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1)

活该 一角缎子 90642 字 1个月前

第41章 病倒

回市区的大巴上。

应该是爬山太累,又惊心胆战地在缆车里困了快半个小时,参加团建的员工不似来时那般兴奋,都在座位上睡得人仰马翻。

阮笙和沈知竹坐在一起。

她悄然偏头看过去——

身旁的人似已经睡着了,仰头阖着眼,脸色依旧还有些苍白,衬得鸦色的眼睫纤长而又细密。

叫阮笙不禁想起在缆车上两人接吻的时候,沈知竹的睫毛擦着自己的脸颊,带来酥痒的触感。

此刻回想,连带着胸腔处隐约也生出痒意。

再想起沈知竹在虚弱之际,依旧强撑着一字一句的指责和控诉,不止是胸腔,阮笙就连心口也开始发痒。

阮笙的呼吸不由变得迟缓而又凝重。

沈知竹她……真是可怜又可爱啊。

唇角略微上翘弧度,阮笙动作极轻地靠过去,在沈知竹颜色极浅的唇畔啄了啄,没有惊扰到她的睡眠。

大巴车抵达了早上的集合点。

车子停稳后,沈知竹有所感应般睁开双眼。

她解开安全带,并未多看阮笙一眼,径直下了车。

走到迈巴赫车门后,身形却不受控制地顿住,她一只手扶着车框,回头朝阮笙看过去。

几乎是直觉一般,视线用不着在人群中逡巡,沈知竹一眼就锁定到阮笙的方向。

——隔着几辆车的后方,阮家的司机正撑着伞,为阮笙拉开后座车门。

伞下,阮笙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她对着沈知竹轻轻一笑。

温和的,柔软的,没有丝毫攻击性的笑。

沈知竹面上一冷,坐进了驾驶座,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车窗,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回到家中泡了个热水澡,阮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正好是凌晨三点过,她打开平板,搜索和博古斯甜品师大赛有关的信息。

——上次简妮邀请阮笙一起参加这个比赛,她当时说要征询蒋庄仪的意见,再决定是否要参加。

询问过后,蒋庄仪当然是支持的态度,并让阮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即便报了名,阮笙之前对这场比赛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但昨天过后,她好像对做甜品这件事又重新生出兴趣。

为了比赛做准备,阮笙搜集了往届获奖作品的信息,将它们收藏起来,又开始了解赛事具体流程和评分标准。

……

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困意再度袭来。

阮笙将平板扔到一旁,又开始卷上被子进入梦乡。

从雾岭山回来后的好几天,一直都*在下雨。

阮笙被这场秋雨困在家里,哪里都去不成。

闲着无聊,她只能打开《逐界》游戏消遣时间。

先前每隔一两天就会上线陪她玩两把的好友“N”,最近却消失不见,头像始终是灰色的。

没有“N”的陪伴,阮笙的战绩简直是惨不忍睹。

她忍不住给“N”发了条消息:“最近是学业太忙了吗”

过了好半天,对方回复:“嗯。”

阮笙也不好干扰祖国的花朵,没有邀请她玩游戏。

转而回复葛维夏的新消息。

葛维夏最近也在学做甜品,时常会遇到拿捏不准的状况,都会发消息来询问阮笙。

并且时不时将做好的点心同城快送给阮笙,美其名曰和她这个老师一起分享。

一来二去,两人日渐熟悉。

没事的时候,阮笙也会去教堂坐一坐,听她侃侃而谈地聊圣经里的故事。

……

在回答过葛维夏关于“怎样让打发出来的蛋白糖更加稳定”的问题后,阮笙忽然收到了一个来电。

是秦秀华打过来的。

阮笙接通电话:“阿姨”

一向喜气洋洋的秦秀华,这回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焦急:

“小笙,你现在忙不忙,阿姨想麻烦你一件事……你能帮我去知竹住的地方看看她吗,她好像烧得很严重,我在外地一时又赶不回来,让她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

“她发烧了”阮笙顿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好的阿姨,我马上就过去。”

说着,她将居家服换成外出的穿搭,便匆忙出了门。

微信上,秦秀华将沈知竹的公寓地址和门锁密码发了过来。

这还是阮笙头一回到沈知竹住的公寓。

新开发的楼盘装潢低调而又奢华,安保森严,没有业主的允许,访客并不能随意进入。

好在阮笙并不是访客——在这座小区,阮家刚好也有一套房产。

刷脸通过门禁过后,她找到了沈知竹住的那栋楼,并乘坐电梯上楼。

一梯一户式的公寓,省去了找门牌号的麻烦,阮笙径直走到电梯对面门前,对着密码锁输入数字。

只试了一回,“滴答”一声,门自动打开了。

入目是宽敞的客厅和开放式厨房,和沈知竹的办公室一样,她的公寓同样是黑白灰的布置。

乍一眼看过去,清冷的气息瞬间漫过来。

阮笙在门口脱掉鞋子,没有擅作主张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朝紧闭的卧室门走过去。

秦阿姨说沈知竹病倒在家,可自己开门后,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要么是她不在家,要么是她病重到难以起床。

好端端,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是因为前几天没吃饱饭就爬山,低血糖发作加上淋雨吗

阮笙这般想着,抬手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推开门——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里,床上隐约可见被子里隆起的一团人影。

看到沈知竹就在这里,阮笙不禁松了口气。

她应该是真烧得不轻,即便听到开门声,也没有从床上坐起来,只是嗓音模糊不清道:“不是在外地谈生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上去,她应该是将自己当成了秦秀华。

真是病得糊涂了。

阮笙走过去,放低了声音:“沈知竹……你还好吗”

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在短暂的僵硬后,缓缓舒展开坐了起来:“阮笙”

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光,阮笙看清沈知竹眼下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一件很薄的淡蓝色衬衫式睡衣,垂感极好的面料罩在沈知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比平时更加柔软些。

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乌黑的长发蓬松而又凌乱。

有点像一只刚睡醒的猫,潦草,但反倒更加显出高贵冷漠的美貌。

这样的冷漠,就像一只猫被陌生人侵入领地时的戒备。

沈知竹双手撑着上半身,眸光在昏暗中晦沉不定:“谁让你到我家来的”

戒备的口吻,叫阮笙难免心口发闷。

她面上不显,一步接一步走过去:“阿姨说你病了,拜托我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你可以离开……”话未说完,喉咙处难以抑制的痒意叫沈知竹咳了起来。

她捂住胸口,咳得有些喘不过气。

阮笙顿时变得慌张起来,她站到床边,连忙想要为沈知竹拍背,却被她拂开了手。

“出去——”沈知竹喘着气极为费力道,“你不需要在这里。”

阮笙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好。”她低声应道,转身走出了卧室,身影消失在沈知竹的视线当中。

随后,门口传来阮笙穿鞋的动静。

啪嗒——

房门被她轻手轻脚地关上。

听到阮笙就这样离开,沈知竹身形刹那间顿住。

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她闭上眼,重重往床上一躺。

就当做是阮笙从没有出现过,沈知竹再度侧过身,缓慢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许是躺下时后脑砸到枕头上的动作太猛,本就眩晕的脑海中变得更加昏沉,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刺痛。

沈知竹用力咬住了下唇,就像是阮笙经常会做的那样。

直到此时,她明白了这个动作的用意——用痛意来止住纷扰乱腾的思绪。

然而痛意能够带来的清醒是有限的,脑中生出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止住。

怨怼,愤懑,不甘……甚至是委屈和茫然。

在这样的时刻,沈知竹竟软弱得不像她自己。

沈知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些情绪只是暂时的,是因为身体的虚弱才会产生,等病情好转,它们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自我安慰开始见效,她的情绪逐渐变得平静,呼吸也开始平缓起来。

滴滴滴滴——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按密码锁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阮笙脱下鞋直接走进卧室:“我买了白粥和水煮蛋,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多吃点东西应该会好得更快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温升高,沈知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座火山。

本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下来,可一旦阮笙出现,身体里的岩浆开始沸腾,完全不受她的掌控。

掩藏在冰封之下的情绪炙热而又滚烫,随时都可能会喷涌而出。

阮笙并不清楚沈知竹在想什么。

只是看到她又坐起来,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阮笙忽然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戴着刚买的口罩。

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只是如果我也被传染的话,就没有人能够照顾你了。”

沈知竹点了下头,似乎对她的解释并不在意,视线又落到阮笙没有穿拖鞋的双脚上:“玄关柜里有拖鞋,你自己去穿一双。”

第42章 照顾

阮笙从玄关柜里取出一双白色的拖鞋换上。

她折返回卧室里,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打包袋打开,取出里面那碗白粥,开盖后舀起一勺白粥。

拉下口罩,用唇瓣试了一下温度后,阮笙对着白粥吹了几口,将它送到沈知竹面前。

沈知竹却并未张唇。

阮笙的手就这样停了几秒钟,才听见她开口道:“我自己有手。”

说着,沈知竹将粥碗和汤勺接了过去。

她自顾自地小口喝粥,既没有看向阮笙,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似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漠,阮笙又拿起白煮蛋,将它的蛋壳磕破。

屋子里很暗,阮笙出声道:“我可以开灯吗”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个问题,阮笙却莫名觉得在自己出声后,沈知竹的动作停下来,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道:“随你的便。”

阮笙本来也不想开灯的,怕刺亮沈知竹的眼睛,影响到她一会儿休息。

但昏暗中手里的水煮蛋实在是太难剥,她只能抬手打开了床头的灯座。

似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沈知竹猛地低下了头。

垂下来的黑发遮住她的侧脸,停顿之后,她继续若无其事地低头喝粥。

半分钟后,阮笙将白煮蛋剥好,放到食盒的盖子上。

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盒抽纸,她正准备抬手拿纸擦手,却看到在打包袋的遮掩下,柜子上还放着的另一样东西。

是一只明黄色的哆啦美。

沈知竹像对待手办一样,用一层透明的亚克力防尘罩和黑色底座将它罩住,不让灰尘落到它上面。

阮笙不由发出一声轻笑:“可是这种翻糖点心应该放进冰箱里,不然很快就会变质……”

话音忽然顿住。

因为阮笙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上次沈知竹生日时,自己送给她的翻糖做成的哆啦美。

——那一只哆啦美头上戴着的是竹蜻蜓,可眼前这只哆啦美圆圆的脑袋上顶着蝴蝶结。

且蝴蝶结没有涂色,露出了白色的石膏底……

阮笙的动作在一瞬间停下来,连呼吸都险些要忘记。

她仔细看着这个石膏做的哆啦美——它的表面还有一些擦痕,像是曾在地面滚了不知道多少圈。

即便被擦得很干净,这些痕迹依旧很难抹去。

反倒是它身上的色彩,在氧化的作用下变得些许泛黄……就像尘封在阮笙脑海中的记忆一样。

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吗

明明当时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这只哆啦美掉进了路边的水沟,应该被污水冲走了才对。

可为什么时隔多年,它会摆放在沈知竹的床头

……

室内的气氛陷入了凝滞。

刚才阮笙问能否开灯时,沈知竹莫名的犹豫得到了解释。

所以……当时在自己乘坐公交车离开后,是沈知竹从污水沟里将这只哆啦美捞起来,并一直保存着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阮笙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指尖本能地想去触碰它,在受到亚克力罩的阻隔后又烫到般收了回来。

阮笙只是仓促地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欲盖弥彰地将手上擦干净。

“你吃药了吗”她问沈知竹道,“我去给你找药来。”

感知到她的逃避,沈知竹扯了下唇角:“已经吃过了。”

房间里寂若死灰。

良久的沉默之中,躁闷从沈知竹心口生出。

她将手中的粥碗往床柜上一放:“饭我也吃过了,如果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阮笙迟疑开口:“可是……”

“可是什么”沈知竹打断道,“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该不会还打算在这里过夜吧”

她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一双眸子却渗出冰凉的漆黑。

眸中带着奚落,似是在嘲弄阮笙的软弱和回避。

阮笙是真的没有想到……

沈知竹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竟会从下水道将这个哆啦美打捞起来,且一直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它。

一直以来,阮笙以为年少时的情谊,都只是自己在死缠烂打而已。

对她而言,沈知竹是唯一的那盏明灯。

可对沈知竹而言,自己不过是缠着她不放的过路人……

原来在沈知竹心中,这份感情其实也很重要吗

心口一阵发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上去的口罩太紧,阮笙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不敢与沈知竹对视,而是狼狈地低下头。

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秦秀华打了通视频电话过来。

铃声打破了空气中粘稠的死寂,阮笙忙接通了视频:“阿姨”

秦秀华:“小笙,你现在是到知竹家了吗她还好吧”

阮笙:“嗯……她已经吃过药了……”

“我没什么事。”沈知竹出声,“妈,谁让你把我家密码给别人的”

话刚说完,她却又咳了起来。

沈知竹极力压抑着咳嗽的动静,煞白的脸上甚至因为呼吸不足而浮现出潮红。

“小笙是你的朋友,怎么能算别人我是你的妈妈,难道还能不懂你……”秦秀华苦口婆心道,“你都躺到床上了,多半是病得不轻的,有朋友陪着总要好些。”

沈知竹闭上了眼,用沉默作为回应。

方才还在嘲弄阮笙的逃避,此刻她却也径自躺倒在床上,将被子拉到了头顶。

像是既不愿意理会秦秀华,也不愿意理会阮笙。

秦秀华叹了声气:“小笙,阿姨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嗯,阿姨你说就是了。”

“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今晚就留下来,帮阿姨照顾她一下……她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阮笙偏头看向沈知竹。

掩在被子里的身形微微起伏着,始终没有将脸再露出来,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阮笙眸光不觉变得柔软:“好,我知道了……阿姨你不用客气,照顾她是我应该的。”

放下手机后,阮笙再次看向那只哆啦美。

“沈知竹……”她轻声道,“谢谢你一直都这样保存着它。”

埋在被子里的人好半天没有出声。

阮笙开始收拾吃剩下的餐盒:“鸡蛋就在这里,你还是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她提起打包袋,打算将垃圾放到门口去。

刚走出两步不到,身后突然传来沈知竹掀开被子的动静。

阮笙回过头,看到她就躺在那里,睁眼看着天花板,眉头微蹙着道:“客房有干净的睡衣和新牙刷,床单是刚换的,还有……不要乱碰我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阮笙点头:“好。”

将垃圾袋放到门口,阮笙去客卧换上睡衣后洗漱。

等收拾完再来到沈知竹的房间,她已经吃完那颗水煮蛋,正在浴室里刷牙。

许是因生病体力不济,刷牙时她一只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低垂着头吐出泡沫。

抬头时,看到镜中倒映出阮笙的脸庞。

沈知竹动作一僵,她加快了漱口的动作,用纸巾将唇上的泡沫和水珠揩去:“还有什么事”

阮笙:“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说一声晚安。”

像没有听见晚安两个字,沈知竹转过头:“我还要洗澡,你可以出去了。”

阮笙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你还发着烧,现在就洗澡会不会不太好”

沈知竹:“已经好得快差不多了,我不是八岁大的小孩,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阮笙还想要劝说什么,沈知竹却直接无视她,抬起手一颗接一颗解开睡衣的纽扣。

睡衣落地,沈知竹的身体就这样没有遮挡地露出来。

白皙的肌肤,肌理分明地附着于骨骼,散发出冷玉般的光辉。

阮笙眼睫猛地一颤——即便先前两人已经有过数次肌肤相贴的接触,可那时候被脱掉衣服的人都是自己。

等她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后,沈知竹大多已经穿好了衣服。

这还是头一回在清醒状态下,她在自己眼前脱下衣服。

阮笙喉咙咽了咽,心头有些慌乱。

她忘记自己该说什么,忙转身退出了浴室,顺便不忘为沈知竹带上门。

沈知竹并没有阮笙想的那么多,她只是难以忍受眼下的自己。

白天因为发烧,她出了一身汗。

黏在身上的汗意,原本尚且可以忍受。

直到阮笙没有任何预告地出现。

思绪变得混乱,汗液仿佛也化作黏糊糊的水藻,渗过肌肤侵入她的脑海中,让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下来。

沈知竹打开水阀,站在花洒下方,任由热水喷涌而出,将自己从上而下地淋湿。

……

躺到床上闭着眼,阮笙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知竹脱下衣服露出的身体。

她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再去想。

深呼吸,进入睡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隔着客卧的门,阮笙被异样的动静惊醒。

哐当——

好像是玻璃杯碎到了地上。

第43章 共眠

本就睡得极浅的阮笙彻底惊醒。

陌生的房间环境叫她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己这是在沈知竹家中。

阮笙连忙翻身坐起来,穿上拖鞋打开了卧室的门。

走廊和客厅里开着暗灯,她一眼看到站在岛台旁边的沈知竹。

在沈知竹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

而她的手依旧悬在半空中,保持着端起水杯时的姿势,像是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知竹”阮笙从没见过她这种反应迟钝的样子,顿时暗道不妙。

她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正这样问着,眼前沈知竹的身形摇摇欲坠,似乎要朝阮笙压过来。

却又在两人身体即将靠近的时候,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避开了她,伸出手撑在身旁的岛台上。

沈知竹:“我没事。”

她这样说着,阮笙却感受到就她拂出的气息是炙热的。

不止如此,她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潮。

阮笙瞬间反应过来:“你发烧了”

果然,睡前无论如何也应该阻止她洗澡的。

如此想着,阮笙抬手想要试探沈知竹的体温。

指尖尚未触到她的额头,腕间却忽然被握住。

沈知竹依旧重复道:“我没什么事……用不着你操心。”

她嘴上这样应着,掌心和指间不同寻常的滚烫温度,却已经暴露出眼下状态的不佳。

就连握在阮笙腕间的长指,也不似平时那般有力。

甚至是阮笙手腕一转,反倒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先坐下来,我去给你找药。”

沈知竹想要甩开她的手,却没有甩动。

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闭上眼遮住眸中的自嘲之色。

阮笙对此浑然未觉,只急着想要找药:“你的药箱放在……”

话未说完,余光看到放在岛台上的退烧药和维生素。

应该是沈知竹半夜意识到自己发烧,起床准备找药服下,却因为太虚弱失手打碎了玻璃杯。

“你小心些,不要踩到玻璃渣。”

来不及打扫碎玻璃,阮笙拿起另一个水杯,转身去厨房接了杯水。

然后,按照说明书取出几粒药,送到对方唇边:“沈知竹,吃药。”

沈知竹看上去已经烧得糊涂了,她没有用手拿过阮笙掌中的药,而是直接将唇贴上她的掌心。

舌尖轻轻一勾,将一粒药卷入口中。

掌心突如其来的痒意,如同电流般沿着血管蹿过全身,阮笙定了定神,又将水杯凑到沈知竹唇边。

剩下的药也都如法炮制,被送进了沈知竹唇中。

在吃过药后,她就这样靠着椅背阖上眼,看上去昏睡过去。

阮笙伸手摇了摇她:“沈知竹,先起来,去床上睡觉。”

沈知竹没有丝毫的反应。

阮笙没有办法,只得拉起她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打算将她从椅子上弄起来。

还好沈知竹没有烧到彻底昏过去,似感知到阮笙的费力,她总算肯卖她一丝情面,顺着她的发力站起来。

整个人顺势压在阮笙身上。

阮笙暗暗咬牙——她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同龄人里面不算矮的。

但支撑着比她高上几公分的沈知竹,走起来却是举步维艰。

好不容易将沈知竹送进了卧室,刚走到床边,阮笙彻底卸下了力道,被沈知竹压着一齐跌在床上。

幸好——

与沈知竹平日里生硬冰冷的态度不同,她的身体却是很软。

阮笙非但没有被她压痛,反倒隔着睡衣感受到她的体温,以及身体的起伏。

……

阮笙忽地脸上有些发烫。

“沈知竹”她试探着想要将人推开,刚伸出去的手却被沈知竹按住。

紧接着,是衣料摩挲时的窸窣声。

沈知竹甚至都没睁眼,便循着直觉将鼻尖抵上阮笙的脸颊。

和以往克制而又冷静的呼吸不同,今夜她拂出的气息是灼热的。

阮笙身躯僵住,忘记了自己该作何反应。

鼻尖沿着她的脸庞缓缓向下,直至埋进阮笙颈间方才停住。

沈知竹没有多余的动静,只是鼻尖贴着阮笙的肌肤,深深地嗅闻着。

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阮笙漫无边际地想着。

“阮笙……”沈知竹突然唤她的名字,带着梦呓般的缥缈。

“嗯”阮笙也不知道她唤自己做什么,只管柔声应道。

沈知竹哑声:“你身上……为什么总是这么香”

极其突兀的问题,叫阮笙一瞬间不止是脸上发烫,就连颈间的肌肤也开始升温。

“我……”不等她想好要怎么回答,被沈知竹鼻尖贴着的肌肤下方,忽地传来刺痛。

是沈知竹在咬她!

不似先前泄愤般的啃噬,这一回她咬得不轻不重。

仿佛一只在闹脾气的猫,咬过之后,却又伸出湿软的舌尖,轻轻舔舐着被咬过的位置。

“唔……”阮笙身体发着颤。

后背抵着床榻,她无处可躲,只能求饶般欲哭无泪道:“沈知竹……”

似听不见她的声音,在舔舐过后,沈知竹吮着那寸肌肤。

像饿久了的孩子吃到一颗合口味的糖,含在唇齿之间慢慢品尝着。

阮笙甚至能听到她喉间吞咽时的动静。

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折磨之中,阮笙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眼底被激出泪花。

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放肆的念头……阮笙咬了咬唇瓣,又将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不行,沈知竹现在还在发烧。

她只能用含糊不清的嗓音道:“沈知竹,你……先睡觉行不行,等你好起来,要做……什么都行。”

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哄着她,没想到这句话竟当真见效。

沈知竹的动作停下来,身体却没有动。

她就这样保持着将脸埋在阮笙肩颈处的姿势,睡着了过去。

阮笙:“……”

难以挣开她的桎梏,阮笙动弹不得,更别说起身关灯。

忽然想起上次在沈知竹的别墅里,她称呼房间里的家居智能助手为“x”。

“x。”阮笙试探着开口。

“我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阮笙松了口气:“关灯。”

卧室里的灯光被关掉,黑暗中沈知竹周身滚烫的温度更加清晰,牢牢贴着阮笙的身体。

阮笙深呼吸,偏头看向床头哆啦美摆放的方位。

借着走廊照进来的暗光,隐约可见它的轮廓。

唇角略微扬起,阮笙闭上了双眼。

这大抵是阮笙头一回醒得比沈知竹早。

以往无论是在车上还是别墅里,等她醒来时,沈知竹都已经穿好了衣服,好整以暇地处理着工作。

可这次沈知竹依旧在睡,且睡得很沉。

不知夜里什么时候,两人的姿势变成睡在同一张枕头上,面对面相拥而眠。

阮笙抬起手,触向沈知竹的额头。

不似昨夜那般滚烫,但依旧还是烧得很明显。

短暂思索过后,她小心翼翼拿开沈知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蹑手蹑脚地跨过她的身体,从卧室离开。

先将岛台旁地板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阮笙走到冰箱前,接了杯冰块。

——记得高二那年的寒假,她和蒋庄仪独自在家,蒋庄仪突然高烧不退,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阮笙是在网上搜到的办法,用冰块为她冷敷降温。

眼下如法炮制,冰块和毛巾都很好找,但还需要装冰块的容器。

最好是密封袋,这样冰块化开后,水也不会流得到处都是。

一眼扫过厨房,全套的嘉格纳厨具,不沾半点油污,台面上甚至连一瓶调料都没有,更别说密封袋。

阮笙只能怀揣着渺茫的希望,打开了冰箱——空空如也,像经历过一场暴风雪的北极。

她不死心,打开了另一面冰箱门。

这一回,冰箱里总算不是空的了——里面冻着两个小点心。

其中一个正是上次自己送给沈知竹的翻糖哆啦美,另一个……是一盒肉桂焦糖西布斯特挞。

眼熟的粉色底座和透明包装,令阮笙难以置信睁大眼。

她反复确认,这的确是自家甜品店用的包装盒没错。

但店里从没有售卖过这一款西布斯特挞。

只有一回……在开店之前,为了试一下工具是否称手,阮笙曾自己动手做出它。

也就是那一天,沈知竹来甜品店接她,带她去电影院看了一场和林嘉明有关的好戏。

因为不小心将西布斯特挞落在沈知竹车上,之后阮笙还发消息询问过。

当时沈知竹怎么回答来着——

“已经扔了。”

可眼下……它和那只本该埋葬在下水道里的哆啦美一样,好端端保存在这里。

阮笙不由伸出手,想要将它拿起来,确定自己有没有搞错。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低的声音。

回头看去,沈知竹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下床,正站在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距离。

比起昨夜,眼下她看起来清醒了许多。

苍白的脸神情恹恹,又带上平日里对上阮笙时的不悦:“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乱碰我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阮笙关上了身后的冰箱门:“我……只是想找一下有没有密封袋,好给你冰敷。”

她欲盖弥彰地上前,端起桌上的冰杯:“或者你坐过来,我就用杯子给你冷敷一下也是好的。”

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沈知竹上前半步,朝着阮笙逼近。

淡漠的眼神,眸中晦暗似暴风雨将至时的乌云。

阮笙心尖发颤,她无处可躲,后腰抵上岛台的边沿,手中的冰杯顺势放下。

“阮笙——”沈知竹双手撑在她的腰侧,她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般开口,“终于看穿我这种不要脸的样子,你满意了……是吗”

第44章 冰块

面对沈知竹的质问,阮笙愣住了几秒。

她就这样被困在沈知竹的手臂和岛台边沿之间,难以逃避地与她对视。

——沈知竹的双眼皮很窄,大多数时候一睁眼会被她浓密的睫毛掩住。

但应该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一旦与她对视,就会无法避免地被她漆黑的双瞳吸引住所有目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阮笙刚上小学二年级时,从课本里学到的比喻句。

沈知竹恰好印证了这一点,她的目光总是沉着冷静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似覆在冰面之下的深湖,叫人看不清读不懂。

然而此刻,表面的冰层破裂不堪,浮在湖面的雾气化作幽蒙的火焰。

让阮笙莫名想起,她曾去印尼一座火山旅游,在旅行团的带领下半夜登山,去山上看蓝火火山。

抵达蓝色熔岩景观点的时候,天色和现在一样,正介于拂晓时分。

灰色的火山石之间,蓝色火焰被一簇簇被风吹散,忽明忽灭,似一条无水之河。

令人窒息的震撼。

直到许久之后,阮笙才知道,所谓令人叹为观止的蓝火火焰,并非大自然的奇观,而是由人工每天点燃和扑灭。

那沈知竹呢

她眼底燃烧的情绪,就一定是真的吗

阮笙忍不住抬手朝她的脸触去,想要更加清晰地感知她眼下的温度,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灼烧。

指尖将将触到沈知竹的脸颊,腕间被握住。

“阮笙……这样折磨我,你觉得很有趣是不是”

沈知竹的嗓音干涩发哑,握在她腕间的长指一寸寸收紧。

她看上去像一个开场时稳操胜券,结果却满盘皆输的赌徒,语气中满是狼狈和不甘。

“沈知竹——”没有回答她的质问,阮笙问出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亮出最后一张牌的那刻,她并没有作为赢家的得意高傲。

反倒是小心翼翼,似提防着对手还留着什么翻盘的后招。

沈知竹抿紧唇,她猛地别过脸,似唯恐叫阮笙看清自己脸上的神色。

空气中沉寂了半秒钟,她又转回脸:“你和我之间,谁都没有资格谈论这个词。”

不等阮笙再开口,沈知竹朝她压过去,堵住了她的要说的话。

“唔……”后腰抵着岛台的边沿,阮笙无处可躲。

她似乎也并没有躲的打算,反倒是双手揽住了沈知竹的腰,并沿着睡衣下她的脊椎缓缓向上,直至用力搂住她的后背。

沈知竹忽然间停下动作,烧得思绪不清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

真是太不对劲了——

她只是想要惩罚阮笙,让她知错而已,为什么却总是反反复复被她套进去

逼着自己停住这个吻,沈知竹抬起头:“那你呢你又喜……”

你又喜欢我吗,阮笙

真是愚蠢。

她为什么要问这种自甘堕落的问题

越是去思考,便越觉得自己可笑,沈知竹盯住视线已然迷离的阮笙,心头发出一声嗤笑。

为什么要在意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她要做的,应该是将阮笙施加给自己的折磨如数报复回去才对。

这般想着,沈知竹端起了旁边了盛着冰块的水杯。

杯沿凑到唇边,端杯的手抬起,一块坚硬的冰块顺着杯壁滑进沈知竹的口腔。

她并没有将这块冰吞下去或咬碎,而是放下水杯,朝着阮笙身前低下了头——

宽松的睡衣衣摆,被*轻而易举地撩起。

意料之外的冰寒,叫阮笙喉咙里不由发出一声呜咽。

原本准备给沈知竹冰敷的冰块,到头来却化在了她的口齿和阮笙的肌肤之间。

难以承受这样凶狠的刺激,阮笙身体向下软倒,却又被沈知竹勾住了腰往上一提,坐到了岛台上方。

更方便的姿态。

也不失为一种降温的好办法。

……

直到剩下的半杯冰,在玻璃杯中化作了水。

迷迷糊糊之中,残存的羞耻心让阮笙轻蹬沈知竹的肩膀。

脚踝却被握得更紧。

一番折腾,以沈知竹因生病带来的体力不济而收场。

岛台上已是一片狼藉,阮笙从没有这样刺激得过了头的时候,还要颤抖着身体给沈知竹找药。

等将药凑到沈知竹唇边,她却似没看见这些药,而是没来由地冒出一句:“……我反悔了。”

阮笙:“什么”

沈知竹并未回答她,只是眸色晦暗不明地盯住阮笙。

半晌,她不疾不徐道:“你会明白的。”

啪——

教堂的会议厅里,一沓照片扔在了桌上。

“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只撒饵却不下钩”

扔出照片的葛维夏双手抱在胸前,“这就是答案,中国有句古话——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marry。”

只有两人的会议室里,名为教堂义工,实为同伙的?marry拿起那些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阮笙,marry对这个人的底细当然清楚得很——毕竟她就是她们现阶段要钓的那条鱼。

从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来看,这是最近一周阮笙被偷拍到的行踪。

照片里除了阮笙的身影,出现得最多的是另一个陌生女人。

五天前,她们上了同一辆大巴车,并且共游雾岭山,乘坐缆车。

为了不被察觉到跟踪,偷拍者跟在离阮笙很远的距离。

但长焦相机还是清晰捕捉到,两人在暴雨中的山间缆车里接吻,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包括两天前的傍晚,阮笙进入一座高档公寓过夜。

直到昨天晚上,从那座公寓乘车离开时,也是那个女人将她送到大门口。

即便只是隔着照片,也能看得出来这个穿黑衣的陌生女人绝非庸俗之辈,且与阮笙关系暧昧。

Marry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是谁”

葛维夏:“沈知竹,一家跨国游戏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林家和阮家两家人的财产加起来再乘以倍数,都比不上她的一个人身价。”

Marry:“你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葛维夏浅褐色的眼瞳闪过异样光彩,“只要能够干完这票,我们就可以顺利退休了。”

Marry没有说话,而是打开手机搜索和沈知竹有关的信息。

在看过关于沈知竹的几篇媒体介绍后,她不似葛维夏那般笃定:“这种在斗兽场里厮杀出来的精英脑子都很好使,可不像那些富家千金一样好骗,你确定我们能够搞得定”

“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不会受骗的人,只是没找到适合她的骗局。”

葛维夏不以为然笑道,“就像没有不会上钩的鱼,只是没有合适的鱼饵和吊钩。”

“你还真是自信。”Marry被葛维夏这番话说服,“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放弃阮笙,重新锁定她为目标”

“不用。”葛维夏道,“我得先确定最适合这位沈女士的鱼饵是什么……或许答案就在眼前。”

Marry会意:“放长线钓大鱼”

“没想到你这么快也学会了中文里的谚语,真是进度神速。”

葛维夏夸赞道,“对了,再过十多天,就是那位阮小姐的婚礼,你能想办法帮我弄来一张婚礼的请柬吗”

Marry不解:“你和她不是每天在微信上相谈甚欢,怎么她没有邀请你。”

“是啊……一开始我也很困惑。”

葛维夏盯着桌子上阮笙与沈知竹接吻的照片,“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她果然一点也不期待这场婚礼。”

主卧的衣帽间里,赵佳丽焦急地翻找着放在保险柜里的户口本。

可找了好半天,却连它的影子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赵佳丽急得不得了,“我记得户口本一直就放在这个柜子里的啊……”

走出主卧,她推开阮笙房间的门:“笙笙,家里的户口本你拿过没有”

“我动它做什么”与赵佳丽的焦急相比,阮笙平静得多。

她正窝在沙发上玩Switch里的《塞尔达》游戏,好像今天要去民政局登记结婚的人根本不是她。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赵佳丽急忙又取出手机,打电话分别询问家里其他人动过户口本没有。

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回答。

正一筹莫展之际,林嘉明母亲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赵佳丽忙堆起礼节性的笑,接通了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赵佳丽脸上的笑逐渐淡去,却又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挂断电话后,她扭头道——

“嘉明妈妈说她们家常拜的那位大师,突然打电话给她说了一堆话,反正就是今天不宜嫁娶,会败两家的运,他们又连忙找几名大师测过,都是这个结果。”

“看来今天确实不是个领结婚证的日子,我们这头找不到户口簿,他们那头又是这么个说法,还是等婚礼过后,重新找大师算一算,找个合适的日子领证吧。”

阮笙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诧异,她若有所思:“是吗”

赵佳丽看着自己的女儿——还有三天就要出嫁了,当母亲的难免会舍不得。

她坐到沙发上,将阮笙抱入怀中,温声叮嘱道:

“林家的长辈都是知书达理的人,等嫁过去后,你要多和他们学学,等在林家站稳了脚跟,也别忘了在人脉上多帮衬你弟一些……”

就这样天经地义地说出来,不觉得自己有在偏心。

阮笙的脸搭在她的肩膀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孩子对母亲的依恋。

她只是面无表情,意味不明地应了声。

第45章 戒指

婚宴举办的地址,定在离梅市百里之外的一座森林里。

森林中有专为举办宴会而仿建的欧式庄园,庄园外是一片绿松石般的湖泊。

连绵不断的秋雨过后,初冬的天气很好,暖阳之下松林苍翠,不远处的湖面风平浪静。

婚礼前一天,阮家和林家两家人,一大早便抵达庄园。

走进酒店里,赵佳丽叹道:“可惜现在是冬天,嘉明工作又忙,要是在夏天结婚该多好,你们就真能去欧洲办婚宴了。”

同行而来的林嘉明母亲笑道:“不过等这阵子忙完了,让他们小两口去南半球度蜜月也是一样的。”

阮笙笑而不语。

林母又问道:“对了,笙笙,你的朋友们什么时候到要不要让服务员准备她们的午餐”

阮笙能够邀请的人不多——除了以前在酒店后厨熟识的几名同事,便只有沈知竹。

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期望过沈知竹真的会来。

可那天发烧好转过后,沈知竹出门将她送到车上时,最后一句话是:“那就等你婚礼的时候再见了,阮笙。”

沈知竹真的会来吗

阮笙不敢确定,她收起思绪:“她们定的时间都是傍晚过来,用不着准备午餐。”

不过就算是阮笙邀请的朋友不多,这大半天下来,她也一直都在迎客。

这些客人除了亲眷,就是两家各自在生意场上的熟人。

阮笙跟在赵佳丽身旁,脸上始终挂着笑,每见到一个客人都会乖巧地打招呼。

直到傍晚时分,一辆熟悉的迈巴赫驶进了庄园里。

车门推开,沈知竹从车里走下来。

她既是阮笙的“朋友”,又是林嘉明在生意场上要讨好的合作对象,刚一现身,两家的长辈便不约而同围了上去,拿出嘘寒问暖的架势。

沈知竹一一客气回应,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到阮笙身上。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阮笙讷讷道:“你来了”

沈知竹颔首:“嗯。”

赵佳丽笑呵呵地插话:“沈总平时工作不晓得多忙,难得有时间休息一下,笙笙,你陪她去逛一逛吧。”

说着,将阮笙轻推向沈知竹的方向。

凑巧的是,沈知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西装,而阮笙穿着和她同色系的礼裙。

两人在人群中央,仿佛要结婚的是她们这一对。

收起这一奇怪的念头,阮笙看向她:“那……我们去湖边走一走吧。”

沈知竹的神情似不置可否,跟上了阮笙的脚步。

一齐跟来的还有卫游风——她是以林嘉明的合作对象的身份过来参加婚宴的。

阮笙和沈知竹沉默着没有交谈,卫游风看起来似乎心情却不错,嘴里哼着小曲儿。

惹得阮笙忍不住问道:“卫总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卫游风:“算是吧,能够休三个月的年假,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阮笙有些诧异——她们刚回国不久,国内的总公司应该还在建设中,卫游风应该很忙才对,怎么说休假就休假了

不由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沈知竹。

沈知竹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她停下脚步,极为突兀地道:“我饿了。”

并扭头看向阮笙:“餐厅在哪里”

这实在太不像沈知竹会说的话了,在阮笙的记忆中,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没有食欲的人。

阮笙没有多想:“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吃过晚饭,天色暗了下来。

大家陆续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而作为新娘的阮笙,房间里要热闹得多。

她虽然没什么朋友,但有一些堂亲或是表亲的姐妹,大家叽叽喳喳,帮忙在房间里贴囍字,给气球打气,挂到屋顶和窗户上。

忙完这些后,不知是哪个妹妹起哄,说听闻阮笙的婚戒是十克拉的鸽子蛋钻戒,央求她将戒指拿出来给大家欣赏一下。

七嘴八舌的起哄声中,阮笙拗不过她们,打开保险柜将戒指盒取了出来。

蓝丝绒的盒身质感奢华,阮笙一打开盒盖,周围一片“哇——”的声音。

“真的跟鸽子蛋一样大了,笙姐姐,这戴在手上不会沉吗”

“还好吧。”阮笙微笑着,脸上不见丝毫得色。

“表姐夫真是大气,不过我要是能娶笙姐姐这样漂亮的人当老婆,也一样舍得出血。”某位表妹嘴甜地道。

一句话逗得众人发笑,又起哄让阮笙将钻戒戴上,给大家提前过目一眼。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离得最近的那位堂姐走过去开门,看到门外之人后,语气瞬间变得客气起来:“沈总,您怎么过来了”

——以沈知竹如今的财富和身份,甚至用不着阮笙介绍,梅市大半的人都认得她。

沈知竹:“我和阮笙单独有几句话要聊,可以麻烦你们先离开吗”

平淡的口吻,却没有人会觉得她这样说话是一种冒犯,仿佛沈知竹天生就该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有人笑着应道:“要不是为了欣赏笙笙的钻戒,我们也的确早就该让这位新娘子清静了。”

说罢,用不着沈知竹再多说半个字眼,房间里的人便识趣地陆续退了出去。

最后离开的那位,贴心地带上了房间门。

咔哒——

沈知竹顺带落上了房间的锁。

她看上去已经洗沐过,身上穿的是黑色的丝质睡衣,外罩暮色灰的西装外套,半干半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我半个小时前给你发的消息,没有看见”

阮笙后知后觉地拿起床头的手机——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是沈知竹问她房间里还有人没有。

这样算来,她应该是等了半个小时,等到失去耐心,才直接敲响了阮笙的房门。

“抱歉。”阮笙忙道,“我……”

“你用不着道歉。”沈知竹打断了她的话,轻哂道,“我明白,新娘子总是很忙的。”

说话间,视线已落到阮笙戴在右手无名指处的钻戒上。

鸽子蛋发出耀眼的光华,惹得沈知竹发出一声莫名的低笑。

阮笙忙心虚一般收起手,却为时已晚。

沈知竹已经走到她的身前,她弯下腰,抓住了她的手腕:“藏什么……不是挺好看的”

和上一次高烧时不同,她的肌肤又恢复了冰冷的触感。

落到阮笙指间的视线,同样也是带着冷意。

房间里的温度似一瞬间降下来,阮笙抬起头来:“真的……很好看吗”

沈知竹动作似停顿了一瞬,随后她松开了手,不冷不热道:“戒指应该是你自己选的,难道你会觉得它不好看”

说罢,又拿起摆放在旁边的戒指盒。

盒子里还有一枚白金材质的男戒,款式要素净得多,没有多余的钻石和花纹,只雕刻出几个字母。

沈知竹将它取出来,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把玩着。

“林嘉明戴过它吗”没来由地冒出一句问。

“什么”阮笙愣了下,又摇头道,“没有……他之前在店里试戴的是样戒。”

话未说完,只见沈知竹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湿巾纸,将那枚戒指从内到外仔细擦了一遍,然后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

极其自然的动作,丝毫没有自己占据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的羞愧感。

“好像大了些。”沈知竹甚至煞有其事地评价道,像忘记了这枚戒指本来就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纤长的手指被这枚戒指衬得更加骨节分明。

阮笙喉咙咽了咽。

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沈知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用指尖轻轻挑起。

“是在想什么呢……阮笙”沈知竹俯下身来,碎发下漆黑双眼凝视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

她的语气放得很软,似情人间的低喃。

可阮笙却从她的眼瞳之中,看出了淡淡的嘲弄意味。

带着薄茧的指腹,沿着阮笙脸庞的轮廓缓缓摩挲,戒指带来的凉意若即若离地触着她的肌肤。

阮笙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栗。

她下意识咬唇,沈知竹却将指腹抵上了她的唇瓣,阻止了这个动作。

“怎么不回答”沈知竹道,“上一次在我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无动于衷。”

阮笙的肌肤开始发烫,回想起那日冰块融化在肌肤间的刺激,连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

“可惜当时病得厉害,记不清你是什么表情。”

沈知竹道,“不过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说过的——只要等我好起来,想做什么都可以吧”

阮笙没想到,沈知竹当时烧得那样糊涂,居然还记得这句话。

她很确定,沈知竹就是故意在戏弄自己——她对她不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什么,哪里用得着真征求自己的同意

可沈知竹偏就是要这样等着,等到几秒钟之后,阮笙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嗯。”

在这一声出口的刹那,沈知竹掌心托着她的脸吻了上来。

冰凉的唇,汲取着阮笙唇舌之间的温度,又将自己的寒意渡了过去。

她另一只手按住阮笙的后脑,丝毫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两人的唇舌纠缠到一起,似城堡式酒店外墙,缠绕共生紧紧绞住的藤蔓。

直至双方肺中的空气都濒临消失。

沈知竹屈膝半跪在床沿,她向前压去,与阮笙顺势一齐倒在了床上。

第46章 浴缸

沈知竹开始咬她。

先是轻轻咬过阮笙的唇,然后是她脸颊处的软肉,再沿着脖颈向下,掠过锁骨……

阮笙身体绷紧,呼吸变得沉重而又暧昧。

她身上又散发出那种清甜的柠檬香气,就像是上次在缆车里,融化在沈知竹口齿间的那颗糖。

现在,轮到阮笙变成了那颗糖,被沈知竹柔软的唇舌含住。

看似温和的力道如同缓慢冲刷着沙滩的浪花,却在重复的堆积之中,卷起令人浑身战栗的刺激。

“唔……”

“咚咚咚——”

阮笙失控的低吟,与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重合。

“笙笙”赵佳丽在门外唤她,“睡着了没有”

阮笙的身体顿时僵住,奇妙地生出几分背德感——

明天就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婚礼。

所有人都拿她当做沉浸在喜悦中的新娘对待,尤其是门外的赵佳丽。

可现在,沈知竹在她的房间里,无名指处戴着本该属于新郎的婚戒,将阮笙压倒在床上。

她们就像是在偷情。

多年来扮演好女儿的习惯,让阮笙本能地想要挣开沈知竹的束缚,老实端正地坐起来回答赵佳丽。

似有所预料般,沈知竹按住了她的手腕,并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两枚戴在无名指处的婚戒贴在了一起。

沈知竹发出一声低笑,她的脸依旧贴在阮笙身前,突然用力地咬了一下。

阮笙颤了下,仰着头倒抽了一口气,她要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才能够不发出吟声。

泪水却很诚实地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笙笙”赵佳丽又开始敲门。

“怎么不出声”沈知竹低声道,“你妈妈在喊你呢……再不答应的话,不怕她推开门进来”

阮笙知道,她进屋时就锁上了门,这样说无非是为了戏弄自己。

却还是不争气地陷入了沈知竹的言语陷阱。

如果真的让赵佳丽看到……阮笙呼吸滞住,有些迟缓地开口:“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吗,妈妈”

猫儿一样的声音。

赵佳丽只当是她睡熟后被吵醒的缘故:“那没什么事了,妈妈就是想过来看你一眼,你好生睡,明天还要早起化妆。”

阮笙:“……嗯。”

这时,她听到沈知竹的嗤笑声。

“撒谎精。”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莫名有几分宠溺般的夸赞。

这一点说得倒也不算错,从学生时代开始,因为沈知竹,阮笙对赵佳丽撒了不知道有多少谎。

撒谎说做给姚明珠的甜品,其实全都送给了沈知竹。

撒谎说放学后要忙学生会的事务,其实是去麻辣烫店里找沈知竹做题。

撒谎说独自为五四晚会排练,其实是和沈知竹一起在琴房练琴。

……

回忆一齐涌上来,酸涩感和甜蜜一齐将阮笙的心脏处填满。

她唇角略向上扬,眼眸也弯起。

可惜沈知竹将脸埋着,没能瞧见她眼下的神情。

她只是偏过头,唇舌更加贪婪地将阮笙吞噬。

以及戴着婚戒的左手,同样也没闲下来。

窗外,夜风拂过爬满欧式城堡墙面的绿藤,在叶片的齐刷刷声响之中,沈知竹微哑的嗓音似有若无——

“小心些,这枚戒指不是很合我的尺寸,别让它落了。”

阮笙没有应声。

准确来说,她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只能浑身颤巍巍地被她操纵着。

窗外,露水悄无声息地凝结于一片垂茉莉花瓣上。

柔软纤长的雪白花瓣被露水浸湿,难以承受它的重量,缓缓向下软倒,露水滴落,没入柔软草地之中。

……

一个多小时后,收回手后的沈知竹从床上站了起来。

阮笙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她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张着唇喘气,被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头脑发昏。

余光之中,只见沈知竹又抽起一张湿巾纸,慢条斯理将手指擦干净。

然后,又取下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将它重新仔细擦了个遍。

白金婚戒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阮笙眼睫难为情地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

似察觉到她的窘迫,沈知竹低头看过来,伴随着轻笑声,她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照样也可以这样。”

“……”阮笙没有出声,偏过头将脸埋进了鹅绒被里。

醉酒般的酡红从她的脸颊蔓延至全身。

沈知竹视线从上至下扫过去,喉咙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晚安。”

说罢,她并未将戒指放回原位,而是顺手将它装进了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朝门口走去。

“等等……”阮笙忽然反应过来,“那枚戒指……”

“啊……差点忘记了。”已经走到门边的沈知竹转过身,像就是等着阮笙这句话,“我来找你,本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她慢悠悠走了回来,从口袋里取出那枚戒指,将它往半空中抛了抛,又漫不经心地接住。

如此随性的动作,不似沈知竹这种稳重的人会做出来的。

可她今夜似乎心情很好,连对阮笙的语气都温和许多。

沈知竹并未直接说起正事:“你说……要是明天在牧师的见证下,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打开戒指盒却发现少了一枚新郎的戒指,该怎么是好呢”

本就思绪混沌的阮笙被这一问题绕了进去,她眸中盛着水光,茫然地摇了摇头。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循循善诱的口吻,就像年少时教阮笙解数学题那样——

“只要在牧师问你是否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你说不愿意……不用交换婚戒,不就自然没人发现少了一枚戒指”

阮笙瞳孔微微睁大,似没能明白沈知竹这句话的意思。

她是在唆使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婚

双手撑着无力的身躯,阮笙勉力坐起来。

她与沈知竹对视:“你……不想要我和别人结婚”

沈知竹唇角的笑意凝住。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弯下腰伸出手,为阮笙将凌乱的发丝理顺到耳后:“我想你会听话照做的吧,阮笙”

良久,阮笙却没有回答。

沈知竹眼底的柔和逐渐褪去:“愿不愿意可由不得你……还记得上次在婚纱店,我给你拍的那张照吗”

阮笙瞳孔猛地一颤:“你威胁我”

“我只是想让你听话一些。”沈知竹轻描淡写道,“需要我将那张照片翻出来,让你回忆一下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阮笙当然清楚那张照片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偌大的婚纱店里,她跪坐在地板上,身上洁白的婚纱堆落在地,双手环抱在胸前……

仅是回想起来,阮笙的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升温。

可她仍然在犹豫,仿佛让她放弃这桩婚姻,是多么一件令人为难的事。

沈知竹眼底的笑意彻底消散殆尽。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握住阮笙的手腕,将人打横抱起来,径直往浴室走去。

阮笙发出一声轻呼,却没有挣扎。

她被沈知竹放进了浴缸里,接踵而来的,便是花洒喷出的热水。

几分钟前,两人的亲密才结束,肌肤因余韵而敏感到了极点,叫阮笙不禁在浴缸中将自己蜷缩起来。

“别怕,我只是帮你清洗一下,顺便……”沈知竹取出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镜头再度对准了阮笙。

咔嚓——

阮笙瑟缩了一下,此刻的模样被定格在照片之中。

沈知竹方才将手机收回去,再度问起先前的要求:“现在,知道你明天在婚礼上的时候,该怎么做了吧”

阮笙吸了吸鼻尖,似受到胁迫般点头。

她的鼻尖是红的,眼尾和脸颊也是,睫毛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水,就好像是被沈知竹给欺负惨了。

沈知竹动作一僵,唇角不自觉抿紧。

明知是阮笙先背叛她的,也是她曾在年少时赠与自己一记用力的耳光,可沈知竹竟连所谓报复也会感到心虚。

“不用嫁给那种垃圾,有什么好伤心的”她甚至忍不住出声安慰。

沈知竹关掉了水阀,将花洒放到一旁,双手捧住了阮笙的脸,又弯下腰吻她。

黏黏糊糊的吻法,直到阮笙快喘不过气来时才将人松开。

“之前不是说我弄得你不舒服”她浑然不觉自己语气中藏着一丝讨好,“那这一回不用手,怎么样”

说着,她径直越过浴缸边沿,跪坐到阮笙面前。

……

浴缸里的水漫出来,阮笙手指无意识抓紧浴缸的白瓷边缘,头向上仰起。

她目光一片迷离,难以想象沈知竹竟会降尊纡贵做这种事。

上一次在她家中时的行为,尚且可以用沈知竹发了高烧,意志不清来解释。

可这一次,两个人都是清醒。

她们都清醒地沉溺其中——且沈知竹是物理意义上的沉溺。

哗啦——

半晌,沈知竹从浴缸里的水中抬起了头。

水珠沿着她的眉眼和鼻梁往下滴,她用舌尖舔了下濡湿唇瓣,又朝阮笙覆过来吻她。

初冬季节,阮笙掌心却生出一层薄汗,汗水和水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浑身的无力,她几乎都快要抓不住浴缸的边缘。

好在有沈知竹托着她的腰,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

不知道是被沈知竹吻得太久,还是已经累到虚脱,阮笙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际,她似隐约明白,上次在沈知竹家,对方那句“我反悔了”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一开始,沈知竹就没打算让她安稳结婚。

为阮笙洗澡换衣服这种事,对沈知竹来说已经是熟练工。

在给她换上睡衣后,她将陷入昏睡中的阮笙抱回床上。

阮笙是真的累了。

一挨着枕头,她就朝着沈知竹的方向侧过身,蜷缩着身体睡过去。

沈知竹唇角不自觉浮现一丝笑,她下意识取出手机,镜头对准阮笙的睡颜,拍下了一张照片。

然后,沈知竹打开相册,大拇指在屏幕上向右滑动,翻找出片刻前拍下来,用来“威胁”阮笙的那张照片。

选择删除。

并打开回收箱和云端,将它存在过的痕迹删得一干二净。

——就像上次对婚纱店里那张照片做的一样。

沈知竹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靠网络发家,她比谁都清楚,即便只是存在自己手机里的信息,也有泄露的风险。

更清楚如果这些照片传出去,将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她会报复阮笙,但绝无可能是以这种方式。

收起手机,再忍不住看了睡得正香的阮笙一眼,沈知竹关上灯,离开了房间。

第47章 婚礼

阮笙从没有起来得这么早过。

才凌晨四点,她就要起床化新娘妆,换婚纱。

只是为了一场根本就不能成的婚礼。

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妆容和发型才将要做好。

这时,蒋庄仪走进屋子里来。

看着正昏昏欲睡打呵欠的阮笙,她走过来:“吃过早饭了吗”

阮笙:“还没有。”

“想吃什么我去餐厅给你取些来。”

阮笙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胃口,脑子里盘旋着昨晚沈知竹给她下达的“命令”,便随便给了个选择。

过了一会儿,蒋庄仪提着一盒瑶柱粥和奶黄包回来了。

阮笙接过粥碗和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蒋庄仪就背靠在梳妆桌的边缘,低头看着她。

镜片下向来清冽的眸中,流露出几分柔软——

“林家两位长辈虽然古板了些,都但是出身书香世家,脾性温和好相处,林嘉明也是个可靠的人,嫁到他们家,你应该用不着担心什么。”

“……嗯。”阮笙垂下眼喝粥。

蒋庄仪:“不过要是受到什么委屈的话,一定要及时和我讲。”

她在商场上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做派,唯独面对阮笙这个妹妹,偶尔会展现出独一无二的关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变得融洽的呢

阮笙开始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在小的时候,随赵佳丽第一次住进阮家时,年仅十一岁时,还是个孩子的蒋庄仪狠狠盯着母女俩——

“这里是我的家,你们滚出去!”

“蒋庄仪!”阮康成拿出父亲的威严斥责她,“她是你的妹妹,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血和你一样,谁准你这样对她的”

年少的女生将泪水逼了回去,一言不发转过身,踩着楼梯咚咚咚跑上了楼,重重关上了卧室门。

“没关系的,孩子现在还小,等她再长大些,就会明白笙笙和她的血缘亲情了。”

赵佳丽笑着打圆场,人前也总是用这样的说辞,来掩饰姐妹俩的不对付。

然而——

在大人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蒋庄仪会不小心将阮笙推下楼梯。

会趁着大人们出去应酬,将阮笙一个人遗忘在花园的杂物间,从外面反锁上门,让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上整夜。

会带着阮笙去参加同龄人的聚会,却故意把不会水的她独自晾在泳池里。

孩子的世界并非童话世界中那么天真,而是充斥着不亚于成年人的残酷和险恶。

阮笙还记得那次她被呛得半死,在池边的岸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和鼻涕一齐流出来。

蒋庄仪却抱着双手,冷冷注视着她:“谁让你是害死我妈妈的杀人凶手,这都是你活该。”

这样的报复行为持续了小半年,直至阮锦鹏呱呱落地。

蒋庄仪开始漠视阮笙,将仇视的目光落到那个婴儿身上。

可惜赵佳丽将阮锦鹏眼珠子一眼看护得紧,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得逞的机会……

“怎么了精神*不振的样子”蒋庄仪道,“是昨晚没有睡好”

被她的询问声从记忆中拉回现实,阮笙忙道:“嗯……可能是吧。”

蒋庄仪:“再坚持一会儿,等下接亲的时候,可以在车里好生歇一歇。”

所谓接亲,应该是从古时就传下来的仪式。

在新娘的房间里敬过长辈改口茶后,新郎会接新娘上车,两人坐到车上,再到新郎家中逛一圈,算是熟悉新家。

一路上当然是热闹极了,浩浩荡荡的车流,每辆轿车窗上都贴大红的囍字,车头装饰着灿烂艳丽的鲜花。

林嘉明父母都是体制内,为了不张扬,开的都是比较低调的轿车。

但接亲的队伍后方,跟着双方亲朋的车,就是藏不住的奢华,惹得路人都忍不住目光追随着打量。

队伍的最后方,是一辆黑色迈巴赫,轮毂如同一道闪电,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车内,蹭车的卫游风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观察沈知竹的脸色。

——和平常差不多,只不过略冷沉些。

短短一截路,卫游风已经看了她好几遍,直到沈知竹终于忍不住道:“想说什么,开口就行”

“你手指上这戒指哪儿买的,还挺好看的,呵呵……”

见沈知竹没有反应,卫游风忍不住切入正题,“你不会真的就这样看着她结婚吧”

沈知竹没有应声。

卫游风真是找块豆腐撞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也是一周前,收到林嘉明的请柬时,才得知阮笙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第一反应,还在想是不是遇到了重名的人。

怎么也不敢想沈知竹这样孤高的人,居然会和有夫之妇扯上牵连。

但打听过后,现实给予了她重重一击。

卫游风费了好一番力气,将打碎的三观重新拼凑起来,就等着沈知竹抢婚。

以沈知竹的性子,既然都做得出来和有夫之妇接吻,并用三个月的带薪休假和自己交换缆车里那张亲吻照这种事,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可现在沈知竹看起来从容得很,好像打算就这样看着阮笙成婚。

反倒是卫游风这个看客皇上不急太监急……呸,她没事骂自己做什么

卫游风逼着自己将心态平静下来,接受了自己的朋友将来可能会为爱当三的事实。

——得先想办法通知公关部,让她们做好这一重磅消息被媒体爆出来后的应对预案。

从欧式庄园酒店出发到新郎家逛了一圈后,按照习俗,是不能原路返回的。

于是便绕了一大圈,在一个多小时后,重新回到酒店。

婚宴的仪式在湖边的草坪上举行,尤加利叶和绿铃草,黄色洋牡丹和桔梗花,还有许多叫不出来名字的花草,搭建成高大的拱门。

在礼炮和欢呼声之中,阮笙和林嘉明穿过人群,朝礼台的方向走去。

人群之中,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

阮笙不用看过去,也能清晰感应到对方是沈知竹。

她正在等待着,阮笙兑现昨夜被逼着应下的承诺。

新郎和新娘走到了鲜花拱门下方,面向宾客并肩而立。

阮笙视线扫过下方的人群,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热切的笑,唯独坐在第一排的沈知竹靠着椅背,面无表情。

四目相对,她颜色极浅的唇方才轻轻扬起。

然后,上半身微微前倾,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方,手肘撑着膝盖,长指懒散地托住半张脸。

似无意之中,将戴在左手无名指处那枚本该属于新郎的婚戒亮了出来。

阮笙瞳孔猝然一颤,身前握着花束的双手收紧。

众目睽睽之下,沈知竹用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提醒着她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

初冬的户外,身上的绸面婚纱又不足以防寒,阮笙分明应该感到冷才对,可肌肤之下的血液开始变得滚烫,呼吸也逐渐沉重。

思绪变得有些混乱,她快要听不清站在一旁的司仪在说些什么。

“……那现在,让我们有请牧师上台,为新郎新娘的爱情作见证。”

掌声哗啦啦响起,一位穿着宽大牧师袍的男士走上台。

沈知竹亦抬起了手,不紧不慢地鼓掌。

她的视线,始终锁定在阮笙身上。

这条婚纱果然很适合她,衬得阮笙本就柔软的身形更加娉婷。

锁骨舒展,脖颈纤长,似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锁骨上方,还有一抹显眼的薄红——就算是在冬天,南方的山里也难免多蚊虫,没有人能将它联想到沈知竹身上。

也只有沈知竹知晓,在她将这枚吻痕印上去的时候,阮笙的神情是多么脆弱而又可怜。

就像此刻。

在牧师一字一句的宣读之中,悬在阮笙头顶的那柄达摩克利之剑即将落下。

她眼睫颤抖着深呼吸,看上去似乎是在因为这场隆重的仪式而紧张。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刻——

牧师:“新郎,请您认真回答,你是否愿意把新娘当作你的妻子,在神面前与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一直忠于她直到她离开世界”

林嘉明:“我愿意。”

台下传来欢呼和喝彩声。

牧师将脸移向阮笙。

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浑身僵硬地听对方问道:“新娘,请您认真回答……”

这时,台下传来几道诧异的咦声,似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短短几秒之间,疑惑的感叹声越来越多,伴随着几句议论——

“不是吧,屏幕上这是什么”

“是新郎吗他怎么可以和别人的男人……”

“我的天呐,这是AI合成的,还是真的照片啊如果是真的,那不就是骗婚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牧师的台词不得不终止。

站在阮笙面前的林嘉明,应该也是听到了这些话,脸色突然变得难堪。

阮笙不明就里地转过头,朝台下看去——

只见大多数人的视线,都看向礼台右侧的大屏幕。

这是一面竖起来的大屏,原本循环播放着这对新人从小到大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婚纱照。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屏幕上洋溢着欢乐的照片,被旁的照片所取代。

这些照片的拍摄视角昏暗而又隐蔽,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偷拍。

但重点不是这个,而在于照片里,海边,商场,电影院……身为新郎的林嘉明,都与另一名陌生男人走得很近。

无论肢体语言还是表情,显然都越过了朋友那条线。

有客人兴奋地举起手机,将屏幕上的照片拍下来,像是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瓜。

双方父母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蒋庄仪,她沉着脸走上台,从牧师手中接过话筒——

“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够参加这次聚会,但由于这场婚礼是基于欺骗而产生的,现在它作不得数。”

“从今天开始,阮笙和林家,和林嘉明,都没有半点干系。”

说罢,她拉住阮笙的手,将还在愣神中的她带离现场。

第48章 恶劣

蒋庄仪握紧阮笙的手腕,朝酒店里走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直到走进了阮笙的房间里。

房间的门和窗户上都还贴着囍字,象征着喜庆的气球飘得到处都是。

此刻落入眼中,便只剩无尽的讽刺。

蒋庄仪深吸一口气,松开握在阮笙腕间的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直以来,你都知道是吗”

她背对着阮笙,叫人难以看清神情。

阮笙有些摸不准蒋庄仪为什么要这样问。

是在指责,还是在……关心自己

高跟鞋踩得太久,阮笙是真的累了,她先是坐到旁边沙发上,然后很轻地“嗯”了声。

果然——

在照片被爆出来的那刻,蒋庄仪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阮笙。

可她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伤心,像是早就清楚林嘉明这个人的底色,并对这场意外有所预料。

蒋庄仪转身看过来:“为什么明知他是在骗婚,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不清楚始作俑者是谁的意外,她是不是真的就会和林嘉明交换戒指,步入一桩糟糕透顶的婚姻

阮笙垂下视线,似在躲避她的质问。

蒋庄仪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放低声音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清楚林嘉明是怎样的人,故意将他介绍给你的”

阮笙将头埋得更低:“姐姐……不是这样想的吗”

蒋庄仪身形一僵,她走上前,双手掌心捧住阮笙的脸,动作有些强硬地令她抬起头来。

她看到阮笙通红的眼眶和鼻尖,泪水在黑白分明的瞳中打转。

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所有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喉间,蒋庄仪忽然弯下腰,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嗓音却有些哽咽:“抱歉,是我做得太差劲……”

没有料到一向高傲的她会毫不犹豫地道歉,阮笙愣住了。

她唇瓣微动,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敲门声突然笃笃响起。

在松开手之前,蒋庄仪用力地抱了阮笙一下。

她偏头看向门口:“门没有锁,可以直接进来。”

推开门,沈知竹看到这姐妹情深的一幕,眸中多了几分暗昧。

她走过来,面不改色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作为朋友过来关心一下阮笙,蒋总应该不会介意吧”

蒋庄仪没有出声,只是注视着沈知竹,似在琢磨着什么。

沈知竹任由她打量,同样蹲到阮笙身前,自然而然地顶替了蒋庄仪原本的位置——

“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你要是不想面对的话,可以上我家避一避。”

蒋庄仪:“就不劳烦沈总操心了,笙笙是我的妹妹,我会照顾好她。”

沈知竹轻笑,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那不如让阮笙自己选择吧,怎么样”

气氛陷入了胶着,阮笙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不对付。

她并不清楚这种不对付从何而来,只是犹豫着偏过头,将视线从蒋庄仪转移到沈知竹身上。

不等她开口,像唯恐阮笙会反悔一般,沈知竹抓住时机握住了她的手。

“是就这样走,还是换了衣服再离开”她轻声问道。

阮笙:“……我想先换衣服。”

无论是戴在头顶的婚纱,还是穿在身上的婚纱,都一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下终于能够摆脱这一切,阮笙前所未有地如释重负。

她站起身,走进套房的卧室里,将门关上。

门外。

到底是大大小小的场面都经历过,蒋庄仪的状态已经调节了过来:“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麻烦沈总照顾好她。”

沈知竹:“麻烦还算不上,蒋总用不着这样客气。”

短暂的交流,面和心不和。

蒋庄仪没再多言,离开了房间。

举办婚宴的草坪上,已经不复先前的喜庆。

如沈知竹所言,场面真是乱得可以。

宾客已经陆续离场,为两家保留颜面。

但也有好事者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举起手机拍摄着礼台方向的场景——

赵佳丽正在抹眼泪,坐在她身旁,身着正装的阮康成脸色铁青。

瞧见蒋庄仪出现,阮康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中难掩怒意:“这里交给你来处理,我要先回去了。”

当了这么多年阮家的掌权人,他丢不起这个脸!

说罢,他起身扬长而去。

赵佳丽连忙拎着包跟了上去。

蒋庄仪泰然自若地偏过头,示意身旁的助理:“让保镖去清一下场,顺便告诉这些客人一声,无论如何,今天的照片和视频不能流传出去。”

她不想让阮笙成为被人议论的女主角。

助理:“是。”

她一声令下,助理便带着六七名穿黑西装的保镖,客客气气地将剩下的宾客请离了现场。

剩下的,便只有林家母子二人,和酒店的员工。

林母不似平日那般温吞绵和,她挡在林嘉明身前,正对着酒店经理咄咄逼人:“把你们的负责人叫出来,弄清楚究竟是谁偷偷改了监控录像的内容,知不知道这是侵犯隐私的事情”

任凭经理如何点头哈腰地道歉,她依旧得理不饶人:“毁了我儿子的婚礼,我一定会起诉你们这家酒店,告到你们破产为止……”

“听伯母的意思,要是没有这桩意外,我妹妹就应该稀里糊涂地嫁进林家守活寡”

蒋庄仪走上前,冷不丁出声。

林母收了声,到底是心虚的,气势便弱了几分。

她只是无力辩解道:“嘉明他只是年轻一时不懂事,等结了婚自然就会收心,哪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哗啦——

她话未说完,迎面一杯红酒用力泼过来。

没有料到向来老成持重的蒋庄仪会做出这种鲁莽的行径,林母愣住,随后发出一声尖叫。

蒋庄仪却丝毫没有做了错事的自觉,她放下手中的空酒杯,又端起另一杯红酒,将它狠狠往躲在林母身后的林嘉明泼去。

母子俩得体的衣着沾上鲜红的酒液,像一对滑稽的小丑。

林嘉明自诩是一个体面人,再加上蒋庄仪的保镖在场,他克制住了动手的冲动:“蒋庄仪,你别太过分了!”

蒋庄仪唇角扬起一丝轻蔑,双手环抱在胸前:“过分,这才哪到哪儿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们这对令人作呕的母子——”

“从今天开始,阮家将会取消和你们所有的合作,在整个梅市,凡是有阮家掌管的生意,你们林家休想再从中分一勺羹。”

“我知道林家不差钱,也请得起律师,如果觉得不满意,那就尽管告去吧。”

此话一出,母子俩顿时白了脸。

他们没有想到,蒋庄仪竟会撕破脸到这般地步。

林家在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的确不错,但终究不似阮家家大业大,行事又不必受到种种条令的掣肘。

原本林嘉明与阮笙结亲,就是想要借着丈人家的财势,实现一步登天。

可现在,蒋庄仪硬生生堵死了这条路,丝毫不在乎这样也会给阮家带来怎样的损失。

林母也清楚局势不妙,但长期以来的养尊处优,滋养出的傲气让她难以开口求情。

倒是林嘉明很快调整过来,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和善的笑:“我知道蒋总现在正是气头上,不是沟通的时机,还是等哪天有空,我们再好生约谈吧。”

蒋庄仪冷声:“不用了,我这人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林嘉明失了声,只能装作没有听见这番话,和林母一起离开了。

卧室里,阮笙已经脱掉厚重的婚纱,换上了贴身保暖的毛绒外套和长裤。

走出房间,客厅里已经只剩下沈知竹一人。

她正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指间那枚戒指,就像是猎人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收拾好了”

“……嗯。”阮笙莫名不自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此时的沈知竹。

沈知竹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锁定在阮笙脸上,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这个样子可不行。”

“什么”阮笙不解其意。

沈知竹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托住她的脸,大拇指指腹抵上下颌处,略微用力,将阮笙的脸向上抬起来:“睁大眼睛。”

阮笙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地照做。

下一秒,沈知竹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瓶滴眼液。

她单手旋转开瓶盖,抬手将瓶嘴对准了阮笙的眼睛。

啪嗒——

一滴眼药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阮笙的眼底,极度刺激的冰凉,令她的眼瞳中滋生出泪水,混合着滴眼液从眼角滑落。

沈知竹发出一声轻笑,又将瓶嘴对准她另一只眼睛。

阮笙生出一种自己变成了沈知竹的玩具的错觉。

她非但不排斥这种感觉,反倒在凉意从内至外的夹击之中,生出些飘飘然的舒适感。

泪水向下滑落,可湿润的似乎不止是她的脸颊。

——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也变得迟缓而又潮湿,阮笙甚至暗自期望着这一刻能够停留得更久些。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门外传来赵佳丽的声音:“笙笙,你在屋里吗”

沈知竹收起滴眼液,后退了半步。

阮笙按捺住心头的失落感,对着门外应了声。

赵佳丽推门进来了,看到阮笙沾满泪水的脸庞,流露出心疼:“别伤心了,要怪只能怪林家一家人不是好东西,连这种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走,我们先回家去吧。”

不等阮笙出声,沈知竹却先开口了:“阿姨,阮笙刚才正和我说……想去我家清静一段时间。”

赵佳丽不疑有他。

毕竟新婚当天撞上这种事,没谁会开心得起来,更何况阮笙哭得这样伤心,如果回到熟悉的环境,肯定是会触景生情的。

赵佳丽叹了声气,用掌心为女儿将泪水擦干净,才转头看向沈知竹:“那就麻烦沈总您替我好好照顾笙笙。”

“你客气了。”沈知竹笑道,“我和阮笙是朋友,照顾她是我的职责才对。”

阮笙坐上了沈知竹的车。

她系上安全带,在车驶离庄园酒店后才低声开口:“那些照片,是你找人放出来的”

沈知竹没有否认:“怎么,觉得我做得太过火”

阮笙摇了摇头。

沈知竹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她并不意外。

她只是意识到什么——在沈知竹的谋划之中,她根本就不打算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句不愿意嫁给新郎。

而是在故意恶劣地戏弄自己,让她变得不安而已。

阮笙唇角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这样的沈知竹,令阮笙想起山竹的小时候——

刚断奶不久的小狗,来到新主人的家中,摇着尾巴寸步不离地跟在阮笙脚边。

只要几分钟没有被阮笙摸头哄一哄,就会气得奶声奶气地汪汪直叫。

凶巴巴的不满模样,实则只是为了索取更多的关注。

轿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车内静谧无声。

停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沈知竹不经意朝副驾驶座看了一眼。

阮笙将头偏向自己这边,闭上眼睛睡得正沉。

她应该是真的累了。

昨夜被沈知竹折腾着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又忙于婚礼的种种流程,眼下一睡着,连沈知竹的指尖碰到脸上都浑然不觉。

沈知竹指尖沿着她的脸庞游离,最后落到阮笙的发丝上。

她的动作很轻,唯恐将阮笙惊醒一般,挑出她金发之间,被礼炮喷出来后落上去的彩带。

滴滴——

后车突然传来喇叭声。

沈知竹如梦初醒,抬头看向红绿灯,才发现红灯早已跳到绿灯。

唇角向上扬起,她踩下了油门向前。

第49章 陪我

阮笙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睁开眼已是天黑。

虽然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但闻到枕被间独属于沈知竹的冰块般气息,就让她感到安心。

“x——”阮笙试着呼唤房间里的智能家居。

“我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开灯。”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亮起。

光线有些刺眼,阮笙眯了眯眼,看到了摆放在床头的石膏哆啦美。

显然,这是沈知竹家的主卧。

阮笙环视屋子里,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的外衣和裤子都已经被换成了一整套贴身睡衣。

她究竟是睡得有多死,竟连被人换了衣服都没有察觉到

可能是因为身心疲惫太久,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吧。

脸上没有化了浓妆时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阮笙抬手摸了一把,皮肤干净细腻,应该也是沈知竹帮忙卸了妆。

唇角不禁抿起,她穿上拖鞋朝门外走去。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食物的香气。

循着香气走过走廊,看到开放式厨房里的场景时,阮笙愣住了——

上次她来的时候,厨房里还是空空荡荡,连一口锅都没有。

然而眼下,台面上摆满厨具和调料瓶,它们看上去很新,应该都是刚刚才买回来的。

天然气灶开着文火,上面架着一口白瓷砂锅,锅里咕嘟咕嘟作响,煮的好像是腌笃鲜汤。

阮笙闻到的香气,应该就是从锅里飘出来的。

这时,身后书房的门打开了。

同样穿着居家服的沈知竹走出来:“你醒得正好,汤应该也炖好了。”

阮笙:“你……刚才是在工作”

沈知竹没有否认:“过来吃饭吧,你应该也饿了。”

一整个白天没有吃什么,阮笙的确是饥肠辘辘,她走进厨房,从收纳柜里取出碗筷。

沈知竹关掉灶上的火,将腌笃鲜盛进冰透白釉色的大号汤碗里:“你先吃,我再把芦笋煎了。”

阮笙听话地在岛台边上坐下,她面朝沈知竹的方向,一边喝汤一边光明正大地偷看她的背影。

头顶吊灯的光倾泻下来,冷白的光衬得沈知竹整个人瓷做一般,带着疏离的清瘦感。

尤其是衣袖挽起的手臂,以及随着翻炒的动作时若隐若现的腕骨处,肌肤都泛着白皙的光感。

一举一动,简直是明晃晃地将“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呈现了出来。

可这样的沈知竹,会在深夜时分,耐心地为自己煎一份鲜芦笋。

阮笙心头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夹起汤里的一块排骨,剔掉骨头后将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腌笃鲜听起来只是一道汤,但汤中有排骨,猪肚,鲜笋,鲜火腿,千张结……很费功夫的一道菜,恰好都是阮笙爱的食材。

“这汤是你自己做的吗”她忍不住夸道,“好厉害。”

沈知竹:“只是按照网上的教程一步步来而已,不算什么麻烦事。”

她语气平静,唇角却在阮笙看不见的角度弯了一下。

当然,沈知竹并不会告诉阮笙,关于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蒋庄仪在白天列了一长串名单发过来。

——阮笙没有挑食忌口,只是不太能吃辣。

很是好养。

两人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阮笙帮忙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可以先睡觉,或者看会儿电视。”沈知竹道,“实在无聊的话,也可以找本书看。”

“……好。”阮笙掩住心头些微的失落,“那你忙吧,不用管我。”

沈知竹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嗯。”

说罢,又转身进了书房。

阮笙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转了圈,从放在玄关处的包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不出她所料,手机里已经被未读的微信消息填满。

——婚礼现场,新郎被当众出柜,婚礼终止这种劲爆的消息,毫无悬念地在林阮两家的社交圈子里传开。

阮笙的微信消息里,有熟人的关心,也有来自泛泛之交看热闹的询问。

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场景,阮笙很是坦然,她并没有急着回消息,而是打开未读短信。

十多个小时前,也正是阮笙从酒店离开,在车上睡得正香的时候,一个名叫张林的男人给她发来了一连串短信——

“我到酒店的婚礼现场了,为什么没人”

“不是说好让我来闹事,拆穿林嘉明的真面目,现在人都没了,要我怎么闹”

“我找酒店员工打听过了,听说是林嘉明和男人的照片被当众放出来,婚礼已经结束了,这也是你干的”

“反正我是按照约定来了,剩下的二十万块,你得转给我。”

阮笙面无表情回消息:“银行卡号给我。”

对面很快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阮笙打开网上银行,将二十万块一分不差地转给该账户。

很快,张林又回消息:“谢谢老板,下次还有这种活儿,您第一时间找我,保证让您满意。”

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想到对方谄媚的嘴脸。

阮笙厌恶地皱了下眉,她删除掉聊天记录和张林的号码。

这个张林,正是之前在电影院,和林嘉明举止亲密的男人。

阮笙要想找到他并不难,只是雇佣一名私家侦探的事。

张林是一名房产中介,工资不高,每月吃了上顿没下顿,和林嘉明其实就是炮。友的关系。

当阮笙联系上他,提出让他去婚礼现场自报身份,搅乱婚礼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酬金共三十万,分成十万定金,和二十万尾款。

对阮笙而言,这只是随手买一个包的钱。

但对于张林而言,无异于一笔巨款,足以让他背叛林嘉明。

至于这些钱会不会养大他的胃口,让他将来和林嘉明狗咬狗撕起来,那就不是阮笙该关心的事了。

放下手机,阮笙不由将视线投向书房。

沈知竹现在很忙,自己不应该去打扰她。

即便清楚这个道理,阮笙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

正要抬手敲门,却还是硬生生止住这种冲动,转身走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门,先前空空如也的冰箱里,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各种食材。

阮笙只拿了几颗鸡蛋和一颗柠檬,走到灶台前。

十多分钟后,一盘新鲜的简易版舒芙蕾蛋糕出炉。

再抹上蓝莓酱,看起来更加可口。

阮笙对着蛋糕微微一笑,这才端着它重新走到书房门前,轻声敲响了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沈知竹的声音。

她的声线始终很平静,如同海面上发着光的灯塔,在迷雾中为迷失方位的航船指引方向。

阮笙方才面对消息时的烦躁感,一瞬间平息了下来。

推开门,沈知竹正侧对着她坐在书桌前,她戴着蓝牙耳机,似乎正在进行一场视频会议。

看来是真的很忙啊。

阮笙走过去,动作很轻地将蛋糕放在书桌上,小声问道:“我刚做了舒芙蕾,你要尝一下吗”

沈知竹抬手,将靠近阮笙那一侧的耳机取下来。

“先等我一下。”她低声道。

“嗯。”阮笙乖乖应道。

视频对面应该是国外公司的人,沈知竹正在用英语和对方交流。

她发音清晰标准,语速流畅,一丝不苟的模样,俨然是精英中的佼佼者。

镜头外的手,却不似神色那般端正认真,而是握住了阮笙的手腕,用看似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向书桌的方向。

阮笙很快明白了沈知竹的用意——房间里没有旁的椅子,她是让自己坐在书桌上等她。

阮笙呼吸一停,蓦地想起上次在厨房时,发着烧的沈知竹将自己托起来坐到岛台上,含住冰块……

思绪一时间乱了起来,阮笙轻咬下唇,坐到书桌的边沿。

沈知竹视线依旧落在屏幕上,指腹似无意在阮笙腕间摩挲了一下,随后收回了手。

视频会议仍在继续,阮笙无事可做,看向立在书桌上的一排书,随便拿了一本起来。

见沈知竹没有制止,她将书摊在膝盖上翻阅了起来。

书上的内容和编程有关,全都是阮笙看不懂的符号和专业词汇。

她睡了十多个小时,原本是很清醒的,但看了没几分钟,便又开始犯困。

这时,她听到沈知竹结束会议,将另一枚耳机也取了下来。

“是晚饭没有吃饱,所以又做了甜品”沈知竹问她。

看似轻描淡写的问句,却叫阮笙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要是顺着这番话回答,就等于否定了沈知竹的厨艺。

但要是否认这个问题,不就暴露出来,自己做甜品只是想要找机会接近沈知竹

阮笙甚至忍不住怀疑,沈知竹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才故意这样戏弄问她的。

将阮笙纠结的神情收入眼底,沈知竹发出声轻笑。

她见好就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拿起叉子舀起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好吃吗”阮笙等待着来自她的反馈。

沈知竹:“你做的甜品,从来就没有不好吃的。”

一瞬间,阮笙听见了自己心跳声急遽加重的声音。

她没有料到沈知竹的好评会来得这样直截了当,就好像彻底融化了某种冰冷的伪装。

意料之外的夸赞,让阮笙慌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上一次两人这样和谐相处,还是高中时在学校里的那间琴房。

久违地被温柔对待,让阮笙反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畏惧感,明明贪恋着这样的时刻,却又因为觉得自己不配而本能地逃避——

“我去做一道水果沙拉来,搭配着蛋糕会更好吃。”

说着,作势便要从书桌上起身离开。

沈知竹的动作却更快一步,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沈知竹站起身来,双手撑在阮笙身旁的桌沿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身体与书*桌之间。

漆黑双瞳中,微光似水波般漾开:“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休息片刻,你不想多陪我一会儿”

低得不能再低的声调,伴随着她周身冰块般幽凉的气息,就这样一齐朝阮笙袭来。

似汹涌而又无声的暗河,由不得阮笙有半分迟疑和反抗,便已被卷入水潮之中。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不晓得要怎么去回应。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沈知竹发光般白皙的脸逐渐靠近,低头时垂落的碎发拂上自己的脸颊。

伴随着肌肤的酥。痒感,发丝传来清凉的香气。

沈知竹用的哪种香味的洗发水——山茶花,玫瑰,还是橙花

但很快,阮笙便无法分神去思考这件事情。

——沈知竹偏过头,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舌之间,还带着来自于蛋糕的柠檬香气。

浅淡的甜味,融化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阮笙的思绪彻底被这个吻所侵占,她忘记了所有,只能感受沈知竹一下又一下地吮着自己的唇。

不似往常接吻时的急促或凶狠,这一回她吻得很耐心,前所未有地温柔。

但这样的吻法,也将这个吻拉得无限绵长。

给了阮笙呼吸的时间,却没有给予她喘。息的机会。

仅仅是一个吻而已,便足以让阮笙整个人快要化开。

若非被沈知竹及时托住腰,她恐怕会就这样倒下去。

两人的身体就这样贴近在一起,近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凌晨时分的书房,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都再正常不过。

然而——

视频来电的提醒声就这样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沈知竹不得已停下这个吻,将头搭上阮笙的肩膀,郁闷般轻叹了声气。

——早知道就应该让卫游风换一个交出照片的条件,而不是允许她带薪休假,将一大堆要处理的工作全都留给自己。

阮笙并不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有些难为情地提醒沈知竹:“是又要工作了吗”

沈知竹没有否认,她只是将视频通话转为语音接听,让视频那头先等她半分钟。

随后,沈知竹暂时关闭了话筒,问阮笙道:“现在还困吗”

阮笙摇头。

沈知竹:“那要不要陪我一起工作”

阮笙有些心动,可她什么专业知识都不懂……

似看出她在犹豫什么,沈知竹又道:“你用不着工作,只是留下来陪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笙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并不想拒绝:“那我去取把椅子来坐着。”

沈知竹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不用。”

阮笙:“嗯”

话音未落,身体突然一轻,是沈知竹将她抱起来,然后抱着她坐到了办公椅上。

“就这样也行。”沈知竹将阮笙揽在怀中,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坐得更加舒服,“可以吗”

阮笙当然没什么不行的,只是生出种错觉——

她似乎变成了一只赖在主人怀里的猫,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rua肚皮……

没过一会儿,沈知竹竟真的这样做了。

落在阮笙腰间的手,隔着衣料轻轻捏了捏她的软肉。

阮笙浑身僵住,呼吸不受控制地错拍。

她回过头,只见沈知竹面不改色看着电脑,正在听下属汇报,并时而提点两句,似乎丝毫意识不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直到察觉到阮笙带着委屈的目光,沈知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当中……人一旦堕落起来,底线不断下滑的速度果然很快。

好在自从上一次被阮笙发现藏在冰箱里的蛋糕后,脸面什么的,已经被沈知竹彻彻底底抛到脑后。

“抱歉。”沈知竹低头认错的速度,比底线下滑得更快。

嘴上这样说着,她偏过头,却又忍不住在阮笙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

第50章 贴心

周一,上班日。

和往常一样,作为沈知竹的特助,戴静是最早来到公司的。

整理本周的日程,查阅各部门工作汇报,处理下级文书……从早六点开始,戴静一直在电脑桌前坐了两个小时。

直到八点整,她起身走进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为沈知竹泡了杯不加糖的黑咖啡,放到书桌的杯垫上。

根据戴静的经验,再过十分钟,沈总就会出现在办公室门外,拉开门进去工作。

从国外到国内,这都是沈知竹雷打不动的工作习惯。

然而,今天似乎出了点岔子。

八点十分,沈知竹没有出现。

九点,依旧不见她的身影。

十点,沈知竹还是没到。

直到临近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沈知竹姗姗来迟。

且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女士。

女生一头柔顺的金发,模样乖巧,跟在沈知竹身旁,有些羞赧地同戴静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戴静瞬间想起来,这位阮女士两个月前也来过公司,给沈总送饭。

只是不知道她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争执,最后阮笙是哭着离开的。

可眼下她唇角浮现着笑意,沈总周身气场也前所未有地平和……她们是和好了

作为一名高级打工人,戴静自然是乐意见到老板情场得意的。

——虽然沈知竹从未解释过两人的关系,但从她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以及旁人难以融入的氛围中,戴静绝不会将阮笙误认成沈知竹的朋友或姐妹。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沈总,阮女士,早上好。”

沈知竹嗯了声,拉开门让阮笙先进去。

然后,她回头看戴静:“午餐准备两人份,十二点送来。”

“好的,我会让餐饮部按您的吩咐照做。”

戴静看似从容应道,心底却生出诧异——

沈知竹一旦工作起来,时常都是废寝忘食,直到饭菜放凉都没来得及动上一口。

所以,戴静大多时间都是等沈知竹忙完,才询问她要不要吃什么。

可今天破天荒的,沈总竟然也记得按时吃饭,这……也是因为那位阮女士

戴静在心中又暗暗将阮笙的重要度上调,调高到与沈总平齐的位置。

在通知餐饮部送餐时间后,戴静又想起一处差点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这位阮女士是比较怕冷的,上一次在办公室等沈总的时候,还是盖着自己的披肩避寒。

现在入了冬,即便室内开着暖气,也难保她不会觉得冷。

出于职责,戴静拉开办公室的门,打算询问阮笙是否需要毛毯。

然而打开门,她一眼便看到阮笙坐在沙发上,身上已经披着一条灰色羊绒针织薄毯,正在啃着一颗洗好的红苹果。

如果戴静没有记错,那条薄毯应该是一直放在沈总休息室衣柜里的。

戴静:“……”

所以,从两人进办公室到现在几分钟不到,沈总就已经贴心地为她取出薄毯了吗

戴静很难不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否被夺了舍。

作为一名助理,她见过沈知竹在会议上毫不留情地冷声责问下属,也见过她在生意场上与对手针锋相对,唯独就是没见过她还这么会照顾人。

这时,阮笙偏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戴静脑子转得很快:“没什么,只是想问阮小姐您一下,有没有什么忌口或不吃的食物”

不等阮笙回答,坐在办公桌后的沈知竹先替她开口了:“她什么都吃,只是不能吃辣,多准备些鱼虾这种高蛋白的食物。”

戴静正要应声,阮笙却犹豫着出声:“等等……我不爱吃鱼的。”

——沈总,看来你还是不够贴心啊。

下意识的念头过后,戴静看向沈知竹,等待她的吩咐。

沈知竹拿着签字笔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就照着她说的去安排的。”

直到戴静从办公室离开,关上了门,沈知竹才放下手中的笔:“不爱吃鱼”

“嗯。”阮笙带着嫌弃的表情,皱了皱鼻子,“总觉得有腥味。”

沈知竹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可我记得上次去阮家做客,桌上有柠檬鲈鱼汤,还有银鱼羹,你都吃得不算少。”

阮笙没有料到,沈知竹连这样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愣神之际,沈知竹已经走到她面前来:“既然不爱吃,为什么还要装成很喜欢的样子”

阮笙眼睫轻轻一颤,她逃避般垂下眼,似乎不是很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沈知竹却没有放过她:“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就打电话去问一下蒋庄仪,她应该也很想弄清楚……”

说着,她转过身朝放手机的书桌走去。

“不要——”阮笙连忙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原因……”

她小声地解释起缘由。

在嫁进阮家之前,赵佳丽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年幼的阮笙过得很拮据。

但在阮笙身上,她花钱从不吝啬。

即便那年头银鱼贵得要死,但听说它营养价值高,赵佳丽也会咬咬牙,每隔一段时间买半斤回来,熬成羹给阮笙补营养,自己却舍不得多吃一口。

阮笙不爱吃,却也不想辜负妈妈的心意。

于是只能装作吃得很香,将一整碗鱼羮吃得一干二净。

就算后来条件变好了,这样的伪装却也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如此小的秘密,阮笙从没想到它也会有被逼着见光的一天。

可说出来之后,她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轻轻吁出一口气。

对旧日温馨时光的怀念,在弟弟出生后被无视的委屈,对母亲的爱是否真实存在过的怀疑……似乎都随着这声叹息化作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飞得越来越高,直至消散不见。

过往的好或坏,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听完这番解释后,沈知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揩掉阮笙眼尾处的泪水:“看来,你还真的很怕蒋庄仪啊。”

阮笙泪眼朦胧:“啊”

沈知竹弯下腰逼近她:“我问你你不说,一提蒋庄仪就老实交代了,是不是哪天蒋庄仪要你和我断交,你也会乖乖照做”

她语气平静,阮笙却莫名嗅到几分危险的意味。

阮笙连忙摇了摇:“怎么可能……”

没有等她的解释,沈知竹已收回手,轻笑一声道:“随口一说逗你玩的,但下不为例。”

沈知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在为阮笙擦干泪水后,又坐回书桌旁。

阮笙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猜出她的用意——

沈知竹不善于用言辞安慰人,只能这样生硬地岔开话题,让自己忘掉伤心。

阮笙唇瓣动了动,想要为她的贴心道声谢,却又觉得此举未免太过客气到生疏。

她拿起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脆生生地咬上一口,任沁甜的汁水蔓延在齿间。

过了会儿,阮笙又想起什么:“沈知竹。”

“嗯”

“我是不会和你断交的。”阮笙语气难得如此坚定,“再也不会。”

空气中静了片刻,沈知竹没有多说什么:“我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藏不住的柔意。

午饭过后,沈知竹有会议要参加,阮笙便在休息室里睡午觉。

一觉睡醒,沈知竹依旧没有回来,办公室的茶几上却多了一盒崭新的乐高积木。

以及短信里沈知竹留给她的消息:“积木是给你买的,打发时间正好。”

阮笙会心一笑:“收到。”

她走过去,才发觉这是一架钢琴的模型。

心头的欢欣,瞬时被旁的情绪所取代——明明有很多种款式的乐高可以选择,为什么沈知竹偏偏要选择钢琴

是因为她们共同的记忆

即便那些记忆中夹杂着不堪……沈知竹依旧无声传达出某种信息——她选择了原谅。

原谅阮笙在旧时光里赠予的伤害,只记住那些温情的时刻。

阮笙眼眶和鼻头发酸,唇角却又不禁向上翘起。

像一颗酸涩的果子,在发酵的作用下酝酿成酒,涩味褪去,留下令人微醺的香甜。

阮笙深吸一口气,她拆开乐高的包装盒,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慢慢拼装积木。

和做甜品一样,拼积木也很容易让人进入心流的状态。

阮笙一口气拼了两个多小时,沈知竹回来了。

阮笙忙站起来迎接她,还没站稳就倒吸了一声凉气。

“怎么了”沈知竹快步走过来。

“……”阮笙,“盘腿坐太久,好像腿抽筋了。”

沈知竹哑然失笑,扶住她挨着沙发坐下,然后才转过身,将拼了一半的钢琴以及剩下的零件收纳到茶几上。

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

阮笙看着她瓷白肌肤和纤长浓密的眼睫,冷不丁出声:“沈知竹……剩下的一半积木,要不然留给你拼吧。”

沈知竹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她。

日光正好照进她的眼底,叫她的眸光看起来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漆黑,而是浓墨晕开,似氤氲朦胧的山水画。

眸中的柔软,化作恰到好处的留白。

阮笙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却没有避开她的视线,直到沈知竹动作幅度很低地颔首:“好。”

什么都做过的两个人,此刻却不约而同地沉默,生涩得像是初次认识。

最后,还是沈知竹先出声——

“今天的工作已经忙完了。”她起身道,“回家,还是去外面逛逛”

“去超市逛一逛吧。”阮笙思忖道,“我想买一些做甜品的食材。”

然后,给沈知竹做一些她爱吃的点心。

她最爱吃什么呢阮笙回想着高中时候带给她的那些甜点……

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