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睛,什么也没说,消化了这一切。
这一次季教授仍然在书房里等着,见季雨时敲门进来,他关上手中的全息投影,扶了扶老花镜:听说你违反规定,自作主张了?
林部长与季教授是好友,因此不怪季教授消息灵通。
季雨时晚众人一步回归的事已经传到了季教授耳朵里,知子莫若父,季教授不用思考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季雨时站在书桌前,眼睫半垂,是个知错检讨的姿势。
但是季教授知道,这孩子知错是知错,却不一定真的会改。就像他当初背着季教授考入天穹做记录者一样,煽动季旻越同他一起欺上瞒下,季教授被蒙在鼓里好久。
果然,季雨时道:不完全算是违反规定。
季教授将透明面板放到一旁:说说。
季雨时:您可能已经听说过天穹母系统的事了。
季教授颔首。
季雨时接着道:除了宣告自己是母系统,它还自称所有时代意义上的天穹。
季教授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它的安排下完成了不少高等级的任务。这一点季雨时只提了下便略过,着重后面的内容,达成任务目标后,它给予了奖励。或许天穹内部现在还尚未认可它实施的奖励,但是它确实有权限。所以我不完全算是违反规定,他们通过这一点是时间问题。
季教授终于开口:但是你浪费了这次奖励。
回到梦魇开始的那一年,却什么也没有做。
几年努力很可能付诸流水,他却选择了放手。
季雨时沉默着。
你一定找到了更合适的方式。季教授道:囝囝,我很欣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这种解脱不是别人赋予你的,是你自己给的,你没有变成时间的囚徒,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季雨时说:我还是要回去的。
季教授点点头:那是当然,就是不知道你这么一来,会不会影响原有的积分奖励
没关系。季雨时抬起眸子,如果被影响,我可以重新开始积分。
自儿时开始,季雨时就过于内向沉稳,几乎没有孩童的幼稚天真,年少时也难见热血。这一次去江城,给季雨时带来的改变很大,他眸中的坚定、释然,是季教授从前没看到过的,让季教授欣慰地湿了眼眶。
没发现对方的情绪变化,季雨时拉开凳子坐下:老师,我借用一下您的笔。
季教授从抽屉里找出笔递给他:怎么了?
用纸笔会比较安全。季雨时拿过笔,又找到桌面的笔记本,我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一个人。
钢笔在纸上发出唰唰的声响。
季雨时凭借记忆力,寥寥几笔,就分毫不差地勾勒出了一个人的外形轮廓。随着细节的添加,纸上呈现出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形象,圆脸,微胖,看起来很是和善。
画完了,他把它撕下来拿给季教授:您看,您在十几年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十几年前?季教授思忖着。
季雨时这一次是执行守护者任务,时空是向前的,却遇到了十几年前的人,这说明不同顺序的时空于某个时间点交叠了。
事关时空稳定性,季教授即便好奇也没有多问,只接过纸上的画像仔细回忆。
好一会儿,季教授才摇摇头:没有见过,有没有别的信息?
季雨时说:他可能是我父亲的同事。
季教授皱起眉头努力回忆,实在是一无所获:当年那支小组分崩离析,有几位都下落不明。我与你父亲专业毕竟有差,许多他身边的同事我一次都没见过。不过,我可以把画像收起来,有机会找老林一起看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好的。季雨时有一些失落,却稍纵即逝,谢谢您。
见过恩师,季雨时便准备下楼。
经过走廊尽头,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那是他幼时开始,一直居住到临近成年的房间,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打开门,熟悉的宁神香味便传入了鼻腔。
他不在的时候,苏阿姨也把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可以居住。
房间朝南,采光非常好,阳台外面就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初来季家时,季家人把家中最好最舒适的房间留给了他。
四面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那时他儿时为了静心,写下的无穷无尽的斐波那契数列。
站在柚木地板上,无数从前在这个房间里闪现过的残影出现了。
蜷缩在角落里抱住自己身体的他、躺在地板上整夜盯着天花板不合眼的他、雨夜被苏阿姨抱在怀中哄着入睡的他、分不清现实与记忆而大脑超载,丧失语言功能的他
那些幼小的身影在身边来来回回,季雨时站在他们中央,任记忆扫过时光。
一切都没有改变。
一起又似乎全都改变了。
季雨时走到阳台上,抬起头感受清风与阳光。
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此时却有一股强烈的情绪激荡在心中,叫他欲直抒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