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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能丢了合欢宗的脸啊!

江琰并不知道所谓的六九式是什么东西。

他纯粹是猜的。

师兄给的数字,再套用剑招的“第X式”模版,连蒙带猜得出来的答案。

看着师尊和师兄师姐都松了一口气,江琰欲言又止。

……这个合欢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江琰再一次怀疑自己上了贼船而不自知。

合欢真人没有再提这一茬。

也可能是想自欺欺人一会儿,不敢再提。

“知道的少不要紧,没有实践经验也无所谓。”

合欢真人安慰道:“脸在江山在。有谁胆敢质疑你,你就一直看着他,死死盯着,一句话也不要说,对方会自动败下阵来投降的。”

严宇珊和范扬用力点头,齐齐表示赞同。

江琰:“……噢。”

外貌原来还有这等功效。

“我先前已通知宗门,收徒大典正在筹备,你几个师叔师伯都等着见你。”

合欢真人道:“为师久不收徒,也不爱管杂事,若非见猎心喜,我不会收徒。琰儿,你将是为师的关门弟子。规矩不多,唯有三点。”

江琰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师尊请讲。”

合欢真人正色道:“第一,同门师兄弟须互爱互助,不可背叛,不可背后伤人。违者,杀。”

“第二,吾等虽修合欢道,但须得自尊自爱。双修与炉鼎是两回事,因而绝不可做‘主动成为他人炉鼎’那等低下之事。违者,除名不认。若所行之事伤及师门,杀。”

“第三——这个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为了不坠师门名声,确保弟子学有所成而非纸上谈兵,祖训有言,要想出师,必须至少找到过一任伴侣,并双修成功一次。”

“琰儿,你可知?”

江琰按下满腹疑虑,从蒲团上起身,肃容一拜,道:“弟子铭记于心。”

合欢真人笑着挥出一道灵力,将他扶起。

“好!记得就好,你快起来。”

“因为我们修习的功法缘故,时常被人惦记,也有人自甘堕落,去做了那等不堪之事。听了也莫怕,你年纪小,经验不足,又性子单纯,若有人骗你欺你,只管找长辈为你撑腰。”

合欢真人傲然道,“全宗门就属我最是护短!”

江琰心中微暖,感激应道:“是,师尊。”

窗外的碧云天美如画,晴天朗朗。屋内四人和和气气,态度亲昵自然,气氛渐好。

合欢真人见江琰慢慢放松下来,他和蔼地问:“我见你似乎面有忧色,可是有什么疑惑啊?”

本是想之后再问的,既然师父率先开口了……

江琰颔首道:“师尊明鉴,弟子确有疑问。”

“问吧。”

“敢问师尊,双修功法为何一定要找人协助,不能自己一个人修吗?”

合欢真人满是诧异,脱口而出:“你搞水仙?”

江琰茫然:“啊?”

合欢真人咳了一声,摆摆手:“没事,你接着问。”

江琰只好接着道:“还有一事,请问师尊,炉鼎是何物啊?”

面带微笑的合欢真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正在喝茶的大师姐:“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正在烹茶的二师兄:“嘶!”滚烫的茶水烫到了手。

江琰摸出自己的炼丹炉和熬魔药的坩埚,小桌上放不下,他就摆在地上。

他怕师尊没见过坩埚,会产生误会。

“我平时炼丹会用这两种样式的炉和鼎,师尊,您瞧瞧,可以用吗?”江琰谨慎地问。

合欢真人:“……”

师姐与师兄:“……”

师徒几人面面相觑,许久不言。

江琰默默收回自己的炉与锅。

“……这两者都很不妥吗?”

不是吧,难道真的不给用?

那他怎么熬魔药。

江琰有点淡淡的忧愁:“我只有这种锅。”

难不成要他开发新样式的坩埚?

听起来很有挑战,好像也不是不行。

面对小师弟真诚且纯真的双眼。

合欢真人连忙道:“可以用,可以用……虽然你第二个丹炉看着奇怪了点……不是,这不是丹炉的问题!”

严宇珊虚弱道:“师弟,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莫非真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手中剑?!”

范扬也问道:“你真的没有看过杂书,听过他人的闲言碎语吗?”

杂书……

如果师兄指的是一些吟游传记的话,江琰是看过的,但不多,大部分时候他更喜欢写有私人修炼心得的魔法手稿,或藏有珍稀魔法阵的魔典。

至于其他事。

他知道得再多,也是魔法大陆的,而非此界。

江琰摇了摇头,拿出了对顾景昀用过的藉口。

他半真半假地说:“我自幼在山林里长大,不见外人,许久不接触尘世。”

在场的其余三人逐渐感到窒息,合欢真人尤甚。

“琰儿,你知道合欢宗是教什么的吗?”

“双修。”

“你知道双修是什么吗?!”

“阴阳调和,灵、肉合一,进而天人感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合欢真人语塞,缓了缓,质问道:“何谓阴阳?”

噢!是要论道吗?

江琰端正答道:“寒暗为阴,光热为阳。地为阴,天为阳。”

“不对!”

合欢真人缓缓道:“女为阴,男为阳,当然,在我们合欢宗,这得看上下。琰儿,我们这儿都是阴属性的,你呢?”

江琰先是答道:“我同时修习两种属性的功法,故而左手属阴,右手属阳,因为两方增长速度不对等,所以阴阳失调,正在寻求两者相融之法。”

接着又问:“什么上下?为何都是阴属性。师尊,你们学的不是阴阳双属性的功法吗。”

其余三人:“……”

范扬斟酌着问:“你可知房中术?春宫图?”

江琰老实摇头:“那些是什么?”

三人:“……”

合欢真人质问:“你为什么能准确说出六九式?!”

江琰不好意思道:“师兄帮我作弊了。”

范扬:“我只比划了两个数字。”

江琰:“剩下那个字是我猜的,我心想,大概是跟剑招一样的起名套路吧。”

三人:“……”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合欢宗。

合欢真人大崩溃,喊道:“所以你当真连‘双修’是何物都不知道!”

江琰:“……双修,不是一个功法的名字吗?”

“是啊!但——”合欢真人噎住了。

原来江琰真的是一张白纸。

白纸竟然进了染料房!!

望着小徒弟那张白净的脸,充满求知欲的纯洁眼神。

合欢真人不存在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

合欢真人扭头问范扬:“你师叔有没有传信给你,收徒大典准备得如何了?”

范扬苦笑一声:“听闻师尊收了一个栋梁之材,又得知师弟的天人之姿和……那日的言论……诸位师叔和师伯很是兴奋,连夜赶回宗门。”

“大典已筹备齐全,只等主角了。”

合欢真人眼前一黑。

大典已备好,宾客也都到了。就凭流言的传播速度,估计全宗门,甚至西洲有些消息灵通的人都会知道——有位姓江的俊美仙君拜了合欢真人为师。

此时若是贸然中断收徒。

他还好,但江琰一定会遭人非议。

合欢真人叹了口气。

“也是我不好,没有仔细问清楚。”

当日收徒之时。

江琰曾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体内的两种功法属性相冲,想要学一种调和它们的功法。】

没错,合欢宗所传授的双修功法,的确可以从中调和,解决功法属性冲突的问题。

初期学习功法,也是要像其他内功心法一样。

记口诀,引气入体,控制灵力从四肢百骸流经。如此循环往复,走几个大小周天,让灵力熟悉从经脉穿行的路线,能够做到运转自如,才算入门。

之后便是同时控制两种真气,阴阳中和互补,转相克为相生。

浅层次的,只需像江琰之前所想的一样,两人双掌相抵,互相传功,彼此取长补短,加速灵力修炼。

但这并不能完全发挥双修功法。

想要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甚至不止翻一倍的功效,就必须做深层次的交互。

天道本就是混沌宇宙,阴阳融合也是一种顺应天道的行为。因此在交互中,双方的灵力会彼此纠缠,在合欢宗修士的控制下经固定路径穿行,或是帮助打通经脉,或是加固神识……

具体作用于何处,不一而论,全看修士的修为如何。但总归是大有裨益。

交互后,双方都会有所感悟——这时候就看悟性和天赋了。

有的人初次双修便能连跨几个境界,甚至提升大境界。

有的人却只是内力变得稍微深厚些许,也有人十分尴尬,做完只知道做了,其他什么感受都没有,还会拖累合欢宗的修士。

所以合欢宗修士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与之双修的。

悟性越高越好,实力越高越好。

当然,颜值越高也越好。

像江琰这般需求,双修功法确实能解决。

但他没必要亲自加入合欢宗!

他可以找合欢宗里的人双修……

合欢真人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徒儿,你已上了贼船,跑不掉了。”

江琰:“!!”

什么!竟真的是贼船!

两位徒弟:“……”

师父,你这么形容自己真的好吗。

“收徒大典已准备齐全,你成为我关门弟子一事,如今也天下皆知。若非如此,你习剑,我倒是可以将你引荐给剑宗。”合欢真人道。

剑宗?

江琰有几分汗颜,那他岂不是差点成了顾景昀的师弟。

“可我如今是师尊的徒弟,师尊为何不要我?”江琰问。

“没有不要你。”合欢真人幽幽叹道,“只是我这儿……恐怕不适合你。”

严宇珊和范扬同时面色微变,担忧地看向江琰。

江琰听了,表情却一变未变,眸色平静。

他仍跪坐于蒲团上,衣襟拉得严严实实,连衣角都不曾乱半分。

他与合欢真人之间隔的不远不近,中间的水壶被小火炉烧的沸腾,向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烟雾模糊了青年的容颜,但止不住那双澄澈透亮的双眼。

“师尊前不久才跟我说了师门规矩,我还未在众人面前三拜九叩行拜师礼,就要被逐出师门了吗?”

江琰平静地问:“不知我是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师尊示下,我会努力的。”

江琰从开始求学起,就是绝对的尖子生。

第一永远是他的,提到优秀学生,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的名字。

他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

从来只有导师争着要他,还从未试过被导师叫去商量“你要不转学吧,我这儿不适合你”。

“师尊还未教过,怎知我不行!”江琰咬着牙说。

合欢真人还在说着别的话,然而无论他说什么,江琰既不说话也不反驳,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眼睛一眨不眨,眸中满是对师长的信任、求助、不愿服输的不甘与倔强。

没有人能在这种视线下,与江琰对视超过三秒。

合欢真人:“……”

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吗。

好徒儿,天赋不错,可你也太孝顺了。

刚教完你这一招,转头就用在师父身上。

合欢真人压力好大。

这不是教不教的事,而是,他没试过染黄一张白纸。

此前来找他的人都是怎么奔放怎么来,就连收下的两个徒儿都是看着纯良,其实相处不出三天就原形毕露。

看小话本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有时候比他还敢说。

他还以为江琰也是看着单纯,没想到人家是表里如一!

“徒儿啊,有些东西不是我不教,而是我不知怎么教。”合欢真人略感惆怅。

他会有逼良为娼的不安。

江琰:“一次学不会就两次,两次不会就三次。师尊可以彻夜修炼,我也可以!”

眼神很是坚定。

师徒三人:“……”

知道真相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知道真相后真是感觉造孽。

等回了西洲,定要去抢一个太虚观和尚的木鱼回来,随身携带,每每想起此事就敲几下。

严宇珊沉重道:“师父,告诉他真相吧!”

范扬:“是啊,万一他下船之后找旁人问上几句,又传到师叔师伯的耳中……”

合欢真人脸都绿了!

到那时,惨遭非议的人就会变成他!

作为以合欢为道号的修士,作为合欢宗的上一辈的骄傲,作为不仅将双修功法拿捏得炉火纯青,连双修技艺也登峰造极之人。

他的徒弟是个连双修都不知是何物的人。

“你说得对。”

合欢真人缓缓道,“琰儿要是嘴严也就罢了,他要是好奇心重一点,社交广一点,我就得去跪祖师爷的牌位。”

不能丢了合欢宗的脸啊!

江琰的心跳逐渐加速。

他有一种预感。

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拿起剑、第一次朝见精灵母树、第一次成功绘制魔法阵……

既激动又忐忑不安。

他将要推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师尊,你说吧。”江琰深呼吸,“我准备好了。”

合欢真人道:“我们一直说的双修,跟你想像中的双修不是一个东西。”

江琰:!!

合欢真人:“功法是有那么个功法,但想要将功法练好,过程有点超出你的预料。”

江琰:“要怎么做?”

合欢真人挣扎几秒,艰难地吐出个词:“……行房事。”

江琰:“?”

一旁的严宇珊看不过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

“师尊,你跟他委婉是没用的!小师弟在山林里长大,是半个野人啊!你得直白点!”

江琰:“……??”

不,不是的!

江琰企图解释,“我不是野人,我只是——”

我只是住在精灵森林里啊!偶尔也是会跟随父母出去城市里拜访长辈的!

严宇珊打断他:“我知道,你觉得你不是。”

“但不要紧,我觉得你是,你就是。”大师姐非常霸道地说。

江琰:“……”

师姐,真要如此吗。

野人听起来好寒酸好原始。

合欢真人试了几次,实在无法对弱冠的小孩开口。

他火速放弃:“宇珊,你来。”

严宇珊心硬如铁,捂着不存在的良心,大声道:

“双修,就是交。配!”

声如洪钟!

要不是下了隔音结界,被外人听到肯定要惊掉一地下巴。

江琰:“……”

交、交什么??

合欢真人:“……”

范扬:“……”

你是真敢说啊,佩服佩服。

室内的人没有被惊掉下巴,但被吓到失声。

范扬受不了了。

“师姐,你能不能不要说得那般粗俗。找个雅称不行吗?”

严宇珊双手叉腰,抬了抬下巴,冷酷道:“雅称拐弯抹角的,你确定小师弟听得懂?他可是半个野人!”

人与人的没见过,那动物之间的总见过了吧!

江琰:“……”

不要再说他是野人了啊!

精灵!

他是高雅纯洁的自然精灵!!

江琰打心眼里认为,半精灵也是精灵。

严宇珊昂着头,逼问:“小师弟,这回听明白了?”

江琰故作冷静地颔首,心里其实有淡淡的慌张。

严宇珊道:“我不信。你说一下两个人怎么双修……不对,是怎么□□。不用具体过程,我知道你不会,说个大概就算你过关。”

江琰淡定的面具顷刻间碎裂一地。

“要我说、说什么……师姐!我真的不行!”

严宇珊啧啧几声,摇了摇手指,缓缓道:“师弟,男人不能说不行。”

江琰:“……”

救命!

其余两人:“……”

徒儿/师姐,你做个人吧!

没看见小师弟已经快熟了吗。

江琰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着热气,舌头开始不听使唤,让他说话有些结巴。

手脚都在隐隐约约发著抖,眼神根本不敢与其他人对视,无助地扫向被紧锁的大门。

好想逃跑。

江琰终于知道自己来了个什么地方,也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什么大错。

但为时已晚。

正如合欢真人先前说得那句——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

“师姐……”江琰欲哭无泪。

严宇珊不肯放过他:“说啊!”

江琰一声不吭,一双含着春水般的眼睛凝视着她。

青年咬着下唇,从脖颈到耳根泛起一片绯色,眼睫毛颤得有点厉害,显然心中也不平静。

他与所有人沉默对视,右手死死捏着剑柄,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无声的反抗。

不会说的。

那个词。

死都不会说的。

江琰死死维持着最后的坚强与倔强,理智在崩溃边缘。

合欢真人劝道:“琰儿啊,你这么害羞怎么行啊。我们这儿可是合欢宗。”

江琰:“……”

严宇珊安抚道:“好啦,刚刚是师姐太直白了。那不是怕你听不懂嘛。”

江琰:“。”

从合欢真人到严宇珊都败下阵来,没人能从江琰的嘴里撬出一个字。

唯独范扬成功了。

范扬最是困惑:“你不是有相好的情人吗?为何连情爱之事都不懂。”

江琰:“?!”

合欢真人和严宇珊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前者是惊喜。

“什么,徒儿你有情郎啦?”

后者是恍然大悟。

“对哦。我都忘记你有一个关系亲昵的朋友了。”

江琰拧着眉,不可思议地反问:“我何时有过相好的情人?”

范扬:“?为你准备衣裳的那位少主啊。”

严宇珊也道:“你为了他还彻夜不眠,通宵绘制了一个不知作用的阵法图在铜镜上。不是还让七宝带回去给他?”

合欢真人越听,越是双眼发光。

只要小徒弟有对象,那不是很好教?拿本秘籍给他对象,让他们自己学去!

等到学得差不多了,他再来教,无论是功法还是技艺,岂不是水到渠成?

真是柳暗花明又——

江琰解释道:“顾少主是我的朋友,不是情人。”

合欢真人:“……”

合欢真人怒道:“我不信!!”

江琰一想到顾景昀,就想起他常常背负在身后的剑。

再推剑及剑,想起自己的破魔剑。

“我是要跟剑结婚的。”

江琰拿起自己的剑,抱在怀里,认真地说:“有个很灵的占卜师替我算过一卦,她说我会与剑成婚。”

合欢真人暴怒。

“是谁?!”

他怒吼道:“到底是哪个神棍胆敢咒我的徒弟!!”

“算了,算了。”

严宇珊劝道:“山村野道的江湖骗子,小师弟不谙世事,他被骗骗也就算了。师父,你跟他们置什么气呢?”

江琰反驳:“师姐,阿格尼丝阿姨不是神棍。她是占卜世家出身,能力是预知,在我们家乡赫赫有名。”

“我原先也不信,但她真的算出过我的未来,不得不信。”

严宇珊稍微吃惊:“真的么?她用什么卜算?”

江琰:“茶叶、灵摆、塔罗牌、星辰之类的……据说能从星辰推演一个人的命盘,也能从水晶球中看见人的未来。”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

“天机门也会用占卜星宿的方式推演未来。”范扬说。

“能力是预知,又是世家出身,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严宇珊道。

“但她怎么能诅咒琰儿注定孤独终生!我不能接受啊!”

合欢真人悲道:“你们莫要忘了合欢宗的祖训!”

——祖训有言,想出师,就得找到伴侣并成功双修,至少一次。

所有人:“……”

江琰:“……”

不要啊。

他跟剑在一起就挺好的。

江琰也很愁苦:“师尊,真的不能一个人双修么。”

合欢真人气到跳脚:“一个人怎么双修!除非你去祖师爷的牌位面前举手发誓,你真的是在搞水仙!”

“搞水仙是什么……”江琰纳闷:“是养花吗?我很擅长养花和种地的。”

有自然女神的祝福和自然精灵的血脉,他种什么活什么,经由他手的仙草灵性也会更高,药效更好。

江琰询问:“师尊有水仙花的种子吗?我一到宗门就立刻种上。”

师徒三人很是无语。

合欢真人叹息:“你们都听听!这是合欢宗修士能说出来的话吗?”

范扬:“师弟你竟然还擅长种地,不愧是——呃。”

江琰窒息:“我不是野人!”

范扬温和地哄他:“好好好,你不是。”

严宇珊冷笑一声:“师弟,让师姐告诉你水仙是什么,就是自己与自己交——”

江琰猛地丢下破魔剑,双手捂住了耳朵。

甚至因为听力太好,单纯捂耳朵挡不住,还用上了灵力去隔绝声音。

接下来的话不是很想听了。

好无助。

师姐和合欢宗都有点恐怖。

合欢真人悲道:“他竟捂起了耳朵!这种事,自从我三岁砸坏爹娘的法宝被罚站、七岁翻墙逃学被揪住……之后就再也不会做了!”

严宇珊气死:“江琰你捂什么耳朵?我知道你听见最后那两个字了,不许掩耳盗铃!”

范扬劝道:“师姐,算了,算了。小师弟还是个孩子,你跟他置什么气呢?”

严宇珊总觉得这个句式格外耳熟,仔细一想,怒了。

“这不是我刚才劝师尊的话吗!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惹我与师父生气!”

“冷静啊师姐!”范扬慌张起身,叫道。

“冷静不下来!”

严宇珊脾气暴躁,忍不了了。

她大声道:“小师弟是无辜的,虽然你也是,但你是师兄,便过来给我揍一拳消消气。我保证不用力!”

“不要啊!”范扬惨叫。

下一刻。

范扬飞宇珊跳,在狭小的空间里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你疲我扰,交手得异常激烈。

在他们互相大打出手的背景中,合欢真人哀哀摇着头叹气,一副明天就要去跪祖师爷牌位的悲伤表情。

江琰:???

江琰在角落里独自岁月静好。

因为堵住了耳朵,全程就像看默剧,无比茫然。

——他到底加入了一个怎样的师门?!

江琰抓起破魔剑,慢慢、慢慢地往大门退,想趁机溜走。

突然,那三个人猛地扭头,冲他大声喊着什么。

江琰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取消隔音。

连忙把耳朵两侧的隔音结界消去,倏地,三人的质问一同传入他的耳朵里。

“徒儿/小师弟,你要去哪儿?!”

江琰:“……”

他迅速抓过最近的蒲团,破魔剑放在身侧的地板上,乖巧地坐回原地。

江琰拎起茶壶,冷静地说:“我在给师尊和师姐师兄添茶倒水。”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很识相的。

**

江琰好说歹说,才总算让大家相信他跟顾景昀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和顾少主明明就是很纯粹的朋友,说什么情人,未免也太贬低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江琰据理力争,其他人不得不信。

至于“能不能一个人双修”一事,江琰在仔细问清楚双修功法的修炼机制后,苦思冥想,很快找到了一个漏洞。

第二日,江琰找到了合欢真人,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功法要求的是一个人同时控制两种真气,因为寻常人体内只有属于自己的真气,数量上无法变成二,因此需要两人进行双修。”

江琰说:“可是,师尊,我体内本来就有两种力量啊。”

合欢真人:?这也能被你钻空子不成?

江琰继续道:“我的左手修炼魔力,属阴。右手修炼灵力,属阳。我是自修阴阳,自成一体。”

合欢真人:“……”

这难道就是另类的,无性版、纯修炼版的水仙?

合欢真人品着品着,突然脸色一变。

“你方才说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魔力?你是魔修?”

江琰一时口快,又把“魔力”一词说了出来。

他算是知道“魔”这个词语,在这个世界的禁忌程度了。

“不是的,师尊。我修的不是魔族的魔力,而是魔幻的魔力。”江琰不得不再次拿出魔杖,如当初演示给顾景昀的那样,再度演示给合欢真人。

然而,那日,顾景昀迅速地相信了他。

合欢真人却没有轻信。

他盯着碎裂又愈合如初的花瓶,看了半天,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的确是很精妙的法术。”

白发青年放缓语气,道:“琰儿,不是为师不信任你,而是魔族之事,无关大小都是要命的大事。”

江琰无奈道:“可我真的不是。这不过是一种修炼的功法,最多形似异邦。”

合欢真人道:“你可知,那魔族就是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种族?”

江琰吃惊:“啊?”

“没人能找到魔族的过去,只知道突然有一天,魔君就降临在了这片大陆上。”合欢真人道。

江琰听得暗暗心惊。

这不就是跟他一模一样的穿越吗!

难道这儿的魔族真的是从魔法世界过来的吗?

合欢真人严肃道:“魔物身中诅咒,不能见天日,白天无法出行,但体内有魔种的魔修可以。你是不是魔修,我一查便知。”

江琰问:“如何查?师父随意便是。”

反正他是正经修士。

合欢真人拿出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

“你逼出一滴精血在正中央,若是罗盘不动,那你便不是。”

对修士而言,每一滴精血都极其珍贵。

江琰没有犹豫,立刻咬破食指,依言照做。

合欢真人见状,面色微缓,丢了个玉瓶给他。

“服下一粒,是补气血的丹药。”

江琰微微仰头,吞了一粒丹药回覆气血。

两人紧紧盯着罗盘。

那滴血液滴入罗盘之后,阵法激活,无数流光在合欢真人的掌心浮起又消散。

片刻后,光芒渐渐暗淡,罗盘静悄悄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呼。”合欢真人舒了一口气,笑道:“抱歉,是为师冤枉你了。”

江琰倒是不在意,能用一滴血去洗脱嫌疑,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区区精血,哪怕没有丹药,几天就能补回来。

如今服了师尊给的丹药,更是一个打坐入定的事情。

江琰更在意魔族的来龙去脉。

他向合欢真人询问。

合欢真人恍然:“你过去隐居山林,难怪不知情。六百年前,这片大陆曾经遭受魔族侵略屠杀,生灵涂炭。”

合欢真人将过去娓娓道来:“魔君拥有召唤仆从的能力。低阶魔物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有的甚至只是一具骷髅,没有自己的思维。中阶魔族渐渐有自己的思维,但不聪明。”

“高阶魔族已彻底成人型,能思考,会说人话。魔君尤甚。寻常人无法辨别出他们是人还是魔。”

江琰:?

听起来跟魔法世界的魔族真的好像!

合欢真人:“魔族生性残忍,嗜杀。他们能绘制古怪的阵法图,召唤亡灵和一种极其丑陋的怪物,那怪物喜食人的腐肉。”

江琰:??

死灵法师和魔族的食尸鬼大军?

合欢真人继续说道:“高阶魔族伪装成人,潜伏在除魔的修士之中,挑拨离间,让我们吃了一番苦头。从此,再无人敢小瞧魔物。”

“神州大陆面临生死存亡危机,好在高阶魔族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人,而且他们都有着各自致命的弱点。”

“魔君也因不明缘由身受重伤,只吊着一口气。各大洲的修士们聚集起来,齐心协力除魔,很快便将魔族尽数除去!”

江琰想起了顾景昀的身世,问道:“可是,我听说魔族并未除尽。”

“你是说,百年前,剑宗的宗主携夫人外出云游,却被魔族埋伏被害,至今仍重伤未愈一事么?”合欢真人问道。

江琰点点头。

合欢真人冷笑道:“你说的不错,至今仍有魔族余孽苟活于世!他们不敢现身,就花言巧语去蛊惑了不少修士,在他们体内种下魔种,催动人族修士为他们做事。”

“顾宗主和他的夫人之所以遭到埋伏,就是因为行踪被叛徒出卖给了魔族!”

“为何是他们?”江琰问。

合欢真人说:“剑宗在除魔时出力最多,魔君又是被顾宗主带头围剿,魔族当然恨透了他们夫妻!”

“当年出了此事,惊动五洲,人心惶惶。剑宗少主暴怒,接管宗门后彻查上下,竟抓住数个拥有魔种的叛徒。剑宗执法堂当即将其处死,却有一人挣脱控制,逃出宗门。”

江琰听得也拧起眉:“那人如何了?”

“剑宗少主率队亲自追捕,将其斩于剑下。”

合欢真人叹道:“可惜了,那人曾经也是少年英才,还是顾宗主的徒弟……也不知为何要背叛师门,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江琰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个叛徒其实是顾景昀的同门。”

合欢真人想了想:“严格来说,算是他的师兄吧。听说顾少主的剑法是由宗主亲自教的。”

江琰“噢”了一声。

他没想到顾景昀还有这等遭遇。

当初顾景昀说的轻描淡写,谁能料到在父母遭遇生死险境之时,他还要背负着被亲友背叛、又亲手处死师兄的痛。

江琰举起魔杖,问道:“师尊,他们不会我这种法术吗?”

当初示范给顾景昀的时候,顾景昀说魔族学不会这种法术。

如果魔族真的是从魔法世界穿过来的,不该不会啊。

合欢真人迟疑:“应该是不会的吧。”

江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父你怎么好像有点不靠谱。

合欢真人无辜地回望:“徒儿,我才五百五十岁。魔族躲躲藏藏也就苟了五十年左右,人魔大战打完的时候,我才刚出生。”

江琰:“……”

顾少主如今不过百岁,想必是更没见过了。

合欢真人想了想:“魔君早已身死,只剩下残兵败将。据说,当年是魔君最先出现,而后才渐渐冒出不少魔物。那些召唤术法也只存在高阶魔族之中。”

“他们死的死,残的残,哪怕有术法,传承也断了吧。”

合欢真人犀利地问:“徒儿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你的法术与魔族同出一源?”

江琰:“……”

江琰面不改色地说:“我学的是家乡的法术,从没见过什么魔族。就算有,也是他们偷学了我们!”

合欢真人竟然赞同道:“有道理。魔族奸诈狡猾无恶不作,看起来是能做出偷学别人秘法的事。”

江琰算是看出来魔族在这儿的地位有多低了。

虽说在魔法大陆,魔族也是一样的人人喊打。

没办法,谁让他们不干人事。

说完了过去的事,师徒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江琰莫名想联系顾景昀,他想回房间用传音符。

师尊在这儿,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是很方便。

江琰起身:“师尊,那我就先回房了。双修之事……”

合欢真人也没有心情再去掰扯‘水不水仙’的事情,大不了师徒一起去跪祖师爷的牌位,求师祖体谅一下年轻人的新潮观念。

他摆摆手,随意道:“去吧。回头大典结束,我便授你功法口诀。”

江琰行了一礼,告退。

合欢真人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他拧着眉头,心不在焉地躺了半天,昏昏欲睡。

就在彻底睡着的前一刻,合欢真人突然睁开双眼,当场就是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顾少主是我的朋友】

——【那个叛徒其实是顾景昀的同门】

这世间能有几个顾少主?

有名气的就那一个啊!

自己又没说剑宗少主姓甚名谁,小徒弟对各洲的人和事,那是一问三不知,为何能单独说出顾少主的全名!

合欢真人感觉自己又知道了一个惊天秘闻。

第23章 师兄怎可见色忘义!

江琰回了房间,在窗棂边的榻上坐定。

他拿出一张传音符,挟在双指之间,将灵力灌入,传音符无风自动,轻轻地左右摇摆着。

许久。

江琰正想停止灵力输送,符纸倏地燃起。

男人沉冽的嗓音传进江琰的耳朵。

“阿琰,抱歉,我来迟了。”

“打扰到你了么?要是有事,就先去忙,不必回我。”江琰道。

“不是要紧的事。”

“可……”

传音符这种东西,就是谁输入的灵力,便只能由谁听到。周围环境的声音也是限定了距离的,有一定的局限性。

符纸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旁人说话的喧闹声,窸窸窣窣,因传音符的局限,江琰听不真切。

江琰迟疑道:“你那儿怎的有点吵?”

话音刚落,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痛呼。

顾景昀很快开口解释:“师弟方才向我讨教剑招,我指点了几句。他如今正在练习,动静有些大。”

“师弟?”

“就是上次与你见过一面的淩含璋。”

“噢。”江琰恍然。

男人似乎向一旁走远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再无杂音。

“不必理他。”他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笑意,“阿琰,寻我可是有事?”

说有事,那又好像没有。

只不过是乍然从旁人的嘴里听见了顾景昀的故事,窥见了他过往经历的冰山一角,心有触动,就想听听他的声音罢了。

想着安慰几句,可江琰又不知从何开口。若是贸然询问,反而像是揭人伤疤。

“阿琰?”顾景昀疑惑道,“怎不说话。”

他想到什么,语气一下变了:“合欢宗有人欺你?”

江琰立刻否认:“没有。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待我如亲人。”

顾景昀:“那你为何情绪低落?”

江琰心想,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了几秒,这你也能发觉吗?

他支吾片刻。

与人类打交道好难。

想对好朋友说谎更难。

算了,开不了口就放弃吧。

江琰一向果断,迅速转移话题,说:“我让七宝给你送了个东西。”

“七宝已向我禀报,我遣人去取,还未送来东洲。”

顾景昀若有所觉,不再追问,故意打趣道:“里头是什么?我问了七宝,他说不知。神神秘秘的,难道是你新研究出来的药剂?”

“是一个锦袋,里面装着——”

江琰正要说,转念一想,礼物就是要有惊喜。

提前知道,惊喜就没有了。

江琰的口风一转:“暂且保密。”

“现在不能说?”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好罢。”顾景昀笑着调侃,“我就等着了,别是拿我试药就好。”

说到药。

江琰问:“临走之时,我给你的抗过敏药水,你喝了么?”

顾景昀:“……”

他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你没喝。”江琰一秒得出结论。

“……喝了。”顾景昀想起那一瓶黑乎乎的药水就头皮发麻。

“真的么?那药是什么味道的?”江琰问。

顾景昀回忆着那天厢房中飘着的气味,大胆猜测:“味苦,还带着一点酸涩。”

江琰故意道:“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喝!”

顾景昀总觉得自己并没猜错,怀疑江琰在诈他。

但他连一秒都没有犹豫,立刻滑跪:“抱歉,是没喝。因为那日我并没有生病,皮肤上的泛红不是病,而是……天气太过炎热。”

嗯?

江琰微微困惑,码头风大,现在又是秋季,这也能热?

“练武之人气血旺盛,再加上秋老虎,反而更加炎热。”

顾景昀一口咬定:“我时常苦夏,就是热到的。”

江琰勉为其难地信了。

“下次我做避免中暑的药剂给你。”

顾景昀的笑容一下变得很是勉强。

无人知晓,天不怕地不怕的剑宗少主其实非常怕苦。

可他不想拒绝江琰。

送药。

一来一回,一去一往。这不就能见面了?

就算没能见面,也是维持关系的好办法。

“好。”顾景昀答应得非常利索。

江琰想了想,也没别的事了。

他本就只是想听听顾景昀的声音罢了。

“淩公子是不是还在等你去指点?”江琰问。

顾景昀不爽道:“你为何还记得他。”

还叫得如此亲昵,不如直接喊全名。

江琰茫然:“?不是你刚刚跟我说的吗。”

顾景昀:“……”

顾景昀轻咳一声:“我给忘了,抱歉。”

江琰忧心忡忡,记性这么差,要不要喝点补药。

他手里药方很全的,什么类型的魔药都有。

顾景昀不动声色地拉踩师弟:“他方才与我切磋,连百招都走不出,这还是在我刻意让他的情况下。”

江琰不明所以:“哦。”

虽与淩含璋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江琰早已看透他的实力。

顾景昀能在江琰完全反应不过的情况下,抓住江琰的手。而淩含璋屡次被江琰的灵视捕捉,在偷溜的路上被揪个正着。

真打起来,江琰的境界不如淩含璋,恐怕会吃点亏。

但顾景昀不同,他本来就很厉害啊。

把师弟暴揍一顿什么的,对方却没有还手之力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正常。

江琰完全没有吃惊,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见解。

顾景昀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只好道:“那我去教师弟了。”

江琰:“好。”

维系着传音的灵力断开,符纸立刻烧成灰烬。

江琰想起今日匆忙去找师尊,只晨起练了一会儿剑,便中途离开。

不行,还未练够时辰。

青年拧着眉头,从榻上起身。

手指一动。

破魔剑“噌”地一声出鞘,稳稳当当地悬停在江琰右手上方一寸。

江琰握住剑柄,在飞船上寻了一处空地,开始挥剑。

在阵阵破风声中,他的眼神逐渐沉静。

**

顾景昀拍掉手中的灰。

他回头,以手拂开低垂的柳枝,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没走几步,就见淩含璋正杵在不远处挑眉望着他,眼里满是促狭的笑。

他还没开口,顾景昀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果不其然,淩含璋假模假样地抗议道:“师兄怎可见色忘义!竟然为了美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我!可真是——”

话没说完,一柄由真气幻化而成的剑,淩厉地朝他袭来。

淩含璋连忙侧身躲开。

那寒光凛凛的剑并未追击,而是与之擦肩而过,狠狠击中身后几米开外的一块巨石,刺入僵硬的石块之中。

“轰——!”

巨石顷刻间便成了一堆碎石子。

淩含璋:“……”

那是专门给弟子学武用的,天天都被人混着真气,拿拳砸用剑劈,都坏不了的试炼石啊!

从星陨宗重金买来,一百年都没裂过半个口子,还被戏称为金刚无敌石的试炼石,师兄随便一击就碎啦?

顾景昀漠然道:“你若学不会‘尊重’二字,我便亲自教你。”

淩含璋肉眼可见地收敛许多,低着头老实道:“师兄,我错了。”

“没有下次。”顾景昀冷冷道。

“是。”淩含璋缩了缩脖子。

顾景昀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何时才能稳重些?整日不着调,未来如何把剑宗托付给你?”

淩含璋吃了一惊:“师兄要去哪儿?难道是提前去北洲找雪妖王?”

顾景昀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反问:“不行?”

“师兄,万万不可!”

淩含璋着急道:“你境界已停滞百年,那妖王却未必,此去凶多吉少!你忘了上次是怎么百死一生才出雪境的么?”

“哦?”顾景昀慢吞吞地说:“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何况他伤势更重于我,说不定早就死了。”

淩含璋眉头紧锁,语速飞快道:“师父与师母的玄冰棺还能再撑三、五年,我们一定会找到其他延缓毒素的办法。而且……”

他壮着胆子道:“师父昏迷前说过,不许你再去雪境了!”

顾景昀顿了顿,说:“你每日让我操心,我如何能抽空去找解毒的法子?”

语气中满是失望。

淩含璋抿了抿唇,神情黯淡。

“是我不成器……”他低声道:“我、我会好好修炼的。”

顾景昀冷笑:“嘴皮子一碰就能出口的承诺。”

淩含璋咬了咬牙。

他跪在顾景昀的面前,仰头看着师兄,发誓道:“从今日起,我每日挥剑一万次。”

顾景昀缓和语气:“说到就要做到。”

“绝不会偷懒的。”淩含璋问道:“师兄,那你还去雪境吗?”

“本来就没打算去。”

顾景昀懒洋洋地说:“我说的是,待我飞升之后,把剑宗托付给你。你自己在那瞎猜了一通,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断。”

“??!”淩含璋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道:“师兄,你诈我?”

“我可没有。”

“就是有!”

“懒得与你争辩。自己承诺的事,就得做到。否则——”

顾景昀指了指不远处的碎石,眸中含笑,缓声道:“它便是你的下场。”

淩含璋:“……”

顾景昀转身就走,人都离开习武场了,突然想起什么,迅速折返。

笑容前所未有的温和。

淩含璋死死瞪着他,警惕道:“你还打着什么鬼主意!”

顾景昀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琉璃瓶。

琉璃瓶被软木塞死死堵住,瓶内装着三分之二的黑紫色液体,摇晃间,有细小的气泡从液体中向上冒。

看著有点不妙。

“师弟,帮我一个忙。”顾景昀温声道。

“不帮。”淩含璋果断要跑。

顾景昀出手柄人捉回来。

淩含璋挣脱不开:“你要干嘛!!”

顾景昀道:“帮我试药。喝一口,尝尝咸淡。”

淩含璋惊恐不已。

还尝咸淡,这一口下去真的不会魂归西天吗?师兄终于受不了他的纨裤,想把他毒死了!

“别怕,出事的话师兄替你担着。”

“喝的人是我,你担什么?!”

“替你负担清风谷医修出诊的费用啊。”

“我不——”淩含璋宁死不屈。

“嗯?”顾景昀微笑。

“……”

“有胆就再说一次。”顾景昀温和道,“说出口,我就放你走。”

淩含璋没有胆,他含泪去拿琉璃瓶。

这瓶药看着还不如师兄可怕。

喝一口可能只是去住清风谷,被师兄揍一顿却会死。

淩含璋伸手拔掉瓶塞,正欲仰头一口闷,却被顾景昀抬手挡住。

“这瓶药我还是想留着的,你用杯子吧。”

顾景昀准备周全,递了个茶杯过来。

淩含璋愤愤接过。

要他卖命,竟然还敢嫌弃他!

淩含璋倒了一杯,盯着杯中冒着细小气泡的黑紫液体,视死如归地仰头干了!

姿势豪迈。

一秒后,面白如纸。

“如何?”顾景昀扶住他,紧张地问:“什么味道?”

好没良心,第一句竟然是问味道而不是要不要找大夫。

淩含璋在师兄的催促下,竖起手指,颤抖地说:“跟……跟清风谷的药……味道一模一样!”

一样的难喝啊!

“具体一点。”顾景昀不满。

淩含璋只好细细品味舌尖残余的药味。

“这也太苦了!苦中带酸,酸中带涩……真的好奇怪的味道!”

顾景昀嘶了一声,奇道:“那我也没猜错啊,他为何能发现。”

淩含璋敏锐道:“谁?这是谁给你的毒药?”

“小孩子别管。”

顾景昀把药瓶抢回来,仔细塞好,放回须弥戒中。

“好好练剑,别被我发现偷懒。”顾景昀随意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淩含璋:“。”

用完就丢,连个糖丸都不给!

摊上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师兄,简直想流泪。

淩含璋疾跑着追上去,冲着师兄的背影,大喊道:“你确实不会去的,对吧?!至少不会偷偷去!”

顾景昀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威胁。

“再说。但你若不好好修炼,我明日便启程。”

淩含璋:“……”

师兄真是心机深沉,太懂如何拿捏人了。

第24章 他到底进了一个怎样的师门!

神州大地广阔,哪怕是乘坐特别炼制的飞船法宝,从中洲去到西洲也需要一段时日。

路途遥遥,飞船上,除了供日常起居的房舍外,再无其他。

不少人在度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儿后,就开始感到无趣。

大堂安置了不少桌椅板凳,时常有人坐在此处闲聊饮酒,但江琰一次都没去过。

范扬问他为何不去转转。

江琰盘膝坐在临窗的蒲团上,摇了摇头。

“我不喜喧闹和人多的地方,让师兄费心了。”

范扬没有勉强,稍稍后退几步,见师弟又闭上眼睛打坐入定,就没有再打扰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日,江琰生活得越发规律。

晚上会在月下打坐冥想,吸收空气中的魔力因子和自然元素——可惜少得可怜,因而进展缓慢。

白天则分出一半的时间,每日定时定点,在固定的角落练剑。

另一部分时间,要么熬制魔药,要么在房间里练习魔咒。偶尔会半躺在房间的贵妃榻上,翻阅魔典或修真界的书籍。

虽然江琰与合欢真人之间已用了师徒之间的称呼,但毕竟没有正式拜师,在祖师爷面前挂上名,还不能看《合欢秘典》。

为了让一问三不知的小徒弟尽快了解修真界,合欢真人不仅好好翻了自己随身藏书,还从另外两个徒弟那儿薅了几本,统统塞给江琰。

在一干正儿八经的书里,合欢真人推己及人,放了好几本时兴的话本子。

他还特意照顾小徒弟的空白程度,没选尺度大的,都是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拉拉小手、说说情话的纯情话本。

但合欢真人并未料到……

江琰对花前月下的话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随手翻了几页,就搁在了一旁。

若不是那几本书是合欢真人送来的,它们恐怕连压箱底的机会都没有。

江琰还是不知道“炉鼎”为何物。

师尊只告知他:“若有人拿这词骂你,便等同侮辱你的人格尊严。立刻向师长告状,你师姐和师兄会去帮你套麻袋揍人。”

严宇珊还在一旁附和:“没错,回头把锅甩给玄阴宗就好。我们很熟练的。”

江琰若是再问,便只会得到极度敷衍的一句:

——“你还小,长大就会知道的了。”

“……”

江琰难得感到郁闷和吃瘪,偏生又嘴笨,辩驳不过伶牙俐齿的师姐和极擅颠倒黑白的师兄。

就连师尊都只会幸灾乐祸地看他笑话,不帮衬半句!

可他已经二十一岁了。

真的不是小孩了!

**

大概是江琰太过可爱,又是师门中年龄最小的人。

江琰不过展露出郁闷的样子,不出半日,几个长辈便轮流来哄他。

“好啦,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我们说的是事实嘛。”严宇珊吃吃笑道,还不忘往小师弟的手里塞糖丸。

江琰下意识接过,礼貌道谢。一套流程完了,才反应过来此时不该吃糖,应该反驳。

他把打开一半的糖纸重新包回去,郑重道:

“师姐说错了,我已及冠,如何能是事实?”

“你可知我们多少岁?”合欢真人问。

“五百五十。”江琰道。

“那是我。他们呢?”合欢真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猜严宇珊和范扬的岁数。

江琰迟疑片刻。

修士一旦筑基,便是正式踏上了修仙的道。外貌多年不变,除非自愿或服下改变容颜的丹药,否则不会变老。

正如合欢真人,都快六百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人。

想要确认真实年龄,只能用特定的手法摸骨龄。

无论是严宇珊还是范扬,都把手背在身后,没有让他摸骨的意思。

江琰想了想,说:“约莫一百岁出头。”

——顾少主也是这个岁数的,应该差不多吧。

众人听了,却笑起来。

“不错!”严宇珊满意道,“以后出去也要这样说我的年龄。”

江琰:“难道不是?”

范扬笑道:“我与师姐都将近四百岁了。”

江琰:“……”

范扬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怜悯道:“师弟,现在知道了吧?在我们眼里,你跟刚学会跑的幼崽也没什么区别。”

江琰欲言又止。

合欢真人:“原本不是这样的,可你那日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纯粹。”

他轻咳几声,道:“我们三人还从未见过如此,呃,性情至真至纯之人。所以,不知不觉间……”

合欢真人没有把话说完,然而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三人看向江琰的眼神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江琰:“??”

在这种视线下,江琰竟微妙地燃起了一丝胜负欲。

区区双修,他总能学会的!

“嗯嗯,一定行的。信你,信你。”三位长辈依旧敷衍。

“……”

江琰还是第一次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面色紧绷,眼神不善。

范扬见势不妙,立刻大声道:“师父,今日可有安排?”

试图转移话题。

合欢真人主动从须弥戒中拿出几个锦袋。

“左右闲着没事,不如我们来讲习课业吧?”

众人精神一振,江琰的眼睛更是唰地亮起来。

传言果真不假!

合欢宗是如此勤勉,连在回宗路上的空闲时间都不放过,要争分夺秒地学习!

严宇珊摩拳擦掌,问:“今日学哪本?”

合欢真人道:“今日不学那些有的没的,讲点别的东西。你小师弟还在呢!”

江琰立即开口:“师尊,我愿学!”

又道,“师尊若是一直把我当成孩童,我如何才能学成出师。”

“小师弟言之有理。”范扬提醒道,“师尊,祖师爷的规矩摆在那儿呢。”

合欢真人沉吟片刻,回想起了前不久刚知道的惊天秘闻。

琰儿护得这么严实,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顾少主,却对他们的亲昵关系一字不提,只轻描淡写地以“朋友”二字带过。

听闻少主的过去,还会不自觉微微蹙眉,低垂着眼睫,以为那样旁人就看不见他眼里的心疼。

合欢真人曾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

他见的太多啦!

真是朋友么?

就凭直觉,他愿拿五百年的修为发誓,绝不是!

就算不是,只要江琰不是根木头,他就不会缺少追求者。

合欢真人目光紧锁在小徒弟身上,意味深长地神秘一笑,直把江琰笑得头皮发麻。

“不要紧。”合欢真人慢悠悠地说:“琰儿天资聪颖,不急于一时。”

范扬眯了眯眼,他微不可查地蹙眉,暗中给了师尊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范扬是知道点东西的,比如江琰的那位‘朋友’。

但他并不认同师父的观点。

只因,他已隐约看穿江琰的本体——最多是还不确定。

合欢真人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他招呼大家坐下,把锦袋推到中间,笑眯眯地:“来!今日的课题是——自由讨论有趣的事。”

江琰:?什么是有趣的事?

这也是课业吗。

严宇珊和范扬却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各自拿出一本书册。

江琰:!!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别管导师讲什么,自己又听不听得懂。

记了再说。

江琰反应很迅速,也跟着拿出了纸笔。

眼神格外专注。

随时准备好奋笔疾书!

另外三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范扬探头看了眼,江琰手上的是白纸,什么都还没写。

合欢真人纳闷:“徒儿,你今日初到,难道也提前备好了稿子?”

江琰摇摇头:“我是要做笔记,以防漏了重要内容。”

“徒儿真是认真。”合欢真人赞道,“可以记,但须谨记,莫要让外人瞧见你这册子。”

“是!”江琰越发严肃。

想必,接下来听见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师门秘密。

或许是功法秘籍、口诀心法、独门习武诀窍。

合欢真人把锦袋打开,将其中之物倾倒在桌上。

江琰眼睁睁看着一堆瓜子倒了出来。

“开始吧。”合欢真人拿起一颗瓜子,吩咐:“宇珊,先从你开始。”

江琰连忙清除杂绪,正襟危坐。

严宇珊清了清嗓子,翻开册子。

她抑扬顿挫地念道:“上月初九,太虚观明释法师大动肝火,将寺内弟子聚在一处,狠狠斥责一通。”

江琰:?

他的笔猛地刹住,悬在半空中。

合欢真人咬开瓜子,一边嚼着瓜子仁,一边兴冲冲地问:“为何啊?是不是又有弟子还俗了?”

严宇珊:“是啊!据说还是无字辈的,叫什么来着……”

范扬:“无心。”

严宇珊啧啧摇头:“这名字起的不好,人家可是很有心的!”

江琰:??

你们在干嘛?不是上课吗?

合欢真人问:“谁干出来的好事?不会又是我们的人吧。”

“正是!就是费师兄。”

严宇珊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费师兄跟无心有好一阵子了。无心还在执法队的时候,还抓过费师兄几次,说他不该光天化日之下看小黄本,有碍观瞻。”

“没关系,他们现在可以在被窝里一起看了。”合欢真人锐评。

江琰:“……??”

等、等一下!

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江琰感觉事情走向了另一个无法掌控的方向。

“所以说,明释法师非常愤怒,严厉要求弟子克己守礼,每日抄写佛经,坚守本心。最重要的是,离合欢宗弟子远点。”严宇珊说。

合欢真人啧啧咂舌:“这也能怪到我们头上?谁没有个七情六欲!”

“就是就是。”严宇珊附和道。

“大概是这两年还俗的弟子太多了吧。”范扬说,“这已经是第十八个了。”

三人齐齐摇头:“太虚观太弱了啊!”

江琰:“???”

范扬低头看看册子,“还有,城中何员外又娶了第二十三房小妾,然洞房之夜却发现对方是男扮女装……”

江琰忍不住道:“师兄,等一下!”

范扬抬头看他:“嗯?”

顿了顿,似是瞧见江琰的白纸,恍然道:“噢,你还没记是吧?其实来不及记下也不要紧,我们这儿都有,想看时随时来拿就是。”

“不是啊!”

江琰困惑道:“我们不是要上课吗?”

“这不是正在上着么。”合欢真人奇怪道。

江琰结巴道:“这、这便是今日的课?”

“是啊。”

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啦?”

江琰:“……”

好崩溃。

他到底进了一个怎样的师门!

第25章 敢问师姐,脆皮鸭是什么鸭?

哪家导师上课的内容是聚众讲八卦。

这个师门,它正经吗??

江琰强撑着听了半个时辰,能坚持下来纯粹是对前辈们的尊重。

当他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师姐和师兄总算合上了那两本厚厚的小册子。

桌上的热茶换了两轮,师尊磕出来的瓜子壳也堆了一个小山。

“暂时到这里吧,这修真界每日的八卦真是有趣,说不尽、听不完呐!”合欢真人感慨几句,问:“瓜子磕的口干,有没有别的。”

“有,师尊稍等。”

严宇珊起身离席,回来时手里捧着几个银盘,里头都是各种洗净处理好的灵果。

她遗憾道:“飞船上条件简陋,我不知师尊会临时开课,准备不足,只有这些。”

江琰:“……”

合欢真人道:“不要紧。”

严宇珊道:“可小师弟还未辟榖呢。”

“噢,这倒好解决。为师这儿时刻备着点心。”

合欢真人拿出好几个精致的点心匣子,自己却不碰,而是推到江琰面前,和蔼可亲地叮嘱:

“琰儿是否腹中饥饿?别强忍着不说,在我们面前也不必拘泥规矩,快吃罢。”

江琰微微摇头:“师尊,我不饿,而且我有辟榖丹。”

辟榖丹多方便。

省时省力,一颗辟榖丹入肚,至少三日不必饮食。他可以把吃饭的时间拿去打坐入定!

但合欢真人很不满。

“丹药有什么好吃的。一点香味都没有,跟绝食有什么区别!你还年轻,不许染上为了修炼不吃饭的坏毛病。”

他盯着江琰,一副“你导觉得你饿”的表情,不断催促幼子进食。

江琰只好捧着点心,咬了几口。

合欢真人这才缓和了神情。

或许是滤镜太厚,三人围观江琰啃点心,就像看见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低头进食,表情一个比一个慈祥。

“安水镇内有一家人很是手巧,做的烧鸡比醉仙楼还要美味。他们家每日限量,午时一过就没了。等回去了,看师兄帮你抢一只来!”

范扬兴致勃勃,莫名热血上头。

江琰连忙道:“多谢师兄,但……”

合欢真人不赞同道:“那家烧鸡是不错,可我觉得他家隔壁的叫花鸡才是一绝。你若要带琰儿去,不如去隔壁。”

范扬:“师尊,那家也限量。”

合欢真人:“你就不能早些去么!”

范扬:“也行,到时候两家一起买。”

江琰:“多谢,但……”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严宇珊嘿嘿一笑,嘴快过脑子,随口道:

“要我说,它们都不如脆皮鸭文学。上次,城西的书摊联合食肆搞促销,买一只脆皮鸭送一本脆皮鸭,现场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旁人吃惊,这是能说的吗!

合欢真人:“宇珊!”

范扬:“师姐!”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同时挤了挤眼睛,示意她速速闭嘴,似乎很是紧张。

严宇珊不以为然,再虎狼的词语他们都说过和听过,这咋了!

严宇珊顺着他们的视线,转过头,看见了眼神清澈、正专注听他们说话的小师弟。

江琰拿着笔,好奇询问:“师姐,什么是脆皮鸭文学。”

终于遇到一个听不懂的名词。

感觉可以做笔记了。

严宇珊瞬间慌张:“师弟!是师姐失言,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这有什么不能听的。

江琰想了想,恍然:“师姐是指用错量词的事么?谁都会有口误的时候,师姐不必惊慌。”

他贴心提醒:“是买一只鸭送一只鸭,师姐不要再用错了。”

“……”

好虎狼的句子。

这鸭到底是什么鸭。

是动物还是书籍还是人?

合欢宗三位资深前辈,此时只恨自己阅历太充足,希望下次秒懂是在紫微斗数上。

听懂的人都沉默了。

听不懂的人终于寻到空隙,认认真真地回覆:“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对荤菜没有执念,不必为我大费周章,太麻烦你们了。”

众人:“……”

琰儿真是个纯洁宝宝。

让他们心中好有罪恶感。

江琰奇怪道:“怎么了?”

合欢真人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琰儿平日都吃什么?”

“辟榖丹。”江琰秒答。

合欢真人:“……除了辟榖丹!”

江琰想了想:“蔬果之类的吧。”

他从戒指中拿出几颗果子,用净水决当场洗净,三位长辈一人分了一颗。

那果子晶莹剔透,果实饱满,表皮薄得彷佛一戳就破。

合欢真人左右观赏着,还把果实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竟然能透光,不像果实,更像水晶。

从未见过的品种,很是漂亮,举在掌心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气,说是仙界才会有的仙果也不为过。

三人啧啧称奇。

“这是何物?”合欢真人问道。

“我族中产出的果实,名为精灵果。凡人吃了对身体有益,修士吃了也能增长些许灵力,但不多。”江琰道。

同理,它也能为魔法师增长魔力。但在场除他之外没有魔法师,就没必要说了。

“听起来像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灵果。”合欢真人起了点兴趣。

江琰欲言又止。

这玩意在外界稀有且非常值钱,但在精灵族中却随处可见,道路两边的树上都长着不少。

原本是野果一样的存在,连名字都没有。

江母灵机一动,把它安上“精灵”的头衔,拿去外头搞饥饿营销,硬生生把野果成功炒成天价灵果。

一本万利。

“你们尝尝味道罢。”江琰说。

合欢真人等人依言照做。

果实入口,其味清甜,一点都不酸涩。明明捏起来还有点软,咬一口却是脆的,口感很奇特。

入腹之后,能明显感受到丹田内的灵力在轻微增长。

“味道很好。”众人赞道。

“若是能拿出来售卖,定能卖一个好价钱。”范扬随口道。

江琰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对哦。

他虽然很有钱,但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总不能坐吃山空。

不知这儿的土地能不能种出精灵果,若是成功种出,再学习母亲的饥饿营销套路,或许是生财的好方法。

合欢真人不在乎果实的价值,他关心另一件事。

“精灵……真是一个非常贴切的称谓。”

合欢真人感慨道:“看来琰儿也是精灵,可爱得很。”

江琰:“!!”

江琰吃了一惊:“师父何出此言?”

合欢真人乐呵呵道:“因为你是喝露水、吃仙果长大的啊。那果实又叫精灵果,你不是林间的小精灵,又是什么?”

江琰:“……”

吓他一跳。

还以为师尊是知道了什么。

江琰解释道:“我并不是完全不沾荤腥,只是不希望师兄为我奔波。”

毕竟,那两家店的烧鸡和叫花鸡听起来就很难买。

“我什么都吃,不挑食的。”江琰着重强调。

不荤素搭配怎么长高!

一米七八的江琰,对最后那两厘米有些许执念。

无奈荤素搭配多年也突破不了最后的两厘米,只能忍痛放弃。

三人看江琰的目光已经不是慈祥了,是慈爱。

既温柔又怜爱。

合欢真人:“嗯嗯,是不挑食的好孩子呢。”

范扬:“真可爱啊……”

严宇珊霸气道:“以后书摊再搞活动,师姐看脆皮鸭,你吃脆皮鸭。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

江琰:???

为何啊。

这样岂不是很不尊师重道爱护同门!

“师姐不可!”

江琰端正神色,义正辞严道:“若只有一只烤鸭,我愿让给师姐!师姐既是长者,又多对我有爱护,我怎么能让你在旁边看着?”

三人:“……”

这孩子进了合欢宗真的没问题吗?!

严宇珊哽了半天,终于缓过来,热泪盈眶道:“好师弟,姐姐果然没看错你!以后姐姐带你去城东吃正经的烤鸭,切记,城西的书摊你半步都不要靠近。”

江琰不明所以,但乖巧应下。

他重新拿起笔,铺平白纸。

问道:“师姐,但你还没说脆皮鸭文学是什么意思。”

严宇珊:“……”

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理智,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就是一种制作烤鸭的方式!”

江琰恍然大悟!

懂了。

“原来是食谱。”他说。

旁听的合欢真人痛苦扶额。

你俩可快闭嘴吧。

师门不幸,不幸啊!

**

江琰平静地渡过了剩下的航行时间。

飞船抵达合欢宗的时候,他还在师尊的指点下刻意换了一套新衣服。

衣裳以银白色为主,配上江琰的脸和气质,让他如银汉迢迢,又如雪山之莲、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

只要他不开口说话。

合欢真人殷殷叮嘱:“不管谁跟你搭话,你都要一副冷淡、高傲的表情,要爱答不理。哪怕回应,也要尽可能简短,知道吗?”

江琰犹豫:“这样不礼貌……”

合欢真人:“礼貌重要个屁!他们都是人精,你一开口,他们就知道你与稚童无异!”

江琰反驳:“师尊,我真的已经成年了。”

合欢真人一哽,痛心疾首道:“你看,就是这样!”

江琰实在不明白他的回答哪里有问题。

合欢真人竭力说服他:“我在给你立高冷人设呢,知道么?高岭之花最是难摘,只要你够冷,就没人敢招惹你,在你面前乱说话。”

江琰其实没听懂什么是“人设”。

但他感受到了师尊的拳拳爱护之心,谆谆教诲之意。

江琰对恶意的感知很敏锐,自他认识合欢真人以来,就没有在师尊身上感受过半点恶意。

师尊是发自内心的为他好。

江琰认真应下了:“是,师尊,我会照做的。”

合欢真人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两年,也掉进染缸之后,你就懂了。”

在合欢宗,你可以高冷到没有朋友,但不能单纯到不知双修。

江琰很想说自己轻功非常好,绝不会失足掉进染缸。

合欢真人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把人一把薅过来,认真调整了江琰的发型、衣着,甚至连怎么拿佩剑都仔细指导过。

江琰四肢僵硬地差点不知道该怎么摆。

“师尊,好了么?”范扬探头,催道:“其他人已经由师姐先带下去,就剩我们了。”

合欢真人抚平最后一片衣摆,拍了拍手,满意道:“走罢!”

范扬赞道:“小师弟真是俊俏无比,定会惊艳四座。”

合欢真人斥责:“是高冷!”

范扬会意:“师尊放心,我会对外这么宣传小师弟的。”

江琰:“……”

一定要这样吗。

你们真的很奇怪。

在这方面,江琰没有话语权,只好默默跟在师尊和师兄身后下飞船。

江琰的耳朵很灵,刚靠近飞船的出口,便听到人群议论的声音。

“怎还不出来!”

“难道是师弟骗了我们?他根本没有收徒,只是想耍赖不出门执行公差!”

“师尊莫急,师叔四百年未曾收徒,此时竟然破例,可见那位江仙君必然是人中龙凤,天资卓绝!”

“不一定,或许一个在性格、生活习惯上都很合真人胃口的人。”

“是极!说不定就是大家都睡过了头,错过了下船时间。”

江琰:“??”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琰的脚步下意识放缓,隐隐抗拒着走出长廊。

但为时已晚,那群翘首以盼的人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身影,齐齐冲了过来。

江琰:!!!

人,好多人。

好多用莫名其妙的、热烈的、诡异的、欣慰的……眼神,盯着他的人!

江琰的心里陡然升起几分慌张。

合欢真人开始介绍:

“这是你小师叔。”

“这是大师伯。”

“这是师伯的大徒弟,你应当喊他师兄。”

“这是……”

跟过年见亲戚似的,排着队来认亲。

一张又一张脸在江琰面前晃过去,他甚至看见了拐跑了隔壁太虚观无心法师的费师兄。

每个人都热情的要命,要不是被师尊严词拒绝,他们甚至想动手去捏江琰的脸,然后夸上一句“好俊的孩子”。

救命!

江琰逐渐窒息,感觉自己在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内,用完了未来五年面见陌生人的社交额度。

他不自觉地把破魔剑握得更紧,一张脸也绷得紧紧的,轻易不开口说话。

有教训的。

在他应了师伯一句“年岁几何”之后,师伯独自一人就占据了三分钟的寒暄时间。

江琰圆满完成了合欢真人嘱托的任务,甚至做得更加完美。

但没有人说他半句“不礼貌”。

大家只要问:“他怎不爱说话?”

合欢真人便答:“性子冷,生来如此。”

大家就会恍然大悟,齐齐笑道:

“原来如此!清冷美人好啊。”

“难怪我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仙界的哪位仙君下凡了呢。”

“琰儿真是尊师重道。虽不爱说话,但方才强撑着开口答覆师长的问话时,没有一丝不耐烦。”

“都快别围着他了!”

众人有说有笑,却迅速散开,没有再强行要江琰回话。

江琰对合欢真人越发崇拜,发自内心地敬佩。

之前是他冤枉师尊了,师尊竟然连这个都预料到了!

好厉害!

第26章 你不笑,是因为不爱笑吗?

江琰心有余悸。

各位师叔师伯真是太过热情,简直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音量分贝太大,同时说话的人又多。你一言,我一语,彷佛置身数百只嘎吱嘎吱的鸭子中。

吵得要命。

对江琰的耳朵来说,是种痛苦的折磨。

偏生他不仅不能走,还是众人的话题、视线中心。

师叔伯们似乎非常欣慰,尤其是小师叔,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连连点头,嘴上还说着什么。

江琰仔细听了会儿,听的耳朵疼了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好握紧剑,绷直唇线,在大家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中放空表情和眼神,努力去做好“高岭之花”的人设。

没关系,他很高冷。

所以不会笑。

江琰唯独担心演技不佳会被发现端倪。

心焦之际,又恰好听见师叔狐疑道:“师侄的身体怎么绷得那么紧?”

江琰暗自一惊:要被揭穿了!

就连合欢真人和范扬都暗道一声不妙。

师叔绕着他转了两圈,最后停在江琰的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眉头紧锁。

江琰冷汗直冒。

下一刻,小师叔倏地绽放一个爽朗的笑容,用力一拍江琰的脊背。

“我刚说了一个笑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

师叔哈哈大笑,乐道:“你这孩子,想笑就笑啊,逼自己憋着干什么。”

江琰:“……?”

啊?

合欢真人等知情者:“……”

已经猜到下面会怎么发展了。

果不其然,师叔开始绕着江琰打转,企图把他逗笑。

用的还是让人无语至极的冷笑话。

比如。

师叔:“世上有一对相好,男子说冷,情郎帮他拿来棉被。又说自己寂寞,情郎于是帮他捉了几只灵宠。男子气恼,说自己唇干,于是情郎帮他倒了一杯热水。”

师叔大笑着:“哈哈哈哈!师侄,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

不知情的人都在嘲笑那个情郎没有情商。

知情的人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江琰:“……”

合欢真人等人:“……”

合欢真人好生气。

你说冷笑话就说嘛,何必戳人伤疤?!

拿棉被和倒水这种事,琰儿是真的干得出来啊!

江琰欲言又止。

他觉得很不搞笑。

师叔说的故事一点毛病都没有啊,冷就盖被、孤独就找玩伴(灵宠也是伴)、渴了就喝水。

故事中的那位情郎,不是做的很好么?

为何要笑他。

江琰本想开口说话,嘴唇微微张开不过一个缝隙,立刻感觉到一股针扎似的目光刺过来。

江琰如芒在背,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探查。

只见合欢真人的手仿若无意间擦过脖颈,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他,眼里只写了一句话:

【琰儿,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江琰:“……”

师尊好可怕!!

无论旁人怎么逗,怎么劝,怎么试图让他开口说话。

江琰都死死闭口不言。

反驳师叔的逻辑之类的,在师尊的威胁面前都不是大事。

师叔不肯放弃。

他不信这么搞笑的人和段子,江琰竟然不笑!

“琰儿,真的不好笑吗?”

师叔不死心道:“如此令人发笑的木头精恋爱故事,你是怎么忍住的?合欢宗没人能忍住不笑!”

旁听的众人发自内心地点头,附和道:“就是啊。”

严宇珊和范扬不在附和的人群之列。

他们笑得非常勉强。

见江琰面色不对,大师伯苦思冥想片刻,还出言安慰了一下。

“琰儿啊,你莫担心。进了合欢宗就是自己人,在外的人设可以先放放,想笑就笑。”

师伯随口道:“反正你又不会是故事里的男子和情郎。”

江琰陷入沉思:“……”

微妙的感觉有点被内涵到。

是错觉吗?

另一边。

合欢真人则是大怒!

笑笑笑,都笑个屁!

要怪就只能怪情郎的男子,说话过于委婉,行事作风也不够直接。怎么能把错归咎于情郎?

总之,琰儿就算把热水泼男子身上也绝对没错!!

合欢真人立刻终结话题。

“师弟!琰儿容易害羞,你不要再逼他了。”

师叔叹息:“琰儿,你不笑,是因为不爱笑吗?”

江琰坚守分配给他的人设。

“是,师叔。”他面无表情道,“我比较高冷,生来就不爱笑。”

师叔温声道:“第一次见面,就当给师叔一个面子嘛。”

江琰想了想,毕竟是长辈。

他微微勾唇,非常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师叔:!!

大师伯面净无须,但他却为了表示自己长辈形象,不断捋着空气胡须,欣慰道:

“琰儿笑起来真好看,看着就很养眼呐。”

师叔沉吟片刻,倏地开口:“琰儿,我知你为何不笑了。其实,真相与性格无关。”

江琰小心试探:“哦?”

师叔蓦然灿烂一笑,欢快道:“因为你太过美貌,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所以不敢笑!”

江琰:“……”

所有人:“……”

师叔:“怎样?我这个一语双关的冷笑话好笑吗……嗯?琰儿,你怎的又面无表情了。”

合欢真人无力道:“师弟,求你收了神通罢!”

江琰避开他人,悄悄走到范扬身边。

他小声地问:“师兄,我们来的是合欢宗没错吧?”

范扬:“……”

你不要这样啊!

连你也怀疑了的话,我们合欢宗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范扬闭了闭眼,问:“师弟何出此言?”

江琰纳闷:“因为师尊说,师叔和师伯都是人精。”

真的假的,怎么瞧着不像。

闻言,范扬一下变得很是虚弱。

他要用力扶住师弟的胳膊才能站稳。

尚未来得及解释,师叔便来到他们面前。

“琰儿,你躲我作甚?”师叔定睛一看,“嗯?范扬,你的面色怎会如此苍白,难道身体不适吗?”

范扬立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有点,我晕飞舟。”

“你以前可没这毛病。该不会是藏了人在飞船上,昨儿在偷偷双修吧?”师叔说。

范扬简直不敢去看江琰的眼睛。

方才还有怀疑,现在没有了吧。

普天之下,除了合欢宗,还有谁会光明正大地聊双修!

眼见师叔还要再问。

范扬果断大叫道:“师尊!!”

合欢真人迅速赶来救场。

“我们还要在这儿站多久?大家一路舟车劳顿,肯定都累了。”

“掌门师兄,收徒大典可准备好了?等回到宗门,我要立刻举办仪式。”

合欢宗的掌门人是合欢真人的师兄,也就是江琰的大师伯。

整个宗门,就没有不好看的人。

掌门也不例外。

掌门一袭长衫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容颜清俊。

“师弟说得是。”

掌门和蔼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不必担心。其他人可乘坐飞舟回山,其余新入门的弟子乃是第一次进合欢宗,还须从山脚下亲自登天阶上去。”

飞船停泊的地方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但站在草地上寒暄也不是个事。

一行人在掌门的带领下,行至合欢宗的山脚下。

仙山与凡界之间有结界隔绝,山脚立着牌匾,说明这是合欢宗的山头,凡人止步。

未踏上仙途的普通人,只要没有合欢宗的许可,无论是对警告视而不见执意要上山,又或是无意误入,越往上走,越是会感觉迷雾重重。

至多走到半山腰,就会迷失前路的方向。

但若是及时醒悟,迷途知返,只有转身,下山的路又清晰地近在眼前。

这种迷阵也能拦住筑基及以下的修士,再高一点,却是拦不住的了。

与江琰同批进入合欢宗的人,大部分都已筑基,唯有少部分还在炼气期。

修士从外表都看不出年龄,譬如有一位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已经两百岁,死活无法进阶金丹,于是来合欢宗查找进阶机缘。

又比如,有一个炼气期的修士,生得人高马大体型壮硕,容貌硬朗,看着极其成熟。

大家都说他没有三十也有三百,但那兄弟却委屈地说:“前辈们说笑了,我今年周岁刚满十八,何来三百岁。”

众人皆是为之震撼。

江琰更是忍不住偷偷多瞧了几眼。

这位兄台比他还小好几岁,究竟是吃什么才能长那么高那么壮的!

有点羡慕。

江琰跟在合欢真人的身后,浑水摸鱼,靠面无表情混过了第一关。

眼下迎来了第二关。

掌门介绍了他们要爬的天阶。

所谓爬天梯登山求道,起初是剑宗创造的迷阵,作为新人入宗测试的一环。

天梯会迷惑人心,让人产生幻觉,唯有坚守本心之人,才能破开迷障,寻到大道。

“……后来,这个测试火遍修真界,到处都有人复刻,只是都不如剑宗的阵法好使。”

掌门乐呵呵地说:“我寻思着,咱们合欢宗也得赶赶潮流,于是去了趟剑宗,把这个阵法的弱化版要了过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他们竟然肯给?”

掌门说:“当然肯,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剑宗少主除了是剑修,更是一名商人,他当然乐意。”

师叔冷哼一声,补充道:“外界所用的天阶迷阵,几乎都是从剑宗那儿买去的弱化版。剑宗每年还要派人来收版权费,合欢宗也是付了钱的!”

新人们:“……”

江琰:“……”

先前那位刚满十八的壮硕兄弟,好奇问道:“就没人愣是不给吗。”

整个修真界都是老实人?

“有啊。曾有个门派想赶时髦又不想给钱,阵法图到手后立刻改口,反悔不认账,惹恼了剑宗。”师叔说。

“然后呢。”大家竖起耳朵。

师叔面无表情道:“顾少主把那家的山头削平了,还说如此一来,整个宗门都不必爬山了。”

“紧接着,双倍收了他们阵法图和削山的费用。”

众人:“……”

江琰面色复杂。

没想到顾景昀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

真是聪明极了!

江琰由衷觉得顾景昀做得极好,值得学习。

第27章 师父给徒弟倒茶,倒反天罡!

“徒儿,你先登山,为师先走一步。”

合欢真人哪怕再喜欢江琰,入宗的规矩也是不能破的。江琰还是得跟着大家爬天梯,闯过迷阵。

掌门和诸位前辈一挥衣袍,运起轻功,悄然离开。几个师兄师姐也跟在他们身后,没有留下。

江琰恭敬行礼送别。

现场只剩下十来个等待爬天梯的道友。

他们中有人面带愁苦,有人跃跃欲试,还有的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是报名成功被挑中就完事了吗,怎么还要爬天梯,唉。”

“还是从剑宗薅来的迷阵,该不会很难破吧?”

“听说是考验本心的迷阵,意志坚定就不难破解。”

现场议论纷纷,但无人能够解答。

合欢宗刻意没有留人指引,显然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一问:

【你当真要加入合欢宗吗?】

是就登山。

不是就下山。

去留随意,合欢宗不会挽留。

修仙本就是一场凡人登天的旅途,若是连带有迷阵的天梯都不敢攀登,又或是半途而废,就不必在仙途上浪费时间了。

江琰自然不会畏惧一个迷阵。

他把剑背在身后,在旁人还在止步不前时,率先踩上了第一个台阶。

“道友!我也来,同你一起——”

身后有人在喊他,听声音,似乎正是那位年仅十八便已一米九的猛男修士。

对方好像想与他一同爬天梯。

江琰脚步微顿,回头去看。

那人追了上来,朝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我名庞云虎,今日有幸与道友一同登仙山,入合欢宗,实乃缘分。”

江琰朝他点点头,也报了姓名。

“江琰。”

庞云虎道:“我知道你。方才,合欢真人不是还在大家面前介绍过么?而且我们是同一天面试的!你被收徒之时,我全程在场围观。”

江琰:“……”

那岂不是见证了他被师尊要求“脱衣”的一幕?

庞云虎道:“江兄那日的豪迈壮举……”

江琰急忙打断:“道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上山吧。”

庞云虎遗憾地止住话头。

“也是,总不好让掌门和长老们久等。”

在场的人都是有修炼基础的人,担忧自是有的,但也不会怕了这么个天梯迷阵。

江琰带了头,陆陆续续有人也开始登天梯。

在江琰与庞云虎交谈的间隙,就有走得快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在了前头。

庞云虎与江琰对视一眼。

“江兄,我们也出发吧。”

江琰:“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着。

天梯绵延无尽头,抬眼望去,彷佛直上云端。

起初还能听见鸟鸣,瞧见远处的袅袅炊烟,再越往上走,周围越是清净,到最后竟是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江琰从恍惚中惊醒,回头望去,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不仅找不到跟在他身后的庞云虎,就连其他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迷阵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神识吸了进去。

身侧云雾环绕,头顶上艳阳高照。

向前看,前方似笼罩在茫茫烟霞之中,眯着眼瞧久了,还会被灼热的太阳光刺痛双目。

若是回首,下山的道路尽在眼前,每一块台阶都清晰明了。

山体遮挡住艳阳,下山之路阴凉畅快,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相较之下,前路漫漫迢迢,不知何时才抵达终点,实在考验人的意志。

江琰漠然地瞧了一眼下山的路,转回头,继续上山。

他神情未变,没有半分犹豫,连迈出的步伐速度都与先前并无差别。

若是换作其他时候,江琰可能真的会停下来,花时间研究一下阵法的内核和构造。

可凡事有轻重缓急,等过了师门的考核,回头再来研究也不迟。

江琰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这一条道彷佛真的没有尽头。

太阳一直高悬于空中,周围无声无息,只有人的鞋跟落在石阶上的“哒、哒”声。慢慢地,就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了。

江琰第二次停下脚步。

他的体力有限,此刻已经感到疲惫。

江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很是无奈。

“好像真的在走向太阳一样……越往上就越热。”

江琰其实有点怕热。

他习惯隐藏在大树的荫庇之下蹲守猎物,也习惯了在屋顶对着月色冥想。

就连练剑,他都会选择在微凉的清晨。

要他顶着烈日前行,实在有些为难一只精灵。

先前在山脚下时,明明没有那般大的烈阳。

难道幻境还会窥探人心,根据不同人的内心恐惧而改变幻境吗?

江琰运转灵力冲刷四肢,很快,隐隐酸软的手脚恢复了力气。

他又抽出袖中魔杖,试着使用了一个时间魔法。

金色的光点跳跃着汇聚在一起。

【10:03】

与此间的十二时辰不同,魔法大陆采用二十四小时计时法。使用时间魔咒后跳出来的数字,也是按照二十四小时来计算。

江琰挥了挥魔杖,光点迅速向四周飘散。

“幻境无法阻止魔力和灵力运转。”

江琰若有所思。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直接轰开幻境,用最简单的办法破阵。

寻常接受试炼之人都是筑基以下的修为,鲜有金丹期及金丹以上的修士走这粗陋版的天梯。

或许正是因为,金丹之上的灵力已经可以把幻境暴力破开。

掌门以为江琰是筑基,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晓,江琰的真实实力根本不是筑基。

“要不要破阵呢……”江琰在犹豫。

他实在是不想晒太阳了。

再晒,感觉整个人都快焉了。

可按照掌门的要求,暴力破阵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答卷。

似乎察觉到他心中的想法,幻境误会他是想要退缩,头顶的太阳越发猖狂,微风拂过,卷起的竟是热浪。

江琰:“……”

彷佛置身沙漠。

江琰冷哼一声,开始翻找戒指。

“我记得有一年考试是考这个的……”江琰找了片刻,很快拿出一个药剂瓶,惊喜道:“找到了!”

炎热药水!

喝一口,可以抵挡十五分钟的高温酷暑,身体保持一个舒适的温度,还可以防止晒伤和中暑。

虽然不能下岩浆,不过应付目前的状况也够了。

江琰扒掉瓶塞。

一口魔药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

管你太阳有多大,反正他是没有感觉的。

天梯迷阵似乎察觉到,一时气急。

只见烈日愈盛,狂风大作,浓雾笼罩的局域直接缩短至江琰脚下的方圆一米内。

让他除了面前的几个台阶之外,再也看不清其他东西——下山的路除外。

“这不算作弊。”

江琰认真地说,“这瓶药是我怕有万一,提前备在戒指中的,也是我亲手配置。你若不信,我可以现场配一瓶出来。”

风浪稍缓。

江琰又说:“而且,我提前有预备的药,只能说明我有机缘。冥冥之中,天道如此。”

幻境感觉这个修士在诡辩,但它找不到证据。

狂风渐消,云开雾散。

江琰问:“敢问前辈,这路还有多远?”

他的嗓音清亮,尾音回荡在空落落的云间。

无人回应。

——所求之事不一定有回应,天道如此。

幻境在回敬他的诡辩。

江琰等了片刻,得此答覆。他也不介意,拉了拉肩上的剑带,重新向上迈步。

路在脚下。

管他天道如何,他只管走自己的路。

想法刚浮现在脑海中,江琰的耳朵微微一动,隐约听见前方传来有人说话的动静。

江琰微微一怔,不由得加快脚步。

最后一段路又陡又险,几乎是垂直的,稍不留神就会跌下山崖。

江琰走了那么漫长的山路,背上还背着一柄剑,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但他依旧走得又快又稳,身子都没有歪斜过。

头顶隐约传来茶盏碰触的脆响,还有……

江琰凝神细听,分辨了一下。

好像是嗑瓜子的声音。

“……”

青年的薄唇抿了抿,略有些无奈。

看来不只是师尊,整个师门都喜欢嗑瓜子……

江琰故意跺了跺脚,弄出动静来。

“所以说,上次那个渣男……咦,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上来了。”

“不可能吧,这才一个时辰。”

江琰几步迈上最后的台阶。

“是真的!我看见人影了!”

“让我看看是谁——”

大家定睛一看。

“是江琰,江师弟!”范扬率先认出来,惊喜地喊道。

与陡峭的山崖不同,山顶是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两侧还种有柳树,也不知是怎么生长的。

江琰抓住能够借力的木桩,手臂微微用力,甚至没有运转轻功,三两下就直接翻了上来。

青年拍了拍掌心的木屑,抚平衣角的褶皱。

长剑背负在身后,身姿笔挺,眉眼被汗浸过,一双墨玉般的眼珠越发黑亮,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

束发的玉冠也稳稳当当,一如先前。

他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就这么无视路上的所有艰难险阻,径直走到了山峰之巅。

“师尊,弟子来迟。”

江琰抱拳行礼,淡声道。

合欢真人喜不自胜,连道几声“好”。

来迟?

不可能的!

江琰的破阵速度直接打破合欢宗多年记录!

没看大家还在摆桌子准备嗑瓜子聊八卦吗,就是压根没想到这个点会有人上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道心稳固,意志坚定,以后必定不会被渣男欺骗。

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就已筑基,仙途定能坦坦荡荡。

尊师重道,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

长得又漂亮,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看着就养眼。

合欢真人好开心,尤其是听着大家的夸赞声,让他越发飘了。

唉,没办法。

运道来了是这样的,他怎么会知道此行能收下一个好徒弟呢?

合欢真人几乎忘了江琰的木头属性。

他喜滋滋的,招手柄江琰唤到面前,端茶递水又擦汗。

一旁的掌门简直没眼看。

身为师父竟然给徒弟端茶倒水,师父的威严何在!

简直倒反天罡!!

合欢真人觉得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若是江琰拜在他们的门下,想必他们此时会更加夸张。

“别羡慕,这是我的徒弟。”

合欢真人乐呵呵地,“徒儿辛苦了,表现得很不错!”

“多谢师尊夸赞,我不辛苦。”

江琰连忙接过茶盏和手帕,见手帕上还绣着几朵精美的花,不禁多看了几眼。

“我绣的。”合欢真人骄傲道,“好看吧?”

江琰连连点头。

确实好看。

合欢真人按捺不住教学的欲望,欢喜地不住搓手手,连声道:“我明儿就教你怎么绣。”

江琰如同天打雷劈一般,瞬间表情一片空白。

怎么合欢宗还要学绣手帕。

难道他真的要走上给法袍绣花的道路了吗!

第28章 合欢宗好像没有想像中的勤勉。

为何要学绣花啊?

他是真的不擅长针线活。

江琰苦着一张脸,被毫无所察的合欢真人按坐在一张红花梨凳上。

合欢真人:“他们还在半途,琰儿在此稍坐片刻。”

“是,师尊。”

合欢真人回了他的座位,面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

江琰环顾一周,发现合欢宗的座位安排十分随意。

这里本就不是正经议事厅,而是一个空旷平坦的圆形平台,四周种着花花草草,还有几颗垂杨柳。

远处有一个规模恢弘华丽的殿堂,想来那儿才是会客议事的正厅。

众人围坐在一颗杨柳树下,各自搬了桌椅板凳,也不拘地位高低,想坐哪就坐哪,全凭各自的意愿。

比如,江琰就看见大师姐在跟掌门和几个师兄打马吊。

大师姐眉眼淩厉,出牌时英姿飒爽。

她大喝一声:“开!”

随即把手中的牌利落甩到桌上,挑眉一笑:“承让,我又胡了。”

掌门和其余的两位师兄哀哀叹气:“宇珊,你是不是出老千啊?今日怎的手气那么好。”

“掌门师伯,还有诸位师兄,输了就是输了。你们想不认账吗?……偏头去瞧瞧,小师弟正看着这边呢!”

严宇珊极具威胁地说:“他刚来第一天,师伯和师兄就要让琰儿看到长辈不诚信的一面吗。”

掌门和两位师兄下意识扭头,与不远处正襟危坐的小师弟对上目光。

青年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长剑打横放在膝头,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几人:“……”

掌门回头问严宇珊:“难道让琰儿看见我们手足相残,就是一件好事吗?”

严宇珊面不改色:“他太过天真可爱,也是时候见识一下什么叫现实的残酷了。”

众人:“……”

听了全程的江琰:“……”

“快拿钱来!”严宇珊伸出手:“我还等着拿钱请小师弟吃烤鸭。”

三人只好老实掏钱。

严宇珊慢条斯理地收走桌上的银子,喜笑颜开。

江琰欲言又止。

他分明看见师姐的袖子里藏了一张牌……

算了,还是不要拆穿了。

江琰不想再看这边,偏头去找师尊。

师尊正与一位容貌清秀的男子聊的眉飞色舞。

两人瓜子磕了一地。

青年正向合欢真人诉苦:“上次那个渣男骗了我,他说考上状元就来找我,结果一去不复返!可恨我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惑,曾与他颠鸾倒凤一整夜!”

合欢真人:“他活好吗?”

青年:“挺好的。”

合欢真人吐掉瓜子壳,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你就把他当个露水姻缘,忘了罢。”

青年苦道:“不行啊,我忘不掉!”

合欢真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的命也是命。这种气人的话以后跟柳树说去,莫来寻我。”

青年眼中带着杀气,说:“他拿走了我一百两银子当路费。”

合欢真人一改随意的态度,大怒道:“不可,万万不可!他长什么样?找人画出来,广发通缉令,一定要追回这笔钱!”

俊秀青年义愤填膺地说:“就是啊,他怎能骗我的银子?!”

合欢真人吩咐:“把那人的画像给宗内众人传阅,让大家外出时碰到就把他捉住,逼他还钱。”

青年:“好!”

江琰:“……”

简直不知该从哪儿吐槽。

江琰不敢再听,感觉板凳上有刺一样,让他坐立难安。

对了,师兄呢?

江琰的目光急忙巡视着,想要找到范扬。

范师兄是他在此处最后的依靠。

江琰很快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找到师兄。

他迅速起身,走过去,听见师兄正与一个女弟子说着话。

江琰害怕又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提前止步,用力咳了几声,示意自己来了。

范扬听见了,回头:“是你啊。师弟,你爬山不累么?怎不坐着歇息。”

江琰:“我不累。”

累也不敢坐那儿了。

范扬招手让江琰过去。江琰与女弟子互相见礼之后,就乖巧地缩在师兄身后。

“既然江师弟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女弟子恭敬道:“多谢范师兄传我绿茶茶经。想必有了师兄的教导,我的茶艺课定能顺利过关。”

范扬微微颔首。

女弟子取到了茶经,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江琰感到莫名欣慰。

放眼全场,好像只有范师兄是正经人,在说正经话题,干正经事。

茶艺好啊。

君子六艺,茶道也算“礼”的一种。

等弟子走远,范扬才问:“你面有忧色,怎么了?”

江琰支支吾吾,半晌,慢吞吞地说:“师尊要教我绣手帕。”

范扬:“有何不妥?”

江琰:“一定要学吗,可我实在不擅长。”

范扬安慰道:“不是必须的。除了合欢功法是必学之外,宗门内的选修课程很多,并不要求弟子百艺皆通。绣艺不过是其中一门,你若不擅长,换一个便是。”

江琰的眼睛亮晶晶的。

“有剑术课么?”他问。

“自是有的。不止剑术,像师姐用软鞭,我用羽扇……这些都有。”

范扬失笑,小师弟真的很喜欢剑。也对,他是剑修,不喜欢剑才奇怪。

江琰吃了一惊:“宗门竟然涉猎如此广泛?”

范扬解释:“这是为了宗门弟子的安全考虑。毕竟我们本身修习的功法没有攻击力,又因功法缘故容易受到外人觊觎,没点本事怎么行走江湖?”

“因此,凡是宗门自己能教的,就会自己教。若是有弟子修习了别的武器,而宗门内没有能讲习的宗师,掌门就会花钱去请人来教习。”

“只不过,教习者不可能把传家本事教来,因而类似剑诀一类的东西,还得自己收集。”

江琰点了点头:“这倒是问题不大。”

他本就有剑法口诀,若是要他改学别的剑招,怕是更为难他。

“除了剑术,还要求学几门选修课,帮助弟子更好的行走江湖。”范扬道。

“就像那位师姐找你讨教的茶艺课一样吗?”江琰问道。

“是,我正好选了这门。”范扬颔首,又叮嘱道:“你选什么都好,万万不可选它。”

“为何?”江琰茫然。

“我们还会讲一些是茶又不是传统茶叶的东西。”

范扬很是担心:“你若是上茶艺课,绝对会被教习师父赶出课室的。”

江琰:“……”

快被绕晕了。

师兄说的是什么,他为何听不懂。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赶出去啊。

江琰忍不住怀疑,难道他泡茶的手艺真的那么差吗。

师兄明明没有见过他泡茶,怎会如此武断。

“我还会害你么。”范扬殷殷叮嘱:“切记,绝对别来!师兄不想你挂科。”

“好吧。”

江琰顿了顿,忍不住道:“师兄若是有空,还请来我的居所品茗。”

他是会泡茶的!

只是手艺没师兄精湛罢了!

范扬听了这话,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我会去的。”

范扬迅速转移话题:“至于别的课业,我估计也快要有人上来了,等人齐了,会统一介绍的。”

江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期待。

没想到,他在魔法大陆都快要毕业了,穿越了还要再上一次学。

不过没关系。

他爱上学。

另一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争吵声。

江琰探头去瞧,似乎是掌门终于发现了严宇珊的出千行为,怒而掀桌。

三人围攻师姐一个人,对她严厉谴责,要求赔钱。

师姐死死捂着钱袋子,正吱哇乱叫着满场乱窜。

掌门自诩身份,没有去追,但是两个师兄已经挽起了袖子,当场就运起轻功,紧追不舍,闹的是人仰马翻。

江琰:“……”

好、好热闹。

他畏惧地小小退了半步。

范扬察觉到,莫名觉得丢脸。

他尴尬地解释:“平时不会这样的。每年收徒的时候,都是宗门人最齐的日子,因此难免有些小打小闹。”

江琰看着那头的群魔乱舞,疑惑:“小打小闹?”

范扬:“……师弟,你就当没看见吧。”

看破莫说破啊!

江琰和范扬缩在角落里躲清净,他们站着的地方靠近山崖口。

没多久,江琰的耳朵微微一动。

“有人上来了。”江琰道。

范扬诧异地看他一眼,探头去看入口,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怎么没听见?”

“真的。”江琰坚持道。

范扬向山崖口走了几步,凝神屏息,很专注地去听,果然听见了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

范扬倏地转身朝柳树下跑去,大声提醒道:“又有人爬完天梯了!”

正在掐架的、骂渣男的、看好戏的……

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便是一阵慌乱。

收牌收桌,瓜果的壳一同清理掉。大家的衣裳也要整理妥当,最好是风度翩翩,像极了世外高人。

江琰目瞪口呆。

“这是在做什么?”他茫然地问师兄。

范扬:“他们想在新人面前装装样子,不想那么快暴露本性。”

江琰:“?可我——”

范扬:“你来得太快,大家来不及收拾。既然被看到了,就算了。而且……”

他拍了拍江琰的肩膀,笑容满面:“早在仙舟上,师父告诉你师门的规矩之后,你就是自己人了。”

江琰心情复杂。

他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助。

其实有时候,大家都保留点距离也挺好的。起码师门的形象不会幻灭得如此之快。

第二个上来的人竟是庞云虎。

等他翻过将近垂直九十度的陡坡,爬到山顶时,入目便是一众衣着得体的仙君仙子。

山顶云雾缭绕,掌门人双手背在身后,立于众人之首,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完全看不出先前气急败坏讨钱追债的模样,也看不见手掌心还握着几枚抢回来的银锭。

江琰:“……掌门像是变了个人。”

范扬坦然道:“大家刚认识,总是要装几天的。”

江琰无奈。

不,他觉得掌门想伪装的高冷形象,在山脚下的时候就没了吧。

“诸位前辈,幸不辱命!”庞云虎走上前来,抱拳行礼。

他面色苍白,显然在爬天梯的过程中消耗不小。

掌门高冷一颔首,道:“不错,你是第二个。”

“第二……?”庞云虎问,“敢问,第一是哪位同门?”

掌门偏了偏头。

江琰会意,适时向前迈出一步。

“是我。”

庞云虎笑道:“果然是江师兄!我跟在你后头,见你越走越快,一个不留神,竟是再也看不见你的人影了。当时,我便猜你会拔得头筹。”

无论是年龄还是拜入师门的顺序,江琰都算是这批人的大师兄。

江琰坦然应下“师兄”之称。

在庞云虎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成功爬完天梯。大家又是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期间有人小声说话聊天,但顾忌形象,再也没有摸牌之类的活动。

等到人差不多了,掌门看了看天色,双目微阖,使用神识探查阵法中的情况。

半晌,他睁开眼,摇了摇头道:“不必等了。剩下的人要么已经放弃,要么道心不牢,注定无法走出天梯。”

掌门吩咐道:“子骥,你走一趟,让他们自行下山去吧。”

贺子骥是掌门的徒弟,闻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剩下通过考核的人,都是妥妥的合欢宗预备弟子。

只不过还未择师父——江琰除外。

江琰跟在师尊身后,随众人一起走入议事的正殿,堂上悬挂着祖师爷的画像。

江琰仰头望去。

祖师爷并不是想像中有着长长白胡须的和蔼老者,而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大帅哥。

“……”

可以,这很合欢宗。

江琰平静地收回视线,回想起师尊送给他的见面礼——驻颜丹。

他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渐渐熟悉合欢宗了,尤其是宗门与别的地方截然不同的画风。

挺好的,说明他适应力强。

以后就算发生什么,想必也不会再大惊小怪。

在祖师爷的画像下,收徒仪式开始了。

合欢宗不喜欢冗长繁琐的仪式程序,因此一切能简则简。

江琰因为已经确定了师父,所以是第一个拜师的人。

先鸣钟十响,击鼓三通。

合欢真人再入坐正位,代表宗门给祖师爷上了香。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琰在蒲团上跪下,给合欢真人敬了茶,三叩之后,就算礼成。

尚未拜师的弟子则在殿内一字排开,等候师尊择选。

江琰自是不用参与这一步,稳稳当当地杵在合欢真人的身后,想当一个无声的背景板。

可他实在太过显眼。

大家都是新人,一边要忐忑不安地等着被挑,另一边却早早拜好了师父,还很得师尊喜欢。

这人与人,最怕一个比字。

一时之间,总有新弟子朝江琰投去羡慕嫉妒的眼神。

恨倒是没有,毕竟……

江琰长得实在美丽,而且聪慧过人。

别的地方不好说,这儿可是合欢宗。

光靠那张脸,就算江琰是一窍不通的笨蛋,在合欢宗有这待遇也很正常。

而且人家根本不蠢,听说还会自创法阵,想必以后是门门课程都能拿优的学霸。

众弟子收回艳羡的目光,安心等着拜师。

等一个个弟子都拜了师父,有了去处。掌门才开始说合欢宗的规矩。

江琰在飞舟上已听过一回,内容大同小异。

他等了片刻,掌门终于说到择课一事上。

“我合欢宗内百花齐放,什么课程都有。合欢功法乃必修课程,但功法后半程要学房中术,而这门课实在不好聚众教学……因此诸位跟各自的师父学习即可,不必统一修习。”

“只需牢记一点,结业之时,须得完成祖训,找到对象。”

要至少双修一次。

众人纷纷应是。

江琰看着蒲团,心想回头要去买几个备在戒指中。毕竟他是要跟剑过一辈子的剑修,实在找不到活着的对象。

提前准备好蒲团,到时候跪祖师爷的牌位会舒服一点。多买几个,跪坏了还有得换。

掌门并不知门下出了一个“不知进取”的逆徒。

他继续说道:“至于选修课业,除了剑术、鞭法、刀法等课程,还有诸如茶艺、乐艺、炼器、炼丹等课程,只要求辅修一门课业,其余看各自的选择。”

江琰几乎算得上震惊。

小小合欢宗竟卧虎藏龙!能学那么多东西!

不愧是以勤勉著称的合欢宗啊。

江琰的眼里几乎直白地写着三个字:

好厉害!

掌门朗声道:“……不过,我们没必要都学!知道为什么吗?”

江琰暗暗猜测,因为百艺通不如一艺精?

掌门笑着给出答案:“因为学太多会累嘛!能躺为何要坐。”

江琰:“……?”

嗯??

底下一片赞同附和声,江琰有一点淡淡的不安。

怎么回事。

合欢宗好像没有他想像中的勤勉。

第29章 他心里有我。

东洲,剑宗无念峰。

无念峰极高,山顶极冷,几乎鸟雀绝,人踪灭,植被稀疏。唯一特殊的地方,便是山崖石壁交错刻着数不清的剑痕。

段越拎着一个包裹,御剑飞行上山。他在靠近山顶的斜坡收剑落地,踩着高山上的草甸向前奔跑。

临近道路尽头,段越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颀长的英俊男人,正盘膝坐于悬崖边上,身侧放着一柄出了鞘的长剑。

长剑的剑柄刻了一圈银白色的纹路,剑身通体漆黑如墨,带有凹槽,凹槽内似有血色的红光闪现,毫无疑问是一柄杀人的剑。

但这把杀人的剑,又以“问心”为名。

成魔还是成佛,嗜杀亦或守护。

只在持剑之人的一念之间,因而要剑修不断诘问本心,以免误入歧途。

朔风呼啸而过,男人紫黑色的衣袍下摆在风中摩挲着,发出沙沙声响。

他双眸紧闭着,胸膛缓慢而有规律地起伏,显然正在入定。

段越不知顾景昀是否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不敢打扰,犹豫片刻,还是驻足在远处,只稍微放出一丝气息作为提醒。

顾景昀心有所察,但没有动。

风声鹤唳,问心剑忽然颤动起来,剑身不断发出嗡鸣。

段越越发不敢妄动,凝神注视着,不敢分心。

远处,男人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在下一个心跳将至未至之时,他倏地睁开眼,抬手握住剑柄,猛地向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的光华有如曜日,剑意昭昭,连山岭的狂风都被斩断一瞬!

万籁俱寂。

而后便是一声“轰”的巨响。

在没有注入真气的情况下,剑气依旧淩厉势不可挡,狠狠击在对岸的石壁之上。

碎石簌簌而下,等滚滚烟尘散去,一道狭长的剑痕斜而深地刻入山壁,为无念峰又增添一道印记。

这时,段越才惊觉自己竟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顾景昀缓缓呼出一口气,凝望着那道剑痕,眸色平静,眉宇间微微拧起,显然并不满意。

他侧了侧脸,朝另一头瞥去,与段越对上目光。

顾景昀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站起身,收剑入鞘。

段越足尖点地,几个起落便来到悬崖边上。

“少主。”

段越持剑行礼,又道:“恭喜少主悟出新招式,这一招叫什么?”

“还未起名。”

顾景昀对此没什么反应,面色淡淡,不见什么喜色。

“何事?”他问道。

“喏。”

段越晃了晃右手拎着的包裹。

顾景昀眸中闪过喜色,语速都快了几分:“可是丰安那边的人送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已伸手去接。

“的确是丰安送来的。”段越的话音刚落,包裹已经落入顾景昀的手里。

段越很是纳闷。

方才剑意更进一步,却不见你欢喜,现在怎么反而好像很开心。

这里头装了什么宝贝,让见惯了好东西的顾景昀都要“抢”进怀里抱着。

顾景昀敷衍地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就要打开。

段越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偷眼去瞧。

顾景昀动作微顿,解开一半的绑带又重新系紧。他一手拿着包裹,一手拿着剑,掀了掀眼皮,与偷看的段越无声对视。

段越:“?”

顾景昀问:“你还有事么?”

段越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含璋最近上进许多。”

顾景昀:“他答应我每日要挥剑万次,可有做到?”

段越:“有是有,就是闲来越发喜欢嗷嗷叫唤,段霜都懒得理他。”

“随他去。”顾景昀道,“你和段霜修炼自己的就好,不必费心。他若是懈怠,我自会抽空去收拾他。”

段越忍笑,替友人说了句好话:“叫唤归叫唤,含璋每日还是用功的。”

“他最好是。”顾景昀道。

段越:“淩含璋在这个岁数就已是元婴后期,实为翘楚。少主一副急着托孤的姿态,他说不定不是不上进,而是想用不学无术的姿态赖着你,让你不敢冲动行事,自己在背后偷偷学习。”

顾景昀沉思片刻。

蠢弟弟好像真的干得出来这事。

“……”顾景昀无语道:“我回头再找他谈谈。”

话题告一段落。

两人沉默了几秒。

顾景昀又问:“还有事否?”

段越:“?”

怎么感觉少主好像在赶他走。

段越的目光定格在男人左手提着的包裹之上,好奇问道:“少主刚刚不是急着看包裹里的物件,怎么突然又系回去了?”

顾景昀冷冷道:“你在这儿,我怎么看。”

段越:“……”

原来不是错觉,少主真的在赶人离开。

段越忍不住胡乱猜测:“莫非里面装着什么稀世珍宝,亦或者是涉及到剑宗的阴谋线报、少主身世的惊天秘闻,还有可能——”

“都不是。”

顾景昀毫不留情打断,嫌弃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打哪儿来的,给我收回去!”

段越无辜道:“我就随便一说。不然,里头还能放着什么宝贝。”

顾景昀不语,微微一笑,笑容十分温和。

段越浑身汗毛倒竖,一个字都不说了,转身就跑,眨眼间就不见人影。

等人走远。

顾景昀才将注意力放回到包裹之上。

他担心悬崖边的狂风吹乱里头的东西,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向下走了一段路,拐进了一处避风的山洞内。

无念峰曾是千年前剑仙的常年闭关之所,就连无念二字都是他起的。

这儿的石壁上到处都是剑痕,山洞内自然也不例外。

顾景昀踏进洞窟,迎面便撞见洞天石壁上的一道极深的剑痕。

哪怕过去了千年,剑痕依旧清晰地铭刻于山壁之中,因时间流逝而显得愈发古老而神秘。

顾景昀不是第一次来此,但次次仰头凝视,都能窥见剑仙如寒霜般凛然卓绝的剑意,进而有所感悟。

但这次,他不是来悟剑的。

因此,顾景昀只略瞧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顾景昀站在剑仙留下的剑痕之下,拆开了江琰千里迢迢送来的礼物。

包裹内有一封信,以及一个乾坤袋。

顾景昀先是拆信,一目十行地阅读。

信是由七宝所写,描述了江仙君报名并通过合欢宗入宗面试的全过程。

他还在信中委婉告状:【疤脸三想要污蔑恐吓仙君,但被仙君反过来用灵力压制,吓得屁滚尿流逃跑!】

顾景昀微微拧眉,只觉阿琰还是太过心善,光用灵力吓唬哪里够,怎么着都得上手揍一顿。

男人略一沉吟,又舒展眉梢。

“也好,免得脏了他的手。”

顾景昀决定回头再把疤脸三揍一顿。

虽然他对这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顾景昀接着往下阅读信件,越往下看,脸色越是难看。

——合欢宗的入宗测试竟然要脱衣服?!

为什么啊!

脱了又要做什么!

简直不敢细想。

合欢宗真可怕。

顾景昀面色复杂地收起信件,怀着沉重的心情打开乾坤袋。

希望里面不要是双修至宝——合欢丹。

更不要是奇奇怪怪的苦味药剂。

神识探入袋中,里面竟然只有一个铜镜和一张纸。

顾景昀:“?”

送镜子?

顾景昀暗暗琢磨,难道是希望他以镜为鉴正衣冠,平时要注意形象?

男人的目光稍稍偏移,落在自己的问心剑上。

又或者是阿琰希望他时常自省,问心明道,所以送来铜镜。

第二个猜测似乎更符合江琰一心只有修炼的性格。

顾景昀取出铜镜,仔细翻看,率先注意到铜镜背后刻着的繁密阵法。

这是个法器,但不知阵法用途。

纸上应当写了如何使用。

顾景昀又把宣纸取出,展开细细研读,每一个字乃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错漏。

读完后,顾景昀:“……”

坏消息,铜镜的用途一个都没猜对。

好消息,使用铜镜可以看见江琰。

这竟是一个可以双向沟通、看见彼此的铜镜!

修真界从未有过这类法器!

江琰竟然如此聪慧,创造了一个阵法,使普通的镜子变成一个价值极高的法器。

又是自创阵法,又是炼器。

“阿琰当真是天才。”顾景昀赞叹道。

当然,更重要的是……

顾景昀轻叹道:“他心里有我。”

纸上不仅写了被命名为“双面镜”的法器使用方法、用途,还说明了创造它的原因。

江琰在纸上写道:

【那日,我听见了。你先说的话并不是‘晚安’,而是‘我想见你’。】

【基于此,我参考老家的魔法阵,创造了灵力驱动的双向沟通阵法,并将其刻于铜镜之上。时间仓促,阵法略粗糙,视物之时可能有些模糊,偶尔还可能出现断联的情况,我以后再慢慢改良。】

【双面镜使用方法如下……】

最后一句是:

【你可以用它来见我。】

都说字如其人。

顾景昀几乎能从字里行间看见一道清瘦的青年身影,他伏案于桌前,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了这封信。

这个字写得可爱,写字的人更可爱。

顾景昀把最后一句话反反覆覆地读上数遍。

最后笃定道:“阿琰心里有我!”

顾景昀立即运转灵力,按照使用说明去催动双面镜。

以前可能还会犹豫,现在是万万不可能有的。

他如今手握“圣旨”,得仙君口谕!

铜镜上泛起微光,镜面泛起一圈圈水波似的涟漪。

顾景昀耐心等待。

半晌,镜面上率先看见一个古色古香的房舍墙壁,而后一阵晃动,先后晃过卧房内的书架、贵妃榻,而后终于出现青年清隽的面容。

不是江琰,还能是谁?

“阿琰。”顾景昀含笑唤道,又说:“我已收到你寄来的信与铜镜,收到后,立刻按信中所说的那样……来见你。”

镜中,江琰应了一声,又关心地问:“看得清吗?有延迟吗……噢,延迟就是听我说话会断断续续的。”

顾景昀说“不会”。

虽然确实有些模糊,不过总体来说已经很清晰了,比用普通铜镜还看的清楚。

江琰放心了:“那就好。”

顾景昀好郁闷。

亏他还特意把那三个字加重了读音,为何能直接无视。

不过想到这人是江琰,顾景昀就释然了。

双向的镜子,自然是他能看见江琰的卧室,江琰也能看见他这边的景象。

顾景昀倏地听见江琰“咦”了一声。

他问:“怎么?”

江琰问道:“景昀,你这是在哪儿?”

“剑宗内的无念峰,我在这儿闭关修行。”顾景昀道。

这不是禁地,也没什么不能瞧的。

顾景昀刻意转了转铜镜,让江琰能够看见周围的环境。

当转到一个角度的时候,江琰突然喊道:“停一下!”

顾景昀停住,转头看了眼。

哦,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剑仙留下的剑痕。

阿琰是剑修,会对剑仙的剑意感兴趣,很正常。

顾景昀意念一动,问心剑倏地出鞘,悬停在他面前。

男人踩着剑,御剑向上飞了一段距离,离那道剑痕近了点。

他举着铜镜,问道:“阿琰,能看清么?”

“可以。”江琰回答他。

顾景昀都以为江琰的沉默是在感悟剑意了。

过了片刻,却听见青年稍感困惑的嗓音:“……这剑痕,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啊?”

第30章 你屋里藏人了?

眼熟?

顾景昀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够踏破虚空飞升的修士寥寥无几。在剑仙之后,更是再无人能够飞升。

因此,剑仙留下的剑意才会更加珍贵。无论是否习剑,都想要对此一探究竟,希望能有所感悟,在大道上有所进益。

可是历经千年,剑仙还留存于世的剑意并不多。除了东洲醉仙楼总店内悬挂的牌匾上,还残存着一道模糊不清的剑痕,其余便是剑宗内部的无念峰。

顾景昀从未听说过,还有其他州郡出现过剑仙留下的痕迹。难道是剑仙的剑意曾流落民间,又被江琰捡到了?

顾景昀问:“阿琰,你在哪儿见过?”

“我不确定……”

江琰凑得离铜镜愈发近了,他没有立刻下判决,只让顾景昀加大灵力输入,让镜子更清晰些。

顾景昀依言照做。

“小心,双面镜的灵力承受是有上限的。”江琰提醒。

免得灵力太多,把法器撑爆。

顾景昀笑道:“这可是阿琰送给我的礼物,我是绝对不会让它有半点损伤的。”

根基打得稳,控制灵力自然如臂指使。但顾景昀对江琰的事,事无钜细,一概都是上心的。

嘴上说着调侃的话,好让江琰不必分心,得以全神贯注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自己在输入灵力时慎之又慎,不亚于一次精细化的灵力控制训练。

随着灵力的注入,铜镜内部的阵法回路被一一激活。顾景昀找了个好角度,确保江琰能看清剑痕的全貌。

铜镜愈发清晰明亮,不知不觉间,江琰整个人都快趴到镜子上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剑痕。

他正在头脑风暴。

另一边有人同样心乱如麻。

顾景昀:“……”

江琰不愧是世间少有的全才,在炼器一途也颇有天赋。这短短几日弄出来的双面镜,真的清晰到彷佛人近在眼前。

顾景昀甚至能看清江琰面颊上的细小汗毛,青年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眼睫,正随着主人的心绪微微颤动。

一双如同浸过寒潭的漆黑双眸,比品质最好的墨玉还要澄亮。穿过竹帘的光落在青年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一般,任何人都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镜中人就这么悄悄地贴近,越来越近。

直到整个画面再无旁物,镜子外的人只能看到他的脸,而被仙君目光捕获的人,势必会心甘情愿为他折服,又如何能逃离?

顾景昀感觉遭受到了来自江琰的美颜暴击,有些呼吸困难。

他明知江琰在看的不是他,但心跳仍止不住地开始加速。偏偏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潇洒模样,不敢让自己的异样有丝毫暴露。

这种时候,这种距离,感觉说话稍微大声一点都会惊扰到镜中美人。

顾景昀不自觉地放柔嗓音,温声问道:“阿琰,如何?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江琰回过神来,目光一偏,顷刻间就对上了玄衣男人含笑的眸子。

江琰的心跳漏了半拍,微微一怔,而后迅速后退!

手忙脚乱。

即使他连自己究竟为何慌张都不清楚,还以为是被顾景昀的脸吓到了。

但顾少主如此帅气又温柔体贴,并不凶神恶煞,怎么会被吓到?

江琰很是不解。

大概是靠太近了吧,毕竟听说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

他心想道。

顾景昀如何,现在并不重要。江琰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脑后,再一次仔仔细细瞧过剑痕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顾景昀问。

江琰道:“认错了。那并不是我熟悉的剑。”

顾景昀瞭然,先前镜面模糊,又受限于角度,一时错认也是常事。

“这是千年前飞升的剑仙留下的剑意,阿琰把它错认成谁了?”顾景昀好奇询问。

剑修的剑就是他所修的道,窥见剑修的剑心,等于直接看见他这个人。

剑仙的剑是淩寒绝剑,天底下独一份的高冷孤傲,竟然还有人能跟剑仙比冷?

镜子另一端,清淩淩的仙君迟疑许久,缓缓吐出二字:

“我爹。”

“哦,原来是岳——咳咳咳咳!”顾景昀紧急住口,一阵猛咳。

江琰见状,不由得着急起来。他贴近镜面,紧张地问:“景昀,你怎么了?还好吗?”

顾景昀好不容易缓过来。

“……没事没事,就是呛了一下。”男人干笑几声,摸了摸鼻子,眼神游离,不敢与江琰对视。

这也能被呛?

江琰一头雾水,颇感莫名其妙。

见男人左看右看就是不直视他,江琰拧了拧眉,语气已有些不快。

“你怎么不看我?”江琰不赞同道:“说话不直视对方,这样很不礼貌。”

“……阿琰,是你离得太近了。”顾景昀无奈且心虚。

江琰一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又凑近了。

“!!!”

江琰心中谴责自己,之前还说少主的脸太近吓到他,现在是自己把人吓到了。

他双手伸直,确保铜镜离自己足有一臂远,愧疚道:“这样可以吗?”

顾景昀:“……”

这就信了??

简直不敢想像,以后阿琰出门在外会受到怎样的蒙骗。

如果有他陪着,想必就能让人安心许多。

顾景昀胡思乱想着,一边说道:“传闻剑仙无心情爱,一心只有手中剑,大家都说他修行的是无情道。令尊也曾修习无情道么?”

江琰微微摇头,笃定道:“父亲修的是有情剑。”

否则他怎会出生。

江琰又看了看山崖石壁上狭长的剑痕,垂下眼睫。

“乍眼一看,那剑意与我父亲有几分相似。可若是细瞧,就一点儿都不像了。”

江琰轻声道:“剑仙的剑,太冷了。但我父亲不是,他不冷……唔,至少对我和母亲不冷。”

江琰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爱说笑,待他与母亲极好。父亲确实看重剑,但剑并不是他的一切,妻子和孩子才是。

剑仙冷情冷性,必不可能是父亲。

顾景昀怕他触景伤怀,安慰道:“我会帮你找到家人的。”

魔杖、神奇的法术与阵法图、与传统丹药不同,更像是来自异域的药剂……这些都是线索。

顾景昀已派人散开去调查,只是在没得到有用线索之前,不必说出来惹阿琰烦心。

顾景昀转移话题,问道:“近来一切可好?”

“嗯。”江琰笑了笑。

他内心强大,非常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魔法大陆与父母团聚,自然不会因看见一道与父亲的剑有些相似的剑意,就黯然神伤。

可是自己坚强是一回事,有朋友关怀又是另一回事。

江琰的心中微暖,顺着顾景昀的话头,慢慢聊起日常中的闲暇趣事。

“收徒大典已经结束,师尊让我休息一日,顺便考虑选修哪一门课,明日再去找他。”

“阿琰准备修哪一门?”

“师兄不让我去茶艺课,除了剑术,还有乐艺、炼丹、炼器、阵法——”

“……你都学?”

“多而不精,全部都学,精力怕是不够。我大概会选剑术、乐理与炼丹吧。”江琰对自己未来的规划,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剑术必修,炼丹与魔药有共同之处,本就是他的主业之一。剩下辅修的,唯有乐器。

剑是利器,乐声可以柔和剑的锐利,有助于修身养性。

闲谈着,江琰的面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顾景昀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铜镜的角度,让镜面远离石壁,而是面向光亮的洞口。

下一秒,他微微蹙眉,却又赶在江琰察觉前,舒展眉梢。

“阿琰还会弹琴?”顾景昀笑着,面对着石壁,慢慢往洞口倒退。

“琴不会,但会吹笛子。”

说到这里,江琰就忍不住得意道,“我父母都夸我吹笛子很是动听,能感天动地,令鸟雀都为之驻足。”

顾景昀讶异:“竟是如此高深的乐艺?”

江琰:“嗯!”

骄傲的样子也好可爱。

顾景昀哑然失笑。

“其实我也会弹琴,略懂皮毛。”

顾景昀快步走出洞窟,彻底离开山洞的那一瞬,光线由昏暗变得明亮,整个背景为之一变。

落日余晖中,斜阳照亮了男人的侧脸,霞光漫天,遥远绚丽。

芝兰玉树一般的英俊剑修,在晚风中轻笑着问道:“敢问仙君,在下是否有幸一听仙君的笛音?我愿弹琴作伴,与阿琰琴瑟和鸣。”

镜中,江琰怔松地注视着他,似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顾景昀顿时很是欣慰。

太好了,终于不是背光了。

山洞中的背光实在太暗,再白的脸都是黄土色,有损形象,绝对不行。

像这样多好。

还好他有一张能称得上英俊潇洒的脸,能吸引江琰的注意。

顾景昀偷偷摸摸地调整角度,想尽办法让自己显得更加帅气。

“阿琰,你意下如何?”顾景昀笑着问道。

“合奏倒是问题不大,可是……”江琰迟疑着纠正道:“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学的是笛,不是琴瑟。”

顾景昀:“……”

江琰想了想:“难道你是想借典故说我们关系好吗?可我们是朋友,不是夫妻。”

顾景昀:“……”

顾景昀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勉强,连举铜镜的手都快没了力气。

“我只是、只是——”

不行,心好累,他编不下去了。

江琰近乎惊恐地发现,镜中的男人瞬间从意气风发变得隐隐颓败。

明明背景一片光明,顾少主却脸色灰白,颜色黯淡。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头栽下悬崖。

“你怎么了!”江琰的音量不自觉拔高,为友人感到心焦:“景昀!景昀?!你还好吗!”

顾景昀坚强地把碎裂的心捡起来,拼好。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扬起笑容。

“我没事,我很好。”

就是说出口的话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江琰正要细问,门口却突然传来师父的喊声。

“琰儿,发生什么事了?”

合欢真人在门外不断拍门,“为师恰好路过,听见你在大声调用,很是担心……琰儿?怎不开门?”

砰砰拍门声不断。

江琰:“……”

江琰不知为何,突然好紧张。

“景昀,师父来找我了,下回有空再找你。”他语速飞快地说。

顾景昀还没回半个字,江琰已经率先断掉了灵力。

一方断开链接,阵法自然停止运转。

顾景昀:“……”

他看着猛地一黑,而后模模糊糊找出自己面庞的铜镜,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另一头。

江琰把铜镜往须弥戒中一塞,快步跑去给师尊开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合欢真人拍门的手悬在半空。

“师尊。”江琰面色如常,向师父行礼问好。

“……嗯。”合欢真人担心地上下打量一番,“大喊大叫的,差点以为你怎么了。”

江琰无辜地回看。

哪有大喊大叫。

他就是担心顾景昀出事,音量不自觉高了一点。

就一丢丢。

合欢真人倏地升起一点莫须有的疑心,他怀疑地眯了眯眼,越过江琰进了屋子,环视卧房一周。

“……屋内没藏人吧?”他问。

江琰连忙摇头摇头。

没有!没有的事!

“屋里只有我的书和剑。”江琰目光坚定的彷佛要看破红尘。

合欢真人寻思,小徒弟也不像是敢背着师父,把人往自己屋里带的人。

若是徒弟真有这心思和胆子,合欢真人反而要笑出声,放心不少。

“什么书啊剑啊,你还不如藏个人呢。”

合欢真人拍了拍江琰的肩膀,长叹一声。

师父看起来颇为失望地离开了。

江琰目送师父跨出院门,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蜷缩。

藏人?

他没有藏人,只是藏了一个可以远距离看见顾景昀的法器。

“这应该不算谎话吧。”江琰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

被师父知道他和顾景昀总是来往,一定又会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可他们真的只是好朋友!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告诉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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