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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勾引她好像真的被勾引到了

戚钰从齐昭那里回房间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孩子第一次来狩猎,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一个劲缠她到现在。

齐文锦再屋里,他正来来回回地走着,行宫里的房间不如府中宽敞,还不够他走两步就得转身。

直到看到自己,男人迅速收起低沉的心情,两步迎了上来。

“回来了?齐昭休息了?”

“没,”戚钰回答,“他说时候还早,再看会儿书。”

齐文锦笑了:“咱们孩子果然是个好学的,疯了一天了也没忘记课业。”

这话他说得顺畅极了,仿若还不知道齐昭的身世一般。

戚钰由着他牵着自己进了屋里。

刚一进屋,察觉到男人就要贴了上来,戚钰立刻伸手推了一把。

“大人今日不累吗?明日还有狩猎,还是早些休息吧。”

昨日,她也拒绝了齐文锦的求欢,只因实在是受不了彼时男人身上的气味,就算是此刻齐文锦已经沐浴过了,她却还是觉着不适。

杀戮过后的男人似乎总是伴随着欲望的高涨,但此刻的自己,或许与他白天猎杀的野兽也无异,戚钰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拒绝了,齐文锦也没勉强。

即使戚钰能感觉到,装着若无其事的男人,眉心那时不时闪过的烦躁。

被接连拒绝的齐文锦想起李瓒今日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黑色的眼眸愈发深沉。

他对戚钰已经完全没有吸引力了吗?

人在着急的时候,总会做出头脑发热的事情,不分身份与性别。齐文锦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留的。你晚膳没用多少,还是趁热喝一点。”

可能是对先前拒绝了他带着些许歉意,戚钰倒是没有拒绝。

齐文锦眼睁睁盯着她喝了下去。

他用了药,但是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的药他是精挑细选的,不会对戚钰有任何影响。

只是助兴而已,只是……让她更快乐一点而已。

他的心在疯狂地跳动,明明被下药的是戚钰,他却觉得被逼疯的好像是自己。

如同亡命之徒一般,为了得到她的在意,可以什么也不管不顾。

眼见着戚钰把空碗放下了,齐文锦还未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大人,国公府家的小世子失踪了!派了人来让大人一同去寻。”

齐文锦面色一变,差点将牙龈咬碎。

该死的,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这个时候……

戚钰往这边看过来:“这是要事,大人快去吧。”

齐文锦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轻松,暗暗地愈发咬牙切齿。世子失踪,这是大事,他作为负责行宫一切事务的人,这会儿确实得出面。

他又看了一眼戚钰,药效上来还需要时间,女人这会儿眼里依旧是一片清明。

他只能按捺下了不耐:“我去看看,阿钰,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戚钰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怪,却也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齐文锦走了不久,便又有人登门拜访了。

是长公主李蕴的邀约,笺帖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娟秀的字迹后还印着长公主的私印。

来递笺帖的侍女戚钰也有些印象,是以往宴会上会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

这倒是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

“如此,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戚钰是第一次来这行宫,又是刚来,对这里的地方并不熟悉,所以只管跟着前边带路的侍女,也就是留了个神记路。

“夫人,”在不知拐了几个弯后,侍女终于停了下来,“长公主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吧。”

戚钰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秋容原本是打算跟上的,却被侍女拦住。

“长公主今日只想见夫人一人。”

戚钰回头看过去,对着面露担心的秋容点点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她一个人往里去了。

大殿里很是开阔,任谁人一见就能知晓这里主人的卓然地位。唯一的违和感大约就是,这里竟然是空无一人。

“长公主殿下。”戚钰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她隐约听见了流水声,便往里走了两步。待视线开阔,她一眼就看到了桃花掩映下氤氲着雾气的温泉,以及泉边挂得平平展展的衣裳。

是李瓒今日穿的那身,戚钰自然认得。

认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急忙转身,却不想这一转身,冷不防地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男人穿着蟒袍,但蟒袍并未系住,露出里面的中衣,单薄的衣物将精壮的胸膛都勾勒出来。

离自己不过一指之远,是因为殿中的熏香过于浓郁了吗?她方才竟然一点也没差觉,戚钰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李瓒一伸手,手指勾住她的腰带。

虽然没有用力,却成功止住了戚钰的动作,她若是再后退,那腰带怕是就会被李瓒拽松了。

“皇上这是做什么?”

“夫人不肯来,我只好想想办法了。”李瓒加了一根手指,一同勾住,“看来长公主的面子是比我的要大一些。”

话虽然这么说,男人脸上倒不见生气,反而又拽着腰带逼戚钰往自己这边靠近一步。

“况且,比起我想做什么?不是更应该问问,夫人想做什么?”

“哦?”戚钰看他,“皇上觉得,我想做什么?”

“想要我。”李瓒笑,眼里带着自信与笃定,“夫人今日看我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戚钰没有否认。

她不得不承认李瓒的敏锐,在那样的场合下,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竟然也被捕捉到了。

“夫人当时,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她耳边响起的。那双眼睛正死死盯过来,如饿狼一般,侵略意味太浓了,仿若下一刻就要被他拆卸入腹。连被他盯住的皮肤都开始发热。

戚钰还未回答,一双大手突然落在她的腰上。

蓦然的失重感让她心一提,下意识就握住了男人坚硬如铁的手臂。李瓒举她举得毫不用力,又稳稳当当,一个旋转将她放在一边的桌上。

他弯下腰,让两人视线齐平。

真是奇怪,李瓒眼睛微微眯起,明明屋里的香这么浓,而女人身上的味道浅到几乎没有。

为什么他的感官还是猛精准地捕捉到?

“好好的狩猎会,夫人不能体会到狩猎的乐趣,真是可惜了。”

李瓒说这句话时,戚钰方才在齐文锦那里的不适感又上来了,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她厌烦地收回手,然而下一刻,戚钰就见李瓒身体往下,及至跪到了自己脚边。

“总不能让夫人,白来一趟。”

那身蟒袍还穿在他的身上,拖在他的身后,衬得男人的脸愈发威严。又不止是威严,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惑,就像那威严在此刻,只是某种道具似的。

引诱她的道具。

戚钰抿了抿唇,轻轻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有点糟糕,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地上,想过的画面真的出现的这一刻,她好像是真的被蛊惑了一般,脑子都开始不清醒起来。

李瓒伸手给她脱鞋。

戚钰没有拒绝,她身子微微后仰,以手支撑让自己舒服一些,然后享受着皇帝的服侍,静静看他要做什么。

李瓒只是去了她的鞋。

袜还在脚上,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她自然是没沐浴,可男人就这么将她的双脚托举在手上,离脸很近,就算是有什么味道,应该也闻到了。

戚钰刚这么想,李瓒就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脸上。

从男人的眼眸里,她找不到一丝不适。

“夫人想的,是这样的吗?”李瓒沉声问她。

戚钰也笑了,她很少真正舒心展颜地笑,即使这会儿心情确实不错,笑意也并不深,她的脚动了动,李瓒的力道便顺势松了几分。

于是戚钰的脚趾,从男人的脸颊,慢慢移到了嘴边:“我要说……我想的,是这样的呢?”

要疯了。

李瓒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就算是玩,也不该玩到这个程度。

可更让人疯狂的是,他生不出一丝厌恶的情绪来,甚至身体已经给了最直接的亢奋反应。

男人就这么沉沉盯了她一会儿,真的张开嘴,微微一低头,就将那脚趾含进嘴里。

高贵,又下贱。

戚钰的心蓦然就跳快了几分,小腹也升起一股火来。

她看着男人努力含住自己的脚趾,口水将袜子浸出湿渍来,没忍住脚趾动了动。惹得男人喉中溢出声音,也不知是不适还是什么其他。

糟糕,脑子越发不清晰了,她不知道那是药物的作用,只觉得好像真的被勾出了感觉。

***

戚钰是被轿子抬回来的。

齐文锦就等在门口,人一出来,他就迅速迎了上去,那步伐就像是飞过去一般,随后一把掀起轿帘。

“阿钰?”

女人有些醉意,身上的酒味在告诉他,这人应该饮了不少酒,但好在眼睛尚且清明,不至于醉到失去理智。

齐文锦沉着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去哪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在房间里等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他无法去回忆,当他急匆

匆地回来,却发现被下了药的戚钰不见了的时候,急到近乎失去理智,想把整座行宫全部翻起来的心情。

男人的手现在还在抖着,只能紧紧攥住戚钰。

倒是戚钰,一脸坦然。

“长公主约我去喝了两杯酒,怎么了?”

齐文锦的嘴唇动了动。

长公主?

这行宫的每一间房,都是他布置的,每一处香,都是他看着点上的。

戚钰身上的香来自哪里,他会不知道吗?

第82章 变故他将齐昭抱得更紧了

戚钰这会儿的醉意多半是装的。

她是饮了些酒,但从出了李瓒那里,酒意就醒得差不多了。

即使如此,男人那狭长的凤眸仰视自己的模样,依旧在眼前浮现着。

“不喜欢这样吗?”

“对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委曲求全,很压抑吧?”

“夫人,你需要释放。”

“像刚刚那样……”

他真的很会蛊惑人心,对于如今清醒的戚钰来说,并不会觉得高高在上男人说这些话,就是真的把他自己放在了低位。

但那会儿她确实是动摇了。

她现在装着醉意无非是不想与齐文锦多说什么,可偏偏男人这会儿一脸阴沉的模样,俨然是要拿出先前惯有的刨根问底的架势。

戚钰有些头疼,想着干脆先出去,才一起身,就见齐文锦身子探进了轿子里,突然拉近的距离逼得她后退着又坐了回去。

“大人?”

齐文锦一声不发,沉默着伸手将她横抱起。

僵持着也不是个事,戚钰索性闭上了眼睛,由着他将自己抱进房内。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一脸要兴师问罪的男人,连进去了屋里也什么都没问,反而是一把将自己放在床上,紧接着就欺身过来了。

戚钰这会儿提不起来一点兴致,头一歪躲过男人的吻:“大人,这酒喝得我头有些疼,想早些睡。”

齐文锦闻言紧紧地盯着她。

“阿钰,你一点也不想要我吗?”

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隐隐有些泛红,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但戚钰只觉得烦,她按下不耐,用着姑且还算温和的语气安抚:“只是今日真的累了,下次好不好?”

齐文锦没有回答,依旧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好字来。

不是厌恶,不是反感。

他此刻从戚钰身上感受到的,是什么呢?

齐文锦躺在旁边,目光无神地盯着床顶许久,才终于想明白了,是厌倦和疲惫,还有一丝餍足在里。

像在外面偷腥过了的猫,对家里的粮食提不起来兴趣。

他眨了眨因为睁得太久而酸涩到发疼的眼睛,转过身来。

戚钰已经睡着了,她睡得很安静,看上去完全没有受到自己药物的影响。

齐文锦凑到了她身边,女人的外衫已经脱了,所以身上没了先前那么浓的味道,却依旧能隐隐闻到熟悉的檀香。

公主与皇上的感情好,或许是喜欢那香的味道,向皇上讨了些。

自己下的药也不是什么烈药,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挺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文锦努力在心里圆上所有的逻辑,然后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的手还是已经探进了女人柔软的里衣里,确定戚钰依旧没有知觉,他身子往下滑了滑,而后整个人钻进了被子。

齐文锦轻车熟路的拨开了她的衣衫,被子里的他看不到女人的皮肤上有没有痕迹,于是一路往下。

戚钰有些不适地动了动,齐文锦压住了她的一只腿,好在女人并没有醒来,待她动作慢慢止住了,齐文锦才将她另一只腿分开。

随即唇凑近。

很干净。

齐文锦的动作顿住,药是他亲眼看着戚钰喝下的,就算是戚钰自己扛过去的,也不可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清理过了。

或许……也解决过了。

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戚钰逼疯的,心口疼的快要死的时候,齐文锦就是这么想的。

阿钰,别这样欺负我了。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

狩猎持续了几天,第四日的时候李瓒下旨,女眷亦可同行。

京城女眷们擅骑射的其实不在少数,至少骑马是大部分人都会的。所以小太监传旨的声音传来后,无聊了数日的众人们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戚钰还听到众人小声的议论。

“皇上,”齐文锦却是当即劝谏,“林中猛兽众多,夫人小姐们贸然都进去山里了,恐有危险。”

他是负责筹划狩猎活动的人,自然是想要减少危险因素,避免发生事故。

李瓒的目光往底下扫了一圈:“那就多派些护卫。”

“但人手……”行宫的护卫们都有各自的职责,而更多的侍卫是在山下封山,要调过来需要时间。

李瓒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从朕这里调些护卫去吧。”

声音沉了几分,明显是主意已定。这次,便不再敢有人辩驳了。

于是女眷们跟着进了山,有射箭技艺好的径直往树林深处去了,剩下的则是三三两两骑马慢慢地走。

戚钰对狩猎并不精通,给她准备的箭就挂在马前,倒是成了摆设了。

林中时不时传来下人们的欢呼声,有人凝神听了听:“不知道是谁又有收获了?”

“好像是许家的公子吧?听着声音像。”

“怎的你还能听出声音?”

“这不是几日来过于无趣了,还是那些骑射功夫了得的有福了,不知道能出多少风头。”

“那回去了让你家丫头也学学。”

众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骑马慢慢在树林里走着,直到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两道马蹄声,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明黄色的身影太过于明显了,褪去了平日里肃穆的黑色蟒袍,明艳的色彩让马上的人似乎也年轻了一些,少了几分庄重,多了些神采飞扬。

大家平日里对皇帝都是不胜惶恐,多一瞬的对视都不敢,也只在这会儿,仿若他就只是京中哪家的贵公子罢了,甚至有人看呆了些。

马上的人正在拉弓,嗖的一声,弓箭射出。众人离得远也看不出有没有射中什么,只是见着那边的草丛又动了动,直到李瓒的身后也飞出一箭来,一声痛苦的哀鸣后,侍卫从草丛里取出一只野兔来。

“是齐大人的箭。”

齐文锦开口:“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李瓒手捏着弓身,余光往不远处女子们的方向扫了一眼,隔着距离,戚钰只觉得与他对上了视线。

有人轻笑出来。

“齐大人可真是好箭法、好胆量呢。”

说话的戚钰忘了是哪家嫡姑娘,仿佛是在夸奖,但阴阳怪气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是被封了告命夫人,她根基不牢,自然有的是不服气的人。

不过也是,戚钰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人,众目睽睽之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会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李瓒,也不知道齐文锦脑子想的是什么,这样下对方的面子。

她没有言语,只有旁边的女子在赶紧摇头,示意那姑娘可别再说了。

戚钰没有理会,一群人又往前走了走,直到齐文锦调头堵住了她们。

“诸位夫人们,再往里去,野兽更为凶猛,还请大家小心一些。”

他没说不让大家去,但听到这话,就有人心生退意了,戚钰看了他一眼,顺势接过话:“既然如此,这外间景致亦不错,我们就在这里走走吧。”

“也好。”

“左右我们也不是来狩猎的。”

……

大家纷纷附和,戚钰正调头要走,突然见一人骑马从林子深处急匆匆地过来,连下马都是连滚带爬地差点摔下来的。

戚钰放缓了速度,隐隐听到来人跟李瓒汇报:“皇上!二皇子殿下与齐公子方才与护卫们走散了,这会儿不知所踪。”

戚钰心一紧,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李瓒脸色更是沉下来了,难得在人面前露出怒容:“是怎么跟丢的?两个孩子能骑多快?一群废物!”

“还不快去找!”

不知怎的,戚钰突然想起当初自己救了落水的李朔后,在皇后宫殿里闻到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哪怕是被救回来了,那些同行之人依旧是受了刑罚,甚至有人没挺过去。

从那时候起,明明就已经知道了,在皇家面前,其他人的命,都不算命的。

女人的手脚在那一刻变得冰凉,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阿钰!”齐文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先别着急,林子里面四处都安排了巡视之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回去,昭儿的事情就交给我。”

交给他?自己怎么交给他?

他已经知道了昭儿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怎么会真的心急。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过去的,但对视片刻后,齐文锦就露出苦笑:“既然如此,你也一同来好了。”

戚钰立刻驱马过去了,李瓒看了她一眼,也未多说什么。

就像齐文锦说的那样,林子里隔不远便有巡视的人,很快就有了那两个孩子的踪迹。

顺着踪迹往里去的时候,还没找到人,就猛然听到一阵猛虎的咆哮声,别说孩子,连他们这些大人听了心都颤了一颤。

没有任何耽搁,几人的马火速往声音的方向跑了起来,戚钰很快就看到了齐昭和李朔的身影,可她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只高四尺,长九尺的老虎。

老虎的身上有明显的受伤,但丝毫不影响气势,咆哮着扑向孩子的时候,整个山林仿佛都在颤动。

齐昭!

戚钰的魂魄似乎都在那一刻离开了身体。

李瓒已经飞身出去了,两个孩子显然是已经与这老虎盘旋过了,老虎扑过去的时候,他俩是往相反的方向躲开的。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抓住李朔,另一只手伸出去却没能抓住齐昭,情急之下也只能先侧身躲过老虎的利爪。

齐昭!

李瓒立刻又回头,失利了一次的老虎果然冲向了齐昭,小小的孩子在庞然巨物面前眼里的恐惧都要溢了出来。

齐昭已经动弹不得了,他们昨日刚刚射中过这只猛虎的幼崽,当时随行人多,连这只猛虎也差点一并擒获,但还是让它给跑了。

谁也没想到这老虎居然这般聪明,今日跟了那么久,就等着他们落单。

这次他肯定是真的要死了。

那短短一瞬间,齐昭却仿佛闪过了无数念头,比如还好李朔没事,还有……母亲肯定是要伤心了。

“昭儿!”

齐昭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好像有二皇子的声音,有母亲的,还有……父亲的。

他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那是他很熟悉的属于爹爹的怀抱。

齐文锦尽力地去躲了,他到底是文臣,没有李瓒那么好的功夫能游刃有余,那老虎的利爪在身后划过时,他还能听到布帛被撕碎的声音,以及身后皮肤的痛感。

他将齐昭抱得更紧了,咬着牙一声没吭。

但争取的这个时间亦是足够了,下一刻,就有利箭往这边飞射而来,正中老虎喉心,护卫们更是一拥地涌了上来。

第83章 纠结她要是能可怜自己就好了

其他女眷官员们都被已经控制了场面的护卫们隔绝在了不远处,但戚钰穿过众人往那边去的时候,却没有人阻拦。

“昭儿!”

被一剑封喉的老虎就躺在地上,四处都是它溅出的血液。哪怕是已经没有威胁了,庞大的身躯依旧让人心惊。

回想刚刚那惊险的一幕,戚钰抚摸上齐昭小脸的手都是抖的。

孩子看着很是狼狈,身上的衣裳都破了,露出来的胳膊上可见明显的淤青。但好歹能看出没有伤及筋骨。

因为惊吓说不出话的齐昭,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才像是终于可以动弹。

他含泪的目光转过来,开口叫娘的那一刻,戚钰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着发疼。

“娘,爹……爹爹受伤了,怎么办?”他一边抱住齐文锦,一边哽咽地问,“爹爹!”

比起刚刚的险境,现在父亲的受伤更让他六神无主,小小的身躯就这么死死支撑着站立不稳的父亲。

戚钰伸手扶住了齐文锦,男人的后背被虎爪抓得很深,甚至能看到翻出的血肉,脸色更是一片苍白。

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戚钰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思绪在这一刻好像也变得混乱起来,她唇动了动,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齐文锦闭眼不语,她又叫了一声:“齐文锦。”

李瓒过来的时候,就正好听到了这带着微微颤音的这句齐文锦。那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太多了,多到他仿若能看到缠绕在两人中间的密密麻麻的线。

爱也好,恨也好,死死将两人裹挟其中。

他抿紧了唇。为了孩子以身涉险,齐文锦是真的疼爱这个儿子。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可有那么一瞬间,胸口的滞闷让他觉得被戚钰握住手的男人,太碍眼了,碍眼到他恨不得这个人能立即消失。

齐文锦睁开了眼睛,对上视线的一刻,李瓒恍惚间觉得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得意。

仿佛在笑话自己,方才所有的争强好斗,都不过是一个笑话,现在是属于他齐文锦的胜利。

李瓒霎时间火从心起,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挑衅他。

“皇上,”然而下一刻,齐文锦就挣扎着跪了下来,“是臣的疏忽,让二皇子殿下身处险境,请皇上责罚。”

他大约是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虚弱得跪也跪不稳,戚钰就顺势跪在他的旁边,替他支撑着些许重量。

而早就已经被松开的齐昭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上,都是我的错,您别罚爹爹。”

三个人,倒是跪得整整齐齐。

齐昭眼里还噙着泪,急切的目光里全是对父亲的担心。让旁人见了,估计都要为孩子的孝心所感动了。

可李瓒只觉得烦躁。

他试图把自己从莫名的情绪中拉出来,摆回应该的位置上,可是不行,他为什么这么……愤怒,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要是……要是刚刚自己抓住就好了。

李瓒的心中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他确信自己没有做错,也确信无论重来多少次,自己还是同样的选择,可这样的念头一生出来,就如藤蔓一般,在心中疯涨。

他刚刚应该抓住齐昭的。

“父皇!”又一个人跪下了,是同样有几分狼狈的李朔,“您不要罚他们!都是儿臣的错,齐昭方才一直在保护我的。”

他也是言辞恳切。

合着倒是只有他一个坏人了。

李瓒压了口气:“齐尚书先回去养伤吧,今日之事,过后再说。”

***

齐文锦的虚弱有一半是装的。

他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竞争或者说挑衅的对象是九五至尊了。他只想要宣告,戚钰是自己的。

他们之间,不是外人能插入的。

虚弱是装的,伤却是真的,他回了行宫后

御医也看过了,但当天晚上他就生了高热。

齐文锦的意识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恍惚间能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他自动地都忽略了,直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担心了,你爹爹肯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

“嗯。”

她在。

齐文锦心中涌出一股无可言喻的安全感。救齐昭,完全是他那一瞬间的本能,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到底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可是……如果能因此,让她对自己少一些怨恨,让她能信任自己、或者,可怜可怜自己,就好了。

***

齐昭不肯走,非要守着父亲。戚钰也没有再劝。

她沉默着坐在床边,放空的思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回神时,她侧头往床头看过去。

先是趴在父亲身边的昭儿,他已经没哭了,眼眶却依旧泛红。

然后是还昏迷着的齐文锦。

她没什么好心软的,更不会愧疚。早干什么了?齐文锦早干什么去了?他若是能早如此,若是那个孩子留下来了,若是哥哥没有死,他们何至于如此。

唯一纠缠着戚钰的心,让她痛苦的,是齐昭。

孩子是无辜的。

他是真心爱戴着自己的父亲,满怀赤诚与热切。

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

皇帝从回来开始,心情就不大好了,伺候的人都有察觉,连二皇子来见,他也没让二皇子进去。

这会儿也是,就维持着随意坐在床上的姿势,手撵着佛珠,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良久,突然听得一声脆响,是原本被捏在男人手中的佛珠被扔到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尤其明显,彰显着主人压抑不住的怒气。

宫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李瓒赤脚从床上走了下来。

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一个人生气,只要他想,不管是处置一个区区的齐文锦,还是想得到戚钰,都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遍遍想着那一家三人相依的场面,任由无名火在体内窜腾。李瓒站立在了书案前,突然开口。

“去把太医叫来。”

“诶!奴才这就去。”赶紧就有人回应了,连滚带爬地出去叫人。

***

太医很快就到了。

这会儿的李瓒已经不见了先前的怒气,坐在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了。

“今日受伤之人都怎么样了?”

他打开了一本奏折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闲话家常。

太医赶紧回答:“二皇子殿下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臣已经处理过伤口了。”

他自然是要先紧着李朔说,然后再提其他人:“齐公子亦是如此。倒是齐尚书的伤重一些,野兽的爪子大多是带着毒的,他现在发着高烧,情况比较危险。”

李瓒并不在意他的危险不危险,他思考了片刻:“先前太医院诊断,齐夫人以后都难受孕了,是吗?”

第84章 孩子他跟戚钰,要是有一个孩子,好像……

“回皇上,正是。”

李瓒沉默了片刻。

这事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彼时除了对戚钰又多赏赐了东西后,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今日那一家三口的画面,他的心头就像是扎了根刺。

若是……他跟戚钰能有个孩子,李瓒面上依旧是平静的,可心却在这个想法升起时就开始疯狂跳动。

“先前太医院不是给她看诊过吗?那么多人,就没一个有办法的?”

才起身的太医在察觉到皇帝声音里的不悦时,又颤颤巍巍地跪下了。他也没想到,这已经翻篇了的事情,怎么又被提起来。

“回皇上,齐夫人宿疾已久,想要恢复并不容易。况且调理身体非一朝一夕之事。”

“非一朝一夕那就多用些时间,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怎么就停止问诊了。”

太医心中直呼冤枉:“皇上,是皇……先皇后娘娘下旨,无需再去齐府叨扰,臣等这才停了问诊。”

李瓒只用了短短片刻时间,就明白了苏蓉的心思。

他抿唇,思忖一会儿后才开口:“你明日再去给她请诊,等回宫后,召集太医院,务必给她好生用药调理。”

“臣遵旨。”

齐文锦不能生育了,这事李瓒早就知晓了,药还是戚钰下的,所以两人在齐昭过后这么多年再无所出。

她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让齐昭成为齐文锦唯一的孩子。

李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理不出思绪来。

“关五还没回来吗?”

“回皇上,”王林回他话,“关五先前说是有些事,又回了趟青州,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虽然这么久查不到东西是废物了点,李瓒对他其他方面倒是放心的:“他一回来,就让他立即来见朕。”

“是。”

***

齐文锦的身体素质不错,后半夜的时候,身上的热度就慢慢褪去了。

他醒来时旁边没人,只有齐昭睡在旁边。应该是睡着了被戚钰放上来的,衣裳都只脱了最外面的衣衫。

孩子那与戚钰相似而天真无邪的面容,让齐文锦微微失神。

这要是他的孩子……多好。

他第一个孩子,要是平安生下来了……多好。

齐文锦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完全清醒时,听到的戚钰问自己。

“齐文锦,你后悔了吗?”

呢喃的声音里,是痛苦,是绝望,鞭挞着他的心。

齐文锦闭上了眼睛,恨着的人,从来也不轻松,是自己,让他们三个人,都走向了痛苦的深渊。

***

戚钰还没进来,就已经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

“爹,你哪里疼吗?”

“爹不疼了。”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她站立片刻才走进去,父子二人果然都已经醒了。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两双眼睛一同看过来。

齐文锦的眼眶确实泛着红,戚钰当作没看到,别开视线,将毛巾放在盆里洗了洗。

齐文锦的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坐下,带着凉意的毛巾搭到他的额头上。

“大人感觉怎么样了?”

“嗯,”齐文锦应了一声,“已经好多了。”

齐昭马上在一边拆穿他:“才没有,爹刚刚都疼哭了。”

齐文锦抓了抓他的胳膊,他就看过去,一副“本来就是这样”的表情。

戚钰没理会这俩人的小动作,伸手拍了拍齐昭的肩:“你爹已经退热了,现在又醒了,你回你房里好好睡去。”

齐昭还是不放心,一个翻身撑在齐文锦上方打量:“爹,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齐文锦笑笑,“听你娘的话,明早儿起来了再过来。”

他这么说了,齐昭这才慢吞吞地起身。

戚钰给他传了外衫,又唤下人进来带他回房,好一通忙活了,房里终于归于安静。

齐文锦额头上搭的毛巾从原本的凉意,到现在没了感觉了,但送走了齐昭的戚钰却还站得离床远远的。

“阿钰。”

听到叫声,戚钰回头,就听他又说:“我有些渴。”

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见着了该以为是她虐待了人。戚钰顺手给他倒,刚送进来不久的,还热着。

她走到床边,齐文锦自己起身,看起来有些费力,戚钰伸出一只手,刚一过去,就被男人当作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

动作幅度太大,戚钰另一只手上的杯子洒了些水出来。

齐文锦自己拿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戚钰正要把空杯子接过来,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低头,伸舌舔了舔刚刚撒出来的水滴。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齐文锦虔诚得如同膜拜一般的神情。

于他而言,确实是在膜拜自己的神明。

“我后悔了。”齐文锦开口,“阿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想让我去死的时候,我就去死。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压上自己的一切去赌,赌真到了那一天,这个人会对自己有片刻的心软。

就算是赌输了,那也值了。

***

李瓒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女眷的观赏台了。

因着那日的插曲,女眷们心有余悸,大部分都歇了进山的心思,是以那边这会儿坐了不少人。

却唯独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齐文锦自

从受了伤就专心养病了,负责的一切事务都转交给了其他人。

而戚钰……自然是也留下来照顾他了。

“皇上今日也不参加吗?”

苏绍的话突然将李瓒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眼看了过去,少年正整装待发,看着兴致很高,说起来,那天一箭射了猛虎的人也是他。

这个年纪,确实正是爱好狩猎的时候。

李瓒嗯了一声,他突然间想起原本自己也是的,大概什么时候?或许是几个月前的秋狩,他也是这般,兴致高昂。

但是现在,一切都莫名地变得索然无味。

“你去吧。”

“那臣先告退了。”苏绍说完就调头上马,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李瓒也只是多逗留了片刻,便回了行宫。

“二皇子怎么样了?”

“还在房里闭门思过呢!”

李瓒走得太快了,王林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李朔闭门思过是被李瓒罚的,从那天起就不准他去狩猎了,这会儿听着王林这么说,他略微思索,脚步一拐,就往李朔房里去了。

人还没走到,突然就听到一阵笑声,哪里是在“思过”的样子。

王林偷偷一瞄,见皇上脸都黑了,赶紧轻咳一声,眼见着没什么作用,干脆尖声叫出来:“皇上驾到!”

笑声与说话的嘈杂果然停止了。

李瓒看了他一眼,才抬步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了齐昭的身影。

“参见皇上。”

齐昭早就跪下来行礼了,李朔也紧跟其后:“父皇。”

李瓒的怒气就这么憋到一半,又默默退了回去。他的眼神闪过复杂,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起吧。”

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整齐站在一边,李瓒往里走了两步:“你爹身体怎么样了?”

“回皇上,已经好多了。”

要不他也不会来这里跟李朔玩得欢了。

齐昭回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

李瓒想起这孩子第一次见着自己,明明是不怕的,抬头直视着自己说话,眼里全然的懵懂与无畏。

如今倒是……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连带着前几日一直没有消散的悔意,也更加明显起来。

他伸手,将齐昭的侧脸露出来,那里有一条细小的伤疤:“你的伤都好了吗?”

“回皇上,好了。”

“李朔说这次多亏了有你保护他,齐昭,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虽然有些害怕这位皇帝陛下,但也因为这样,被他表扬时,齐昭不由自主地多了两分自豪。

“谢皇上。”

他抬头,与戚钰相似的眉眼这会儿亮晶晶的。

李瓒的心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他无法说清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跟戚钰,若是能有一个孩子,好像也挺好的。

第85章 道歉齐尚书能帮朕找一个叫蓁蓁的人吗……

太医每日都会来给齐文锦看伤,也一同给戚钰问诊。

“夫人先前因二皇子殿下落下如此疾患,皇上心中挂念,命我等务必要为您调理。”

齐文锦也听到了,床上的他差点被气笑了。

挂念?早不挂念,这个时候挂念?

他挂念人家夫人能不能生孩子做什么?当然没好心到是为了他们夫妻俩要孩子,况且……齐文锦心里清楚,自己本就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想到李瓒是在打什么主意,他牙都快咬碎了。

等太医走了,两人面面相觑,李瓒的心思过于没有遮拦了,使得场面有些微微尴尬。

想到齐文锦毕竟是才救了齐昭的,戚钰没打算这个时候刺激他,于是将药方折了起来,随手放去了一边,男人的面色果然随之缓和了许多。

“你……”齐文锦开口,但只发出这么个声音就停顿了。

戚钰还以为他要质问来着,然而半晌,却听见男人突然的道歉。

“对不起。”

她愣了愣,看过去。

齐文锦的眼里满是心疼与懊恼:“我若是能再强大一些,就不用让你为难了。”

但是很快,他又一扫颓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递了辞官的奏折,等我想办法,很快就能带着你和昭儿一同回青州。”

回青州吗?

戚钰收回视线,她已经思考了许多天,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

后面戚钰又收到过长公主的邀约,知道了这背后的意思,她便再也没有应过。

但这次,是王林带了李瓒的口谕来请的她。

“齐夫人,”王林意有所指,“这是皇上的旨意,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李瓒拿出了皇帝来压她,她确实没有拒绝的余地。

见她终于同意了,王林一路上都陪着笑脸:“皇上这些日子,可都惦记着夫人。”

“您见了他,就说几句好话。”

他自是不知道这两人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更不知道李瓒这特殊的癖好,只当戚钰私下里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哄得好皇帝。

戚钰一路无言。

李瓒已经等在寝宫里了,戚钰进去的时候短暂打量了下,他今日没什么花哨的准备,只一身简单的白衣。

“参见皇上。”

女人跪下来行礼,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瓒没有立即出声,他看了王林一眼,得了暗示的王林将其他人都带走后,他才从椅上起身,走到戚钰面前。

男人蹲下来,亲自扶住了她:“我说过了,你在我面前,不用行礼。”

戚钰一起身,就往后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皇上乃九五至尊,臣妇不敢失礼。”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到底还是李瓒理亏,继续放软了语气:“这不是三请四请都请不来,我才不得已传了口谕。你说说,我若真想拿皇帝的身份压你,你还能把罪该万死挂在嘴边?”

情爱对于李瓒来说,向来不是什么需要占据精力的事情。可唯独面对戚钰,没有缘由得,他平白就能生出自己都想不到的耐心来。

他盯着那张脸看,对面的人好像没有领情的意思,面上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冷淡。但偏生让他生不出恼,反而只有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她的……想念。

李瓒轻轻叹口气:“你是不是在怨我?”

他明明想了许多辩解的话,诸如那是他的皇子,是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孩子,第一反应当然是要救李朔。

可此刻,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

连戚钰都微微意外地抬起头。

不怪她惊讶,李瓒也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毕竟是这样的关系,他在戚钰面前明明也没少做出低姿态。可他自认为还是分得清纵容与真正的低头,分得清自己的底线。

如今这样的界限,隐隐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他此刻,是在以什么心思道歉?李瓒分不清楚,他遵循着自己的心意,继续说了下去:“当日,是我没能救下齐昭。”

戚钰确实意外:“皇上,我绝没有因为此事而责怪您。于国,皇子身份尊贵,肩负未来的江山社稷。于家,您是他的父亲,哪有父亲在危险之中,不先救自己的孩子。”

这话,在她想到齐昭的身份时,有很短暂的停顿。

她说这些,确实是真心实意,倒不如说,李瓒当时若是不管不顾地像齐文锦那样救齐昭,才会让她意外。

“皇上,这不是您的错。”

她自认为自己回得没问题,但身旁的人气息莫名就低沉了两分,不等她仔细分辨,男人调头往远处的书案走了过去。

李瓒能分的清楚,这是真心话。

他再次印证了,眼前的人,确实是聪明人,聪明而清醒,明明他欣赏的也是这一点,可此刻这莫名的恼火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她对自己,并无期待。

那如果是齐文锦呢?如果是齐文锦当时没有上前

救人呢?她还会这般无所谓吗?

李瓒并不想把这些情绪泄露出来的,他甚至没发现自己步伐中掩饰不住的烦躁,然而走了一半,就听得咚得一声。

回头一看,是戚钰又跪下了。

“皇上,臣妇离乡日久,夫君的请辞奏折,还望您准奏。”

她话音刚落,男人又大步折返回来了,这次没那么柔和了,钳制自己手腕的手狠狠一用力,戚钰便被迫从地上起了身,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对上视线。

“你不怪我,但是原谅了他,是吧?”男人凤眸眯了眯,冷笑出声,“怎么?感动了?要既往不咎了?忘记你在齐府受过的折磨,忘记戚家的家产又是怎么落到外人手里的?”

他什么都知道,戚钰并不意外,但那质问的口气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恼怒来。

他又懂什么?

他选择了李朔,戚钰没有怪他的立场,只是又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没有多余的选择。

与其打破现在的平静,让齐昭混乱痛苦,与其寄希望于他能保护齐昭,甚至把齐昭放进更危险的境地里,倒不若……维持现状。

就像自己一开始计划的那样,齐昭的亲生父亲永远不会出现,等他能独挡一面了,齐文锦就没了价值。

丧父之痛再痛,也总会过去的,好过于把一切秘密公之于众,颠覆齐昭的世界。

如果不是李瓒的突然出现,事情原本就应该这样走的。

她没有丝毫的视线躲避:“是的,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想再费尽心力地去恨了。”

“逝者已逝,我现在,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她每说一句,李瓒的眼色就沉一分。戚钰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攥着手腕又拽了回来。

“前几日,夫人还不是这么说的。”

“那皇上便当我是迷途知返。”

李瓒气极反笑:“夫人的意思是朕是迷途?腻了?便能想丢就丢?”

他们离得太近,便是戚钰,面对这样的李瓒,一时也不敢继续说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李瓒却突然动了起来,一个弯腰就将她横抱起。

“皇上!”

“你先别动。”

男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反而更让人犯怵,好在他没往床上去,只是将戚钰放在那堆了一般奏折的桌案上。

李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坐在这个位置上,任何都唾手而得后,他都忘了,这样的愤怒是什么滋味。

把他当什么了?

想结束,就回去跟那个男人什么?好好过日子?

该死的,狗屁的好好过日子。

李瓒想起自己在戚钰的房里时,看到的那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心中的愤怒怎么都停止不下来。

他手撑在戚钰的身体两边,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那些让他气息不稳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再开口,声音就冷静了下来:“你如果是为了齐昭,就应该清楚,我能给齐昭的,更多。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无论是继承齐家,还是想要位极人臣,我都可以给他最大的助力。”

他见戚钰不语,声音更缓了一些:“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你要是想解气,我让你罚。”他顿了顿,“我让人找了些小玩意,你要不要……试试?”

李瓒没有发现自己心境的变化,说这些,不是为了情趣或者满足自己的欲望,他是真的……存了讨好,或者是让戚钰发泄的心思。

“皇上,”然而,面前的女人却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让步,“我能原谅,是因为我对夫君,还有感情。”

“我还是,喜欢他。”

李瓒方才才平稳的呼吸,一瞬间又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戚钰,就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到撒谎的痕迹。

然而,李瓒只看到了她眸子里的认真。

脑袋有一瞬间变得发涨起来,那在体内疯狂窜动的情绪,除了他已经熟悉的嫉妒,那让他心口止不住发疼的,又是什么?让他咬着牙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明明几天前,他还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情欲的痕/迹。她没那么怕自己,也允许了自己的靠近。

现在这算什么?喜欢齐文锦?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戚钰一直都知道,这个看似低位的男人,其实一直掌握着主动权。自己在铤而走险,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与李瓒的纠缠,对她开始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

“好……好,”半晌,李瓒才从牙缝里蹦出字来,“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保持着作为帝王应有的理智和从容,直起身子退后了几步。

他听着女人说了一声:“臣妇告退。”

而后脚步声愈来愈远,直到殿里一片寂静,那愤怒、嫉妒,还有类似于委屈的心情,没有减少分毫。

李瓒拿起一本奏折,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应该这样被戚钰牵着情绪走,他得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就这么坐了一下午,奏折上的字,却一个也进不去眼里。

他的眼前,一会儿是那张隐忍着情/欲,在他面前没了伪装的脸,脚踩在自己身上时,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女人的愉悦。

可一会儿,又是戚钰说喜欢别人时,冷若冰霜的脸。

想甩了他?好好过日子?她也敢想!

李瓒猛得合上奏折,一把扔回了桌上。

“来人!”

王林忙不迭地进来:“皇上。”

“去把齐文锦叫来。”

***

戚钰没跟齐文锦说见了李瓒的事情。

“这次昭儿得救,也多亏了苏将军,等这次回了京城,不若邀他来府上一聚,好生感谢一番。”

齐文锦沉思了片刻。

戚钰说得有道理,按理来说,是应该感谢的。

可一提起苏绍,他想着那日苏绍看戚钰的眼神,便舒服不起来。

他又瞅了一眼好声好气跟自己商议的戚钰,她最近对自己愈发温柔了,让齐文锦每日都觉得置身梦中一般。

“嗯。”他到底还是同意了,“是该感谢的。”

不能太小家子气,他这么跟自己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就算离京,戚钰也有意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的猜想。

他们正说着,就有太监来宣旨了,说是皇帝召见。

戚钰与齐文锦对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不详的预感。

“好,”齐文锦已经开口了,“烦请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收拾一番。”

“哎哟,齐大人就不必麻烦了,”然而,太监却像是很急的模样,“皇上知晓您最近养伤,说了无需在意这些,就这么去就行了。”

齐文锦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就请公公带路了。”

他给了戚钰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才跟着人走了。

等到了李瓒的寝殿,他是一个人进去的,里面一片寂静。

齐文锦跪了下来:“臣参见皇上。”

他伏在地面上,没有看到从帷幕后走出的李瓒。

男人手别在身后,看向地上人的眼神,宛若淬了毒一般。

半晌,才终于走过去:“齐尚书起身吧。”

“谢皇上。”

李瓒径直越过他,走回了木椅旁坐下,他没说话,齐文锦自然也沉默着。

直到李瓒抽出一本奏折,是齐文锦离京前请辞的那本,他打开看,理由仍是那个“臣之妻子,思乡甚切。”彼时李瓒十分清楚这不过就是一个托词。

可在从戚钰嘴里听到同样的话后,这种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齐尚书现在,辞官的想法还是没变吗?”

“回皇上,正是。微臣不才,恐辜负皇上的厚爱。”

哼,李瓒心中冷笑:“狩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臣不敢,”齐文锦重新跪下,“此是臣之疏忽,臣甘愿受罚。”

李瓒扫了他一眼,突然心平气

和起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他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便这样吧,朕这里还有一个差事,齐尚书若是办好了,狩猎一事,朕便既往不咎。”

他突然这样松了口,齐文锦直觉这个差事定然没那么简单。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本分……”李瓒的脸上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齐尚书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其实这差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走了过来。

“七年前,朕在涂州时,曾与一名女子,共度一夜春宵。”

几乎是涂州这两个字一出现,齐文锦的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这七年来,朕实在是魂牵梦绕,夜夜辗转反侧,”李瓒的声音还在继续,“齐尚书还记得朕说过吧?征服的欲望,无关男人女人,那女人,实在是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让朕念念不忘。”

“只可惜,到现在,朕也没得到一点她的消息。”

“齐尚书若是能帮朕把她找出来,朕便……应了你的请辞。”

齐文锦只觉得头晕目眩。

是李瓒?

戚钰一夜春宵的对象,齐昭的亲生父亲,是李瓒?

怎么可能呢?这俩人,在七年前,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呢?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戚钰呢?戚钰也一直都知道吗?

他的脑子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思考了,好半天才能找回声音:“皇上,茫茫人海,想要寻一人,属实不易。皇上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到,臣又何能?”

李瓒轻笑了一声:“是吗?朕倒是觉着,齐尚书一定有法子。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朕这里,有一样那女子的物品,齐尚书看看?”

跪在地上的齐文锦看过去,视线正对上男人伸出来的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被放在掌心中。

因为离得很近,齐文锦能将那块玉佩看得清楚,每一处的暗纹、玉佩上的绳穗,以及玉佩中间的那个“蓁”字。

“那名女子,应该是叫蓁蓁,这下……齐尚书能找得到吗?”

第86章 希望一切都交给我

李瓒站在阁楼的高处,一边掰着橘子皮,一边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点点从不远处消失。

橘皮被他剥得像莲花一样从中间散开,他才终于取了一瓣放进嘴里。

略酸涩。

但李瓒眉头也没皱一下。

“找到了人,齐尚书是想辞官也好,还是想继续留在尚书之位,朕都可以应允。”

他方才是这么说的。

这个人要是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主动放弃。虽然他并不觉得齐文锦是什么聪明人。

想到男人苍白得没了一丝血色的脸,李瓒又塞了一瓣进嘴里,转身往屋内走去了。

好好过日子?

他倒是要看看,这俩人,准备怎么好好过日子。

***

齐文锦知道,李瓒在看着自己。

他努力将背挺直,不泄露出一丝狼狈。

自己才是戚钰的夫君,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见不得光的奸夫。

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

可他是齐昭的亲生父亲。

是一国之主。

比自己……更有利用价值,比起皇帝的儿子,这区区齐家,算什么?

那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会被阿钰抛弃吧?

一定会的……怎么办?

***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房里都点上了灯,却偏偏只有主屋里没有半点光影。

齐文锦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终于伸手缓慢地推开了门,屋里漆黑一片,他循着记忆踏进去:“怎么不让人点灯?”

“你先把门关上。”戚钰的声音是从黑暗中传来的。

齐文锦先是听了她的话随手将门关了,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慢慢往火匣子那边去。

“今日你不是说要宴请苏将军吗?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他一边点灯一边开口,“将军在漠北生活了那么久,想来定然更熟悉那边的饮食,不若我们请一个……”

“齐文锦。”

他的话被戚钰打断了,她在叫自己的名字,哪怕清冷的声线已经褪去了这些日带着甜蜜的外壳,齐文锦的手依然抖了抖,连带着刚被点燃的火苗都不安分得窜动着跳了跳。

“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院里的的人都已经被支使到离屋子不近地地方,齐文锦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这反而佐证了李瓒说的都是真的,她猜到了李瓒跟自己说了什么。

齐文锦站在原地看向戚钰,他其实疼的已经快要说不出来话了,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种种,难怪她不告诉自己昭儿的亲生父亲是谁,难怪她每次从宫里回来便心事重重。

明明答案已经在眼前了,他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昭儿的亲生……那个男人,是谁?”

果然,戚钰心中微叹,李瓒还是跟他说了。

也不让人意外,唯我独尊的人,哪里容得下这样的忤逆。

“你既然这么问,就应该是知道答案了吧?”

“知道答案?我知道什么答案?”男人伪装了一路的平静在这一刻悉数崩溃,“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招惹的他?”

“敢不敢,也招惹了。”戚钰垂眸,“大人,您写休书吧。”

休书两个字,点燃了齐文锦心中最后一把火。那火在他的体内燃烧,将五脏六腑、理智都焚烧成了灰烬。

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他被父亲逼着写下休书。

“我们现在,不能招惹戚南寻。”

不能招惹,所以他只能写了,放手了一次,寻回来的代价是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现在呢?他又听到了那两个字,齐文锦几步就跨了过去,拖住戚钰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看自己。

他在戚钰的眼中看到了双目赤红的自己,可面前的女人平静无波,衬得自己宛若跳梁小丑一般。

“你想让我休了你,你就能入宫?你以为你生了他的儿子,齐昭就能做皇子吗?”

“谁会认?他会吗?认一个姓齐的孩子?满朝文武会认吗?皇家宗室会认吗?你看清楚现实,齐昭就注定了只能是一个外室子。”

“他怎么跟你说的?你不会是还觉得齐昭能做太子吧?”

“二皇子是他与发妻的儿子,太子的位置他都为李朔准备好了,这次狩猎仪式,他带李朔参加,就已经是在表明立场了。”

“那天他不是救了李朔吗?在昭儿和李朔之间,他永远会选择自己更爱的孩子。”

“你跟昭儿,拿什么争?”

“别异想天开了!什么颇有些手段,你以为在床上取悦了他,他就分不清轻重了吗?不过就是把你当一个床上的下贱玩物。”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文锦自己都愣住了,他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明明不是想说这些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些的。男人就这么盯了戚钰半晌,冷不防地开始流泪。

他钳制戚钰松开手,跪到地上。

“阿钰……”

“别不要我。”他哽咽得快要出不了声音,却还是死死握着戚钰的手说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怕争不过,怕现在的自己对戚钰毫无价值。他想了一路,却想不到自己和李瓒比起来有什么优势,也想不到要怎么劝说戚钰不要丢下自己。

如今还将事情弄得更糟。

“阿钰,你不要犯傻。只有我才能给昭儿完整的、纯粹的、全部的父爱。”

“说什么念念不忘,他了解你什么?他知道你什么?他念念不忘的不过是……”

“别再折磨我了,阿钰,别再折磨我了。”

他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妻儿,他要怎

么才能守住?

***

戚钰其实没有生气。

齐文锦的话难听,倒也算实话,她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

她坐在这里就一直在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关键就在于齐文锦的态度。他要真想把自己让出去,戚钰便没什么选择的权利。

是以她方才一直在观察着齐文锦,那些气急败坏的话,她没怎么听进去,她只需要明白齐文锦的立场。

至于男人此刻那压抑着的浓郁痛苦、仿若一碰就碎的脆弱,她则是丝毫没有在意。

有什么好痛苦的呢?她想着,自己才进府的时候,他何止一两个侍妾。至于孩子,也亏了自己下了药,不然他便是有了别人的孩子,自己不也是得“大方接纳”?

如今不过就是位置换了过来。

虽然是这么想的,她还是伸出手,抚上了齐文锦的脸。

齐文锦僵住,抬头看过去,略带凉意的手落在他的眼眶下,拂去他的泪水。

“别哭了。”

或许确实是被泪水蒙住了眼,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在这冷淡的声线里、从女人没有表情的脸上,感受到温柔,就算是廖廖的温柔,也把他方才冰冷的心,重新捂热,甚至变得滚烫。

“皇上并不知道齐昭的身份。”戚钰的手没有拿开,“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男人好像愣了愣。

“这个秘密,你得守住。齐昭姓齐,亲生父亲,就只有你。”

齐昭的亲生父亲,就只有他……只有他……

齐文锦还回不了神,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他原本都已经绝望了,可戚钰的话,却让他只觉着像是被惊喜砸中了脑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回答:“我会的。”

“齐昭的身份,皇后也是知道的,”戚钰说到这里,语气才有了波动,“她若是还有时间,能徐徐图之,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是顾虑着皇上对我……有几分兴趣,又知道齐昭的威胁没那么大,怕给二皇子埋下隐患,才隐忍不发。”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我目前能想到的,她留下后手的最大可能,是苏绍。”

“如果是苏绍的话,就不算太糟糕。他为人尚且正直,若非真的必要,不会对齐昭下杀手。而且,他定然不希望齐昭待在京城里。他在皇上面前有些分量。我们想回青州,可以借他的手。”

她说话的时候,齐文锦就在看她。

烛光打在女人的脸上,却没能让那眉眼柔和一些。她声音很冷静,清晰的逻辑有条不紊,宛若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计划。

但齐文锦知道,知道她有多在乎齐昭,他不敢想,在知道李瓒身份的时候,在那些担惊受怕的时候,她独自一人,都在背负着什么。

心疼与自责一同攥紧了他的心。

若不是自己,他们每个人,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他的怒气早就消失不知所踪,连那一路的防惶不安,在这一刻,突然都落到了实处。

她还是信赖着自己的,这个时候,他们是站在一起的。

戚钰的手移开了,落在他的头上轻拍了两下,那模样就像是在逗弄听话的小狗,可齐文锦却只涌出一股被她需要的幸福与喜悦。

“以后这些话都不要轻易说出来,警防皇帝的耳目。好了,擦擦眼泪吧,让人看到像什么话。”

齐文锦慌乱地抹了抹眼泪,察觉到戚钰要起身,又马上抓住了她的手。

“阿钰,我会想办法的。”知道戚钰选择的人是自己,他抛开了刚刚的软弱,“我说过了,一切都可以交给我来解决。”

第87章 修罗场她居然替别人说话

狩猎的最后一天,齐文锦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不至于不能动弹。文武百官即将回朝,有些善后事务他不得不出面处理。

齐文锦底线在一降再降。

他甚至都已经记不起来,在最初知道齐昭不是自己亲生孩子时,那种愤怒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他开始觉得,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比起以往隔着层层阻隔的僵持,至少这一刻,他们是真的坦诚相见、风雨同舟了。

或许……也能成为他与戚钰的契机也说不定。

“回京的事情我们以后再商议,你就在房中待着不要出去。”

齐文锦再三嘱咐过后才离开,然而,他走了不久,李瓒便来了。

他是穿着便服来的,身边也就跟了一个王林,就这么进来屋里的时候,戚钰立刻从椅上站了起来:“臣妇见过皇上。”

屋里的下人们更是纷纷跪下。

李瓒往里走了两步,视线若无其事的在房间内搜寻了一番,他一早就得了眼目的回禀,这两人确实在屋里争执了几句,但也就是短短的功夫,便和好如初了。

呵,齐文锦倒是能忍,对这种事情都能不计较。

不知道戚钰是怎么哄的他?

李瓒往女人那里看了一眼,大概也不需要怎么哄的,依着齐文锦在她面前那下贱没底线的模样,怕是三言两语就过去了。

三言两语……

他的心情没有好上一些,反而更加不爽快了。

哪三言?哪两语?

李瓒方才靠近一点,戚钰就马上往门边退了,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男人收回视线。

“其他人都下去吧,朕与齐夫人有话要说。”

戚钰就算心有不愿,也不敢开口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人们都退下了。

“不用紧张,”李瓒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来于此,只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将手拿出。

还是那枚玉佩。

李瓒那日从齐文锦那里已经试探出来了,齐文锦既然能一眼就认出来,那这枚玉佩必然是有特殊的含义的。

果然,女人抬头的一瞬间,脸色就已经变了。

“这怎么会……在皇上这里?”

“怎么在我这里,还需要我来替你回忆吗?”

他原本是带着打趣的,却又在看清戚钰眼里那翻涌的情绪时,笑意不自觉淡了下去。

先前的不管是试探也好、或者是恼怒不甘,此刻都被一种像是心疼的心情替代。

李瓒的手指抚摸上玉佩上的纹路,即使这样的动作已经伴随了他很多年。

“是你家人留下的吧?”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

戚钰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半晌才嗯了一声。

“哥哥?”

“是我爹。”戚钰开口,“我与哥哥都有一块,从出生开始。”

他们出生时爹爹就命工匠做的,说是玉养人,从小到大从未离过他们的身。

爹爹去世后,对于她与哥哥而言,玉佩就像是父亲还陪在身边一般。

后来哥哥的那一块,随着他的离世早就不知所踪。自己的亦然,她一直以为是丢了,原来……原来在李瓒这里。

“既是如此,理该物归原主。”

李瓒的眼里多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惜,他的手重新摊开了。

见着维持着这样姿势的男人,原本已经退得快要到门边的戚钰不得不重新靠近。

站定在李瓒面前后,她伸手去拿,手刚触摸到玉佩,男人的大掌突然握住,将她的手与玉佩一同包裹住。

“蓁蓁。”是疑问,又是肯定,低沉的声音全然柔和下来,

“是你的乳名吗?我好像没听人这样叫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戚钰有一瞬间的恍惚,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兜兜转转,她没想到这块玉佩是在李瓒这里,也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昭儿的亲生父亲。

恍若命中注定一般。

下一刻,她的思绪就被突如其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皇上!”

齐文锦的声音已经传过来。

戚钰下意识的快速收回手,这次李瓒未再阻拦,但两人刚才牵手的样子已经落入赶回来的男人眼里。

齐文锦的舌头抵在后槽牙上,他几乎是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提醒着自己面前男人的身份,才忍住了没有冲上前提刀将那只手剁了。

“齐尚书这会儿应该很忙才是,怎的回来了?”李瓒倒是好整以暇,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齐文锦会回来,毕竟院子里赶过去传信的下人,他是故意没拦的。

齐文锦半天才松开快要咬碎的牙快步上前:“臣只是突然想起有东西落下了。不知皇上何故在此?”

戚钰在他们说话的空挡已经握着玉佩往后退两步了,顺势躲在了横在中间的齐文锦后边。

李瓒眼里有不悦一闪而过。

“也没什么,只是碰巧捡到了夫人的东西来物归原主。顺带聊起了戚公子。说起来朕与戚公子,倒也有过一面之缘。”

说到戚南寻,齐文锦的脸色先苍白了几分。

那是他的死穴。

为何知道戚钰的乳名,那是他们尚且浓情蜜意的时候,床帷中也曾这么亲密叫过。

只是自戚南寻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名字会引发出不愉快的记忆。

对于那些事情,两人心照不宣的从未提起,成了彼此的禁忌。这会儿却被李瓒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

齐文锦下意识去看戚钰的反应。然而女人低垂的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劳皇上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李瓒低沉从容的声音又继续说了下去,“齐大人回来得也着实凑巧,朕也给你带了东西。”

一直垂头的王林接收到圣意,上前两步递过去一个小盒子来。

“这里面是朕特意命御医们做出来的丹药。有强身……健体之效。毕竟齐尚书先前就对夫人用了房中秘药,如今……仍旧还要用,想来也是为国操劳的,朕是该体恤几分。”

戚钰在听到房中秘药的时候愣了愣,抬头往齐文锦那边看过去,男人的脸上这会儿写满了窘迫。

李瓒的语气却多了几分惊讶:“夫人不知吗?齐大人难得的受贿经历,居然是为了这种下烂东西,为此还挨了板子。不曾想,这次又用了。”

“不是的。”齐文锦赶紧转头跟戚钰解释,“我这次用的对你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什么这次没有伤害?不就是承认了之前是有伤害的。

“房中之术,可不是靠药就行的。”李瓒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齐文锦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他恨不得把李瓒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撕烂。

这个男人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挑拨自己和戚钰,跟恬不知耻来正室面前耀武扬威的卖弄风骚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整个人气的发抖,又唯恐他继续说下去。直到手臂被一只手按住。

虽然不知道齐文锦下药的事情。但这会儿戚钰已经能前前后后大致猜出来了。

这个蠢货的事情,还是回头再算吧。

倒是李瓒……

“劳皇上惦记了,夫君也是为妾身着想,他若是只管自己快活,又何须用那些东西?”

李瓒表情僵了僵。

“不过皇上说得也是,房中秘药不能多用。以后妾身会与夫君商议其他的法子来。只是夫妻私密之事,就不好让皇上费心了。”

说着,小幅度地推了推齐文锦:“既是皇上赏赐,大人还不谢恩?”

齐文锦从没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李瓒早就变得阴沉的面色时。

戚钰到底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们现在,才是一条船上的。

齐文锦痛痛快快地跪下了,从王林手中接过那丹药盒子:“臣谢皇上隆恩,请皇上放心,臣定会物尽其用,不辜负皇上的美意。”

戚钰扫了他一眼,后边的话着实多余了。

他还记不记得他这是在跟谁说话?

***

皇上肯定是气得要发疯了。

在后边一路小跑也跟不上的时候,王林就是这样想的,虽然皇上装得没有表情。

李瓒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胸廓在剧烈地起伏,像是忍无可忍。

“蠢货!朕就没有见过这样的蠢货!”

“她也是分不清谁是真的对她好。”

“她知不知道,那是有成瘾的药物!”

他大约是越想越气,跨步往回走了两步,王林都以为他是要回去把架吵赢了,但好在李瓒只是气得在来回地走,所以又折返回来。

“要不是我及时发现阻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她现在居然在替别人说话?”

浑然忘了谁才是别人。

其实倒也不是忘了,他从未觉着戚钰和齐文锦是一路的,连戚钰说的什么对齐文锦还有感情,他都下意识觉得不是真的。

至少在他对戚钰的了解中,应该是这样的。

可方才女人对齐文锦熟稔的姿态、两人亲密的动作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男人眼中渐渐发狠。

他李瓒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区区一个齐文锦,算什么东西。

第88章 能做到吗那就在这里跪到天亮

“苏将军!”

春狩已经结束了,文武百官回朝,齐文锦是在安排众人启程时看到了苏绍,特意上前招呼。

苏绍正在安抚自己的马,闻声往这边看了过来,也点了点头示意:“齐尚书。”

齐文锦脸上带着笑意:“苏将军,那日多亏了将军的出手相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养病,都未能亲自道谢,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还望将军不要介意。”

他无背靠的大世家,平日在朝堂不会轻易得罪人,场面话自然是信手拈来,脸上的笑也找不到谄媚的影子,配着儒雅的气质,看着倒是真挚。

苏绍摸了摸自己的马,脸上浑不在意:“举手之劳,齐尚书不用放在心上。”

“将军可以不放在心上,我怎能如此?”他顺势就说了戚钰叮嘱的邀约,“不若这样,等回了京城,我来设宴,还请将军一定要赏脸。”

苏绍倒是马上就拒绝了:“不必了。齐尚书忙了这些日子,又有伤在身,回京以后还是好生休息吧。”

“这点伤早就不足挂齿了。”苏绍的难约,齐文锦也是知道的,所以也做好了要多劝说一番的准备,“救命之恩若是不能感谢,我也寝食难安。”

“我……”

齐文锦看苏绍的样子似乎是还要再拒绝,但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声音。

他回头去看,就见着了戚钰在往这边走。

原本因为李瓒的这一番折腾,齐文锦对苏绍戒心降低了不少,方才的邀约也是顾念着戚钰的计划而真心实意的,这会儿不知怎的,想到苏绍的那一停顿,他的心境瞬间发生了变化。

齐文锦立刻撇下了苏绍,往戚钰的方向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他看似在关切地询问,但戚钰发现他的身子有意无意地阻挡自己看向苏绍的视线,更是堵住了她的路。

这样的机会难得,戚钰没空去琢磨他在想什么。

“这不是正巧见着了苏将军,想着得当面道谢。”她的脸上带着淡笑。手顺势放在了齐文锦的手臂上,外人看着就像是两人感情好的亲密,但其实戚钰是把他往边上推了推,没有用力,更多的是用眼神示意他让开。

好在齐文锦眼底虽然隐隐露出不甘的模样,但还是顺势让开了身子。

苏绍还等在原地。

“苏将军。”

“齐夫人。”

“那日猎场的事,我还未能向将军道谢。”虽然别有用意,但这会儿戚钰也是诚心道谢的,“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少年的眼里明亮得没有一丝阴霾。戚钰了解过他,不仅仅是那一堆令人望而生叹的功绩。苏绍打仗是以勇闻名,都说兵不厌诈,但听说他行兵鲜少用阴谋诡计。

英勇无畏,绝对的实力带来的足够的自信。

所以他那张脸看上去便坦荡。

“齐夫人客气了,”苏绍笑了笑 ,“那日是齐尚书争取了时间,便是没有我,他们二人也能得救。”

“将军这样谦虚,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我们的机缘,等回了京城,我们夫妻二人设宴,还请将军一定要赏个脸。”

苏绍还没说话,齐文锦的声音就传来了。

“苏将军日理万机,方才还说不愿……”

戚钰心里刚皱眉,好在苏绍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如今赋闲在家,说起日理万机怎么比得上齐大人?”苏绍扫了一眼齐文锦的脸色后,好像笑得更欢了,“齐大人与齐夫人设宴,我自是会去的。”

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戚钰松了口气:“那就说定了,过两日我就派人去给将军送请帖。”

“我人都在这里了,何必那么麻烦?夫人想定在哪天?”

戚钰倒是被问得措手不及,她原本想着怎么也要把礼数做全,不曾想这位好像完全不在意。

她只略一思索就回答了:“那便五日后如何?”

“好,既然定好了时间,夫人也不用送什么请帖了。五日后我登门拜访就是。”苏绍不管沉着脸的齐文锦,与戚钰旁若无人般地说着,“也不必备酒,我那里开了两坛好酒,到时候一并带过去了。”

“对了,我不挑食。漠北的口味吃腻了,京城的就挺好。”

“哦,最好不要有鱼,我不喜欢吃那个。”

他又说了几个喜好,说完以后才像是想起来:“夫人记不住吧?回头我写下了让下人给你送过去。”

他这样熟稔随意倒是让人觉得是朋友相聚了,戚钰被逗得想笑:“不必了,我已经记下了。”

“夫人不会觉得麻烦吧?”

“怎么会?将军如此爽快,倒是免了我费心了。”戚钰说的是真心话,她甚至是在苏绍告别离开以后才发现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放松起来的。

她明明应该紧绷着才是,却不知不觉地就放下了戒心。

“苏将军可真是年少有为啊。”

一边的齐文锦突然开口。

戚钰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沉默不语地往回走。

齐文锦立刻跟上了,虽是跟上,脸上又带着忿忿,尤其是看到刚刚还跟人有说有笑的戚钰,这会儿却没有表情了,更是如此:“还是年轻着好啊,看着便让人心情愉悦是吧?”

戚钰就像是听不出那酸溜溜的语气嗯了一声。

齐文锦马上急了:“那不过是他用来迷惑你的计谋罢了。他若真的……”想到这话不能乱说,他放低了声音,“知道点什么,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获取你的信任。”

“况且年轻有什么好的?年轻人心性不定,今日喜这个,明日就会爱那个……”

戚钰顿住了脚,她以前倒是没有发现齐文锦是这么个不成熟的人。

“你方才为什么要拦我的话?”

齐文锦咬牙不回答,心中却是恨极。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那个苏绍别有用心。自己邀请的时候他拒绝了,等到戚钰一说,他便马上改了主意,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就连戚钰嘱咐他不要坏事的时候,他也只能压下了满腹的委屈。

等回了青州就好了。

到时候就不会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回京以后李瓒那边倒是安静了数日,虽然戚钰不觉得他是真的安静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苏绍的事情,这事越早越好,所以当苏绍让自己选时间的时候,她尽量往近的选。

明日就是宴请之日,戚钰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她回房的时候,看着齐文锦正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近了,才看见他的面前摆着李瓒前几日赐给的丹药。

他不会真准备吃吧?

戚钰扫了他一眼,男人迅速合上了盖子。看起来是没有吃的打算了,但眉心依旧明显地皱着。

等戚钰坐到一边卸首饰了,他便也跟了上去,戚钰每从头上拔下来什么,他便伸手接住再往桌上放。

直到所有的饰品悉数退去。

戚钰才拿起木梳,冷不防地听到一句。

“你跟他,是怎么做的?”

虽然李瓒已经把话挑明了,但这些日子两人明明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此事的。

戚钰动作停顿片刻,方才继续自己的梳头动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问都问了,齐文锦索性也不再遮拦,把纠缠了自己这么久的问题又问了出来:“比跟我舒服吗?”

他不相信,也接受不了。那个只是与戚钰一夜春风的人,会比自己更了解她的身体吗?

不可能的,他清楚的知道戚钰的每个敏感点,知道怎么挑逗她的欲望,知道欢好中她的每个表情代表着什么,舒服还是不舒服。

可李瓒挑衅的话语,到底是给他留下了阴霾。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做起来的感觉不一样吗?更有征服感,是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英俊的面容在铜镜中微微扭曲,就像他那颗浸泡在嫉妒的毒液中、同样扭曲的心一样。

齐文锦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又问了一遍:“你跟他,是怎么做的?他能做的,我也能做到。”

他其实没胆量听,却又无法不问。

“秘药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这个话题一出,齐文锦的手像是触碰到了刀尖一般,快速收了回去。

戚钰则是放下了木梳起身:“我真说了,大人也不一定愿意听,还是早些睡吧。”

她先到了床上,被子已经铺好了,然而她刚掀开一角,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火热的身体。

“不能说那就做给我看。”

齐文锦一把将她按在了床上,密密麻麻的吻随之落下。

怎么做的?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

耳垂,侧腰,大腿,他迫不及待地攻占戚钰的每个敏感地带,此刻仿佛只有占有,只有看到她在自己身上无法自持的模样,自己才能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直到齐文锦自己呼吸加重、身硬如铁,也没能在女人身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

戚钰冷眼看了他半晌后,突然出了声:“齐文锦。”

齐文锦睁着尚带情欲的眼看向她,手上的动作甚至还没停下来。然而下一刻,戚钰突然一脚踢了过来,她的手也用力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的齐文锦被这狠狠的力道踢下了床。

男人也有些恼了,才要起身,有什么按在了他的头上,齐文锦愣了一会儿后才发现是戚钰的脚。

那脚又用力了几分。

这力度明明是不够的,齐文锦是这么想的,可是无法抵抗,他顺着力度头又低了几分。

“你不是说,他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吗?”

齐文锦看不到戚钰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那就在这里跪到天亮为止,能做到吗?”

第89章 纯剧情剧情过度章

戚钰一夜好眠。

直至苏醒后睁眼时,猛然间看到床边的身影,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骤然清醒了几分。

齐文锦跪在那里,眼眶下带着些许乌青,可那亢奋的精神倒又不像是一夜未眠。他此刻正盯着戚钰看,桃花眼里闪烁着不正常的灼热,对视的一瞬间,男人移开了视线。但仅仅是片刻,便又再次看了过来。

他跪得离床有些位置的,是昨晚被戚钰赶过去的。

所以这会儿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渴望来。

当真跪了一夜?

戚钰撑起身子,手指稍稍动了动,齐文锦就着还跪着的姿势,往前两步直到床边。

“阿钰,”男人开口,声音带着嘶哑,“我做到了是不是?”

在那句“能做到吗”的声音传来时,齐文锦不自觉地就将头伏得更低了。

那一刻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李瓒所说的念念不忘,还有为什么他意有所指地跟自己说那些什么“征服”

之类的话。

原来是这样……

那有什么?他也能的。

如果阿钰喜欢的是这样的,他也能做到的。

女人的脚又踢了踢他的肩:“跪那边去。”

齐文锦稍稍抬头看了一眼,那俯视的姿态、漫不经心的语调,但那稍稍凌乱的衣物,却是神灵被自己亵渎后的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涌上的是什么心情,就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们的关系,原本就是这样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撑着要什么面子、尊严。

他跪在这里,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平稳呼吸声。

夜里的凉气,逐渐麻木的双腿,齐文锦好像都感觉不到,直到屋里逐渐有了天光,床上人的呼吸节奏蓦然变了,那一声简短的无意识嘤咛声传来时。

齐文锦只有兴奋,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她如果看见自己还跪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不会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

男人又往床上靠近了几分:“我一次也没有起身?阿钰,我做得比他好吧?”他伸手,抓住了戚钰的被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原因,他的目光转为了黯淡,“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你别找别人,好不好?”

戚钰伸手轻轻拉了他一把:“下人快进来了,先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跪的时间太久了,齐文锦身子才起了一半,脸上便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情,下一刻便跌坐到床上。

“腿有些麻。”男人声音略带窘迫。

戚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往他那边靠近一些,伸手抚住了他的腿。

男人身体更僵硬了几分。

刚起身那会儿其实身体是还没反应过来的,他只是顺势就坐到床上。如今才是最麻木的时候,整个下肢都不能动弹。

女人的手放上来一刻,那麻木中平添了几分战栗,密密麻麻地在皮肤中堆积,仿佛有无数针尖在刺向自己,疼……又不像疼,麻,还带着说不出的……爽。

“麻了?”戚钰揉了揉他的膝盖。

“嗯~~”男人嘴中溢出一声呻/吟,听不出是痛苦还是其他,只是在戚钰想要收回手时一把抓住。

“喜欢?”

齐文锦只是看她,并不说话,唯一的回答大概是拽得紧紧的手。

“今日苏将军过来,”戚钰一边顺着他的意思继续为他揉,一边开口,“你不要再失礼了。想要离开京城,得靠他在皇上面前说两句。”

齐文锦干脆斜靠到了她的身上,虽然这个时候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多少让他不快,可此刻整个浸泡在温柔乡甜蜜中的人很快就忽略了。

“我知道。”他到底是应了一句。

***

苏绍是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的,少年一身白衣,没带下人,只独自一人一马,手上提着酒壶,就这么慢慢地往这边来。

等在齐府大门口的戚钰与齐文锦往前两步迎了上去,齐文锦在前,戚钰落后两步跟在后边。

“苏将军。”齐文锦抬头对马上的少年一拱手。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儒雅随和的态度再挑不出差错来。

马上的男子视线则是在他与身后的戚钰身上流转了片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今日穿的都是一身绿裳。

尤其是戚钰,清新的色彩让她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便透出一股勃勃生机。

清爽、明亮。

苏绍一个翻身利落下马,立刻有下人接过缰绳往后院牵,他则拱手回礼:“齐尚书,叨扰了。”

“苏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来,就已经是我的荣幸。”

苏绍的手上除了酒还提着一纸包起来的物品,下人来接,他一边递过去一边解释:“这点心,是我路过飘香斋的时候顺路带的,听说在京城享有盛名。”

那自在的模样,像是回了自己家似的。

飘香斋的名字戚钰自然是听说过的,也知道那方向与齐府南辕北辙,绝说不上顺路。

她对上苏绍看过来的视线,脸上多了两分笑意:“苏将军费心了,这家的点心很难买到的。”说完对着下人吩咐,“等会儿把苏将军带的酒和点心,都一同摆上来。”

“是。”

齐文锦适时挡在了两人中间:“苏将军,这边请。”

苏绍于是收回了视线。

两人在前边走,戚钰则落后一步地跟着。

她听着前方二人的交谈,说的都是客气的场面话,齐文锦的语气倒是确实听不出失礼,苏绍却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对了,”突然,苏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戚钰说道,“齐公子上次也受了些惊吓,如今好些了吧?”

“谢苏将军还惦记着,他早就不打紧了。”

苏绍脚步未停,说话与听她说都是侧着身。是以戚钰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与他并齐。

最后与她隔了苏绍的齐文锦,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袖里的手已经捏出了青筋。

“齐公子果然勇敢。他比二皇子还小了一岁,但后来我听殿下说,那日一直是他护着殿下。”

戚钰从他提起齐昭开始,就在默默观察着他的神色。她能看得出来男人对昭儿的夸奖发自肺腑。

她不能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苏绍知道张二的身份。并且把他当做二皇子的竞争对手的话。那么昭儿的优秀就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优秀不是,情义应该算吧?

戚钰正在心里衡量着,就听苏绍又补充了一句:“齐夫人将公子教导得很好。”

她愣了愣才回话:“将军过誉了。若不是昭儿已经去了皇宫,理该让他来当面向将军道谢的。”

苏绍摇头笑了笑:“说起来,二皇子殿下也是叫我一声舅舅。皇后娘娘离开前,嘱咐我要照顾好这个外甥。如今,夫人救了他一次,齐公子也是,殿下姑且不论,我这个当舅舅的,已经是欠了两份恩情了。”

某一瞬间,戚钰甚至觉得,苏绍的话,包括他提起皇后娘娘,就像是在暗示什么,或者说是让自己吃下定心丸。

她还想说什么,齐文锦的声音就插了过来:“将军,凉亭这就到了。”

这个季节里,亭子周边已是百花盛放,丝竹管弦之声从远处悠悠传来,正是让人觉得舒适、也不影响交谈的音量。

齐文锦没请别人,主客加起来也就他们三个人。弹琴吹奏的舞女则在隔了一个湖的另一边亭子里。

“将军请上座。”

齐文锦引苏绍入了座,两人这才跟着坐下,这次戚钰坐在了齐文锦旁边。

下人开始依次上菜,也包括苏绍带来的酒和点心。酒放在了戚钰这里,她顺手拿过。

酒盖刚打开了个缝隙,扑鼻的酒香便已经四溢开来,戚钰下意识惊叹一声:“好香的酒!难怪苏将军要特意带来。”

“不仅闻起来香,喝起来也不错,夫人尝尝。”

知道苏绍习惯用碗喝酒,这次他们准备的也是小碗,戚钰先倒了一碗,正要给苏绍递过去,冷不防被齐文锦先一步接了过去。

他手拐了弯将酒碗放在自己面前,随即又从戚钰手中将酒壶接走:“今日借着难得的机会,我一定要敬将军一杯。”

苏绍原本都已经伸出的手,又默默回退了些,但到底是没拂了他的面子。

“有劳了。”

这一顿饭要比戚钰想象中更顺畅,苏绍很健谈,没有她听闻中的那么目中无人。

齐文锦也顺利地引出了想说的话:“久在樊笼里,个中滋味也只有我们自己明白了。如今我也只想携妻儿回老家颐养天年。”

苏绍听了这话后的第一反应却是看向了戚钰。

他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的,戚钰这会儿只是做出了一个贤内助,耐心倾听的模样。

苏绍这才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齐尚书年轻有为,未来尚不可期。现在说颐养天年未免太早了,皇上不舍得放你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齐文

锦笑笑,倒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这是他一早就与戚钰商量好的,点到为止,若是苏绍真的知道什么,自然就会顺手推舟地从中助力了。

酒席结束后,戚钰察觉到了苏绍有话要说,她给了齐文锦一个眼神,男人明显不高兴了,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做出了要方便的样子。

“苏将军这酒果然厉害,我先失陪一下。”

苏绍点头:“齐尚书自便就是。”

齐文锦又看了一眼戚钰,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亭子里一时间只剩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苏绍先开的口:“夫人,方才齐尚书说的想要回青州,也是夫人你的意思吗?”

戚钰故作不解:“将军何故这么问?”

苏绍笑笑,只是这笑有几分苦涩在里。

“夫人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其实方才我说齐公子是被你教导得好,并不是说笑。齐家老爷子和齐尚书的为人,我也……略知一二。若齐公子的母亲不是你,我相信他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品性。”

男子抓着酒碗,一饮而尽。

这酒其实挺烈,他喝起来却像是在喝水一般,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夫人,我知道,对你来说,看似在做选择,其实没有选择。往前往后,都是深渊。我给不了你更多的帮助,但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欠了你的人情,我都记下了。若是回青州也是你的选择……我会帮你的。”

等齐文锦再回来,苏绍只坐了一会儿就说是离开了。

齐文锦没有挽留,他脸上的客气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在确定了苏绍来的这一趟,可能就是为了跟戚钰的这几句后。

是以苏绍一走,原本还一副从容随和的男人,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拉着戚钰往回走。

他的方向是房里,步伐快到急切。

“齐文锦!”

被拉着快走的戚钰叫了他一声。

这一声倒是把齐文锦最后的耐心也磨没了,他左右看看没有下人,便一把将戚钰抵在回廊的圆柱上,俯身狠狠攥紧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势凶猛,原本是带着讨债的意味的,可齐文锦没出息地在接触到这片柔软时,就想要缴械投降。

激吻化作了缠绵,他乐此不疲地搜寻汲取着戚钰嘴里的津液,仿若那是救命的甘霖。

直到结束,戚钰听着他在自己的耳边喘着粗气问道:“我很乖吧,阿钰,我很乖对吧?”

“我没有耽搁你的事吧?他用那种眼神看你的时候,几次没有规矩的时候,要跟你单独说话的时候,我都忍了,你总得给我一点奖励,是不是?”

他说着都忍了,急促的呼吸声打在戚钰的脸上。能听得出来确实是压抑得久了。但那语气好像已经把苏绍弄死一次了。

“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戚钰垂眸,没有理会齐文锦的急切,而是反复思索着苏绍方才的话。

齐文锦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拽着她手腕的手突然狠狠用力起来。

“阿钰。”

戚钰抬头时,就撞进了男人阴狠的目光中。

“我们想要回青州,不一定是非要他苏绍的帮助不可。”

“这里还有一个现成的办法。”

***

站在齐岱年的门外时,戚钰才真的相信,齐文锦这个方法,不是说笑的。

“只要他死了,我就不得回青州守孝三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方法了,不是吗?”

“这事也不需要脏了你的手,他的药我会喂下。”

“但是你可以亲自去看他,怎么断的气。”

从齐昭的身份暴露到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天,戚钰自然是不可能对齐文锦的感情一点也不了解。

无论曾经将来怎么样,或许此刻,他确实是喜欢着自己的。

就算是这样,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是盯着齐文锦看了许久。

“大人想清楚了吗?这是弑父。”

齐文锦笑了出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阿钰,所以你明白吧?我只要你,也只有你了。”

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亲人也好,低位也好,更别说其他不相干的人,他什么都丢掉了。

如今的他,只有戚钰了。

他凑在戚钰旁边,鼻尖蹭了蹭她的脸,像是玩笑,又像是撒娇:“我都为了你,愿意下阴曹地府了。你对我好一点,好不好?”

***

齐岱年自从染了脏病后,院里原本守着不少人的。

是被他闹了一场后,齐文锦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算是软禁在了院子里。

但是戚钰明白,那毕竟是齐文锦的父亲,他知道齐岱年这病有自己从中作梗,也在防着自己继续下杀手。

可是现在,院里的人家都不见了,只有两个下人立在门前,对戚钰的到来并不惊讶。

“夫人。”

招呼了一声后,也不用戚钰吩咐,一人便打开了房门。

屋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借着点燃的不少灯盏,戚钰能将床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披头散发的人再也没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爷模样了,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脸上长满了红疮青斑之类的东西,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躺在那边一动不动。

猛得一看的时候,戚钰甚至因为这恶心的模样起了不适的鸡皮疙瘩。

但是下一刻,在意识到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她的心中就升起另一种畅快。

这才该是他的下场。

“是你!”床上突然蹦出的声音,让戚钰发现那还不是一具尸体。

她想起来齐文锦是说过:“他如今太脏了,你就不要亲自动手了,毒药我已经喂下了,到生效还有些时间。”

原来脏是这个意思。

戚钰笑出了声。

他害死自己哥哥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这笑容显然是刺激到了床上的男人,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是你!是你蛊惑了文锦!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门!我当初就不该留了你!我就应该杀了你的!就应该杀了你的!”

或许是愤怒的力量,齐岱年居然真的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就要扑过来,然而戚钰只听到了叮叮作响的铁链声,而后,便看着他像一只愤怒狂吠不止的狗,怎么努力也挣脱不了铁链。

戚钰甚至看到被褥床单上有黄色的脏渍,臭味应该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齐文锦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倒是狠得下心。

“知道你没有过得很好,我倒是欣慰了不少。”

戚钰开口后,齐岱年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愤怒地盯着她。

“当年我们两家联姻,无论我作为齐家的儿媳怎么样,我哥哥对你齐家,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吧?你出了事的时候,指望的是谁?你那几个废物儿子吗?是我哥!是他为你奔波、为你打点!”

说起这些,戚钰那些刻意麻木过的恨意,突然就又变得尖锐、疼痛起来。

“那又怎么样?”齐岱年怒吼道,“我不是也助他坐稳了家主的位置。要不是我,你以为他稳得住戚家?”

看着面前的人不改恨意的脸时,戚钰突然释然一笑。

也是,这样的质问,有什么用呢?他绝对不会悔恨自己为什么做了那些错事,不会反省自己对不起谁。

他只会后悔,后悔没有斩草除根,后悔没有做得更绝。

那酒让他更后悔一点好了。

戚钰平稳了一些呼吸:“其实你倒不用恨我。你知道吗?照顾你起居的、给你喂药的、天天欺辱你的,可都是你儿子的人。”

“说实话,他倒是比我还狠一点,换作是我,至少能让你走个痛快。”

“我都不知道他是舍不得杀你,还是成心在给我出气了。”

齐岱年果然变了脸色,愤怒中铁链的轻响声又传起。

“死也该做个清醒鬼才是,”戚钰则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可不止齐文锦一个儿子,你说你被关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有一个儿子来看看你呢?哦对了,齐进除夕的时候就回来了,就没来你的院里问问吗?”

“倒是老夫人问过你来着,特意把我叫过去问的

呢!我问她是选择儿子还是选择丈夫,你猜猜看,他选的是什么?”

“等今夜,你死在这里了,他们为了名声,也只会把所有秘密都咽进肚子里。说你是得了脏病,不治而亡。”

“家产,你说最后齐家的家产都会落在谁手里?”

戚钰盯着齐岱年的眼睛看:“齐昭,他姓齐,兜兜转转,说到底,还是齐家人。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齐岱年愣了愣,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变得惊恐。

而戚钰就在他这样的目光中,真正愉悦地笑出来:“可惜了,他的体内,只有戚家的血脉,可跟你们齐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戚钰!”戚钰终于在齐岱年的脸上看到了真正的愤怒,“你敢!你敢弄个野种!”

“啧,”戚钰皱眉,“这个词,可不能随便说,这可是……会掉脑袋的。”

她十分好心地解释:“当今皇帝的儿子,怎么能说是野种呢?你说,皇帝会把自己亲生儿子叫做父亲的人,怎么样?”

齐岱年还想说什么,但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像是喘不过气一般,一口血狠狠喷了出来,整个人重重地倒回床上。

他终于也预感到自己的死期了。

比起愤怒,此刻的男人,更多的却是悲怆。

“枉我齐岱年英明一世,偏偏……偏偏生出了一个情种儿子。”

他恨恨地看过来:“你以为,戚南寻的事情,就是我一个人的手笔吗?”

“你以为,你哥就是清清白白的清风明月般的公子吗?”

戚钰面色凝了凝。

“你说我的儿子是废物?你以为你哥又多了得?官商勾结,我们是官,你哥就是那个商!青州城内上上下下,哪个没收他的好处?什么龌龊事是他不知道的?你以为,他能清白到哪里去?”

“你父亲清高,那是因为你父亲有手腕。你哥能学得了他?偏偏是学了几分菩萨心肠。”

这个菩萨心肠明显不是夸赞的,因为嘲讽之意都溢了出来。

“他还不如坏得彻底点,大家都安心。不做好人,也不做坏人,拿捏着一众人的把柄,你说,谁能睡得踏实?”

“戚家那么大的产业,若是我一个人,我吃得下吗?其他人能点头同意?”

说到这里,他笑了出来,那笑容在他的脸上尤其可怖:“都想让他死!谁都想让他死!”

都想让哥哥死是什么意思?

“还有谁?除了你,还有谁?”

戚钰变了脸色,质问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这或许就是齐岱年想看到的,但她也顾不上了。

然而,还不等齐岱年再说话,突然又一口血喷了出来,戚钰正要上前,房门突然被打开。

齐文锦一把抱住她,拦住她想要上前的动作。

“放开!”

然而男人仍旧不管不顾地抱着,努力想要安抚她:“阿钰,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那边脏,你别过去。”

戚钰看过去,齐岱年果然在一片狼藉中瞪大了双眼,明显没了气息。

怎么可以呢?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哥哥的死还有隐情吗?齐岱年说的其他人是谁?还有谁?

她抓住了齐文锦的手:“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害死我哥的人还有谁是不是?不止他一个是不是?”

齐文锦的手在她身后不停安抚着:“阿钰,无论还有谁,戚家的家产落在谁手里,谁是最大受益者,谁就是主犯。”

“过去了这么久,当年青州城里的官员都已经分调各地,你要从何查起?”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我答应你,我们以后慢慢查好不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回青州,带齐昭去安全的地方。”

“至少,齐昭已经不能有事了,对不对?”

戚钰的脑子晕沉得很。

她再次看了一眼齐岱年的尸体。

他是在给自己脱罪,当年的事情,他是罪魁祸首。

但是……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没有其他共犯,戚家的产业,他是怎么能吞得下的?就凭自己这层关系吗?

第90章 关五开棺验尸

府中已经喧闹了一整夜了。

虽然齐岱年已经“病了”这么久,但骤然离世,还是在齐府掀起了轩然大波。

齐文锦很忙,他如今是齐家的当家人,齐岱年死了,便得他撑起整个大局。更何况依着齐岱年那死状,光是清理后事怕是就得下足了功夫。

但这一切都跟戚钰没有关系。

她在房中一直坐到了屋里有了天光,把齐岱年的话,齐文锦的话,反反复复地来想。

就算哥哥的死,齐岱年是主谋,但若是真的有其他的共犯呢?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问,当做不知道地离开吗?

任由那些人逍遥法外?

戚钰伸手去拿桌上的杯盏,瓷器轻微的摩擦声让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你以为你哥就像你想的那么清高吗?”

齐岱年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着。

哥哥很少会与她说生意上的事情,从来都只会说让自己不要担心,需要什么就跟他说。

但其实这个人从小到大,便不是能习惯得了生意场上人心凶险的人。

那些年,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真的是与官场勾结、同流合污来做到的吗?那个在她心中永远是清风明月的哥哥?

屋外传来脚步声,没一会儿,齐文锦就进来了。

他已经换上了孝服,孝帽原本是戴着的,一进门就被他取下来了。

“没有休息一会儿吗?”

他是这么问的,但心里也是清楚的,这种时候的戚钰根本不可能安心休息。

戚钰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方才没动的杯盏又放了下去。

齐文锦看那杯子没有一点热气,伸手摸了摸,果然是凉的,眉心马上皱了起来:“这帮下人,怎么做事的?”

头一转就要开口时,戚钰出声止住了:“葬礼都准备好了吗?”

听她终于说话了,男人立刻转过头来:“灵堂都已经设了,对外说的是病亡。他那病大家私下里都知道,没人会特意去问。”

戚钰揉了揉眉心。

自从两人之间彻底没有秘密可言后,她也不需要伪装了,时常神情言语之间冷漠与厌烦不加掩饰。

但齐文锦也不知怎的,只觉得既失落,又稀罕这样的她稀罕得要死。

他在戚钰旁边坐了下来。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戚钰问他。

“我已经吩咐人去宫里接齐昭了,等葬礼过后,我就会去吏部那边办理回乡守孝一事。京城的产业都暂时交人管理。”

他确实都已经计划好了,周全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想了多久。

“然后……我们就会离开京城吗?”

“嗯,要不了……”

齐文锦的话没说完,他声音到这突然停住了,原本疲惫但还算温情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就这么直直地看了过来。

他太了解戚钰了,以至于此刻,从这样的只言片语中,就好像揣测到了女人的心思。

“你不想走吗?”

连语气,都冷了几分。

戚钰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在齐岱年的房间里时,齐文锦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青州城里的官员,早就四处调任了。

想要再一个个地查,难如登天。

但有一个人,是可以做到的。

以前以为仇人只有躺在那里的齐岱年时,戚钰没生出过什么心思,因为她一个人就足够了,但是现在……

咚得一声,是齐文锦从椅子上突然站起来。

“你在想什么?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求他?”

嫉妒让男人的声调都变得尖锐了。该死的!该死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偏偏中间出了差池!他原本就不得安宁的心,这会儿又被怒火攻占。

“这么久了,你要查?怎么查?当年青州里的官员,死得死,走得走,还有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的。这中间牵连多少人,他会帮你查?”

“他就算是查,也无非

是拿几个无关紧要的替死鬼来你面前邀功。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戚钰,我都为你做了这个地步了,你现在想留下来?”

他那狂躁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爆发出来。

戚钰抬眸看了他一眼。

依旧是冷冷的眼神,只是隐隐多了些脆弱与委屈在里。

只是被这么看了一眼,齐文锦几乎是瞬间投降,一肚子火焰又慢慢熄灭下去。

他又蹲下来:“阿钰,那老不死的就是成心不想让你好过,他那是在污蔑你哥!我们先不想别的,先回青州去好不好?”

他是真的怕了,怕戚钰的心偏向李瓒,怕昭儿的身份暴露,自己就彻底没了胜算。

“夫人,”门外丫鬟的声音响起,“您的孝服要现在给您……”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却又不能对戚钰发的齐文锦,一听什么孝服,怒吼一声:“滚出去!”

下人再也没有一声响,大概是忙不迭地跑开了。

戚钰皱眉,到底还是不想这个时候与他争执,忍了忍才开口:“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先自言自语了一大堆。前边正忙着吧?你先去吧。晚会儿等昭儿回来了再说。”

齐文锦确实是抽着空来看她的,这会儿家里一团乱,他抽不开身。

再忍忍,他握着戚钰的手想着。

再忍忍好了。

就这么几天了,只要他看着点,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齐文锦出了房门看到下人拿着的孝服,再次皱了皱眉。

阿钰怕是只会觉得晦气。

“拿走吧,夫人身体不适,灵堂就去不了了,让她在房里好生休息。”

“是。”

***

李瓒也得到了消息。

齐府的风吹草动都会有人汇报给他,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齐昭已经被接出宫了?”

“回皇上,是的,早起宫门一开,齐府就来人了。说齐公子是长孙,得给齐老爷子守灵。”

李瓒冷笑出了声:“这个齐文锦,倒是够狠。”

这话语气不明,放在从前,或许还有可能是夸奖,但这会儿明显只有怒火。

吏部的折子已经火速地递上来了,毕竟齐文锦走了,留下的户部尚书可是个肥差,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在绞尽脑汁地想要往这个位置上来。

“那皇上,齐尚书……”

“尚书~”男人光是加重语气的两个字,就已经让人心底发寒。“这般无君、无父之人,倒是也能做尚书。”

那不是他自己提拔的吗?

但王林也只敢看着地面不说话。

李瓒把吏部的折子扣下了:“让御史台来人。”

“是。”

***

御史那边的人没走太久,就有人来传报,说苏将军求见。

李瓒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出声:“宣。”

李瓒的大殿常年四面都通着风,这个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宫人们正在依次点燃着大殿里的灯盏,点燃后便立刻用灯罩罩住,让跳动的火苗安静下来。

“臣参见皇上。”

龙椅上的人一身黑色蟒袍,不怒而威。苏绍幼年时,对这个姐夫确实亲近得很,但如今的他懂得君臣有别的道理,神情都不自觉地严肃了些。

“免了。”李瓒手一挥,示意宫人赐座,“有些日子没见你入宫了,怎的今日突然想着来了?”

苏绍笑笑:“我与二皇子殿下相约了今日要考考他的剑术。”

“原是顺路来看朕的。”

“皇上这么说,我可就要当您在吃自己儿子醋了。”

李瓒失笑。

有宫人端粥上来了。

“你还没用完善吧?一起吧。”

说是一起,两人的碗里却不是同样的粥。苏绍手里端的是银耳,李瓒面前的却是莲子粥。

“你爱甜,就吃那个吧。莲子苦。”他靠在椅背上,手搭在两侧,哪怕动作与姿态,看着都随意得很,苏绍仍是正襟危坐。

“臣谢皇上。”

苏绍接过碗,勺子放里稍稍搅拌后浅尝一口。

“怎么样?”

“是甜,却又不腻。”

李瓒笑了一声:“比起飘香斋的点心呢?”

一丝僵硬在苏绍的脸上闪过,但下一刻,他就镇定自若地开口:“皇上身边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宫外哪里比得过?”

李瓒没说话,只继续一手碾磨着佛珠,眼中意味不明。

苏绍则是又尝了两口,才干脆就着方才的话题说了下去:“上次齐尚书与齐夫人,是为了答谢我的射虎之恩,才特意设宴款待。只是没想到,这也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臣也至齐府吊唁过了,齐尚书看上去很是憔悴,听说齐夫人也因为受了不小的打击而卧床不起。”

李瓒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

“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回青城守孝。希望能让他们养好精神。”

听到这里,李赞才终于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你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难为你说这么多拐弯抹角的话了。谁让你来当的说客?齐文锦还是戚钰?”然后不用苏绍回答,他只用片刻就得出了答案,“那应该是戚钰了。她怎么说服的你?”

就像李瓒说的那样,苏绍直来直去的性子,能憋出那些话就已经属实不易了。

所以这会儿被拆穿了,他沉吟片刻后索性直说了:“皇上,请您三思。齐夫人于皇室有功,您一时兴起,但待您兴尽,她又该如何自处?他日史书记您的丰功伟业,只是增加寥寥几笔艳词,对她,却只会口诛笔伐。”

“您若真对她有心,也应为她思虑一二。”

言辞恳切到李瓒想要冷笑。

“你为什么觉着,我是一时兴起?”

“齐岱年的死有蹊跷,朕已经着刑部、大理寺,待子夜后去拿人,届时也会开棺验尸。”

想跑?

他都已经等了七年,还不足以说明,并不是一时兴起吗?

该为她考虑的,他当然会考虑。该为她谋划的,他也早就开始了。

但现在看看她哪需要自己来为谋划,多大的本事啊!连苏绍都来为她说话。

他倒是看看,她还能怎么跑。

***

关五是乘着夜色连夜入京的。

宫内不能行马,他入了宫一刻也没敢耽搁地去了皇帝的殿上。暗卫回归了,第一时间,是要先给主子汇报的,更何况……他想着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又加快了脚程。

今日当值的是王林。

“王公公。”

“哎哟!你可回来了!”王林见了他也惊喜的很。“怎的用了那么久的时间?皇上前些日子还问你了。”

“是有些事耽搁了。”关五简短回答完才问,“皇上现在方便吗?我有要事回禀。”

“唉,”王林叹了口气,“连着几天窝着火呢,才刚刚歇了。”

他觉得这时候打扰了不好,但又记起皇上说过让关五一回来就立刻来见他,再想想,这马上就到子时拿人的时候了,也不一定就是睡了。

“我进去给你看看吧。”

“有劳公公了。”

他进来的时候,李瓒果真没睡,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坐起来了,阴沉的模样看过来,让王林一个激灵。

“皇上……”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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