了。

难怪古人言: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蔺家夫夫进入枝叶居时,多鱼正一个人在屋子里做洒扫,他拿着个拂尘东掸掸,西掸掸,其实一整个魂早就飘到了屋子外,时刻关注着门扉的动静。

毕竟小娃娃的哭声直破云霄,还在宦官府第里大呼小叫“阉狗”什么的……着实勇气可嘉!

多鱼方才开门往外看了一眼,看到是蔺公怀里抱着的小东西在哭闹不休,立马很有眼色地关上门扉,假装万事不知。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揣测,莫非是蔺公信了什么偏方,拐来了个孩子来要给正君入药?

此刻主子们带着小东西进了屋,多鱼总算能正眼瞧上一瞧了,他行礼道:“正君吉祥,蔺公吉祥。”随后立刻看了两眼小娃娃。

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就是个普普通通,还算可人的小东西。

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门道来,唯一让多鱼觉得奇怪的,大抵就是蔺公对这小东西还算和颜悦色。

多鱼道:“这个是?”

蔺南星拍了两下嘟嘟囔囔“阉狗”的小家伙,温和地道:“这是咱家刚认的儿子。”

多鱼的脸色顿时一变。

夭寿了!蔺公居然认干儿子了!

多鱼此前一直觉得,蔺公如果要认干儿子,那高低也就是他和多贤里选一个了。

他和多贤都年纪小,人也伶俐,长得都不错,还和蔺公鼎鼎亲近……蔺公要收干儿子,舍他们其谁?

所以,这到底是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啊?!

一路叫着阉狗进来的,都没被蔺公弄死。

他还想什么药引子,原来压根不是药引子,是干儿子!

这么宠,怕不是蔺公流落在外的亲儿子吧?

别说,长得还真有点像!

但长得和正君也有些像……莫非……

正君服用御曦以后……多了些不可言说的本领?

大虞开国百年来,也不是没有男妃生子的野史……

看来这野史不仅足够野,还有点真?

不待多鱼细细琢磨小东西和两个主子的真实关系,蔺南星那头已经把哭成泪人儿的干儿子放下了。

正放在外间,多鱼的那张矮榻上。

元宵一落到床榻上,就手脚并用地向后倒爬。

他在被带去同两个爹爹见面之前,虽然已被人清理过了身体,但官兵那种大老粗做不了多精细的活,元宵的手脚上依然有不少的脏污,之前就往蔺南星的身上蹭了不少。

现在则是擦了一排明显的污渍在多鱼奶白色的床褥上。

一直到背脊靠到了墙面,退无可退了,元宵才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

多鱼小公公秀丽的五官瞬间扭曲。

他发出无声呐喊:啊啊啊!咱家的榻!这到底是哪儿捡来的埋汰!之前是当乞儿的吗?!

造成多鱼痛失洁净被褥的罪首——蔺督公对此毫无愧疚,一脸从容。

因为他确实就是觉得儿子的身上太脏了,才选择放在多鱼的床榻上,而不是把小东西带进去,放在他和沐九如的婚床上。

那头元宵离了阉人的怀抱,又进入了个舒适清幽的环境里,总算是觉得安全了许多。

他不再大吵大闹,静静缩在床角,无声地落着一颗颗金豆豆,一双胳膊警惕地抱住膝盖,睁着眼睛重新打量面前的新爹爹们。

沐九如脱下帏帽和面纱,轻轻呼出一口气。

孩子是他提出要养的,那么小元宵出了差错,他也应当悉心去教化。

沐九如坐到矮榻的边沿,慢慢地碰了下元宵。

小家伙立马害怕地抖了抖身子,但他看到大爹爹遮面下的脸蛋十分好看,简直就像神仙一样……

那么好看的人,不太像会是个坏人。

元宵的害怕少了一些,但又有些委屈,小珍珠啪塔啪塔掉得更多。

沐九如轻轻抹了下他的眼眶,哄道:“乖乖元宵,感觉好些了吗?爹爹抱你,好不好?”

元宵“呜呜”两声,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也是阉狗吗?”

沐九如一愣,还未想好该如何作答,蔺南星已经黑了脸,道:“你大爹爹人好着呢,是个康健人,别胡说八道。”

元宵被蔺南星骂得缩了缩脖子,眼睛一闭直愣愣地扑进了沐九如怀里,呜咽道:“大爹爹,你放我回去吧……呜呜,我不要做阉狗的儿子,我也不要做小阉狗呜呜呜……”

小家伙口无遮拦让沐九如有些生气,但好笑和心疼也是有的。

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哪知道他说的都是什么呢?

可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沐九如从蔺南星的袖子里摸出手绢,擦了擦元宵的脸,柔声问道:“元宵,你知道阉狗是什么意思吗?”

元宵被大爹爹香喷喷的手绢温柔地擦拭着,他打了个哭嗝,慢慢回道:“就是……那些,带着那个尖尖的,像狸奴耳朵一样的帽子,说话声音很难听的,还……不男不女的人。”

沐九如轻叹一声,小小的一段话里,满是天真烂漫的残忍。

他想了想该如何应答,然后问道:“既然他们是人,元宵为什么叫他们阉狗?”

元宵呆呆地道:“就是阉狗啊……”

沐九如眉眼温柔地看着小家伙,用绣帕捏了捏淌着鼻涕的小鼻尖,道:“那元宵是个小人儿,所以你……就是小狗?”

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确认道:“嗯,对,元宵就是小狗。”

元宵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眼泪又开始啪塔啪塔地落下。

即便他懂的事情不多,却也知道被说是狗算不得什么好话。

元宵伤心欲绝,仿佛自己马上真的要变成一只被呼来喝去,无人怜爱的小狗了。

他哭道:“我不是小狗……元宵是,是小宝,姥姥娘亲都叫元宵小宝的。”

蔺南星看着沐九如和元宵一问一答,知道少爷是在维护他,帮他们教导儿子呢。

他心里暖融融的,也坐上了多鱼的矮榻,挤到沐九如的身后,将夫郎和儿子全都拢在怀里。

沐九如配合地抱着小元宵,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地拉进元宵和蔺南星这对爷俩的距离。

他笑着哄道:“不哭不哭,爹爹知道了,我们元宵是小宝贝,是乖宝。”

元宵这才哼哼唧唧地收了收哭声,沐九如道:“那爹爹再问问小宝,你平日若是遇到了眼盲耳聋的人,当面是如何叫他们的?”

元宵想了想道:“哥哥或者姐姐……要是是年纪大的,就叫叔叔姨姨……”

“哦!”沐九如应了一声:“那你为何不叫人瞎子,或者聋狗?”

元宵惊讶地道:“不能这样的!爹爹!他们看不见听不见,已经很可怜了,还有将军叔叔们要是没有手脚的话,也是不能当面说出来的,他们听了会很难过的。”

这么看来,秦四郎的本性倒是不坏,阉狗长阉狗短的,兴许就是被秦家给灌输坏了。

沐九如笑道:“这就对了,我们对瞎聋之人需要有所顾及,不能当面说出他们的痛处,那阉人和他们也是一样的,都是身体上少了东西。”

他温柔地道:“元宵,你方才叫你小爹爹阉狗,他是不是也要难过的?”

元宵心虚地看了眼蔺南星,又把脑袋埋进了沐九如的胸口,道:“……可是,不对,阉,阉……都是坏人,还不男不女,会吃小孩……”

沐九如拍着小家伙的背脊,耐心地道:“都是哪儿听来的,嗯?你看看你的小爹爹,他是不是对你很好的?再看看他这么高大,是不是特别有男子汉气概?他吃没吃你呀?”

元宵“唔”了一声,又慢慢腾腾地从沐九如胸怀里支起了脑袋。

他看着小爹爹漂漂亮亮的脸蛋,高高大大的身躯,又回想起刚才和小爹爹相处的时光……

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元宵道:“……他是好好的……大爹爹也好好的……”

他纠结地垂下脑袋,揉弄大爹爹衣服上的布料:“但元宵不想做,不想做阉宝……元宵是好宝宝……”

沐九如差点笑出声来。

第107章 香香 水波晃晃荡荡,属于沐九如的香味……

沐九如抱紧了怀里的小宝贝, 道:“放心,不会让你变成小阉人的,你是爹爹们的乖宝。”

他揉了揉元宵的脑袋:“小脑袋里怎生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元宵脸蛋微红, 却被沐九如哄得莫名又高兴了起来,眼泪也没了,嘴角都不知不觉地翘起了些许。

沐九如再接再厉地道:“那元宵前面骂了小爹爹那么久, 是不是该给你的小爹爹道个歉?”

元宵点点头, 羞窘地道:“对,对不起, 小爹爹……”他顿了顿,又支支吾吾道, “但是, 小爹爹也,也打了我……”

蔺南星轻咳一声,道:“打你是我的不对, 过来, 我抱抱你,给你揉揉。”

元宵又汗毛倒竖地缩回了沐九如怀里,道:“不,不要……”

怎么之前还给抱, 现在又不给抱了,蔺南星着实摸不透儿子的想法,他伸出个手臂,道:“还生气呢?要不你打回来?”

元宵摇了摇头,伸出个手指头,推开蔺小爹爹的大手,道:“不打, 你……会痛的,就是……那个,因为……”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小爹爹是,是阉宝,脏脏臭臭的……嗯……元宵是香宝宝……不要碰小爹爹……”

小东西对阉人的偏见可真是方方面面,一个不漏。

沐九如看着蓬头垢面的脏元宵,笑道:“谁说的呀?你仔细闻闻小爹爹,看看他身上是什么味道。”

元宵嘟着嘴,眉头紧皱,看着他的小爹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嫌弃。

沐九如见他没有激烈地反对,鼓励道:“你闻一下试试看,你以前的爹爹有没有教过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嗯?”

元宵抿起嘴巴,严肃地点了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凑到蔺小爹爹的俊脸上闻了闻。

皂角味,混合着淡淡的熏香味,还有茶油味沁入他的鼻腔。

元宵眼睛一亮,道:“是香的!”

沐九如笑得眸光闪烁,他用力搓了几下儿子的脑袋,道:“那你再闻闻看这个。”

元宵高高兴兴地移动脑袋,闻上大爹爹漂亮的手掌。

下一瞬,他“呕”了一声,泪眼汪汪地道:“大爹爹……好臭……”

沐九如道:“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不信你摸摸你的头发,闻下看看。”

元宵呆若木鸡,将信将疑地摸上自己的头发,蹭了两下,然后把手掌放在离鼻尖很远的地方闻了一闻,居然都能闻到臭味。

小家伙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呜呜哭道:“元宵,元宵变臭臭了……!怎么会这样……!”

沐九如又差点憋不住笑声,他清了清嗓,柔声哄道:“怎么又哭了,和你小爹爹一样爱哭,尽会招人疼……”

他拍拍怀里的小家伙:“别哭别哭,爹爹们都不嫌你的,小爹爹之前还抱了你一路呢对不对?大爹爹现在也抱着你呢。”

元宵用另一只没有摸过头发的手给自己流眼泪,那只发臭的手已经被他放逐到了离身体最远的地方。

他哼哼唧唧道:“元宵要洗澡,元宵不要臭臭……”

沐九如忍俊不禁:“好好,等下就给元宵洗澡,洗的和爹爹们一样香香好不好?”

元宵道:“嗯。”

沐九如又道:“小爹爹之前同你道了歉,你还在生他的气吗?”

元宵摇了摇头,沐九如道:“那现在可以让小爹爹抱抱你了吗?”

元宵看了看自己臭臭的那只手,又看了看香香的小爹爹,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沐九如,双手抱住了蔺南星的手臂。

蔺小爹爹一把就把小元宵抱到自己的腿上,放在他和沐九如的中间,又重新摸了块帕子,轻柔地给小家伙擦了脸,擤了鼻涕。

蔺南星伺候人的本事比沐九如高明上许多,三下两下就把元宵摆弄得舒舒服服,几乎要瞌睡过去。

小小的一个人儿,吐着鼻涕泡泡,又和小爹爹重归于好了,软乎乎地依赖进了蔺南星的怀里。

这小家伙,闹腾时十分的闹腾,可乖觉时又万分可爱。

两个爹爹终于完成了他们人生第一次对孩子的教育,双双在心里捏了把汗,又如释重负地相视一笑。

元宵蹭了蹭小爹爹结实又柔软的胸膛,撒娇道:“那……小爹爹,以后不要打我了,好不好啊?”

蔺南星轻笑一声,道:“好,以后只要你不欺负你大爹爹,我都不打你。”

元宵连忙表态:“大爹爹那么漂亮,怎么可以欺负他!”他握紧小小的拳头,“欺负大爹爹的人,都是大坏蛋!”

蔺南星顿时看他的好大儿越发顺眼了。

蔺爹爹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对!”

元宵急着要洗香香,蔺南星和沐九如在外面跑了半日,又都抱过了他们埋汰的好大儿,也需要尽快沐浴更衣。

于是蔺南星便叫了两个浴盆进屋,由多鱼带着元宵沐浴,蔺南星伺候沐九如沐浴,两对主仆同时开工。

澡盆子中间支上一道屏风,隔开了空间,又彼此能够听见个动静。

元宵在秦家时,衣食住行都仆者如云,前呼后拥,他早已习惯了被下人伺候,因此也不抗拒还未熟悉的多鱼帮他洗澡。

就是有一点点的怕生,也因为爹爹们就在屏风的另一头,说话声都能听得见,而安下心来。

里间在沐九如回家之后,已点上了碳火。

沐九如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修长的脖颈与洁白的肩膀露在水外,被蒸汽氲出细密的水珠。

晶莹剔透的珠子一滴滴慢慢地淌下。

划过清秀的喉结,落入锁骨上的水洼,又汇聚满溢,流过粉润的胸膛,没入浴盆之中。

他胸口处的剑伤早已落了痂,长出了粉嫩的肉芽,在水里绰绰约约地插在红艳的骨朵边上,像是绽了一枝秋海棠花。

蔺南星看的面红耳热,又想起了上午时,沐九如答应了他,回家以后要同他亲昵。

蔺南星臊着脸,伸出手拨乱了一池春水,遮挡住水下的香艳景象,规规矩矩地拆下夫郎头上的发簪。

柔亮的长发倾泻而下,落入水中。

蔺南星拿了象牙梳篦轻轻地梳理,又在手心里倒了些桑叶水搓开澡豆,悉心地揉弄沐九如的头皮。

多鱼是个能说善道的玲珑性子,只这么一小会,已把元宵逗得欢笑连连,屏风的另一边,清脆的水声、笑声接连不断,光是听着都让人心情畅快。

沐九如抬起头来,看着他家小相公的脸庞,愉悦地笑道:“落故,元宵和你小时候简直一个模样。”

蔺南星跟着沐九如的笑容也勾起了嘴角,低低地道:“嗯?”

沐九如抬起手臂,点了点小相公高挺的鼻尖,道:“一样都是小哭猫。”他又点上蔺南星的脸颊,戳出一个甜甜的酒窝,“还有吃东西挑嘴。”

蔺南星睁大了眼睛。

爱哭这点,他如今已是认了命,再升不起狡辩的心思了。

但作为一个吃苦耐劳的小奴婢,蔺南星怎么可能会挑嘴呢?

蔺小厮小小声地嘟囔:“我不挑嘴。”

沐九如被小相公委屈的模样给逗乐了,他捏住蔺南星的鼻尖,笑道:“嗯,是不挑嘴呢,就是你刚跟着我的那会儿,吃起东西来虽然又急又香,但表情总是怪怪的,和元宵今日吃米饼时差不多。”

他边说,边学着记忆里的小南星摆出表情。

俊美郎君鼓起脸颊,卖力地空嚼着,一对柳眉紧紧皱起。

他嚼了没两下,就“噗嗤”一笑破了功,抖着肩膀道:“想来是你们从前吃的好,嘴就被养得娇贵了些,偏生又都是乖巧的孩子,就只闷头吃着,做几个怪腔,不愿真叫人难堪。”

沐九如抬起眼眸,笑盈盈地看着小相公,道:“招人疼得很。”

蔺南星完全不记得他以前还有过那么挑嘴的时候,他记忆里的自己可是个吃什么都香的好奴婢。

但少爷说的怎么会有错呢?少爷说的必然全都是对的!

况且比起替自己申辩,眼前的沐九如已吸引走了蔺南星的全副心神。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试探地吻了吻沐九如微微颤动的眼睫,然后又嘴唇下移,亲了亲红润细腻的面颊。

沐九如轻轻一笑,也侧过身子,吻了吻小相公的侧脸。

属于沐九如的香味涌入蔺南星的鼻尖,将他团团包裹住,让他满目柔情,满心安逸,又气血翻涌,心口鼓胀。

水波晃晃荡荡,水声滴滴沥沥,蔺南星又偷偷地把脑袋往下移……

高挺的鼻尖埋入了沐九如的颈项,小郎君沉醉地汲取起了主子的芬芳气息。

屏风的另一头,却突然传来了杀猪般的声响。

元宵尖叫道:“爹爹,大爹爹!多鱼是个阉宝,救命,大爹爹他要把元宵煮了吃,呜呜呜!”

多鱼手忙脚乱的声音紧随而来:“小少爷,别动,别扑腾!小的哪敢做那些事,你仔细摔着!小心!”

水声响得越发激烈,就连洗澡水都漫过屏风溢了过来,活像两人在隔壁打起了水仗。

元宵又哭了起来,道:“大爹爹,阉宝要变妖怪了,他缠着我手,呜哇啊啊啊!”

蔺南星:“……”

该说是沐九如教得太好了吗,虽然元宵现应该是又害怕了,才口不择言……

但阉狗变成了阉宝以后……

听起来只剩下诡异的羞耻感,再没别的了。

隔壁正和小少爷斗智斗勇的多鱼,罕见得和蔺督公产生了一样的感触。

若是换个人这样当面侮辱他,甭管是男女老少,他早就折断那人的每一条腿了……

但胡言乱语的人是蔺公的干儿子、他突然多出来的小少爷,还,还叫什么阉宝……

怪让人恶心的,阴阳怪气一般,但听着又好像生不起气来了……

落汤鸡一样的多鱼腾出只手,抹了把自己脸上溅到的洗澡水,继续拉扯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元宵少爷。

蔺南星扬声问道:“多鱼,怎么回事?”

多鱼回道:“蔺公,是刚才小少爷问起小的是不是阉……”

他差点要被满耳朵的阉宝给带过去,顿了顿才道:“阉人,小的就如实答了,小少爷听见,就……受了惊吓……”

多鱼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委屈。

他只是一个阉人,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生的也算是伶俐可人的,竟被元宵这般嫌弃害怕。

分明这人之前还同他有说有笑,被逗得和个小母鸡似得,只会“咯咯咯咯”……

多鱼撅起嘴,愤愤地想:个小白眼狼……

第108章 不痛 蔺南星微微眯了眯眼睛,弹了下儿……

沐九如轻叹一声, 道:“落故,把屏风撤了吧,兴许元宵看见了我们会好一些。”

蔺南星点点头, 将手上的皂沫洗净,起身去撤屏风。

他搭上屏风的木框,又伸出个手, 比了个手势, 让多鱼背过身别看他们这里。

多鱼气得鼻子都歪了:蔺公之前天天宫里宫外忙活的时候,咱家伺候沐公子洗澡还少吗?

咋滴, 如今你们成亲了,咱家就成了你蔺公的眼中钉, 肉中刺了?

竟是一眼都不能让咱家看到了!

小东西是小白眼狼, 蔺公是个大白眼狼,可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多鱼小公公如此本分, 原来一眼都不打算看的, 如今被蔺公这么一指,泥人都是要起几分心气的!

叛逆的多鱼怨气冲天,只留给蔺公一个后脑勺,眼不见心烦地别开视线, 屁股对着主子们的浴盆,继续压制住吵人的小少爷。

沐九如遥遥地道:“元宵少不更事,委屈多鱼担待着他些。”

多鱼拉长的脸蛋瞬间回春,笑吟吟地回道:“小的没事,正君放心,这些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小的一定把小少爷伺候得妥妥帖帖!”

多鱼被温柔的沐公子抚慰了沧桑荒芜的内心。

他不由感慨:还是正君好啊, 温柔又善良!

也不知道这般好的正君到底看上了无理取闹的蔺公哪点……

蔺公可太会魅主了吧……把天仙一样的昔日少爷哄得三迷五道,都成了屋里的男妻。

他多鱼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好的良缘啊……?

他也想要一个漂漂亮亮的屋里人!

虽然他前几日才刚过十三,年岁还小,但蔺公不也十多岁就认识了沐公子吗?

他已经起步晚了啊!

若是有机会能跟了个像沐正君这般好的主子,还两情相悦和和美美,简直梦里都能笑出来!

他多鱼缺的是魅主的本事吗?缺的是一颗忠肝义胆吗?

不,他缺的是像蔺公这么好的运气啊!

看看眼前的小少爷是什么玩意,多听一声“阉宝”他都觉得要折寿!

真是同样的奴婢,不同的命!

小白菜,地里黄一般的可怜多鱼,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又轻柔地摁住他的小主子,还要注意着不能让视线掠到身后的正君!

他多鱼为这个家,当真是付出了太多!

在多鱼一个人叽叽咕咕腹诽地时候,蔺南星已手脚利索地将屏风拉开,放到一边折叠整齐。

两个浴盆中间没了遮挡,元宵又看见了他漂亮的大爹爹,还有另一个阉宝小爹爹。

蔺南星虽然也是个阉宦,但元宵之前同蔺南星已经混得熟了许多。

至少比起嗓音尖细,看上去不男不女的多鱼来说,蔺南星更让他觉得不像是吃小孩的坏人。

因此元宵看见了爹爹们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倒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浴盆里的水像是骤雨一般打了多鱼一身,让多鱼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元宵扒着浴盆的边缘,叫道:“小爹爹,救救元宵……元宵要爹爹,不要这个阉宝!”

多鱼背着蔺南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以发泄自己的不满,元宵哭得更是凄厉:“他眼睛消失了!他要变妖怪了!爹爹呜呜呜……”

沐九如长叹一声,道:“多鱼,你休息去吧,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落故,把元宵抱过来,你帮我们爷俩一起洗吧。”

蔺南星应了一声,若是放着元宵一直哭闹下去,沐九如也洗不了安生澡。

他一把抱起元宵,道:“走,去和你大爹爹一起沐浴。”

元宵紧紧抓住蔺南星的衣服,小猴子一般依赖地窝着。

小家伙的身上虽然因为之前被官兵摔打而青紫了不少的地方,但依然是白白胖胖的一小只,没因为牢狱掉多少肉,和个小猪仔似得。

蔺南星把元宵放进沐九如的澡盆里,沐爹爹立刻伸手接住,元宵也乖顺地回抱住了他的大爹爹,抽噎着道:“大爹爹……”

沐九如哄道:“嗯,别怕,小元宵,爹爹们都在,让小爹爹帮你洗澡好不好?”

元宵点点头,吐出个鼻涕泡,止住了眼泪,乖乖道:“好!”

蔺南星连忙用手抹去元宵的鼻涕,别让这小埋汰污染了沐九如的洗澡水。

沐九如看着这一大一小,对蔺南星笑道:“元宵虽然爱哭,但比你小时候要好哄些。”

蔺南星脸色腾得一红,他羞臊地摸了摸元宵的脑袋,转移话题道:“你的头发已经洗过了?”

元宵道:“嗯。”

蔺南星拿了盒澡豆过来,放到元宵面前:“喜欢哪个?闻闻。”

元宵凑近澡豆盒,对着一个个颜色各异的澡豆东嗅嗅,西嗅嗅。

虽然各种味道的澡豆混在一起,很难区分出各有什么味道,但选择的过程让小家伙兴致勃勃。

那双既像沐九如又像蔺南星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和琉璃珠子一般清透。

元宵笑嘻嘻地挑了个澡豆,蔺南星就拿出那枚,仔仔细细地帮乖儿子搓洗身体。

元宵这会心情又好了,不再伤心害怕了,他双手在水里面像小鱼一样游动,玩得不亦乐乎,嘴里软乎乎地撒娇道:“爹爹,以后能不能不要让多鱼这个……阉宝伺候我,我想要小厮或者是丫鬟姐姐。”

沐九如道:“只因为多鱼是阉人,你就不想同他相处了吗?”

元宵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大爹爹,又看了看小爹爹,道:“小爹爹好,阉宝都坏……元宵,害怕……”

蔺南星是个宦官,打交道的人里,自然也是宦官居多。

他们的儿子却对宦官成见如此之深,日后蔺南星的那些下属出入府第,元宵要是又闹出什么动静来,总是不太妥当。

沐九如想了一想,循循善诱道:“元宵在不知道多鱼是阉人之前,是不是觉得多鱼是很好的呢?我听见你同他在一起时,一直在笑呢。”

元宵回想了片刻,终于想起知道多鱼是阉人之前,他们相处的欢快时光了……

小人儿撅起嘴,在水里捏着手指头,低声道:“好像是这样的……但元宵,不想要这个下人,换一个好不好……”

沐九如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小宝,你的小爹爹是好的……”他轻笑一声,“阉宝,是你同小爹爹相处以后才发现的对不对?”

元宵点了点头,沐九如道:“那小爹爹能是好阉宝,为什么多鱼不能也是好阉宝呢?如果只是因为多鱼是阉宝,你就嫌弃他,不同他好了,多鱼是不是也要伤心难过,一个人偷偷地哭呀?”

元宵犹豫片刻,看了看他的好阉宝小爹爹,又点了点头,好奇地道:“所以……多鱼是好阉宝……?”

沐九如捏捏儿子的脸蛋,道:“多鱼好不好,小元宵你同他相处了自己来体会,若是你接触下来,真的不喜欢多鱼,我们再换别人来伺候你,好不好?”

元宵乖巧地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好的大爹爹。”

沐九如夸道:“元宵真是通情达理的乖宝宝。”

他又道:“你以后可以叫阉宝做公公,或是宦官……阉和瞎、聋一样,说的是他们的残疾之处,你直接叫唤出来,对他们是失礼的……”

元宵反应了片刻,道:“啊……元宵……不知道。”他积极改正道,“以后元宵都叫公公……”

沐九如摸了把儿子湿漉漉的脑袋,又是一通夸赞,蔺南星也高高兴兴地夸了儿子几句。

元宵突然道:“爹爹……能告诉元宵,阉,是哪里坏掉了吗?”

沐九如前面教育儿子时巧舌如簧,此刻却突然哑口无言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小相公,不知该如何作答才不显得搪塞儿子,又不会让蔺南星觉得难堪。

蔺南星微微眯了眯眼睛,将手伸进水里,弹了下儿子小雀下面的那处,道:“就是这里没了。”

元宵双手捂住下面,道:“啊痛痛痛!”

蔺南星轻笑一声,无辜地道:“我没用力。”

元宵松开手,往下看了看,水波晃荡,看不清楚,他又感受了一下,道:“唔,好像是只有一点点痛……”

但只是轻轻碰一下都有一点点痛了,这里要是没有了得多痛啊,一定比打屁股,罚跪都要痛好多好多……

元宵好奇地盯着小爹爹的胯部看,可隔着衣服,那里好像和别的郎君也没有什么区别……

元宵只看了两眼,就想起来盯着别人的残缺处看很不礼貌。

他连忙收回视线,转而去找小爹爹的手,用自己的两只小手牢牢捧住,还贴心地抚摸了两下,安慰道:“小爹爹现在不痛啦,小爹爹是很好很好的公公。”

蔺南星的心头突然像眼前的水面一样,亮亮地晃荡了一下。

他拿起水瓢,舀了勺热水,浇在元宵的头顶上,把小家伙冲得湿漉漉的,像只小小的落水狗一般。

蔺南星展颜笑道:“小东西,帮你洗个澡就很好了,傻。”

元宵甩了甩脑袋上的水,鼓起脸蛋,气呼呼地道:“我不傻,元宵是聪明的好宝宝,爹爹,娘还有哥哥都……”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眼里泛起水光,窝进了沐九如怀里,啜泣道:“元宵想爹爹,想哥哥,想娘亲……”

到底是年岁还小的孩子,分明刚刚已经被哄得哈哈直笑了,一转眼又想起了自己的亲族,小兽般呜呜哭泣了起来。

两个刚刚晋升父亲的小夫夫,立时如临大敌,又手忙脚乱地哄起了儿子。

好一会元宵的哭声才止住了。

又不过一会,澡都没洗完,前头又哭又笑的人儿,已经在水里睡了过去。

蔺南星和沐九如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第109章 秋棠 腰带在葱白的指尖舒展延长,“窸……

之后蔺南星伺候着沐九如和元宵洗净、擦干。

又给一大一小两位祖宗换上新衣, 送去床上,都熥干了头发。

蔺南星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把夫郎和儿子都安置妥当了, 这才自个儿去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澡回到屋里,正看见沐九如身着素白里衣,半身盖着锦被, 轻拍着酣睡的元宵, 依在床头懒懒地翻阅书册。

前面刚洗完澡时,蔺南星和沐九如已经齐心协力替元宵浑身上下涂了药膏, 又摸上了面霜、体霜。

小家伙在秦家生活时是举家共宠的老来子,娇生惯养, 食不厌精。

因此哪怕在牢里磋磨了半个月, 元宵的皮肤依旧细嫩柔滑,长发乌黑油亮,身上也到处都敦实圆润, 肉嘟嘟的。

如今进了新家, 元宵被新爹爹们好好打理了一番,更是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样:鼻尖高挺秀气,眉毛柳叶一样细长浓密,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

蔺南星不论怎么看, 都觉得好大儿和沐九如有九成的相像,就像是少爷的亲子一样。

他曾经还是小厮时,在少爷及冠、到了适婚年岁之后,就非常期待他家少爷能结婚生子,然后让他这忠仆来照顾少爷的子子孙孙,永远侍奉少爷一家。

但沐九如身体不佳,子息艰难, 蔺南星就只能把这期望当成是个念想。

却不想如今,沐九如有了孩子,还是和他这个奴婢共同的儿子。

蔺南星只是看着夫郎和孩子相偎而眠的场景,心头就熨帖得一片暖热。

像是曾经在沐家小院的寒冬腊月里,他吃上的那半个沐九如剩给他的,流着溏心的烤柿子一般。

不,要比那还更加的暖热,更加的甜蜜……满足。

蔺南星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褪下了鞋袜,坐进了床里,正挨蹭在沐九如的身后。

他将下巴轻轻地靠上沐九如的肩窝,柔声唤道:“祜之。”

沐九如早就注意到了小相公的到来,他笑着应道:“落故。”

随后他抬手摸了摸蔺小郎君湿漉漉的头发,道:“你把自己的头发也熥一熥去。”

蔺南星道:“没事,晾一会就干了。”

他抬起脸来,慢慢吞吞、贼头贼脑地亲上沐九如的脸蛋,又后退了一些,红着对挺阔的耳朵,期期艾艾道:“祜之……我们,到家了……”

被元宵的事情一打岔,沐九如已经全然忘记中午时候答应过小相公的事情了。

况且在那巷子里,他们已经亲昵过了一回。

但蔺南星既然此刻提出了此事,显然就是还想同他亲热。

沐九如的耳朵尖也红了一点,他合上书册,轻声道:“嗯……那你下床,我们去外面……”

蔺南星看了眼睡在他婚床上的儿子,突然又觉得小东西的存在有点多余。

他拉住被子边沿,胳膊上抬,轻而易举地地将小人儿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没露出半点。

蔺小郎君的屁股完全不想挪动,赖着地儿道:“这样就行了。”

沐九如瞪了小相公一眼,连忙扒拉被子,把乖儿子的脑袋解放出来。

只这么一会,元宵白嫩的脸蛋都好像憋的红了些许。

蔺南星立刻心虚地别开目光,不敢看自家夫郎。

沐九如轻叹一声,推了推小相公的胳膊,道:“我们去外面。”

他摸了几下蔺南星垂落在胸前的湿发,哄道:“乖啊,你别闹,要是被孩子看到了,我们还当不当人的爹爹了?”

沐九如摸头发的那两下,像是把蔺南星的整颗心都给抚顺了,小郎君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对沐九如是不服帖的。

况且他虽然不想离开他和少爷的婚床,但更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沐九如情动的模样。

蔺南星当即把自家夫郎轻柔地打横抱起,退出到了床外。

他捏好儿子的被角,放下床帘,仔细地调整好纱幔的形状,把床铺内外的景致遮挡得丝毫不透,这才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抱着夫郎,赤脚在踏步上移动了几下。

他走到床尾,将矮桌上的物件放到了别处,带着沐九如直接坐上了小桌,身体力行地传达他的意志:不愿在亲昵的时候离开他的婚床。

沐九如:“……”

沐九如对这可爱的小相公也是无奈了。

他被蔺南星稳稳地放到了坚实的大腿上,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对星火明灭的凤眸。

下午的日光依然明媚,即便被窗纸遮掩去了大半的光芒,依然能让沐九如能清楚地看到,蔺南星莹亮的眼里满满当当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沐九如笑道:“之前还没亲够么?”

蔺南星脸色通红,脑袋快要冒烟,但还是大着胆子道:“不,不够……少爷……”

他凑近了沐九如,亲了亲少爷莹白如玉的面庞,低低叫唤:“少爷……”

沐九如被小相公撒娇得耳朵都酥了。

他双手抚上蔺南星的脸侧,柔声道:“今日有劳落故陪我去昧昧小巷,之后还把元宵抱了回来,伺候我们爷俩沐浴。”他亲了亲蔺南星的鼻尖,“辛苦我的相公了。”

蔺南星凤眸圆睁,垂着眼眸看向停在自己鼻尖附近的红唇,道:“不辛苦,我……”他勾起嘴角,含蓄又欢心地笑道,“很高兴。”

沐九如看向他的小相公,目光变得极为柔软,像是一汪清水,又像是一弯月光。

他靠近蔺南星的唇瓣,轻笑着道:“那就再让我的小相公,更高兴一些……”

话语被吞没在柔软的唇舌之间,蔺南星的心跳声骤然放大。

许是有了之前好多次亲热的经验,这次沐九如的主动亲吻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涩稚嫩。

他在蔺南星的嘴里到处撩拨,每一个蔺南星之前将他吻得酥麻舒适的地方,他都仔细地舔.弄过去。

直把蔺南星亲吻得脑子里晕晕乎乎,浑身发热,唇舌和四肢都像是失去了控制。

他难以自抑地动弹着舌尖,贴近、触碰、包裹沐九如,一双大手也无意识地在沐九如纤细的腰侧收紧,又向上贴拢、摩挲。

沐九如几乎要被蔺南星给揉进了那个千疮百孔,又坚如磐石的身躯内。

只是再如何亲密缠绵的接吻,也因为沐九如气息不长,而很快中断了。

秀美的夫郎面颊飞红,带着唇上的盈盈水光后退开来,巧笑嫣然:“小相公总是把我亲得很舒服,今日我有把你吻舒服么?”

蔺南星不舍得咽下沐九如在他嘴里留下的香甜唾液,又不可控制地不停吞咽着。

他心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膛,浑身的血液都像是沸腾起来了一般,又羞得几乎不敢多看沐九如一眼。

他将自己的脸庞埋在了沐九如的肩上,哑声道:“嗯……少爷,很,很舒服。”

他甚至觉得,作为一个阉人,刚才的亲吻已是他此生此世所能获得的,最缠绵悱恻、刻骨铭心的快.感。

他被沐九如侍奉着,渴求着。

他也回应了沐九如,与沐九如一起共登极乐。

他们密不可分。

沐九如将躲羞粘人的小相公拥在怀里,温柔地拍抚身前之人微微汗湿的脖颈,与肌肉柔韧的后背。

沐九如的身上因为方才的主动施吻而出了一些细汗。

属于主子的清幽体香更加浓郁,飘荡在蔺南星的鼻尖,勾引着神不思蜀的小郎君不断接近,不停地闻嗅。

香味沁入蔺南星的体内,混入蔺南星的血骨,但依然不够。

他情不自禁地亲吻上近在咫尺的颈项,伸出舌尖,汲取皮肤上的液体,再抿回嘴中,细细地品尝。

果然是香甜甘醇的味道。

沐九如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身子身子微颤,脖颈上皎白的肌肤迅速透出娇艳的粉色,更多香甜的汗水渗了出来。

蔺南星又试着舔了一下。

沐九如攀着相公脊背的手指随着舔舐的动作微微收紧了些许,之后便再无动静,只是细柔急促地吐息着。

蔺南星放下心来,继续寻着每一处香甜的地方,慢慢舔吻下去。

幽香的汗水被他吮走,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唾液,在沐九如一尘不染的肌肤上,水淋淋地泛着光。

不过片刻,蔺南星的唇瓣已落在了沐九如的领口,他轻蹭着衣襟上的布料,柔声道:“少爷,胸口的伤还疼吗?”

沐九如的呼吸有些急促,眼尾艳红一片,妖异得摄人心魄。

他此前从未与人有过这般珍惜温存的亲昵,蔺南星流连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绒毛拂过一般,带起温软而又酥麻的颤栗。

沐九如的语调比起平时更加柔软,像是带着细小的钩子一般,轻呵着安抚道:“已快好全了……不疼了。”

蔺南星的手臂绕过沐九如柔韧的腰背,簇拥着缎子般顺滑的长发,将夫郎贴合向自己。

他紧靠着沐九如的胸口,灼烫的呼吸喷洒上洁白的里衣,将夫郎清瘦的胸膛煨得火热潮湿。

蔺南星颤抖着嗓音,哑声道:“我想……看看少爷的伤。”

沐九如动作微滞。

他的伤处蔺南星每日为他换药沐浴时,早已见过了无数次。

蔺南星此时提出要看伤,有何深意,彼此不言而喻。

沐九如侧耳仔细倾听,床上的元宵睡得香甜,小呼噜打得平稳轻细。

他垂眸柔柔一笑,毫不犹豫地收回了一只手来,勾上自己里衣的系带,触碰上蔺南星为他绑的规整小结。

向外抽拉。

腰带在葱白的指尖舒展延长。

“窸窣”轻响过后,里衣瞬间松散。

洁白的两片布料,像是蝴蝶翅膀一般,自肢体两侧垂落,露出脖颈之下的皎洁胸膛。

沐九如轻轻地道:“落故,你看吧。”

蔺南星喉结微滚,他伸出颤栗的手掌,慢慢撩开其中一侧衣摆。

沐浴时惊鸿一瞥的秋海棠花跃然眼底。

还有那个艳粉的骨朵,含苞待放在嫣红的枝头。

像是在散发着诱人品尝的馥郁香气。

又仿若一株吸血的植物,艳丽颓靡地盘桓在沐九如心上,将眼前郎君六亲无靠、一潭死水般的曾经血淋淋地剥裂、翻出,明晃晃地刺绣在这个纤尘不染的躯壳上。

再多的旖旎,再多的艳色,蔺南星也只想让它消失无踪。

细汗密密地渗出,洇湿粉玉一般的新肉,将花枝蒸出粼粼水光,玉肌润成万顷琉璃。

蔺南星将手覆上,跳动的心脏在掌心之下沉沉叩击,与他激烈地呼应。

彰显着沐九如的此时此刻,正坚实有力地存在着。

也宣告着夫郎对他毫无保留的纵容与温存。

蔺南星俯下头颅,在沐九如的胸口,印上和风细雨一般,绵密、缱绻、抚慰的吻。

第110章 韶光 元宵佳节过后,便是雪融冰消,韶……

沐九如容貌绝色, 倾国倾城,褪去厚重的衣衫后,往日被遮蔽的玉体也无处不美, 丰肌秀骨,靡颜腻理。

楚楚纤腰在绵柔的亲吻下轻轻颤动,让腰腹中央的那一竖凹陷分外得明显。

线条圆润的腹白线随着短促的呼吸时起时落, 越过明珠般的肚脐, 隐没于素白的里裤之中。

而腰线的另一端处,蔺南星久久地亲吻着沐九如的伤疤, 在那里落下血肉生长,疗愈旧伤一般细细密密的麻痒, 又珍重地反复描摹。

他在沐九如若有似无的轻哼声中, 慢慢地举高怀中的郎君,将人簇拥到自己面前。

头颅与鼻尖深深地埋进了夫郎柔软的肚肉里,像是一个与其血脉相连、密不可分的婴孩。

他一动不动, 静静地靠着这方温软。

炽热的吐息灼烫了沐九如的身体。

浅促的呼吸溽湿了蔺南星的耳朵。

他们相互附庸, 相濡以沫。

在拥抱中沉入安稳的乐土里,枝缠叶绕地哺育彼此。

像两株植物,伴生而活。

之后的日子,蔺家夫夫依然为了离京前的准备而忙忙碌碌。

并且因为新添的那口家庭成员, 两位毫无育儿经验的爹爹常常被儿子折腾得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但更多的,是阖家美满的欢闹与亲昵。

小元宵对他漂亮的沐爹爹有着天然的好感,每日都牛皮糖一般黏地在沐九如身上,爹爹长爹爹短地甜甜叫唤。

而面对打过他两下,还是家中老爷的蔺南星,小兽般的人儿就展现出面对大爹爹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虽然也很乖顺, 却有那么一些些的拘谨。

蔺南星并不在意元宵对他的看法,只要小家伙对沐九如孝顺,将沐九如这个大爹爹哄得开开心心,蔺南星就已心满意足。

只是当有一天,元宵神秘兮兮地叫唤他,往他嘴里塞了颗糖,说“这是元宵今天的最后一块糖了,给小爹爹吃”的时候时,蔺南星的心里软成了一团。

隔天蔺小爹爹就亲手熬了包饴糖,偷偷塞给他的好大儿,让他的好大儿永远不缺糖吃。

父子两相视一笑,元宵吃得满嘴甜蜜,也不忘塞回一块进他的小爹爹嘴里。

蔺南星顿时心花怒放,隔天又熬起了糖。

三天后,沐大爹爹把一大一小叫到跟前,严令禁止了蔺小郎君对元宵毫无底线的父爱,并找到府医一起为哭哭啼啼的元宵治疗牙痛。

蔺南星这才悻悻地作罢。

元宵年岁虽小,却不怎么认生,不仅同两位爹爹极短的时间内就亲密得如同亲生父子,还同爹爹的得力下属们也打成了一片。

他在确认了多贤和多鱼也是好公公之后,就彻底黏上了他的小奶爹多鱼。

不论是把屎把尿,还是午睡吃饭,只要两个爹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元宵就只卯着多鱼一人使唤。

可怜了多鱼小公公,年仅十三就伺候着主子的一家老小,还成了主子丙没有血缘关系,也无名无分的父亲。

多鱼真真是不堪重负!

当然除了多鱼,元宵也喜欢找多贤玩。

多贤是个面热心冷的,元宵其实有些畏惧他,因此反倒在面对多贤时格外的乖巧,半点都不吵闹。

那温驯的模样,把多鱼嫉妒得鼻子都歪了。

其实元宵硬着头皮去同多贤打交道,也并非是有多喜欢多贤,主要是他十分喜欢多贤养的那些飞鸢。

大鸟们各个威风凛凛,羽毛靓丽,扑腾翅膀的时候又憨态可掬,摸起来暖乎乎,滑溜溜的。

这些鸟儿们还会捡小木棍——元宵把木棍抛出去,鸟儿们嗖的一下就能捡回来,又递还到他的手上。

等多鱼给飞隼喂了肉片,元宵就又能将木棍向空中抛去玩了。

多贤在一边处理蔺宅内外的庶务,元宵就能在多鱼的陪伴下同鹰隼们玩上好半天。

等到抛累了,元宵就抱着鸟儿们,摸摸这只的脑袋和鸟喙,闻闻那只羽毛上的味道。

蔺南星向来是把这些禽类当成个工具来使唤的,对它们生不起什么怜爱,更是觉得这些畜生的身上有一股子难闻的鸡骚味。

他家儿子却闻得一脸沉醉,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但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只要在元宵玩闹之后,把脸和手洗净,再重新换身整洁的衣裳,别熏着他大爹爹就行了。

蔺小郎君宽宏大量地这般想着,把自己的鼻子偷偷地塞进夫郎的头发里。

悠悠发香沁入心扉,蔺南星心旷神怡地感叹:还是少爷的头发好闻,芬芳馥郁,还可以嘬嘬,吃起来甜甜的!

儿子傻乎乎的喜欢闻鸟毛,同他比起来着实没品。

但再没品的儿子,也是蔺老父亲的第二块心头肉。

元宵那些做了官奴的家人们,全被蔺南星派人打点照拂了,差去做轻松的活计,想来只要不犯什么事,就不会轻易丢了小命。

而好大儿的户籍,蔺南星也十分上心。

为此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夫郎和家宅,亲自去户籍所跑了一趟。

蔺督公盯着办事的官员,亲眼见那人销了元宵的奴籍,把他的好大儿改为良人,又落在了他和沐九如的名下。

但蔺老父亲依然不算放心。

他又带着证明跑了趟户部,将宅第新入人口的文书归档进宫内的户簿,才算彻底定死了此事。

蔺南星从不在意自己是个贱人还是良人。

早在太平十一年,他监军回京之后,就因监管的虞君大胜、他征战有功而被安帝赏赐,赦免贱籍,成了个良人。

他也因此有了佩戴冠冕,跟随天子百官参加大礼、祭祀的特权,并被天子赐宅,准许独立门户。

但面子上再如何风光,阉宦都不过是天家的一条狗,是天子使唤的家奴。

天子对内臣的恩典,不论是宠幸还是换籍,又或是改名赐姓,都无法改变他们生随死殉的皇奴身份,也无法弥补他们因沉浮宫闱被削去的过往与将来。

因此这良籍对蔺南星而言,不过是一块聊胜于无的遮羞之布。

但三岁的元宵,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的儿子从高高在上的贵人,成了阶下之囚的贱人,如今又做回了清清白白的良人。

往后他和沐九如一同护着元宵,让小家伙此后的人生都只有韶光淑气,春和景明。

蔺南星和沐九如给元宵改换的新名字,就叫蔺韶光。

元宵佳节过后,便是雪融冰消,冬去春来,阳和启蛰。

愿蔺韶光此后的人生,满目青山,如登春台。

今日枝叶居到访了不少来客。

逢会、逢力和傅逸丹这三个蔺南星的亲信,午时前后就带着大包小包登门造访,为他们即将离开京城的上峰提前饯行。

蔺南星还有七日才要动身启程,但他们这三个下峰现在都身居高位,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不仅七日后他们无法亲自去给蔺公送行,就连今日也是拼凑了好久,才寻到了一个三人都得空的闲暇。

他们人人都备了厚礼,已在入宅时给了多贤。

进了枝叶居的外间后,他们便拜见了蔺督公、祜正君,还有蔺公新收的干儿子。

蔺韶光如今同宦官们处得多了,即便眼前的几位叔叔没有带那个狸奴耳朵般的帽子,他也察觉到这几人都是公公了。

蔺韶光躲在沐大爹爹的怀抱里,乖乖巧巧地叫唤:“叔叔们吉祥。”

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却盯着三位叔叔不停地打量。

毕竟阉人同其他残疾之人全然不同,表面上是看不出残缺之处的。

傅逸丹生得高大魁梧,逢力长得俊俏风流,逢会温文尔雅……

都和元宵之前听秦家人说过的那些贼眉鼠目、尖嘴猴腮或是满脑肥肠的坏阉狗毫无相似之处。

就算声音确实比较尖细,也都是柔柔软软,很好听的。

蔺南星下巴微扬,介绍道:“这是咱家的儿子,蔺韶光,乳名元宵。”

三位玲珑八面的下属,立刻向蔺督公的宝贝儿子打起招呼来。

“蔺小少爷吉祥。”

“蔺少爷生的真俊,与蔺公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元宵,叔叔给你带了玩具。”

这三人早就探听清楚了蔺韶光的身世和来历。

甚至除了老实人傅逸丹之外,其他两个逢字辈的宫人,还向多贤打探了小少爷的喜好和性格。

转眼,元宵的手上就被塞了三个精致漂亮的小玩意。

傅逸丹送了把象牙弹弓。

逢力送的是一对缩小版的玉壁鞲,只要带在手臂上,就让飞鸢站在上面,拿着把玩了。

逢会送了一支白玉鸟哨,和蔺南星的那支款式接近,只是小了一号。

蔺韶光喜笑颜开,捧着新得的玩具,瞬间就确认了这三人都是好公公。

没一会,小小的人儿又自来熟地同逢力和逢会打成了一片,还同两位逢叔叔约好了,等下要一起去看多贤的飞鸢。

傅逸丹因玩具送得不够贴心,人也沉闷木讷,而没能获得蔺小少爷的青睐。

他便也不自讨没趣,转而喝着多鱼泡的茶水,同蔺南星聊起了京营的公务。

逢会和逢力同蔺韶光闹了片刻,对孩子也没了耐性,就把小少爷往多鱼奶爹怀里一塞,也双双落座到了傅逸丹的边上,同蔺督公交流起朝堂上的动向。

蔺韶光在秦家时没少经历这样大人言谈的场面。

他乖巧地保持安静,在多鱼的投喂下吃着茶点,或是在沐大爹爹的怀里玩玩壁鞲,摸摸鸟哨。

很快蔺韶光就睡了过去,趴在沐爹爹的怀里打着甜鼾。

沐九如搂着儿子,也慢慢悠悠打了个呵欠。

蔺南星见了,立刻暂时抛弃下属,把夫郎和儿子都带去里间,安置在了床上。

沐九如脱去外裳,抱着蔺韶光靠在枕头上,乖顺地同儿子一起午睡。

蔺南星给仙子仙童般的两人掖好被角,又温存地拍抚了几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了里间。

若不是之后要有一两年的时间,他再也见不到逢力三人,蔺南星早在看到沐九如睡眼朦胧的时候就已赶客,让这些人打道回宫了。

蔺南星轻手轻脚地带上里间门扉,回到有些吵嚷的枝叶居外间。

逢力正吃着桌上的茶点,一口牡丹酥一口阳羡茶,吃得满嘴喷香,津津有味,还不忘他的好兄弟,捏起一把外头早已下市的樱桃,往逢会的嘴里塞去。

逢会被塞的嘴里满满当当,吃也不是吐也不是,满脸菜色地用袖子遮着嘴,慢慢吞吞地咀嚼、分辨,然后一口气吐了八颗樱桃核出来。

傅逸丹和那两个逢字辈的宫人交情不深,又与他们差了快要二十岁的年纪,便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手里捏着个绣帕,楞楞地瞧着。

蔺南星以为傅公公又在思念他那已经移情别恋的对食了,但再看一眼,那方绣帕又有些眼熟。

不待蔺南星细瞧,傅逸丹已收起了帕子,往袖袋里一放,同刚刚出屋的蔺督公再次见了礼。

蔺南星应和着坐到了傅逸丹的身边,也没再讲究什么主座上座的规矩,从桌上捏了颗樱桃,姿态放松地吃着。

逢力挤眉弄眼地道:“蔺公如今成了亲,收了个干儿子,人都亲和了许多,瞧着慈眉善目的。”

蔺南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闻言眉头微挑,淡淡道:“促狭。”

逢力嘻嘻一笑,道:“小的促狭了蔺公,也没被罚打板子,由此可见小的说的真真是大实话。”

蔺南星唇瓣勾起点笑意,指尖敲了两下桌子,逢力便见好就收地闭了嘴,省的言多必失,马屁不慎拍在马腿上。

蔺南星见众人安静了,就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个印囊,放到了桌上,道:“傅逸丹,京营那边咱家就交给你了,任职的文书圣上再过几日应当就会下发。”

逢会道:“傅公公提督京营的接任文书,司礼监已在准备,两日后能备好,到时我差个靠谱麻利的奴婢把文书送到傅公公的手上。”

“好,劳烦逢会公公了。”傅逸丹道了谢,恭恭敬敬地从桌上接过小印,道:“属下一定不负蔺公所托,将京城里外的督管周全,护好圣上与百姓的安危。”

蔺南星“嗯”了一声,道:“咱家知道,你是个妥当人。”

正事交接完了之后,几人又聊了聊近来朝堂的风向。

首先说起的,自然是前一阵家喻户晓的秦家抄家案,还有曾经的帝师,如今的秦公公。

秦屹知被宫刑之后伤口还没好全,就已被景裕召去做了內侍,跟着多骞、多金一起学习伺候人的本事。

好几次秦屹知因大伤初愈,身体不适,在天子跟前痛得昏厥过去。

景裕倒是没有怪罪新来的秦公公御前失仪,反而颇为怜惜,次次都找最信任的王壁徳太医来医治秦公公,还专程在龙床下设了床专属于秦公公的被褥。

秦公公晚上睡觉,白日昏厥后,都会休息在那处。

仿佛是景裕疼爱的小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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