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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街角飞速驶来另一辆车,寂静的墓园瞬间热闹起来。

栅栏外翻倒的轿车转动四轮又翻起来,四轮落地,将车身上余下那点玻璃碴子也都抖落干净了。

再看车里那惨死的司机,身体软成一团,再一抽抽,成了一堆撞烂的染血纸扎。

秦悠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摸摸仿佛又要报废的小破车。

小破车骄傲地闪烁车灯,来上一首很欢快的广场舞小调。

尤浩戈摸摸车屁股:“挺抗造啊。”

小破车弹开后备箱,把尤浩戈的手给怼开。

一直隐蔽气息躲在墓园里的白校长几个箭步跃到摔够呛那人近前,正要给他来个五花大绑,那团黑气猛地从那人身下射出,直击白校长面门。

白校长险险避开。

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又冲大门口跑去。

蛇精懒洋洋盘在那里,见那人去而复返,它抻面条似的把自己抻开,正打算来个凶神恶煞的造型,就见那人掌中寒光一闪,一柄利刃奔它七寸扎来。

蛇精赶紧缩脖子往地上一趴。

刀锋从它头顶上划了过去。

蛇精翻翻小眼珠,很想看看自己脑瓜顶是不是被削秃了。

那人一刀得手也不恋战,跃过蛇精逃进黑暗。

一只干巴瘦的鸭子站在街头,见他过来,歪着脑袋用一边的黑豆子眼好奇地打量他。

那人眯起眼睛,掌中刀光唰唰唰。

鸭子也眯起眼睛:“嘎嘎嘎。”

公鸭的叫唤,怎么听都是赤裸裸的嘲笑。

那人面上肌肉抽搐,眼中腾起杀意。

鸭子却忽然抬头望天,一副看出神的模样。

那人惊疑之下随之抬头。

一只超大号蝴蝶正在他头顶努力扑扇翅膀。

~

白校长几次对黑气的攻击都被黑气躲开,不禁面色凝重起来。

这东西虽然是从鬼魅衍生而来,却比鬼物要难对付得多,很多对鬼有效的术法符咒到了这黑气身上就失效了。

想想这团黑气里包含着许多无辜被吞噬的亡灵,白校长没忍心下死手,可不下死手他又搞不定。

他瞄一眼正跟逃过黑气捕猎的老鬼闲聊的秦悠和尤浩戈:“你俩能不能先干正事!”

尤浩戈伸长脖子瞅瞅:“你还没被打趴下呢,那我们再聊五分钟。”

白校长气得胡子要上天了。

还是秦悠有良心,她捡了一把地上的碎玻璃碴,拍拍要换“新装”的小破车:“看着,我给你报仇去。”

小破车秒切一首斗志昂扬的快节奏歌曲为秦悠呐喊助威。

秦悠顺着墓园栏杆的缝隙钻进墓园。

老鬼瞠目结舌:“不是吧?她进出比我都省事?”

尤浩戈斜楞它:“跟你比还是要逊色不少,你是属泥鳅的,这一千年光修炼脚底抹油了吧。”

老鬼抱拳:“过奖过奖。”

尤浩戈难得被堵得不知该怎么搭话了。

钻进墓园的秦悠找准站位,一片玻璃碴冲那黑气投掷过去。

黑气快速一闪。

玻璃碴好悬没扎白校长身上。

白校长瞪眼:“你来帮我的还是来帮它的?”

秦悠扯扯嘴角:“我跟你俩都不是一伙的,要不我把你俩团灭吧。”

她边说边将那一大把玻璃碴全扔出去,有一半是朝白校长丢的。

黑气一副“你俩有仇别连累我呀”的模样,为了不受身旁人牵连,黑气如风般打了个旋儿,贴地往墓园门口出溜。

白校长都懒得躲,眼瞅那堆碎玻璃还到自己跟前就失去劲力掉在地上,再看秦悠,追着那与他分开的黑气,跑得只剩残影了。

白校长摸摸胡子:“小秦老板的体能啥时候变这么好了?”

秦悠手里捏着一块最大的玻璃,锋利的尖角在偶尔一闪的星光下闪烁令人胆寒的亮光。

黑气吃过秦悠的亏,根本不与她正面冲突。

秦悠的终于目标也不是黑气。

黑气依附于那个炼制它的人,擒贼先擒王。

此时,那人受幻粉影响,正在墓园门外的街上发癫。

鸭子伺机而动,时不时扑腾上去给他两脚。

黑气先于秦悠一步抵达门口。

秦悠中途改道顺栏杆钻出去,这下她离那人反倒要更近些。

黑气见那人在抽风,急吼吼往近前赶。

秦悠为了擒王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狂奔。

小破车载着坐它车前盖上的尤老师从侧面的街道拐过来,车喇叭吹得可起劲。

就在这决一胜负的关键时刻,被幻粉迷住那位也不晓得陷入了怎样的幻觉,来了个毫无预兆的挺尸。

他这一倒,冲他而来这两边都懵了。

黑气刹车不及。

秦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刹车。

于是黑气结结实实撞在秦悠身上。

秦悠下意识扬起手中的玻璃碴作防御状。

那黑气却在撞上她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秦悠一阵恶寒,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尤浩戈跳下车盖疾跑而来。

秦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我不会要凉了吧?”

尤浩戈面若寒霜。

秦悠:“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凉。”

她张开双臂要给尤浩戈来个熊抱。

尤浩戈按住她脑门不让她进分毫。

秦悠委屈地鼓着两腮:“我都要凉了,就不能让我为所欲为一把么。”

尤浩戈看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俩字:人渣。

秦悠度过最初的心慌,发现自己还能喘气,立马高兴起来。

可看看尤老师那张驴脸,秦悠又觉得事情恐怕没有她预想得那么乐观。

尤浩戈戳戳她脑门:“记不记得那黑气是什么?”

秦悠:“你说是魂气呀。”

尤浩戈:“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缺点啥?”

秦悠:“我缺……”

她怔愣一瞬,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不会吧?不是我的魂气也能补到我这来?”

她摸摸自己,好像是跟其他邪祟近身的感觉不一样。

尤浩戈叹了口气:“正常的魂气当然进不了你的身,魂气跟生气一样,只有在外力干扰下才能由个人私密资源变成共享资源。”

可那团黑气是受过外力改造的,它本身就是一大团搅碎的魂魄和它们的魂气组合。

受炼制者操控时,它是杀人的利器。

可偏偏炼制者在最关键的时刻倒下了。

失去了钳制的黑气成了无主之物,跟空气无异。

那肯定是谁先“呼吸”,这一口就是谁的。

别人不缺魂气,也就不用“呼吸”。

秦悠不但缺,还主动撞了上去。

秦悠欲哭无泪:“有了魂气我是不是就要跟原身小秦换回来了?”

尤浩戈:“想啥好事呢,谁会跟你一个满身鬼气的人互换。”

魂气,自带魂魄气息。

魂魄千差万别,魂气的差异就更大了。

那团炼化的黑气说不上吃过多少鬼魅,其中一大半都是恶鬼厉魂,它们的魂气是随便谁都能消化的么。

白校长在这时赶到,瞧见秦悠,他的脸唰一下就黑了。

秦悠如丧考妣,抱着脑袋蹲在路边搞自闭。

白校长问尤浩戈:“咋回事?小秦砸黑成那样?”

尤浩戈:“我要是说她追黑气追累了,把黑气吃了,你信么?”

白校长:“不信。”

尤浩戈:“那你等我缓缓吧,我给你编个新版本。”

白校长:“……”

他走到秦悠身前:“小秦老板?”

秦悠可怜巴巴仰起脸:“嗝。”

白校长嘴角直抽:“你真吃了?”

秦悠:“昂。”

白校长挠挠额角,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跟车飘过来的老鬼脖子伸老长:“小丫头你不能把我也吃了吧?”

秦悠摆手:“不用客气,真吃不下了。”

老鬼默默退开老远。

尤浩戈脑门快搓掉皮了,他揪起扑街那位后脖领子,才发现人已经口吐白沫了。

白校长更迷茫了:“这是吓死了?鼓捣鬼住坟地的人把自己吓死了?”

尤浩戈狠掐那位人中,又在他胸口狠拍两巴掌。

那位悠悠转醒。

尤浩戈一拳头又给他打晕了。

然后他对白校长说:“还有一口气。”

白校长:“……”

把这人五花大绑塞进车里,白校长看看秦悠:“你咋办啊?”

尤浩戈轰苍蝇似的轰他:“你赶紧把这人人鬼鬼的都整走吧,小秦同学这有我呢。”

白校长:“你不能给她来个暴力催吐吧?我可告诉你,小秦是女孩子,身子骨又弱,你……”

尤浩戈把他塞进小破车:“把他拉走。”

小破车一溜黑烟跑没影了。

秦悠深吸口气,高喊:“先把车玻璃换上新的,车漆也要补一补!”

尤浩戈无奈了:“还有闲心惦记车呢。”

秦悠垮着个脸:“我就这点遗愿,得抓紧办喽。”

尤浩戈哼哼:“就这点遗愿?没别的了?”

秦悠瞄瞄他:“啊,也不是不能有。”

她一把抱住尤浩戈大腿,嚎啕:“我能不能把你打包带走啊。”

尤浩戈嘴角不自觉扬了扬,随即又被他克制地压成一条直线。

他拍拍秦悠的小脑袋:“瞧你那点出息。”

秦悠嚎得更大声了,抱得也更紧了。

尤浩戈把她拎起来:“省点力气别嚎了,我说你没事你就没事,就是……”

秦悠抽泣:“嗯?”

尤浩戈:“就是容易被人当成鬼附身。”

秦悠破涕为笑:“好事啊,以后鬼见了我都绕道走。”

尤浩戈附和一个皮笑肉不笑。

秦悠收敛笑意:“是不是还有别的后遗症啊?”

尤浩戈:“你自己的魂气回归时必须将这些不属于你的魂气剥离。”

秦悠:“剥,现在就剥!”

尤浩戈:“强行剥离魂气人会死,而且……”

他嘴巴蠕动两下。

秦悠急得一个劲催他有啥说啥别保留。

尤浩戈眼帘微垂:“剥离魂气很疼的。”

秦悠脑海中闪过梦中那个她剥皮抽魂气那日,树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心尖剧烈抽抽,秦悠点起脚尖,冰冰凉的唇轻轻落在他滚烫的眼皮上。

“到时候我咬着你胳膊,咱俩一块疼。”

“好。”

第402章

鉴于秦悠的状况尚不稳定,白校长换上自己开来那辆车后就让小破车去把留在坟地那一大家子都接回来,余下的出差任务他会安排给别人。

秦悠摸摸小破车新装的玻璃:“白校长真大方,我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尤浩戈点头赞同,然后回到玄易后立刻带着秦悠去拍白校长的桌子要索赔。

俩人在校内一走一过,引得还没回家的学生们追逐围观。

“小秦老板这是怎么了?脸上黑气迷蒙,不会是撞邪了吧?”

“小秦老板撞过的邪还少么,要我说,这肯定是她新搞出来的术法。”

“什么术法?”

“伪装术啊,你看她这样是不是特像鬼附身,去阴气重的地方压根不会有人拿她当活人。”

秦悠耳朵动动:“我是不是听见什么发财的门路了?”

尤浩戈捂住她的耳朵:“你耳背,啥都没听见。”

白校长办公室里。

听说秦悠情况的杨校长早早等在这,可真见了秦悠还是吓一跳。

杨校长给她号号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悠:“没有啊,我现在感觉倍儿棒,吃嘛嘛香。”

杨校长微微蹙眉:“没有恶寒恶心的症状?做噩梦吗?会突然晃神心慌气短吗?”

秦悠一再摇头,并扒过白校长桌上的果盘全给造了。

白校长狂搓脑门:“她这情况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杨校长思虑再三:“要不你去医学院住几天,我派几个人贴身守着你。”

秦悠:“别介,我罪不至此,大过年还坐个牢。”

白校长:“那你……”

秦悠:“我可以多接几个出差任务,过年期间的差旅费能翻倍算不?”

白校长:“你要赶着过年出差?”

秦悠:“啊,闲着也是闲着,出门在外蹭吃蹭喝不是挺好。”

她边说边把尤浩戈从隔壁其他校长那拿来的果盘也给炫了。

白校长直皱眉:“你几天没吃饭了?”

秦悠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原计划是在洗浴中心吃自助,可澡都没泡完就遇上事了。”

白校长:“……怎么没饿死你俩呢。”

他把俩人轰去食堂吃饭。

秦悠死扒着门框:“那我过年出差的事?”

白校长瞪眼:“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尤浩戈帮他来了个向后转。

白校长:“……”

学校食堂很冷清,再过两天厨师也要放假回家了。

大厨给他俩打了满满一盆菜,完事盯着秦悠看个没完。

尤浩戈挡在秦悠前面。

大厨手持菜刀把他扒拉到旁边:“小秦老板你这脸色咋回事?”

秦悠:“这是我白校长教我的不传秘法,现在的我看起来是不是跟鬼附身一样?”

大厨愣愣点头。

秦悠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说出去,白校长要在过年期间给我安排几个大活儿。过年玄易人手调配支援不及时,白校长就教了我这招,直接打入敌人内部,不动声色就能把邪祟解决掉。”

大厨恍然大悟,转头就把这事跟后厨的人说了。

没过俩小时,全校都知道了。

白校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老头气得哐哐拍桌子。

于是秦悠今日又收获报废桌子一个。

在垃圾山缓了两天,秦悠发现自己居然长肉了。

她欣喜地跑去照镜子:“唔,我是不是还长个儿了?”

路过的尤浩戈摸摸她头顶,再比划下自己胸口:“是长了点。”

秦悠:“你敢实事求是不?”

去而复返的尤浩戈御剑低空飞到秦悠身后,晃晃悠悠跟个背后灵一样:“你自己看是不是到我胸口。”

秦悠:“……”

~

白校长实在架不住秦悠天天来惦记自己的新办公桌,把没派出去的任务全拍到亲友帮面前:“这些够不?不够我再去其他老师那给你匀点,让别人能早点放假过年。”

秦悠把资料揽过来掂掂分量:“够了够了,卖废品都够我吃两顿了。”

白校长赏她两个大白眼,把她轰走。

秦悠喜滋滋给任务做了地理划分,再去殡仪馆问问有没有符合路线的要送尸身。

灵车见小破车出门一趟回来就换上了“新装”,眼馋够呛,连当天下午要运的两具尸体都没管就跟秦悠跑了。

殡仪馆的人急得到处找车找司机。

小破车拉着一具半新不旧的棺材慢悠悠从殡仪馆门口驶过。

殡仪馆的人忙伸手拦车。

小破车示意对方看车玻璃上贴的价目表。

殡仪馆的人:“……你家是来组团坑我们的吧?”

小破车原地转一圈,展示它心刷的漆新换的玻璃:你上哪找成色像我这么好的灵车。

殡仪馆的人:“可你没有冷库啊。”

小破车语音播报今日气温。

正值一年最冷时,虽然没有冷库那么低温,但城内来回跑一圈也不能把尸体放坏了。

殡仪馆的人无话可说,把两具要接逝者的地址连同报酬放进车里。

小破车撒着花就跑没影了。

~

尤浩戈坐在灵车上,表情沉重得好像即将要参加他自己的葬礼。

两个座位中间摞着半人高的资料,全是秦悠接来的任务。

尤浩戈越翻脸越黑:“这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姓白的也好意思给你。”

秦悠接过来一瞧,任务上报到玄易的时候她还没有穿过来。

她很好奇:“报给玄易的都是十万火急的要命事,怎么会积压这么久?”

尤浩戈:“有些是核实有误,有些是查不到。”

报到玄易的灵异事件多如牛毛,能进入到出差任务里的都是筛选过好几轮并且确实只有玄易出人才有希望解决的麻烦。

可灵异事件并不是从一出现就会报给玄易,加上中间一环又一环耗费的时间,等到玄易派人赶过去时,闹腾的邪祟可能早就没影了。

还有些是以讹传讹,明明是人为精心策划却成了灵异鬼神所为。玄易无从判断事件起因是人祸还是偶然巧合,只能确认没有邪魅作祟的痕迹。如果没有涉及到人命,玄易也不会把这类委托转手到警方那边。

但毕竟都是转到玄易的委托,没有最终结论就不算完事。

秦悠之前只关注了委托地点却没有留意时间,这会儿再看,一多半都是陈年旧案,即便当初报上来时真是邪祟作乱,如今也肯定找不着了。

很不巧,她预计中的第一站就是个两年前的委托。

一家人车祸离世,只留下个刚成年的傻儿子。

许是受到了打击,傻儿子变得疯疯癫癫,夜里还会尖着嗓子学女人说话,亲戚们都认为这是车祸离世的家人上了傻儿子的身。

这种情况很常见,轻易不会报到玄易这儿。

可这事就是稀里糊涂地混进了玄易出差任务里。

接任务的老师赶过来给那傻儿子仔细检查过,确实有鬼魅附身的痕迹,但鬼魅并无恶意且早已离去。

然而亲戚们却抓住傻儿子被鬼附身这件事不放,硬是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秦悠和尤浩戈打听了一大圈才找到这个比坐牢都惨的年轻人。

不过才满二十岁,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和神采。

他坐在只有一张床的单间里,像个垂暮的老人。

主治医生说他是幼年时生病烧坏脑子,智力发育停滞在孩童时期,是傻子。

傻子和疯子完全是两回事。

可傻儿子刚被送来那会成天胡言乱语,符合精神病院的收治标准,家属支付一笔托管治疗费用后就再没出现过。

主治医生叹气:“我是医生,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我还是认为他被送到这来就是一场抢家产的阴谋。”

车祸发生在郊外,没监控没有目击者,事故鉴定无可疑。

这里的无可疑是指没有人为痕迹,也没有明显的邪祟作乱痕迹。

但车辆好好行驶在郊外,没点外力因素也不太可能把一车人都撞没了。

傻儿子的实际年龄要小一岁,车祸发生时他未成年。

所有亲属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律师宣布他已满十八,将全数继承父母的遗产。

之后才出现了鬼附身的说法。

民间那么多大师不去请,非得惊动玄易派人来做“鉴定”。

为的就是堵住别人的闲言碎语。

秦悠:“没想到玄易也有被人当枪使的一天。”

尤浩戈面沉似水,他望着傻儿子的背影半晌,忽然敲敲窗户。

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悠瞧见尤老师垂着的那只手一直在掐算,不禁扬起眉梢:“有救?”

尤浩戈颔首:“如果他出生日期没错的话,小一岁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命运走向。”

主治医生连忙开门请尤浩戈进病房。

尤浩戈端详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表情阴沉了几分。

等尤浩戈出来,秦悠问:“不会他变傻也是别人有意而为吧?”

尤浩戈回她一个假笑。

傻儿子的八字不准,尤浩戈打算给他来个细致的命数推演。

主治医生主动让出自己的办公室,还找来好些超大的白纸给他们用。

尤浩戈先倒推再正推,反复计算几次后得出结论:“他幼年时生那场病应该是某种术法的显像,术法改变了他的命数,他现在登记的这个出生时间确实符合他后续成长的全部经历。”

人的命数从来都是按落地降生算,可没有按证件算的。

只是普通人哪懂这么多,他们会认为是改过的生辰影响了孩子既定的人生轨迹。

一般的算命大师也不相信命数是能随便修改的,既然改不了,那就只能是后天破坏了先天。

找再多大师算命也不会发现实质问题所在。

尤浩戈挽起袖子:“给我两天时间,我来把他改稀碎的命数掰回正轨。”

第403章

尤浩戈整天关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

秦悠也没闲着,仗着自己新叠加的buff在精神病院里晃荡。

这里有很多因鬼魅诱发精神疾病的病人,跟着他们一块来这的邪祟也不在少数。

虽然精神病院里有配置基础防御法器,但在那些凶煞的鬼魅面前也就能起到点保命的作用。

而精神病人们往往离老远看鬼怪一眼就崩溃了。

这不,外面才阴天,在院子里放风的病人们就乱套了。

所有人齐刷刷望着北面的山,满面惊恐,惊叫不断。

医护看不出北面有什么可怕,只得先把病人们带回各自病房。

穿棉袄坐门口的秦悠搬起凳子挪到不碍事的角落。

她顺势往北面瞄两眼,就见一股黑烟冲天而起,跟整座山烧起来似的。

秦悠揉揉眼睛,黑烟并没有消失。

她拉住一个护工,问他北面有什么。

护工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秦悠立马放手,她可不想在这分房。

等院子里没人了,秦悠装作散步的模样往背面溜达。

精神病院依山而建,严格来说,医院就建在北面那座山里。

山中气场本就没那么适合人类居住,偏偏在这建一家精神病院。

相较于普通病人,精神病人的生气更足但阳气更弱,他们其实更适合生活在闹中取静的城市中心。

医院北面有扇门可以直通山里。

听医生说后面有两亩药田,种一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草药。

秦悠懒得去找保安要钥匙开门,她蹬着铁门吭哧吭哧翻到外面,人一落地就没影了。

原来门外挖了条三米多深的土沟,沟底垫了稻草,防得就是病人趁人不备翻墙外逃。

秦悠趴在坑底,看着上面的摄像头移动到自己这边,努力扯起一抹“我就是来体验一下”的淡然笑容。

医生的声音从摄像头下面的小喇叭里传出来:“需要派人去救你吗?”

秦悠还没说话呢,尤浩戈的声音出现在喇叭里:“不用管她,她会飞。”

顿了顿,他换上贱嗖嗖的腔调:“你一定能自己御剑出来的,对吧小秦同学?”

秦悠显示在监控画面里的笑意中有股山雨欲来的杀意。

喇叭关闭前,秦悠听见医生在小声嘀咕:“御剑得有剑吧,她拿啥御啊?”

喇叭是闭嘴了,摄像头还对着她呢。

秦悠仿佛看到了镜头那边某人笑得不怀好意的帅脸。

那一刻,秦悠的小宇宙爆发了。

御剑是学不会的,可她有新型武器啊。

她掏出一根登山绳,上头安个金属爪子,往大铁门上一挂,爬着就能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她人挂在铁门上,脚下是深沟,她要怎么跃过深沟落到平地上呢?

秦悠两腿弯曲蹬在门上,卯足劲把自己荡出去。

距离稍差一点,她只好再荡回来。

“小秦同学别把自己拍门上。”

秦悠咬牙切齿:“尤老师这是忙完了?”

尤浩戈:“没呢,我出来吃个饭,顺便看会儿杂技表演。”

秦悠哼哼两声,再次把自己悠出去。

这次力道掌握得刚刚好,秦悠双脚落在沟那边。

尤浩戈:“干得漂亮。”

秦悠晃晃绳子,在铁门上挂得可结实了,她拿不回来。

尤浩戈:“可不能一直挂在门上,被病人利用了就不好了。再说没有那东西你要怎么回来呢?”

秦悠三两步走到附近大树旁,抄菜刀砍下一根老长的枯枝。

尤浩戈看见刀光在屏幕里闪烁,果断闭嘴。

~

出了精神病院,秦悠反倒看不见那股黑烟了。

她戴上泳镜看一圈,跟肉眼所见没有不同。

没办法,她只好凭借记忆往前走。

药田就在门外不远,是人工开辟出来的两块田地。

这会儿地上盖着薄薄的白雪,连枯草都不见一棵。

快到记忆中黑烟出现的位置时,秦悠猛地停住脚步。

彻骨的冰寒从地底下玩命往上冒。

幸亏她现在比鬼更像鬼,才没有被这股阴煞之气冲撞到。

可她的到来却像是一种刺激,黑烟拔地而起,迅速扑向阴沉沉的天空。

秦悠疾退两步,戴上泳镜看也仍是只有黑烟。

她生出个大胆的猜想:她以后是不是见啥鬼都不用靠外力了?

黑烟铺天盖地,裹挟浓重阴煞。

秦悠见黑烟不像要攻击她的样子便回过头,从黑烟的视角望向山下的精神病院。

离着不算太远,甚至连院子里有人走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从医院往这边看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是有不规则的树丛遮挡,二是山中时常起雾。

若是有病人躲过摄像头逃进山里,医院是不是也发现不了?

秦悠给尤老师发信息,让他吃饱喝足后去了解下是否有病人从后山出逃的情况。

尤浩戈几乎是秒回:以前常有,不然你以为那门外面为啥要挖那么深的沟。

秦悠:有死在山上的吗?

尤浩戈:死了两个呢。两个出逃的重症病患在山中狭路相逢,都以为对方是来抓自己的人就下了死手,同归于尽了。

秦悠的心唰一下凉到脚后跟。

尤浩戈打听到的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那时精神病院管理没那么严格,病人多医护少,经常有病人偷偷顺大门逃进山里。

山上鲜少进人,只要循着足迹就能找到逃跑的患者。

所以在很多年里都没有人把病人爬门出逃当成一件多严重的事。

直到那天医护追着足迹找到了两具满身是血的病人尸体。

从逝者身上的痕迹判断,他们是互殴而死。

为了降低影响,院方没有报警,而是跟两边家属进行了私了。

家属平时没少替这俩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擦屁股,如今人没了还能得一大笔赔偿金,哪还会深究。

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医院加强了对病人的管理和监控,打那之后就很少有病人能逃出去了。

秦悠瞅瞅那翻涌不断的黑烟,咋看都不像是两个互杀的精神病能闹腾出来的。

精神病人的魂魄比普通人虚弱,化鬼都费劲。

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哪会怨气冲天。

秦悠掏了一把好香插在地上。

烟气缭绕,缓缓掺杂进黑烟之中。

黑烟汹涌之气有所缓解,慢慢聚拢到秦悠身侧,似在无声诉说着各自的委屈。

突然,黑烟化作利剑,擦着秦悠的腰侧刺了过去。

秦悠腰上刚长出来的小肥肉一凉。

她忽然想:要是就这么死在山里,谁会深究她的死因?

那两个死在山里的病人,会不会是被别人害的?

谁会害精神病人呢?

秦悠脑海中晃过尤老师正在救的那个傻小子。

如果他的亲属知道他的疯病傻病都好了,是不是就要给他安排他父母走过的老路了?

~

秦悠心事重重回到后门,望门兴叹。

院子里有病人在散步,她可不敢用工具翻进去。

这不是教人外逃,给坏人制造可乘之机么。

办公室里,尤浩戈正在奋笔疾书,纸上的字符越多,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见秦悠被医生领回来,他朝秦悠招招手。

医生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秦悠压下心中猜想,让尤浩戈先说。

尤浩戈也不客气:“要是把他的命数修回正轨的话,他恐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秦悠一怔:“有人要害他?”

尤浩戈:“你可真聪明。”

人的命数并非独立存在,就好像世家子弟的命数会跟家族命脉紧紧相连,普通人也会跟自己的近亲有所牵扯。

傻孩子的父母都是命数未尽的横死,这直接影响到他自身平顺一生的好运,再加上他命数被修改了这些年,很多因果已成定局,再怎么找补也不可能跟原定命数一模一样了。

尤浩戈:“命数修正之后他不再是傻子,可他没有接受过现代化教育,没办法独立适应社会,斗不过家族里的老狐狸们。就算我们帮他夺回家产,他也守不住。”

更糟心的是他父母离世已有两年,那场大概率由邪祟引发的车祸不可能查清楚了。

若真是有人谋划这一切,如今再也没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凶手逍遥法外,傻小子的小命就悬了。

秦悠手指在修正后的命数符文上摩挲几下:“你算算铤而走险的话能不能求得一丝生机。”

她把自己在后山上的发现简单说了说。

尤浩戈闷头算了两大张纸,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基本能成。”

秦悠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办。”

尤浩戈一把拉回要去布局的秦悠:“你是不是能看懂我写的是啥了?”

秦悠:“啊?”

尤浩戈一脸“你可别蒙我”的表情。

秦悠:“我说我会御剑了你信不?”

尤浩戈:“不信。”

秦悠:“那你为啥会相信我能看懂你的鬼画符呢?”

尤浩戈:“……”

~

主治医生欢天喜地地将玄易治好了傻小子的消息告知家属。

家属派人来探望。

傻小子不但言语有条理,还会认人了。

家属看上去很激动很开心。

穿上病号服混在看热闹人群里的秦悠却瞄到了那位二叔眼里贼溜溜的精光。

夜深人静时,搬到普通病房暂住等办出院手续的傻小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了出去。

他沿着秦悠逃跑的路线成功翻出院墙。

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他没有掉进沟里,很顺利地进了山里。

寒风萧瑟山风呼啸。

一道人影隐藏在暗处,身体因兴奋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眼见精神病院里逃出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藏在暗处的人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黑烟自他身后飘散开来,鹰扑兔子似的将他按倒在地。

那把匕首结结实实扎在他自己的肚子上。

惨叫响彻山间。

假扮成傻小子的尤浩戈跑到近前,结印将那要杀人的黑烟挥开。

黑烟不死心还要再扑。

尤浩戈眸光一凛。

气势汹汹的黑烟竟不敢再动一下。

尤浩戈拎起那人脖领子瞅瞅:“哟二叔,您亲自来动手啊。”

二叔紧咬牙关:“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尤浩戈:“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他把人放到地上。

二叔惊了:“你不救我?”

尤浩戈:“那什么,我出来梦游,啥都没看见呐。”

二叔:“……”

尤浩戈作势要走,二叔喘着粗气叫住他:“你救我,我给你钱。”

尤浩戈:“别,你那染了血的脏钱我可不敢要,晦气。”

尤浩戈还是走了。

二叔绝望地捂着腹部的伤口缩在地上。

退散的黑烟卷土重来,在它们眼里,这个二叔跟杀害它们的凶手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

快被黑烟玩死的二叔欣喜抬头。

一队警员如神兵般出现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一小搓黑烟灌进他后心,替他将过往罪行尽数坦白。

第404章

在黑烟的助力下,二叔竹筒倒豆子般坦白他暗中加害哥嫂的事实。

具体怎么害得,他却抵死不说。

蹲在旁边听墙角的尤浩戈摸摸下巴:“指使邪祟害人,‘成本’可不低。”

稍有不慎,赔进去的就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命。

看二叔活得如此滋润,他要么是在暗中养小鬼,要么是当年给害人那邪祟许了天大的好处。

大到他给不起第二次,这回才会亲自动手。

尤浩戈将那缕黑烟从二叔身体里拔走。

二叔被警方带走。

一并被带走的还有傻小子。

如今他命数回归正轨,拥有了正常人的学习能力,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节奏。

没了“惦记”他的亲戚,他父母留给他的家业够他这辈子躺平了。

秦悠亲自送傻小子坐上警车,急忙赶去后山跟尤浩戈汇合。

俩人得把黑烟处理干净。

二叔的行为勾起了当年惨死在此地那两名病人的怨气,黑气愈发汹涌。

秦悠一把好香烧完也没能平息它们的怒火。

尤浩戈点起一张纸钱:“有话好好说,生气有啥用。”

阴风卷着带火星的纸灰往尤浩戈脸上拍。

秦悠一菜刀剁在地上:“害你们的人不是我们,我们也不是你们的撒气桶。”

纸灰灰溜溜落到地上,贴地打旋儿。

尤浩戈:“你们……”

阴风卷土重来。

秦悠又是一菜刀。

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

秦悠:“我收回最开始的看法,这俩人多少得有点毛病。”

十年前的人为旧案,秦悠和尤浩戈是真没辙。

他俩在傻小子主治医生帮助下搜集到两个病人入院后的全部资料,连同那团装进魂瓶里的黑烟一块送到警局。

秦悠用菜刀背拍拍魂瓶:“警察是帮你们找凶手伸冤报仇的,别在这瞎搅和。”

黑烟委委屈屈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很是人畜无害。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这俩货在演,放它们出来早晚得出事,便把魂瓶租给办案警员,待锁定凶手、不需要这俩受害者指引后,她会叫人来取。

从警局出来的两个人迎着朝阳伸懒腰。

秦悠脸上的黑气都被明媚的阳光驱散了一点:“你看,陈年旧案也能理出头绪,咱宁可白跑也不能放过。”

尤浩戈搓搓她的鸟窝头:“你还是先想想怎么送尸吧。”

秦悠这才想起来灵车里还有好几具顺路运送的尸身呢。

他们在精神病院耽搁了好几天,再不把尸体送过去怕是要惹得家属不高兴了。

万幸,送尸的几座城市离这都不远,只是路径有点绕。

秦悠对着地图研究半天:“这几个地方我知道怎么走了,可这是哪儿啊?”

出门的老警员瞄一眼地图:“这是个空城,你们干嘛去?”

空城,就是地理位置没优势,久而久之居民都迁走的城市。

城市不是村庄,不会所有人都搬走,因此空城仍有人在居住,只是人气过于寡淡。

个别空城甚至出现了人类和阴物和谐共处的局面。

秦悠要找的空城仍以人类居民为主,只是进出的路要穿山越岭,在地图上就显得很奇怪了。

在老警员的指点下,灵车终于找准定位,颠簸大半天后于日落前赶到这座空城。

秦悠从车上下来,蹲地上就不动了。

尤浩戈也有点晕车,五脏六腑都要搅和一块了。

秦悠晃悠几下,抱住尤浩戈大腿:“我不行了,你把我也送殡仪馆去吧。”

尤浩戈:“死人都送不进去,你这个会喘气的得再等等。”

秦悠以尤老师的腿为支点,艰难扭头去看街对面的殡仪馆。

门口挂牌:每周一早五点到早九点营业。

秦悠:“……一周就上半天班啊?”

尤浩戈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小脑袋:“空城的人数可禁不住你造,趁早歇了来上班的心吧。”

秦悠不甘心地在尤浩戈腿上蹭蹭脸。

尤浩戈拎她衣领:“走吧腿部挂件,咱先找个地儿住,别待会酒店也关门了。”

空城里就只有一家酒店,看起来气派得很。

秦悠入住登记选房时才被告知就只有一到三楼营业。

秦悠:“真的不能开个高层么。”

前台礼貌微笑:“也不是不能为您开,只是电梯停运好几年了,您得自己爬楼梯上去。”

尤浩戈:“无所谓,我们会御剑。”

秦悠:“……还是三楼吧。”

酒店房间很整洁,有股很久没住人的冷寂气味。

秦悠和尤浩戈的房间是对门,用打扫卫生兼保安的大爷的话说:“整个酒店就住了你俩,晚上把一楼大门一锁,你俩不关门都没事。”

太阳落山以后,前台下班,大爷也走了。

俩人去一楼餐厅转一圈。

入口处挂着个大牌子:冰箱食物可自取,扫码收费,烹饪免费。

秦悠迫不及待打开冰箱,冷藏室有临期的牛奶酸奶饮料啤酒,以及几样蔫巴的水果。

冷冻层倒是有很多选择,就是每一样里面都结了厚厚的冰霜,一看就是冻得快成古董了。

秦悠实在没敢拿自己的肠胃做赌注。

吃坏了是小事,就怕医院也没人上夜班。

俩人挑了几包没过期的泡面,看那鸡蛋指不定在冰箱里放了多久,索性也不用费劲煮面,泡软能吃就得了。

等面熟的时候,秦悠捧着一杯热水感叹:“夜里没断电,基础设施还是不错的嘛。”

话音未落,她头顶灯泡闪了闪,灭了。

秦悠:“……”

俩人急忙奔回房间,赶在洗澡水凉透前草草一冲。

秦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嗦着泡烂糊的面,属实有种刚穿过来的恍惚感。

尤浩戈变戏法似的点了根蜡烛。

秦悠下意识缩头,很多酒店见明火都会自动启动喷水装置。

尤浩戈把她缩成乌龟的小脑袋往外拔了拔:“这连个备用电源都没有,你怕啥。”

秦悠:“怕万一。”

她可不想大冷天被喷一身凉,还没有热水可以洗澡。

尤浩戈拍拍胸脯:“有我在,没万一。”

叮。

秦悠动动耳朵:“我好像听见万一了。”

尤浩戈捂住她耳朵:“你听错了。”

响声来源于电梯。

直通楼上那部好几年都没用过的废弃电梯。

秦悠拿掉尤浩戈的手,一把攥在手里:“电梯用的电力不一样,有电也不奇怪哈?”

尤浩戈把自己的手抢回来抓紧嗦面:“你还是想想谁在坐那电梯吧。”

~

秦悠从餐厅出来,特意绕去了看电梯。

显示屏上亮着几个零碎的小红点,看不出停在几楼。

秦悠没忍住,按了个上行。

没想到电梯真的降下来了。

当电梯门在面前打开,秦悠纠结了:“这玩意谁敢坐啊。”

尤浩戈已经一脚迈进去,并把想跑的秦悠也薅了进去。

电梯门一关,头顶的灯就灭了。

秦悠两眼一抹黑,但隐隐能感觉到电梯在移动。

她问:“你按楼层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

秦悠:“尤老师?”

一道低沉的声音贴着她耳朵想起来:“我在呢。”

秦悠一巴掌拍过去。

声音痛呼。

秦悠:“不好意思,忘了手里有砖头了。”

她缓缓转身,面对那撞到轿厢上的人影。

身形跟尤老师一模一样。

对方委屈坏了:“快扶我起来。”

秦悠:“哦。”

她当真牵住那只递到她面前的冰凉手掌,将那人拽了起来。

那人借力向她贴来。

秦悠在那张脸贴自己嘴上之前按住它。

近距离对视,秦悠能清楚地看到那双在厚重眼镜片遮挡下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看清楚了么。”

随着这话,她脸上黑气翻涌。

对方“嗷”一嗓子,叫得跟见鬼似的。

秦悠撒开手。

那东西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悠嫌弃地擦擦手,靠到轿厢上等真正的尤老师来找自己。

另一边,尤浩戈正在疯狂揍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你变小秦同学我都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你当你是镜子呢!”

才在秦悠那饱受惊吓的鬼都被揍成尖叫鸡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帮我报个警啊喂。”

尤浩戈:“闭嘴!”

那鬼下意识闭嘴,两排尖牙成功咬在自己舌头上。

尤浩戈眉毛都立起来了:“你赶紧给我换张脸,不然我让你体验一把凶案受害人的滋味。”

那鬼苦着张脸:“我也想变,可我变不了啊。”

尤浩戈冷哼:“合着是我盗用了你的脸呗。”

那鬼连忙摆手:“是我修为有限,一宿只能用一次幻术。”

尤浩戈更闹心了:“只能变一次就敢用我的脸,谁给你的胆子。”

那鬼抱头蹲在地上,哭得快漏气了。

尤浩戈把它提溜起来:“把鬼域解开。”

那鬼顶着张猪头脸:“我连幻术都用不利索,哪有本事建鬼域啊。”

尤浩戈:“我不管,我们两个人进来的,你得把我俩放一块。”

那鬼想起秦悠那骇人的黑气,抖如筛糠:“你可别去找她呀,她,她是鬼!”

尤浩戈挑眉:“哦?你判定鬼的标准是这样么?”

他身上气场波动,那张脸竟扭曲成了恐怖的一团。

那鬼嘴巴张得老大,一声没发出来就吓晕了。

尤浩戈把它放到地上:“这点胆子也敢出来混,这酒店里是没有狠角色了么。”

头上传来低吟:“你们是来砸场子的?”

尤浩戈懒得抬头:“我们来送客死异乡之人,交接完就走。”

那声音没再说话,片刻后电梯里的灯亮了,电梯的门也开了。

秦悠见尤浩戈站在门外,打个哈气往外走。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电梯门裹挟恶风关上了。

第405章

电梯门是能夹死人的,可预想中的血光迸溅却没有上演。

电梯似乎也很纳闷为什么没见血,闭合的门打开一条缝隙。

一柄寒气森森的菜刀出现在门缝里。

电梯一哆嗦,急忙闭门。

菜刀霍地横了过来。

电梯一侧的门结结实实怼到刀刃上,嫩豆腐撞老菜刀般被菜刀劈开了一条可怖裂口。

电梯狠狠一颤,彻底歇菜。

一只干瘦的手从菜刀底下伸出来。

秦悠比量着自己的脑瓜子,貌似能钻出去。

她瞅瞅鬼影似的从外面消失又出现在电梯里的尤浩戈:“你咋出去啊?”

才从鬼域里出来的尤浩戈没好气地伸出大长腿,重重一脚踹门上。

装死的电梯门老实巴交敞开。

秦悠把菜刀装回包里,再看电梯门上那刀痕就只剩肉疼了。

“这不得让我给酒店换个新电梯呀?”

尤浩戈掏出那面藏了蜃景的小镜子:“闹鬼全过程记录下来了么?待会重演一遍,我们录个像。”

然后他对秦悠说:“酒店敢让你换门,你就跟酒店要索赔。”

秦悠不禁挑起大拇指:“还得是你,靠碰瓷就能发家致富。”

尤浩戈:“怎么能是我碰瓷呢,明明是酒店先闹鬼的。”

秦悠:“明明是酒店先提醒你电梯不能用的。”

尤浩戈:“……也对。”

二人顺楼梯爬回三楼,各自往床上一躺。

秦悠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离周一还有三天,不干点啥总觉得有点亏。

手里还有那么多出差任务,可万一处理过程中耽搁了时间岂不是要再多等一周?

她是等得起,她怕灵车里那死人等不起。

可在这个鬼比人多的空城,她干点啥好呢?

秦悠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睡着了。

天亮之后,酒店里又有了人气儿。

秦悠正打算去找点吃的,就听门口一阵喧闹,仔细一瞧:“哟,熟人呐!”

捂得跟木乃伊一样的沈青杨吓一跳:“你怎么在这?”

他后退几步,上上下下打量这酒店。

秦悠:“别看了,这确实闹鬼。”

沈青杨转身就走。

经纪人把他拽回来:“闹鬼也只能住这,就一家酒店。”

沈青杨很郁闷:“大半个城市都是空的,租几间民房住不好么。”

经纪人:“说得轻巧,你先把房主找出来。”

空出来的房子都是房主外迁后留下的,本地人都跑光光了,谁也没想着能把房子租出去,找房主费劲着呢。

再说空了许多年的房子可能比这酒店里的鬼还多呢。

沈青杨蔫蔫地往大堂一坐,像个木雕一样目送剧组百十号人浩浩荡荡搬进酒店。

由于入住人数太多,酒店破例把空置的四楼清理出来。

剧组大厨入驻餐厅,秦悠可算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了。

看秦悠捧着饭盆哐哐干饭,撑着下巴的沈青杨也有点饿了。

他给自己舀了个蒸土豆怼碎,这就是他工作状态下的主食。

他抿一口啥滋味都没有的土豆:“你这,怎么回事?”

秦悠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这身鬼气:“前些日子遇上个吃鬼的鬼。”

沈青杨:“然后呢?”

秦悠:“我把吃鬼的鬼给吃了。”

沈青杨被土豆泥糊了嗓子,呛得直咳嗽。

秦悠一巴掌拍他后背上。

沈青杨趴桌子上不动弹了。

尤浩戈嗅着饭菜香味下来就瞧见了这一幕:“沈同学凉了?”

秦悠:“没呢。”

尤浩戈也在沈青杨后背上拍拍:“离周一还有好几天,你要么振作起来要么快点凉,不然还得多等一周。”

沈青杨挣扎诈尸:“为什么是周一?”

秦悠两眼放光:“因为这的殡仪馆一周就上半天班,你说他们过年不会还要休长假吧?”

沈青杨趴回桌子上,主打一个生无可恋。

~

沈青杨所在剧组来空城取景拍戏,这是最近娱乐圈新流行起来的思路——空城人少,不用担心造成拥堵,代拍和偷拍也都懒得跟过来。

从城市的角度,一旦剧集热播就会给空城带去人气,拉动当地经济。

沈青杨也是没想到来这座号称“走十条街都看不见一个人”的空城,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秦悠。

想想秦悠上一次轰动娱乐圈还是她去探班小皇结果道具变碎尸。

沈青杨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我就想踏踏实实拍个戏过个年。”

秦悠:“剧组过年放假不?”

沈青杨竖起一根手指头:“放一天。”

秦悠把凝气丹掏出来:“好东西,给你打个折。”

沈青杨:“打几折啊?”

秦悠:“八折。”

沈青杨撩撩眼皮,像是在说:你能有这好心?

秦悠嘿嘿一笑:“不过你得帮尤老师拿下剧组坐镇大师活儿。”

沈青杨一激灵:“你们不是来送尸么,咋地,还要长住在这啊。”

秦悠铺开地图给他展示:“我们最近要解决的几个出差任务都在周围这一圈。”

沈青杨看她以百公里为基础单位画这一大圈:“你咋不把整个世界都画进去呢。”

秦悠:“这不是没人报销机票么。”

沈青杨:“行吧,尤老师想当坐镇大师的话我可以帮忙牵线,不过钱只能给一半。”

秦悠:“为啥?”

沈青杨:“因为我们请好坐镇大师了。”

秦悠把忙进忙出这些位打量个遍,没一个像大师啊。

沈青杨打个响指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我请了小苏老师。”

秦悠一副恍然模样:“那就不用给尤老师安排了。”

本来她也是担心剧组这么多人在酒店里出状况。

有苏尘坐镇的话,就电梯那点小把戏是别想害人了。

沈青杨涨红了脸:“她过年要回家里,不能总在剧组。你和尤老师有空的话可以跟她轮换着来。”

秦悠:“跟谁?”

沈青杨的脸快成紫茄子了。

秦悠:“你咋不问问我这药是干嘛的?”

沈青杨:“不是说能帮我凝气练气么。”

秦悠:“谁说的?”

沈青杨这次反应飞快:“炼丹系炼出了失传已久的凝气丹,整个玄易都知道。”

秦悠点点头:“那你要不要?”

沈青杨:“要啊,有了这个宝贝我就能照常修行了。”

尤浩戈捧着装满肉的饭碗从他身后飘过去:“就你这工作强度,有时间静心修行么。”

沈青杨悲从中来,又趴桌了。

~

在确认酒店里确实有东西在闹腾,沈青杨动员剧组全员向秦悠买符咒法器护身。

秦悠也很给沈青杨面子,来者一律九折。

剧组要适应场地,暂时用不着坐镇大师。

于是尤浩戈跟秦悠先去最近的城市搞定一宗出差委托。

这是个新鲜出炉的任务,今早刚报到白校长那里。

白校长直接转手给离着最近的他俩。

说起来,这个任务跟秦悠颇有渊源。

涉事者也是收垃圾的,前些日子在垃圾桶里捡出来个金灿灿的链子,他以为是谁扔的镀金玩具便没当回事给捡走了。

当夜他就被邪祟找上了门。

侥幸活下来的涉事者去金店鉴定才得知那是个纯金的链子。

捡到值钱的物件,首先联想替人挡灾。

可涉事者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每晚都会被邪祟找上门,邪祟也不要他的命,就一个劲催他跟自己走。

尤浩戈看完资料推测:“像是被邪祟下聘了。”

秦悠:“邪祟下聘这么随便的么?往垃圾桶里扔?”

尤浩戈:“邪祟当然不会把聘礼扔进垃圾桶,可收聘礼的人会呀。”

如果收到聘礼的人知晓这东西的来源,不去触碰就丢掉,那邪祟的下聘就失败了。

邪祟给某个人下聘必然是早就盯上了对方,对方拒亲仍会被邪祟纠缠。

可偏偏那丢掉的聘礼被别人捡走了。

尤浩戈:“你就把那金链子当成姻缘线,谁捡走了就系到谁身上。”

秦悠:“要是有人抢走涉事者的金链子呢?”

尤浩戈:“做戏抢没用,真被抢走的话,姻缘线会随之转嫁给抢走的人。”

秦悠先去了当地警局,进门就问最近有没有猖獗的劫匪惯偷。

警员:“不少呢,快过年了,小偷劫匪也想过个肥年呐。”

秦悠打个响指,预示着一个惯犯将要倒大霉。

傍晚时分,收垃圾的涉事者戴着那条大金链子去收垃圾。

他刚拐进巷子就被一群黄毛堵截了。

涉事者颤巍巍交出身上所有财务。

黄毛们看在那条大金链子的份上痛快将人放走了。

这天夜里,涉事者终于睡上了安稳觉。

而那个频繁出没作案的小团伙就成了邪祟的新目标。

当一身寒气的邪祟追着金链子的味儿找上门时,那群刺猬样的黄毛几乎要闪瞎它的眼。

黄毛们正把玩着他们今日抢来的金链子。

邪祟拧着眉头看半天:“你们谁跟我走啊?”

黄毛们不服不忿:“你谁啊找揍呢,快滚。”

邪祟大怒,跟这群黄毛大打出手。

黄毛们平时没少在街头斗殴,每个人身上都带煞气,跟邪祟冲突起来还真就没吃亏。

秦悠和尤浩戈躲在街对面听动静,好半天也没见邪祟把人带出来。

蹲另一边的警员沉不住气了:“先进去瞧瞧,抓他们个人赃并获。”

一群人冲进酒气熏天的小屋,只见所有黄毛都躺在地上,鼻青脸肿。

那邪祟也没好到哪去,脑瓜子上扎着五六个啤酒瓶碎片,惨不忍睹。

那条大金链子同时抓在为首黄毛和邪祟手里。

秦悠热烈鼓掌:“祝天下祸害永结同心。”

邪祟和黄毛相看两相厌:“谁要跟他永结同心!”

秦悠把一张符咒贴那邪祟抓金链子的手腕上,随即警员上前给邪祟和黄毛都上了手铐。

这下是真的分不开了。

第406章

事情解决得过于顺利,白校长瞠目结舌:“你们都没问问邪祟和扔金链子那家人有什么过节?”

秦悠:“问这干嘛,找我的妖魔鬼怪那么多,哪个是跟我有过节的。”

白校长:“……”

尤浩戈:“我知道,貌似是个死了好些年的老财主想娶个小妾服侍它。它把金链子偷偷塞进一个去它坟头附近上坟的小丫头衣兜里,被小丫头的奶奶发现后用筷子夹着金链子扔垃圾桶了。水灵可爱的小丫头泡汤了,它觉着老实巴交的收垃圾工人也能凑合。”

直到遇上黄毛,老财主表示:这个真不行。

秦悠:“你啥时候问的?”

尤浩戈:“就它跟黄毛互薅头发对骂的时候。”

这俩颇有点不死不休那味,拷一起也没能阻止他俩互殴的拳头。

警员能按住黄毛却按不住邪祟,被按住的黄毛快被邪祟揍死了,警员也只得暂时撒开黄毛让他偶尔还两下手。

白校长咋舌:“你们倒是把他俩分开呀。”

二人异口同声:“分开干嘛,祸害就该永久绑定。”

白校长:“……”

黄毛那伙人可不止抢劫,还曾把两个试图反抗的被抢者打成重伤,至今仍有一个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

现在好了,恶人只有恶人磨,古早贪财好色事多老财主对阵无法无天街溜子暴力狂徒,谁都痛快不了。

警局里有一间大师布置过的牢房,专门关押与邪祟有关人员。

就凭老财主这点本事,关进去就跑不了。

在征得白校长同意之后,秦悠没有再管这事的后续。

待一人一鬼分开那天,玄易会再派人来接管老财主。

从警局出来的秦悠去看望了那个收垃圾工人,免费送了他一张驱邪护身的符咒。

工人千恩万谢,非要请他俩吃饭。

秦悠说她也着急回家收垃圾呢,要不罚钱。

工人感同身受没有再挽留。

二人御剑返回空城,正赶上剧组大厨在餐厅忙活。

他俩往桌子旁边一蹲,跟两个饿死鬼差不多。

大厨吓得差点把油锅扣他们头上。

为了不让这俩饿货添乱,大厨把刚炸好、打算稍后二次加工的丸子盛出来一盆。

秦悠喜滋滋抱着就走。

尤浩戈就好像那紧盯着主人手里肉骨头的馋狗,巴巴跟着上了楼。

~

剧组开拍第一场戏是在酒店里。

好死不死,选在夜间开工。

酒店员工可不管入住多少人,到点就下班。

天黑之后,偌大的一栋大楼就全是剧组的天下了。

沈青杨站在门口掐腰仰望:“这要是把大楼霍霍塌了不会要我赔吧?”

在看到秦悠和尤浩戈像两只大耗子在酒店里出溜,沈青杨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天塌下来有人顶,我还是不操心了吧。”

都市剧里免不了电梯场景。

道具组在确认过电梯并没有故障之后启动了运行电力。

然而瞧见电梯门上那深深的刀痕,道具组沉默了。

秦悠给他出主意:“用银纸包上。”

于是她留下的作案痕迹被道具组粉饰掉了。

坐镇大师的作用之一就是要将拍摄场地清理干净。

苏尘还在忙玄易派给她的工作,没能赶过来,这活儿只能尤老师来。

尤浩戈很为难:“你们已经占了平时由它们盘踞的酒店四楼,现在又来抢电梯,就不怕它们组团报复?”

导演不停擦冷汗:“不能把它们都请出去么?”

尤浩戈:“你来人家家里拍戏,还要把主家都请出去?”

导演的汗更多了。

试拍时,沈青杨和女主角站在电梯里。

秦悠和尤浩戈仿佛两个变态蹲在俩人脚边。

镜头只录上半身,两个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正儿八经谈工作,脚底下蹲俩吃瓜“哈士奇”。

沈青杨表示:“你俩蹲这比蹲俩鬼都瘆得慌。”

秦悠:“要不我俩走,给你换真鬼?”

女主角:“别,你俩蹲这就挺好。”

电梯里的东西昨晚才吃过秦悠和尤浩戈的亏,今天还算安分。

就是镜头拍摄的轿厢反光里动不动就有诡异扭曲的影子闪过。

导演实在耗不住,决定后期把鬼影p掉,这条就算过了。

演员出了轿厢进入四楼一间临时布置成办公室的房间。

秦悠和尤浩戈没动,眼见电梯门缓缓关上,头顶的灯一闪,灭了。

气温刚有下降的趋势,秦悠身上的鬼气就翻涌起来。

电梯轻轻一颤,消停了。

尤浩戈敲敲轿厢:“出来谈谈?”

还是昨日出现在上方那道声音:“昨晚攻击你们的人不是我。”

秦悠挑眉:“你不是这的老大?”

对方默了默:“住客太多,分帮结派。”

秦悠:“懂了,给你这个。”

她掏出一瓶做纹身贴用剩下的荧光粉末:“给你这一派身上都抹点。”

灯光重新亮起,秦悠手上已经空了。

~

周一送完尸身,再去周边解决两起出差任务,秦悠渐渐摸清楚了酒店里的鬼魅派系。

以电梯里说话那位为主的,是相对老实的一派。

它们从来不骚扰客人,只在个别客人不守规矩到处乱窜时现身吓唬一下。

那位变脸成尤浩戈却变不回去的鬼代表了这一派鬼魅的平均战斗力。

因此它们根本管不住其他派系的鬼魅在它们的地盘上闹事。

那日关闭电梯门的是好战的一派,早些年空城还没这么空的时候,它们就害死过人。

还有单打独斗派,谁惹揍谁派,基本都是独行侠或三五小鬼抱团。它们常年游走在高层,活人只要不往上凑合,跟它们永远打不上照面。

苏尘风风火火赶到剧组时,离过年只剩半个多月。

有她在,秦悠的战斗热情空前高涨,选了个月黑风高夜带上她和尤老师去找好战那一派的晦气。

四楼正是它们的地盘,在剧组入住后没少给人找麻烦,甚至害得一个助理女孩差点坠楼。

面对这种害人的鬼,秦悠从不惯着。

三人联手见鬼就揍,把这群嚣张惯了的鬼全部收走。

少了个心腹大患,秦悠和尤浩戈终于踏实了。

剧组有苏尘接管,他们可以放心去办出差委托了。

空下来的灵车比之前开得更猛,往往只在深夜的公路上留下一道残影。

秦悠歪头眯一觉就到了千里之外。

这是个非常寒冷的城市,秦悠一开车门,全身的血都要冻上了。

尤浩戈把她僵硬的胳膊掰回来,把车门关上。

秦悠长长舒一口气:“太刺激了。”

尤浩戈让她在车上等着,他一个人去附近服装店买御寒装备。

秦悠看他穿个单薄外套在风雪中慢悠悠晃荡,牙齿不自觉打颤:“你不冷呀?”

尤浩戈:“不冷啊。”

秦悠深吸口气开门下车,一头扑进尤浩戈怀里。

尤浩戈:“嗯?”

秦悠:“我冷。”

尤浩戈:“……”

秦悠披外套似的强行将尤浩戈双臂固定在自己肩上。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背后传来,秦悠喟叹:“不买衣服了,咱直接去办事。”

尤浩戈:“办啥事?”

秦悠仰起脸来看傻子似的看他:“咱是来干嘛的?”

尤浩戈:“啊,这个事啊。”

秦悠瞅他那眼神乱瞟的模样,总觉得他想歪了。

这次的委托很棘手。

一个村子里帮人“看事”的老爷子在请神上身驱鬼时中了邪,鬼没驱走,反倒是招来了更多妖魔鬼怪,整个村子没剩几个正常人了。

据事发时没在村子里的村民说,老爷子平时请的是他家供奉的保家仙,很灵验也很厉害。

见那村民不敢回村,秦悠和尤浩戈只好按地图开过去。

灵车离村口老远,他们就瞧见一群人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秦悠照照镜子再瞧瞧蹦跶的人群:“这是被鬼附身了呀。”

尤浩戈:“是跟你脸色差不多。”

秦悠掏出后车厢里好久没用过的破棉被往身上一裹,下车跟那群人一块蹦跶。

尤浩戈扶额,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秦悠蹦跶得很卖力,身上很快便热乎起来。

她把被子一掀,冲进人群。

村民们拧眉毛看她半天。

秦悠自来熟介绍:“我是那谁家小谁,你们不认识我了?”

村民们扯扯嘴角,他们都是附身在村民身上鬼魅,谁认识谁啊。

可看她脸上黑气这么重,也就没多想。

秦悠蹦到一个黑气跟她有一拼的小伙跟前,打听他们这是要干啥。

小伙瞥她一眼:“大仙儿赐福都不知道?你是外地的鬼吧。”

秦悠连忙点头:“我是混大学的鬼,跟回来瞧瞧乡土人情。”

看在同为鬼的份上,小伙耐心给她讲解。

大仙儿是这山中修行的神,每年都会为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赐福。

它们能成功附身村民全靠大仙儿引领。

“待大仙儿赐福,这身子就彻底属于我了。”

秦悠两眼放光:“那我能不能也得到大仙儿的赐福啊!”

小伙:“能是能,不过我劝你换个身子。”

秦悠:“为啥?”

小伙:“你这一看就营养不良。”

秦悠跳起来给他一胳膊肘,紧接着两道符纸贴到脸上,棉被往他身上一蒙,直接拖走。

被附身的人很抗冻,可以暂时放进灵车后车厢。

秦悠又蹦跶到人群里,趁人不备敲闷棍。

这次她敲得是那帮人看事的老爷子。

老人不似其他人那般满面鬼气,他两眼呆滞,动作也很僵硬。

尤浩戈翻翻他眼皮:“他有精怪的机缘护身,只是那精怪没打过害人的鬼,才被那鬼物伪装成请来的大仙儿,害了全村的人。”

他望一眼白雪覆盖的山村:“大仙儿赐福,好大的口气。”

第407章

村子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他们不用休息。

秦悠可熬不住了。

此时此刻,她格外佩服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

“这要是换我家邻居奶奶来,能把他们都跳趴下。”

秦悠趴在灵车方向盘上呼哧带喘。

尤浩戈好笑地给她拧一瓶水,秦悠喝着喝着就睡过去了。

尤浩戈赶忙吧水瓶子抢下来,免得她把水都倒进鼻子里。

灵车暂时驶离村子,停在十几里外的土路边上。

尤浩戈将那位看事的老爷子搬到地上,给他喂了两颗玄易驱邪丹药。

老爷子胸腹间咕噜噜响了一阵,浑浊的双眼找回了焦点。

他腾楞坐起来,神情戒备中透着浓浓的恐惧。

尤浩戈直接亮明玄易老师身份,表示他们是来帮忙解决村子里的异状。

老爷子长叹口气:“村里每年过年都不消停,没想到今年闹这么大。”

逢年过节,活人高兴,死人也高兴。

死人们一高兴就得找活人们叙叙旧。

老爷子看得就是这类事儿。

他家供奉保家仙,有百余年修行,刚好能压得住回村子里“探亲”的死鬼。

可今年回来这位,保家仙没能压得住。

老爷子去到被附身村民家之后照例请大仙儿上身帮忙驱鬼,谁料在大仙儿到场的同时,附身在村民上的鬼物先一步附身到了老爷子身上。

大仙儿若执意“上身”,会对老爷子造成伤害。

保家仙哪能伤害自己最虔诚的信徒呢。

可它是妖不是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身的。

无可奈何之下,大仙儿只得真身登场,跟被鬼魅附身的老爷子硬刚。

百十来年的正途修炼在精怪圈子里也就是个入门级,哪里是走偏门的鬼魅对手。

大仙儿这一败,整个村子的人都被那鬼魅招来的小鬼附身了。

于是那鬼魅就成了“村民们”口中的新大仙儿。

新大仙儿并没看上老爷子,所以在它掌控了村子之后就离体了。

它怕保家仙再来捣乱就往老爷子身体里塞了浓浓鬼气,如果保家仙敢强行上身,不光它自己要受到鬼气侵蚀、修为尽毁,老爷子也会因为体内鬼气剧烈冲撞爆体而亡。

保家仙没敢冒险。

老爷子也就成了浑浑噩噩的模样。

尤浩戈拿了个小板凳让老爷子坐着缓缓,他把秦悠最先敲晕那小伙也搬到地上。

小伙双目圆睁,眼中凶光大盛。

尤浩戈:“还挺凶。”

他把两张符咒扯下来。

小伙直挺挺起身,二话不说就对他下了杀手。

尤浩戈微微侧身便脱开他的攻势,扬手在他额前胸前各拍一巴掌。

小伙神色一凝。

一条黑漆漆的影子从他身体里晃荡出来。

尤浩戈似笑非笑瞄着它。

那鬼猛地回过神来,忙往小伙身体里缩。

可它惊讶地发现无论它怎么使劲都钻不回去了。

而它那双还附在小伙身上的腿却是怎么都拔不出来。

分不开又回不去,那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有多可怕。

尤浩戈找了张定身符贴小伙脑门上,让他在街边罚站。

小伙神智尚未清醒,站再久也无所谓。

那鬼却是遭不住了,随着小伙人气儿复苏,它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偏又逃不开热锅的炙烤。

它恶狠狠逼视尤浩戈。

尤浩戈似笑非笑瞥它一眼。

它一个激灵,扭头去瞪老爷子。

秦悠睡醒时瞧见的就是恐怖片都不敢演的这一幕。

她瞅瞅那共用一双腿的前后两个“人”:“这么站多累呀。”

她一巴掌拍那鬼后背上。

那鬼一个前扑,腿动不了,腰往前一折。

嘎巴。

秦悠“啧”了声:“你该补钙了,平时多晒太阳。”

从来都是躲着太阳走的鬼:“……”

敌众我寡已成定局,那鬼崩溃了。

秦悠问它哪来的。

它说它是附近坟地的,下葬多年也没能离去就飘进了山里,赶上了大仙儿赐福。

附身的鬼都跟它差不多。

老爷子听得直皱眉:“都是乡里乡亲,你咋好意思往后生小辈身体里钻。”

那鬼眼刀子唰唰射向老爷子:“等你死了再跟我讲大道理。”

老爷子被噎得不吱声了。

尤浩戈问大仙儿是怎么回事。

那鬼说它也不知道。

秦悠觉得好笑:“不知道你就敢听它指挥?它说能让你用这具身躯复活你就信了?”

那鬼梗着脖子:“信不信的,我还能吃亏是咋地。”

能活过来固然最好,活不过来它就继续做鬼呗,体验几天附身的滋味也知足了。

秦悠深知遇上这样的糊涂鬼,讲道理根本行不通,把它们全部抓起来也无济于事。

它们跟那大仙儿素昧平生,它们落网了,大仙儿随手一招就会再召集来一批新的。

当务之急是把那大仙儿找出来。

尤浩戈让老爷子请保家仙来。

果不其然,保家仙这些日子已经查明了那大仙儿的身份。

“就是个得过机缘的厉鬼,自以为渡过一到天劫成了神仙,可以作威作福了。”

在这个时代,神仙没几个人见过,鬼到处都是。

人们在辨别鬼物方面独具慧眼。

厉鬼依旧是鬼,它一现身就把人都吓跑了,谁会上赶着供奉它听它的号令。

厉鬼没能在活人那尝到当神仙的甜头,便跑去死人堆里煽风点火。

孤魂野鬼本就对恶鬼厉魂有着天然的畏惧,而厉鬼自己也是鬼,它很清楚这些长时间没走的鬼心中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这一次,它成功当上了大仙儿。

只是厉鬼终究没有神仙的本事,它长时间附在活人身上对它自己也是一种耗损,所以它在逼退保家仙以后就撤走了。

其他鬼哪晓得附活人身的弊端,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大仙儿赐福由死转生呢。

保家仙一直留意着厉鬼的动向。

秦悠和尤浩戈不再耽搁,立刻跟随保家仙进山。

那厉鬼近日来没少得信徒们供奉,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它正在一块偏远的坟地上怂恿那些临近年关还没有孝子贤孙来祭拜的老鬼们奉它为主,它将赐福于它们。

老鬼们有的很心动,有的嗤之以鼻。

谁都不敢吭声,因为那厉鬼遭到质疑就会发疯,那身浓郁的鬼气可不是它们这种普通鬼敢惹的。

秦悠把自己的炸毛扒拉成要饭的造型,顶着一脸黑气就上去了。

厉鬼还以为是被附身的村民,虽对其不请自来颇为不满,但她可是上好的宣传教材呀。

厉鬼一指秦悠:“看见没有,奉我为主便能起死回生,现在的花花世界可不是你们活着那会的模样,你们不想去看看么?”

秦悠双手合十:“大仙儿赐福,其乐无穷!”

厉鬼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扯起笑脸挺起胸膛,一副“我有本事我骄傲”的模样。

下一秒,它就被秦悠的菜刀给砍了。

厉鬼暴怒:“你疯了!”

秦悠甩甩爆炸头:“我疯得这么不明显么?得动刀你才看得出来?你这脑子不怎么聪明呀,来来让我劈开瞧瞧里面是不是空的。”

两个黑气缭绕的大佬打起来,坟地里的鬼全都躲开老远,生怕被波及。

一个人从破败的坟头后面冒出来,手里拿着三支香。

群鬼立刻被那香味吸引过来。

尤浩戈晃晃拿香的手。

群鬼顺着烟气望过去,就瞧见了那附身附一半的小伙和鬼。

尤浩戈:“看见没,跟大仙儿混的都是这个下场。”

群鬼立刻表态:“我们都是规矩鬼,绝不会祸害乡邻。”

尤浩戈满意点头:“快过年了,你们串门的时候跟亲朋好友也都说说这事。”

看在他掏出那一沓上好纸钱的份上,群鬼答应得可爽快了。

吃饱喝足的鬼一哄而散。

偌大的坟地上就只剩下被秦悠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厉鬼。

秦悠那身鬼气,打别的物种还看不出优势,打鬼简直是有如神助。

尤其她那魂气的原身是吃鬼的鬼,看不上普通鬼,就爱吃厉鬼这种爱闹事的。

虽然如今它成了秦悠的魂气没办法再吃了,但恶鬼厉魂离得太近还是会被它吸走一些鬼气阴煞。

厉鬼打着打着就发现自己这一身黑淡去了许多。

再看秦悠,脸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

厉鬼察觉不妙转身想跑。

一个老头以不符合他年龄的灵活跳过来,一脚将它踹翻在地。

厉鬼瞳孔骤缩:“是你!”

保家仙上身的老爷子腰杆挺得笔直,阴风猎猎中,老头的棉袄衣摆和裤脚在微微鼓动,竟有几分仙人气派。

然而帅不过三秒,保家仙抱头鼠窜——谁看秦悠挥刀不胆寒呐。

秦悠连劈那厉鬼三刀。

厉鬼扑倒在地,再没了反抗的力气。

秦悠将它收进魂瓶,再由尤浩戈贴一张封印符咒。

接下来就要替村子里的人驱鬼了。

附身的大多是普通鬼,可被附身的人全都是一脸黑。

想也知道是那厉鬼先用自己的鬼气削弱了活人的阳气,这些鬼才能顺利附身。

驱鬼只是第一步,后续还要拔除厉鬼的鬼气,否则其他路过的鬼还会附在这群倒霉又可怜的村民身上。

保家仙平时干最多的就是驱鬼,有它帮忙,秦悠和尤浩戈原计划十天的活儿一个礼拜就干完了。

二人掐算着时间拐去临近的城市再办两个委托便返回空城,明天过年,苏尘要回家了。

再次进入空城,秦悠发现街上的人变多了。

许是过年回乡的缘故吧。秦悠这么想着。

闲来无事瞎溜达,秦悠拐进一条没来过的小巷。

她眼见两个挽着胳膊的女孩进入巷子尽头的店铺。

出于好奇,秦悠也想逛逛这开在僻静处的店铺。

可当她走到巷子尽头,这里头除了墙还是墙,别说铺子,连门和出口都没一个。

第408章

秦悠望一眼当头烈日,瞅瞅眼前的砖墙,有种做梦还没醒的恍惚。

在各种尝试也没能找到墙上那道门之后,秦悠决定先去剧组找尤老师汇合。

剧组今日拍街区的戏份,一整个空旷的街区都是剧组的人,大伙看似很忙,细看却会发现他们的忙都是装出来的。

由于没有围观群众,所有演职人员都毫无避忌地在街上站着。

秦悠看见了愁眉苦脸的沈青杨,溜过去问他怎么了。

沈青杨:“上次跟我拍电梯戏份那女孩不见了。”

秦悠一惊:“女主角不见了?”

沈青杨“嘘”了声:“现在就我们几个知道人是不见了,其他人都以为是女主耍大牌呢。”

女主前几天离开空城参加了几场商业活动,这是她耍大牌的源头。

谁让全组名气最响亮的沈青杨从没请过假,她一个刚冒头的新人却走了呢。

可临近年关本就是艺人商业活动最多的时期,新人全靠这点曝光维持人气,所以导演很痛快就同意她离组,并将她的戏份往后调整了几天。

今天是补拍女主戏份第一天,昨天上午就跟女主团队定好的。

然而那位说是昨晚就能回酒店的女主直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

导演怒气冲冲给女主打电话却没人接,打给经纪人才得知女主昨晚按照计划返回空城,然后就失联了。

与她同行的只有一名助理兼司机,跟她一块不知所踪。

经纪人那边正在调动人脉查找女主的车是在哪里不见的。

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剧组就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因而导演也没有将女主失踪的消息公开,就当她是耍大牌故意晚归好了。

秦悠左右瞅瞅:“尤老师呢?”

沈青杨指指停在街口那辆房车:“尤老师掐算出她命数有波动,正想办法找人救人呢。”

秦悠小跑过去,就见尤浩戈正在几张大纸上快速写画着。

秦悠:“人还活着吗?”

尤浩戈“嗯”了声:“生死一线间,能不能救不好说。”

秦悠提了一嘴那条巷子。

尤浩戈立马来了精神:“快带我去。”

沈青杨见他俩要走,急忙跟上。

秦悠把他推下去:“可别把女主角找回来再把你这个男主角弄丢了。”

沈青杨执意挤上灵车,在两个座位中间的缝隙里一蹲:“我可是吃过凝气丹的人,是正经的修行者了。”

苏尘坐镇剧组这几天没少教他基础的运气法门,他当年刚入学玄易那会儿也是正经学过的,只是碍于身体素质没办法更进一步。

如今有了凝气丹,他的进步速度可比普通入门者快多了。

~

巷子亦如秦悠来过时的模样,静得不像有人来过。

尤浩戈一手扶墙沿着巷子摸进去,当摸到某块砖瓦时,他的眉头微微一蹙。

沈青杨在里面转一圈:“要不是深信小秦老板的运气,我会以为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秦悠扒拉开遮挡视线的沈青杨:“尤老师呢?”

沈青杨:“他不就在里……哎人呢?”

二人跑进巷子里面。

沈青杨使劲拍墙:“他刚才就在这来着,怎么会不见了呢。”

秦悠若有所思,她问沈青杨:“如果是你突然进入墙里,你能坚持多久?”

沈青杨:“只要里面有空气,我就能苟住这条小命。”

秦悠点点头,她掏了几张攻守兼备的符咒给沈青杨,想了想,把自己的凶器菜刀也给了他,然后她让沈青杨站在尤老师消失的地方,一只手按在墙上别动,她一步一步退出巷子。

沈青杨:“我能不能换只手,这只手冻麻了。”

他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就在秦悠的视野中消失了。

秦悠眉梢轻挑,看来这条巷子的确有古怪,只是她周身鬼气被那道门当成了“同行”,把她屏蔽在外了。

她倒了点朱砂抹到自己脸上,靠外力暂时压制住自身阴气再进巷子。

这次她看到了那扇门。

从门外看,那就是个店铺的门面。

秦悠想象它是卖衣服的,门里就是两排衣服架子;想成卖古董的,里面就是各色古玩。

秦悠生怕门跑了,一个百米冲刺狂奔进去。

门里阴暗幽深,有股淡淡的陈腐气味。

秦悠没急着往里闯,她先看看手机。

一进店门,信号就无了。

早她一步进来的尤浩戈和沈青杨都不见了踪影,秦悠也不着急,她装作误入了店门的顾客挑选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店门就不见了。

室内骤然黑暗下来,却又有点恍惚的幽绿光线。

秦悠看到那两排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变成了寿衣。

有个鬼魅的声音钻进她的脑海:“给自己选一件可心的吧。”

秦悠很认真地挑了一圈:“都没看上怎么办?”

那声音带了点愠怒:“小姑娘别太挑了。”

秦悠:“我就挑了你能咋地?”

那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秦悠也不跟它客气,一把抹掉脸上的朱砂随手抹在身前的寿衣上。

寿衣无火自燃起来,绿油油的火光映得这封闭的诡异空间里愈发阴森。

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那扇不见了的门又重新出现。

秦悠掏掏耳朵:“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给我闭嘴吧。”

她一把朱砂扬出去,更多的寿衣陷入幽绿火海。

周遭气场剧烈震颤,寿衣和火海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秦悠懒得理会,径直往里面走。

森寒的阴气就如冬日里的温热的泡澡水,只会给秦悠舒适的享受。

随着秦悠“泡澡”时间的拉长,“水温”也在逐渐下降。

对方似乎没意识到阴气减少意味着什么,还在铆足全力跟秦悠这个入侵者硬刚。

秦悠来者不拒,吸入的阴气越多,她的精神头越足。

终于,那位顶不住了。

一个人出现在秦悠面前。

正是先一步进来的沈青杨。

这个号称能苟住自己小命的正经修行者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寿衣平躺在地上,要不是胸膛还在缓慢起伏,秦悠都要替他嚎丧了。

秦悠一巴掌落下去。

沈青杨诈尸似的坐起来。

秦悠在他眼前挥挥手。

沈青杨双目慢慢聚焦,紧接着又被秦悠那身鬼气吓得吱哇乱叫。

秦悠扶额:“这就是你说的进步神速?我看你这胆量还不如以前呢。”

沈青杨抱住弱小无力的自己:“我还以为你被鬼附身了呢。”

见秦悠一直盯着自己看,沈青杨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瞄一眼。

“谁给我换这么一身衣服,呸呸真晦气。”

他三两下扯掉寿衣,寿衣落到地上轻飘飘的。

秦悠这才看清寿衣是纸扎出来的。

沈青杨鸡皮疙瘩冒不停:“你找到尤老师了吗?”

秦悠摇头:“他肯定不能跟你一样。”

沈青杨:“万一他比我还惨呢。”

他指指秦悠身后。

那站着一排人,个顶个红脸蛋穿寿衣,最边上那大高个儿赫然就是尤浩戈。

秦悠只瞥了一眼,目光就被尤浩戈身旁的女生吸引了:“她是不是你们的女主角?”

沈青杨缩在她身后眯眼瞅半天:“好像是吧。”

秦悠:“好像?”

沈青杨:“你给我化这么个妆我都认不出我自己。”

秦悠不禁对比旁边的尤浩戈,虽然衣服都是统一样式,但他脸上是白白净净的。

不用问,这肯定是他自己套上寿衣站成一排的啊。

秦悠过去拍拍他:“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把你搬出去?”

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扶我一把吧,腿站麻了。”

秦悠扶着他复健似的走两圈,尤浩戈可算缓过劲来了。

“你们知道我费多大劲才把她们都找出来么。”

这些穿寿衣的人原本分散在各个角落,最先进来的尤浩戈遇见一个就搬到墙边放好,省得待会突围出去时带不出去。

沈青杨试探着叫了女主角两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浩戈:“别叫了,她们的魂没在身上。”

他掸掸自己身上的寿衣:“你们当这衣服是白穿的呢,得付钱。”

活人哪付得出这种店铺要收的钱。

她们的魂魄就成了抵押,被强行抽走。

沈青杨后颈直冒凉气:“我的魂儿不会也被抽走了吧?”

尤浩戈:“你当玄易教你打下的基础是闹着玩呢。”

秦悠:“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只感应到源源不断的阴气却没瞧见鬼魅。”

尤浩戈:“这是个无主的鬼域。”

鬼域依托鬼魂而生,鬼魂修为强大则鬼域固若金汤,魂弱就只能搞个恶作剧似的鬼打墙。

支撑起这片鬼域的鬼肯定很厉害,可不知是何缘故,它没有撤掉这片鬼域便离开了。

没了鬼魂的鬼域会自行消失,偏偏这空城里人少鬼多,这巷子又常年没人光顾缺少人气,阳光也照不进来,久而久之,这鬼域就成了一家鬼店。

平时没人靠近也就算了,最近回空城的人变多了,这冷落不知多少年的鬼店稀里糊涂开了张,并一发不可收拾。

尤浩戈想看看鬼店把“客人”的魂魄藏哪了才会站在这一排里。

可他的魂儿哪是鬼店能抽走的,鬼店也不傻,对自己穿寿衣的他直接无视。

沈青杨弱弱举手:“我新学了招魂,能用上不?”

尤浩戈:“行呐,你先招她的。”

他们都知道女主角的准确生辰,招她的成功率更高。

沈青杨煞有介事布阵招魂。

秦悠和尤浩戈细细感应着周遭细微变化。

当一阵阴风从某个角落刮过来时,二人同时动了。

被困的魂魄就在那角落里。

区区鬼域,没有能够禁锢魂魄的法器。

魂魄被统一收纳在一个四四方方小盒子里,那是个骨灰盒,貌似也是这家店的收银箱。

箱盖一开,女主角的魂魄最先飘出来。

其他魂魄也都感应着肉身的吸引各归各位。

在确认所有人都恢复正常以后,秦悠拿回那把借给沈青杨的菜刀劈开了那扇不知何时再度关闭的店门。

鬼域的阴气被秦悠吸走大半,这会儿又被这么多活人冲撞,眼见着要支撑不住了。

尤浩戈随手点了两张符咒扔进这间并不存在的店铺里。

大火卷着最后那点阴气,烟消云散。

剧组赶来几个人帮忙安置这几个救出来的客人。

她们都是多年没回空城的本地人,见巷子里有店铺就想逛一逛买几件新衣服。

过年嘛。

等她们都被送走,秦悠又望向那巷子尽头。

尤浩戈敲敲她的小脑袋:“看什么呢?”

秦悠:“鬼域而已,为什么要打造成店铺的模样?”

尤浩戈似笑非笑挑挑眉。

秦悠:“你也觉得那个鬼域其实是某个鬼魂搞出来专门做死人生意的?”

尤浩戈:“死人也有购物需求,多来几家这样的店挺好的。”

可惜店铺主人大概率只是个普通鬼,时间到了就离开了。

秦悠挽住尤浩戈的胳膊往外走:“你这个奸商有没有重操旧业的打算呐?”

尤浩戈搓搓她的乱毛:“看看再说吧。”

第409章

由于女主角受到惊吓,剧组商量后决定直接放假,待年后再恢复拍摄。

假期变长,大伙纷纷离组,能回家的都走了。

尤浩戈作为顶替苏尘的坐镇大师必须要在,秦悠便让灵车回垃圾山把家里的几小只都拉过来。

新年的空城一如既往的空旷,唯有跨年时那几声炮响昭示着这座城市仍旧有人居住。

剧组为过年筹备了不少食材,但留下过年的人却没几个,好吃的全进了秦悠和尤浩戈的肚子。

这下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秦悠长胖了。

虽然比起正常人还是一根很标准的麻杆。

假期一晃即过,苏尘年初二便赶回来,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送给秦悠几个。

秦悠又在酒店待了两天便正式离开,为她手头的出差任务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事实证明,在玄易积压多年的委托鲜少有误判的,像精神病院里那傻小子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秦悠和尤浩戈挨个实地转一圈后将这些陈年旧案彻底划归到已解决的行列。

新学期开学在即,秦悠把小山一样的出差资料放到白校长办公桌上。

白校长一口茶喷出来,眼珠子瞪溜圆:“全完事了?”

秦悠:“能联系上当事人的都让他们签字了,实在联系不上的找警局签字了。”

白校长随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他们的调查进度。

高考笔记都没有这么详细的。

白校长挑起大拇指:“你是真够闲的。”

秦悠:“我家那几个小不点最近在积极学习人类文化,这是它们练手写的。”

白校长再瞅瞅那一页页看似整齐的字,确实很像虫子爬。

白校长嫌弃地把资料塞回库里,支付余下出差报酬把人撵走。

每学期初始,尤老师都忙得脚不沾地。

秦悠只好自娱自乐,收垃圾之余给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找点不痛快。

比如刚被开学考试打击得体无完肤的玄易学子们。

秦悠把自家熊头摆在操场跑圈的起跑线上,对体能训练的学生们说:“谁能追上它,我个人奖励金子一块。”

学生们见她当真拿出一块能把人拍晕的金元宝,全都来了精神,结果就这么被熊头遛了两节课,累得午饭都没吃不进去了。

下午,秦悠去大一校区收垃圾,顺便跟许久不见的鬼校老朋鬼们热情攀谈。

这天晚上,鬼们吓唬小土豆的热情空前高涨,令见惯了这群鬼因而失去敬畏之心的新生们充分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人鬼殊途。

秦悠在把所有年级学生调戏一遍之后果断消失,坚决不给他们报复自己的机会。

一转眼又到了学生们外出历练的时候。

今年外放出去的是去年该毕业却没毕业的那些学生。

经过大半年有针对性的强化训练,这群去年夏令营还在调皮捣蛋的学生们彻底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全方面人才。

这次历练是他们毕业前的最后考验,通过者直接毕业,通不过的就继续留校。

其余在校生则一边上课一边跟随各自的专业老师进行适当外出,综合实力突出的学生获得跟老师一同出差的资格。

尤浩戈作为算命系最受欢迎的老师,分到五个学生。

尤老师当即带他们去帮秦悠收垃圾,然后找个人多的街口摆六个算命摊位,当街竞争客源。

学生们平时外出都是悄咪咪支个小摊搞暗中观察,哪有过这么张扬的体验。

眼见路人用挑西瓜的眼神审视自己,学生们一个个臊眉耷眼,谁都不敢抬头。

于是坐得挺直,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尤浩戈成了路人们算命的首选。

“这位一看就是高人,您给我算算这次考试能及格不。”

尤浩戈盯着询问者的手掌看半天:“期中考试这点小事不在你命数里,你去找个占卜摊子算吧。”

闻讯赶来观摩学习的占卜系老师和学生就这么稀里糊涂开了张。

临近期末的时候,玄易老师们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个忙碌高峰期。

不断有灵异事件上报到玄易,在校园里待了一学期的老师们抢着出差。

秦悠仗着过年时那优秀的出差战绩成功抢到一单,带着快被学生折磨疯的尤老师连夜卷包袱跑路。

事发当地正在举办旅游城市自创节日的一系列活动,进城的车队都堵到隔壁城市去了。

秦悠坐在小破车里,百无聊赖刻着木头。

这半年她几乎没做手艺活儿,偶尔拿起来还有点不适应,好几次差点削着手。

尤浩戈冷汗直冒:“要不你先来点简单的?”

他从包里掏出一块更大的木头塞给秦悠。

秦悠:“这是干嘛的?”

尤浩戈:“做墓碑的,削个差不多的形状,刻上字就成。”

秦悠:“……你都开始接这种活儿了?”

尤浩戈:“代购群里那些鬼急着要,我也是没办法。”

活人的订单可以押后,死人的买卖可等不得。

秦悠不接单,就只好尤浩戈来做了。

秦悠无语了好一阵,抄菜刀三两下就把棺材板削成了古式墓碑形状。

他俩正自娱自乐消磨着堵车的无聊时光,旁边那辆车降下车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小秦老板老尤,你俩也堵着呢。”

秦悠一瞧,居然是章老师和阿依。

秦悠:“你们也来出差?”

章老师:“可不是么,我原计划是御剑来着,可这趟要帮委托方带点东西,只能坐车,谁知道堵车能堵成这样。”

他忧伤地捋一把头发,好像他的整个青春都堵在这条路上了。

阿依穿着一身今年最流行的复古红裙,精致的浓妆美得不可方物。

她看到秦悠在刻墓碑,便问:“你重操旧业了?”

秦悠:“……啊。”

阿依:“我的墓碑也有几百年了,是该换个新的了。”

章老师立刻表态:“咱换石碑,这年头谁还用木头啊。”

尤浩戈下车去敲章老师狗头:“等你凉了我一准给你整个石头棺材。”

章老师觉得,老尤其实是想把他砌在墙里。

堵了大半天的车队总算是驶进了城区。

章老师的委托在城东,秦悠他们往城西走。

城里更是人山人海,秦悠实在坐不住,跟尤浩戈两个换乘地铁,小破车等人少时自己偷摸去找他俩。

城西有家卖本地特色纪念品小店,是个外地游客必来打卡的网红店铺。

此次上报的灵异事件发生地就在这家店的仓库里。

据店主说他们仓库里有几百种主打本地风情的纪念品,分门别类堆放在不同货架上,可最近几天他每次按入库时的编号提出来的货都对不上。

他一开始以为仓库进了贼,就在仓库隐蔽的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

“你们自己看吧。”

店主点击播放,画面里是黑漆漆的仓库,右上角的时间刚到午夜零点,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仓库里,紧接着摄像头画面开始频闪,显得拍到那位愈发诡异扭曲。

秦悠连看三遍,画面就跟定格了似的再没动过。

老板说这就是拍到的全部,他请电脑高手鉴定过,监控没有技术干扰和改动过的痕迹。

这就是一宗妥妥的灵异事件。

仓库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店员们没人敢进去提货,每日进货也无人归类。

若是消息扩散到网络上,恐怕对整个城市的旅游经济都是一种打击。

秦悠拿了钥匙,跟尤浩戈两个独自进入仓库。

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味道呛得秦悠直咳嗽。

尤浩戈轻拍她的后背。

秦悠:“这不是鬼闹的吧?”

经过半年的磨合,她已经能够熟练地将那吃鬼的魂气当作自己撞鬼的外挂。

仓库里这股味可不单单是嗅觉攻击,更是邪祟种类的分属。

不是鬼,也不是妖。

尤浩戈肯定了她的猜想:“是魔。”

秦悠上次遇见的魔还是那入魔的猎鬼人。

猎鬼人跟正经的魔尚有几分区别,眼下他们撞见的无疑是最正统的魔。

从这气味判断,可不仅仅是一点残留的魔气那么简单。

秦悠从不逞强,她打算把这里的实际情况报给驱魔系。

然而仓库里没有手机信号,虚掩着的仓库门不知何时也关死怎么都打不开了。

秦悠冲摄像头不停招手。

摄像头一副断电的模样,一动不动。

秦悠不情不愿掏出树枝长鞭:“我这一下甩出去,仓库里还能有完整的纪念品不?”

尤浩戈用大长腿丈量了每个货架的间距:“指定是一件都剩不下了。”

秦悠很郁闷,除了这鞭子,她随身能对付魔物的就只有降魔哨了。

可降魔哨在厉害的魔物面前连弟弟都算不上。

尤浩戈翻翻她的大包,又随手拽过来一包没整理的进货纪念品。

里面是官方设计的城市卡通形象,不同造型共计几十款。

尤浩戈对照进货单挑便宜的捡出几十个摆成一个方阵,给它们拍了张合照。

尤浩戈:“这就是咱此战的成本。”

秦悠不懂他的意思。

尤浩戈拿出小本本画了一串稀奇古怪的符咒。

他让秦悠把这串字符刻在选出来的小人儿身上。

秦悠才用墓碑练过手,这会儿刻速杠杠的。

等她全部刻好,尤浩戈像模像样地掐了个非常复杂的手决。

小人儿们竟缓缓移动起来,分散开潜进仓库的各个角落。

渐渐地,浓郁的魔气在仓库里凝结成一个头顶天花板的高壮人形。

尤浩戈晃晃脖子晃晃手,那条树枝鞭子陡然绷得笔直。

那魔物还没反应过来。

树枝已经刺进它的胸口。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魔物顷刻间崩坏,被窜出来的小人儿们吞吃干净。

第410章

小人儿们重新排队站好,又是平平无奇的摆件模样。

秦悠拾起一个,好奇地左瞧右看。

小人儿身上充斥着浓郁的魔气,被那刻上去的符文牢牢禁锢不得逃脱。

秦悠:“你有这么厉害的驱魔手法,以前怎么不用?”

尤浩戈:“以前你能刻出这样的符文?”

秦悠:“能啊。”

尤浩戈:“呵。”

秦悠摩挲符文,依稀察觉到一丝霸道的力量在里面游走。

她这才后知后觉,刻在小人儿身上的符文跟制作法器篆刻符咒是两码事。

她翻开自己的手掌来回看:“我有灵力了?”

尤浩戈拍掉她的爪子:“你那叫鬼力。”

秦悠一把捞回被拍飞的小人儿:“哇,我居然这么快。”

尤浩戈:“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御剑?”

秦悠:“……”

尤浩戈用塑料袋把这些小人儿装起来。

若不是有符文压制,这些沾染了魔气的玩具都会变成魔物的化身。

秦悠一边捏小人儿一边磨他:“这些都是古早时期的失传符文术法吧?玄门失传的东西那么多,你都会吗?怀璧其罪,你懂这么多术法都没被灭掉山头是不是因为你都会用,别人打不过你呀?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用了?”

尤浩戈把一兜小人儿塞她怀里,再系拉链似的在她嘴上轻轻一划。

秦悠鼓着两腮悻悻跟他去找店主结账。

店主接过一沓现金,人都懵了:“你们帮我解决麻烦,应该是我给你们钱。”

尤浩戈摆手:“这是玄易的规矩,你有私人委托的话才是我们的收费项目。”

店主脸憋通红想半天:“那啥,我家祠堂这两年不太平,能请您二位给瞧瞧不?”

于是尤浩戈给出去的现金又回到他兜里,他和秦悠也可以名正言顺晚回去几天。

店主家的祠堂就在城区,那是一片城市景区规划保留下来的老式平房。

相比于建在村子里的宗祠,店主家的祠堂稍显不够气派,但供奉的所有牌位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子孙后代在用心伺候着。

店主立在门边,做了请的手势。

尤浩戈站店主对面,冲秦悠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悠戳在门口深吸口气:“你家香火品质不太行。”

店主:“啊?”

秦悠:“我这有上好的香火纸钱,你要买点不?”

店主:“……”

趁尤浩戈拉着店主算一根香多少钱的工夫,秦悠做贼似的溜进祠堂,将那个看上去最新鲜的牌位拿在手里抹了一圈。

环绕在牌位上的黑气被她吸走。

整个祠堂都明亮了几分。

秦悠把牌位摆放回去,背着手溜达出来:“是不是总有逝去的长辈给你们托梦说祠堂里不干净?”

店主惊得张大嘴巴连连点头。

秦悠:“就是些路过的孤魂野鬼眼馋你家祠堂的风水宝地,时不时进来转一圈,扰了你家先祖的休息,待会让尤老师做场法事就没事了。”

尤浩戈木着张脸瞪她。

秦悠仰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尤大师轻易不糊弄人,糊弄起人来那绝对是能去马戏团卖票的。

他这一番折腾下来,店主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恭恭敬敬把这二位送走了。

步入人潮涌动的街道,秦悠搓搓摸牌位的手。

那上面的黑气并不属于牌位主人,想来是有恶鬼厉魂缠上了死去的人。

秦悠:“你怎么看?”

尤浩戈:“要么是寻仇的,要么是抢香火的。”

鬼是人的延续,人类有的劣根,鬼一样不少。

只不过鬼更趋向于明面争抢。

之前撒掉富豪老爹骨灰妄图鸠占鹊巢的老鬼所为放在鬼圈里也是备受歧视的。

店主家新逝的长辈必然是祠堂里香火最旺盛的鬼,被抢一点都不奇怪。

秦悠抹掉那点鬼气只能让老爷子暂时不受欺负,彻底解决问题还得从那抢劫的鬼入手。

秦悠推销出去的都是她这半年闲来无事时跟玄易老师们学着做出来的上等香烛。

由于她同时在学炼丹,经常会不小心将要加进丹炉的药材加进香烛里。

这点“调料”对死鬼无伤大雅,却意外地为香火增加了可追踪性。

店主才买了那么多上好香烛,必定会给近日来饱受煎熬的老祖宗们供奉一点。

一旦香火外泄,就说明那抢劫的鬼又来了。

当然,追踪这事靠他俩没戏。

俩人挤来挤去拐进警局,张嘴就要借警犬。

警员全体集合,虎视眈眈紧盯他俩:“你们先说这次是啥案子,预计会有几名死者?”

秦悠想想之前几次借警犬的光辉战绩:“呃,这次不找活人。”

警员愁眉不展:“你哪回找的都不是活人啊。”

秦悠:“……”

~

借到警犬的秦悠缩在阴暗的小巷子里,紧盯着店主家的祠堂。

威风的警犬很郁闷,它感觉自己不是来执行任务的,更像是来当偷窥变态的。

它瞄一眼秦悠:你是人是鬼啊?

秦悠捏捏它耳朵示意它看前面:“香火飘出来了。”

警犬赶忙动鼻子,嗅了半天才闻到一点点烟熏火燎下的草药香。

警犬:确认了,她指定不是人!

一人一犬悄咪咪跟上烟火。

而尤老师作为警犬的抵押物正在跟警方赶往凶杀案现场。

晚饭只得到一个盒饭投喂的尤浩戈在摇晃的汽车里艰难扒饭。

坐旁边的警员真怕他把筷子插脑子里。

险象环生吃完这一餐,尤浩戈擦擦嘴,推门下车。

凶案现场位于城郊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土路,看死者穿着,应该是来旅游的游客。

尤浩戈左右看看:“你们加点小心,这里的气场不太对劲。”

~

秦悠没想到追香火能遇上章老师。

还是被几只恶鬼追着揍的章老师。

警犬的叫声暂时逼退了那几只凶神恶煞的鬼,章老师往地上一坐,喘气都像是负担。

秦悠问他怎么回事,阿依哪去了。

章老师哆嗦着手指指前面:“阿依在里面跟鬼干仗呢,我实在是累不行了,出来歇会儿。”

秦悠微笑着掏出菜刀。

章老师赶忙拦着:“你可别去,里面的鬼多到你难以想象。”

秦悠:“鬼越多我越兴奋。”

她拍拍狗头:“替尤老师照顾着点。”

她又看向章老师:“你就当它是尤老师。”

一人一犬面面相觑。

半晌,章老师试探着叫了声:“老尤?你咋变成狗了?”

警犬:“……”

~

秦悠最先迎上追章老师那几个鬼。

鬼们瞧见秦悠,都有点拿不准这是敌人还是队友。

秦悠笑眯眯打招呼:“你们动作咋这么慢,我都找到新壳子了,还不错吧?”

群鬼:“啊,啊不错。”

秦悠:“回答这么慢,看来你对我的壳子有意见啊。”

一菜刀下去,这鬼躺了。

其他鬼懵了:“你疯了吧。”

秦悠:“你对我的灵魂也有意见呐?”

余下几个也都躺了。

秦悠顶着一身汹涌黑气冲进战圈。

阿依还以为鬼那边来了强有力的帮手,一拳头便击打过来。

秦悠当即威风扫地抱头鼠窜。

阿依从她猥琐的行动轨迹辨认出她的真身,顿时无语了:“白天见你那会没阴森成这样啊。”

秦悠:“这不是天黑了么,鬼善于夜行。”

阿依:“……”

一群恶鬼趁她俩说话的工夫扑上来。

阿依被逼着连退数步。

秦悠可算瞧见鬼魂数量有多壮观了。

被猎鬼人疯狂送牌位那晚都没这么大阵仗。

秦悠:“你们怎么招惹上这么多鬼?”

阿依一拳头将扑到近前的恶鬼打飞出去:“我们出差要除那只鬼是它们帮派的核心成员。”

秦悠:“帮派?”

再看这群鬼打架的气势,确实挺有街头火拼的狠劲。

哪有咧嘴一笑:“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

外面传来一连串铿锵有力的犬吠。

有几只鬼似是被震慑住了,停下手互相对望。

秦悠一刀一个,劈得半点情面都没留。

她这一动手,群鬼如梦初醒,立刻展开新一轮更加凶悍的猛攻。

可它们发现攻势越猛,新来这位笑得越开怀。

终于有鬼憋不住问:“你笑啥?”

秦悠:“你们就没发现这架打得越来越没劲么。”

群鬼不明所以又是一阵对望,这次它们敏锐地发现彼此身上的阴煞气似乎没那么浓郁了。

秦悠周身鬼气缭绕,饶是阿依都看不见她的面庞。

她举起手中菜刀:“给你们个选择的机会,是乖乖投降还是我挨个赏一刀。”

章老师缓过劲来急匆匆奔回来,却见群鬼疯了似的涌出来,甚至有鬼直接往他收鬼的法器来钻。

章老师一面收鬼一面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鬼是跑出来不少,可里面的阴气怎么一点没散啊?

秦悠出来的时候,章老师愣是没敢认:“小秦老板?你不会是变异了吧?”

秦悠收起菜刀,滔天鬼气顷刻消散。

章老师确认她手脚都在,赶紧跑进去找阿依。

阿依那身漂亮的红裙子打得破破烂烂。

章老师熟练地从包里掏出另一套时尚款新衣给她更换,还贴心地帮她在门口站岗。

秦悠问警犬:“香火飘哪去了?”

警犬瞥一眼章老师的法器。

秦悠恍然,看来抢香火的鬼也是那帮派的一员。

单个恶鬼厉魂就足以造成人们的恐慌,这么多鬼聚在一块是想捅破天么。

她打开手机,有一条尤老师发来的信息,说是郊区发生一起凶案,死者亡灵不见了。

秦悠下意识觉得,这说不定是鬼帮派在“扩招”。

她叫上警犬:“走吧,这就把你换回去。”

警犬的尾巴甩得可开心了。

直到一人一狗走远,章老师还在嘀咕:“到底是哪位高人把老尤变成狗还能换回去?阿依你快点,咱跟去瞧瞧!”

第411章

章老师赶到警局的时候,站在秦悠身边的已经是尤浩戈了。

章老师懊悔地直拍大腿:“你怎么就变了呢。”

尤浩戈:“嗯?”

阿依捂住章老师欲言又止的嘴把他拖走。

秦悠细讲了刚刚的遭遇。

尤浩戈表示:“人多阳气重,鬼在这么热闹的城市闹事就得抱团。可它们通过杀人的方式壮大队伍,逻辑怪怪的。”

鬼杀人要么是为了泄愤,要么是单纯享受杀戮。

用残忍的手段杀人后将其化作恶鬼的魂魄发展成同伙,它们就不怕同伙壮大后找它们报仇么?

章老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夜将装满了恶鬼的法器送回玄易。

秦悠和尤浩戈暂留在此,得把帮派的漏网之鬼全部抓住,再把遇害死者的亡魂解救出来。

经玄易连夜突审,恶鬼们说它们想把那座旅游城市变成它们的大本营,凭什么世间要由活人做主。鬼既然是人的另一种形态,那由鬼来主导世界也未尝不可。

得知真相的秦悠哭笑不得:“这理由是不是太中二了点?”

尤浩戈摇着新买的大蒲扇呼呼扇风:“你可别觉得鬼就一定是心思缜密的野心家,它们脑残起来比人更甚。”

人的脑洞开再大也要受制于肉身。

鬼没了身躯限制,随便杀几个人就能获得巨大能量,可不是想干什么就要付诸实践么。

相对应的,人更容易拧成一股绳,推崇某一个或某几个人的统领。

恶鬼即便是个小趴菜也不会打心眼里信服其他鬼魅,更别说那些都是染过血害过命的恶鬼了。

从玄易查出来的情况看,统领恶鬼们的是一只杀人数量很可观的恶鬼,它身边的小弟有一半是它亲手弄死的。

尤浩戈:“这个头头鬼又不会吃鬼,小弟们干嘛要听它的。”

秦悠:“说不定又是一个能给小弟赐福的大仙儿呢。”

尤浩戈:“我要是它小弟,我宁愿它饶我一条狗命,让我好好活着。”

正在跟他们语音交流的章老师来劲了:“什么狗命?老尤你展开说说。”

尤浩戈果断把他拉黑。

~

在一座人巨多的城市里想找几只躲起来的鬼谈何容易。

秦悠在抓到大批量鬼魅的地方蹲了两宿也不见有逃跑的鬼回来。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挤进游客大军到处出溜碰运气。

要知道遇害那位死后必化鬼,保不齐要制造更多杀戮。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他俩在的地方,别人那都入不了鬼眼。

这不,一团黑漆漆的人影找上了蹲在街边戴墨镜装瞎子的尤浩戈。

尤浩戈那墨镜是秦悠改造过的牛眼泪款,那鬼一现身就暴露了。

可那鬼却以为自己成功扮演了一个人类,正装模作样让尤浩戈给它算命。

尤浩戈循着它的声音微微仰头,仿佛一个真正的瞎子:“先生想怎么算,八字,手相还是摸骨?”

那鬼伸出一只手:“手相吧。”

尤浩戈摸索半天握住那只冰冰凉的手:“先生体虚啊。”

那鬼狞笑:“还看出什么了?”

尤浩戈咂咂嘴:“你要倒霉喽。”

他猛地使劲一拽。

那鬼毫无心理准备趴到算命摊上。

尤浩戈在它脑门划拉几下。

那鬼就不能动了。

秦悠拎着排队买的冰奶茶回来就瞧见算命摊旁立着个浑身冒黑气的鬼。

她递了一杯给尤老师:“哪来的?”

尤浩戈:“自投罗网的。”

他嘬一口带冰碴的奶茶,舒服得直哼哼。

那鬼看看鬼气比自己浓郁得多的秦悠,再看看享受着她买回来的奶茶的算命瞎子,惊恐极了——它这是撞进炼鬼的邪术师手里了?!

尤浩戈喝得有点多,去上厕所了。

秦悠踮起脚尖叉着腰跟那鬼对视:“大师手底下只能有我一个,你……”

她掏出了菜刀。

那鬼抖得像筛子:“放开我,我这就走。”

秦悠得逞一笑:“放了你也行,记得告诉这地界的鬼都离我家大师远点。”

那鬼忙不迭点头。

秦悠一巴掌拍到那鬼脑门上。

一缕青烟自她掌中冒起,带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秦悠一甩手:“赶紧走。”

那鬼摇晃两下当真能动了,立刻如风般飘没影了。

它刚走,尤浩戈就回来了。

秦悠将那只冒烟的手藏在身后,毕恭毕敬道:“大师饿不饿?我去买饭。”

尤浩戈冷着张脸:“善妒的鬼仆可留不得。”

秦悠剧烈颤抖,随即软倒在地抱住尤浩戈大腿:“大师饶命呐。”

尤浩戈“哼”了声撇开头,压低声音说:“你敢不敢别乱摸。”

秦悠大声表态:“我不敢,大师我不敢了呀。”

尤浩戈:“……”

这边俩人的戏唱得足足的,那边暗中偷窥的鬼悄悄撤走,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留下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

正如二人所料,那鬼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去找它的同伴通风报信去了。

秦悠寻着气味来了个一窝端。

其中就有那遇害者已然化作恶鬼的亡灵。

通过对这批鬼魅的询问,秦悠得知它们这个帮派老大貌似懂点邪门术法,类似于诅咒。

被老大杀掉的小弟们每人要杀够五人才能免于诅咒折磨,而被小弟们杀掉的人也要杀够五人,以此类推。

秦悠听得稀奇:“鬼也能中诅咒?”

不等尤浩戈说话,鬼们纷纷抢答:“是真的,我门亲眼见过不信不服的鬼被折磨到生不如死,不得不就范听命害人。”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不置可否。能用在人身上的术法稍加改动就能在鬼身上起到差不多的效果,至于那位老大是真懂行还是故意找了几个托演给这帮傻鬼看,就不得而知了。

把余下的鬼带回玄易,秦悠美滋滋结算完出差报酬,拎着那一兜承载魔气的小人儿回到垃圾山。

尤浩戈说这种用过的小人儿燃符火烧掉就能彻底灭掉被困其中的魔气,但秦悠家有更环保的消化方式也就犯不着非烧不可了。

秦悠刚到垃圾山,鸭子便奔过来求喂。

秦悠左右找半天也没瞧见那只大黑苍蝇。

趴在鸭子背上的凝气草翻了个面,让自己晒太阳更均匀些:“那只蝉失恋自闭离家出走了。”

秦悠瞥一眼跟大蝴蝶形影不离的小蝴蝶。

不得不说,物种差别不大,体型差距再大也照样登对,不像蝉跟大蝴蝶站一块怎么看都别扭。

凝气草抖抖叶子:“不是你想得那样,问题出在它身上。”

它指指大蝴蝶。

大蝴蝶很局促,有点不知所措。

秦悠挑眉。

凝气草打个哈气:“那只蝉一直把它当高高在上的优雅公主,可人家明明是个公的。”

秦悠的眉毛定格成了个非常搞笑的弧度:“公的?”

凝气草:“是啊,人家是名副其实的优雅从容小王子,谁知道那只蝉的眼睛怎么长的。”

秦悠看向那只小蝴蝶:“那它?”

凝气草:“它是母的,那蝉把人家小姑娘当情敌追着揍了半年,你是那蝉的话好意思继续住这?”

秦悠搓搓脑门,也想离家出走了。

~

蝉毕竟是垃圾山一份子,秦悠不可能真让它走。

她用两罐蜂蜜做报酬雇佣马蜂大军出去找那大黑苍蝇,务必把它逮回来。

家里的小妖们没事时也都帮忙出去找,连泡在河里的缩水海怪都没闲着。

在这样说忙也不忙的节奏中,秦悠等到了玄易的期末大考。

她之所以这么期待,是玄易这学期又变更了考试形式。

这一次,学生们两两斗法,胜者过考败者挂科。

为了凸显考试的公平公正,各年级学生按照往日成绩进行分组,再进行组内抽签。

每一组的考生实力都是相差无几的。

也就是说即使是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挂科率。

而斗法形式相对保守,只拼术法。

学生们没日没夜制作符咒法器,报废率直线上升。

秦悠捡破烂原地发家致富。

等考试结束,她还能再收一批斗法过程中报废的符咒法器。

想想就刺激。

考试第一天,秦悠早早搬着小板凳坐到尤浩戈旁边。

算命系的斗法很平和:两个学生一人一张命纸,谁能让命纸代表的虚拟小人儿站起来,谁就赢。

命纸演算是个没什么观看性且战线很长的过程,所以监考老师们的注意力不自觉放到了隔壁驱鬼系的斗法现场。

漫天符咒乱飞,法器忽大忽小闪烁光芒。

秦悠看得眼花缭乱,直到被几张燃烧中的符咒糊了一脸。

几个学生跑过来,一脸窘迫。

秦悠扯掉符咒:“你们是在斗法,不是斗我。”

话音未落,又有几张驱鬼效力满格的符咒飞过来。

尤浩戈的大蒲扇甩了几下,那几张符咒倒飞出去拍在各自使用者的脸上。

有学生委婉表示秦悠身上阴气太重,驱鬼符咒奔她来很正常。

亲自监考的白校长气得差点把桌子踹上天:“啥叫正常?你跟别人斗法,符咒往旁观的鬼身上贴?要是让你跟控鬼的邪术师斗法,你的符都贴他鬼仆身上了,他杀你还不易如反掌?万一贴到路过的鬼身上,你就不怕多给自己招来几个强敌?”

学生被训得低下脑袋,深刻反省自己掷向对手的符咒为什么会中途拐弯飞到秦悠身上。

白校长拧着眉毛让他们重新比试,并郑重强调:“再有符咒奔着小秦老板来,全都挂科。”

于是学生们新一轮斗法变得畏畏缩缩,都不敢用符施法,结果变成了剑术大比拼。

白校长哐哐拍桌,当场更改考试规则:“用符十次以下者,挂。”

学生们:“QAQ”

要不别比了,直接挂吧。

第412章

其他院系考完才知道驱鬼系的挂科率居然远超百分之五十。

校园平日里最意气风发的热门专业学子们一个个如丧考妣,三两个聚在一块研究自己熬夜绘制的符咒怎么就不听话呢。

秦悠摆弄着几张飞她身上的符咒,贴她脸上就起火,刚烧起来就熄灭。

秦悠摸摸头顶:“还行,没给我烧成秃子。”

尤浩戈把两柄跟符咒一块飞过来的剑扔回给学生:“你可真想得开。”

秦悠:“想不开还能怎么办,这就是长胖的代价啊。”

白校长正气着呢,闻言扭头仔细打量秦悠。

秦悠挺起小身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壮硕些。

白校长眉毛拧得像麻花:“你这不是胖,是肿。见过在河里泡三天的死人吧,你跟那肿法一样一样的。”

秦悠炫耀的小表情当场石化碎裂,徒留一地粘合不起来的心碎。

尤浩戈握住又一柄失控刺向秦悠的飞剑,要跟白老头玩命。

秦悠抓起那堆她随手拼在一起的符咒,一人脑门上贴一张。

被遮挡视线的两个人被桌椅绊倒,摔了个难舍难分。

这下勉强能通过考试的驱鬼系考生们也因为光顾着看热闹而忘记了去操控半空中飞舞的符咒法器。

于是秦悠就成了在场唯一的活靶子。

考场乱成了一锅粥,等白校长从地上爬起来,自知考试要挂的学生们已经集体退场去琢磨怎么补考了。

秦悠晃晃替她挡灾的桌子,平滑的桌面都被打击成月球表面了。

尤浩戈抱住她的腿坐起来,还不忘趁乱踹白校长屁股一脚。

秦悠把他拉起来,那副厚眼镜又不知道掉哪去了。

尤浩戈扯掉脸上的符咒看了看:“小秦同学你怎么能乱拼呢,好好的驱鬼符被你改成定魂符了。”

秦悠:“啥是定魂符?”

白校长没好气了:“就是能把魂儿定住的符,对鬼无效,对魂儿百发百中,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被姓尤的扑倒的。”

尤浩戈不服气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没有定魂符我早把你狗头打爆了。”

白校长一脚踹开绊倒他的椅子:“来啊,我倒要看看你长了几分本事。”

其他老师见势不妙全都上前阻拦,可算把这俩红眼斗鸡给分开了。

白校长见考生都没影了,便也气咻咻走了。

尤浩戈把其他监考老师桌上没吃完的瓜子水果都装塑料袋里,领着秦悠也走了。

其他老师面面相觑:他们今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来着?

~

回家的路上,秦悠一直在把玩那两张短暂定住活人的定魂符。

见尤浩戈正在专注地嗑瓜子,秦悠一符纸贴他后脑勺上。

尤浩戈作僵硬状。

要不是他那张嘴没停下来过,秦悠就信他被定住了。

秦悠:“这符纸真有效?不会是你俩联手演我呢吧?”

尤浩戈“嘁”了声:“我跟那老头联手,开什么玩笑。”

秦悠:“这么说,白校长是真的被我定住了。”

尤浩戈:“是啊。”

秦悠:“那为啥没定住你?”

她忽地逼近尤浩戈。

尤浩戈大幅度后仰贴车门上。

秦悠紧盯他的眼眸:“你不会没有魂魄吧?”

尤浩戈轻轻颤抖,浓黑的睫毛呼扇呼扇,有点可怜有点无助。

秦悠眉毛原地起飞:“真没有啊?”

尤浩戈按住她的手:“有,有,你别乱摸了行不。”

秦悠甩开他:“不行,我非得摸摸你的魂儿在哪藏着呢。”

尤浩戈很无奈:“咋地,你还想找出来喂你的魂气吃啊。”

秦悠:“那不能。”

尤浩戈稍稍安心。

秦悠:“我要自己吃。”

尤浩戈:“!”

载着他们的小破车急刹车,成功将这俩人拍在了挡风玻璃上。

秦悠晃晃装晕的脑壳:“尤老师你怎么长了三个脑袋?”

尤浩戈:“有没有可能有两个脑袋不是我的。”

秦悠使劲眨眨眼再看,尤浩戈靠着的车窗外飘着两个脑袋,正直勾勾贴着窗玻璃盯着他俩看呢。

秦悠:“瞅啥?”

两个脑袋露出诡异狞笑。

不用问,这是恶鬼在抓替身呢。

秦悠揉揉撞肿的脑门,再搓搓尤老师那跟车窗碰撞好几个来回的后脑勺,最后拿掉还贴在尤老师脑后的定魂符。

她今天来玄易没带大包,手边能拿得出手的武器也就是今日考场收获的破烂们了。

烧一半的驱鬼符要怎么改成定魂符那是全凭运气,修补成能用的驱鬼符却是秦悠驾轻就熟的活计。

她三两下改好,按下车窗丢到试图撞车窗冲进来的脑袋上。

那脑袋顷刻间变成焦黑的一团,吱哇鬼叫震得秦悠脑瓜子直嗡嗡。

赶在另一个脑袋冲进来前,秦悠关闭车窗。

那脑袋重重撞在窗玻璃上,洒一玻璃的血和脑浆。

小破车很不高兴,径直调转车头向那人头撞去。

被贴符的脑袋没躲开,在前挡风玻璃上留下一片黑黑红红的污迹。

秦悠一面修补另一张定魂符,一面跟尤浩戈聊起往事。

“我第一次跟你们去红月对战用边角料拼成的符是歪打正着拼成了失传的符文,还是你在暗箱操作呢?”

尤浩戈修长的手指轻弹着车窗,那没贴符的脑袋仍不死心,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想吓死他俩。

他漫不经心地说:“那次主要靠的是你自己。”

刚穿过来的秦悠对过往毫无印象,但这副身躯毕竟是她自己的,有点子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秦悠随手用烧剩下的符拼一拼就成了一张古早咒符。

可惜,她没有法力驱动威力巨大的符咒。

尤浩戈哪能任由她被百年恶鬼所伤,可那时的他也是实打实的战五渣。

他唯一能做的是唤醒秦悠体内那一点孕养魂魄的魂气。

那是秦悠在这个世界苏醒时,从被封住的魂气里流窜出来的一点。

要是没有这点魂气充当身躯和魂魄的润滑剂,秦悠穿到一具饿死的身体上,压根没力气动一下。

那就得再饿死一次,还死不利索。

可魂气就那么一丁点,用了那张符咒后更是所剩无几,她这才会在认识沈青杨后被那魔物盯上,进而被附身。

而魔物附身令她的魂气感应到了危机,强行突破禁制传输了更多魂气给她。

附身的魔物就凉凉了。

秦悠抖抖新改好的符咒。

尤浩戈果断开窗。

还在撞车窗的脑袋猝不及防一头撞进车里,又被秦悠拍符的力道给打飞出去。

俩脑袋都变成黑坨坨了。

秦悠联系玄易让他们派个人过来时收。

两个脑袋想跑。

秦悠没有工具能阻拦,全靠小破车这撞一下那撞一下圈着它俩不让走。

唐老师赶到现场时属实被这血腥残暴的一幕惊呆了。

小破车一个急刹,将一颗看不出是什么的圆球撞到唐老师怀里。

唐老师下意识伸手接住,看清是鬼脑袋之后嫌弃地丢开。

掉在地上的脑袋两眼泪汪汪:你们人类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唐老师将两个脑袋收进八卦镜,拉车门坐进所有窗玻璃都脏的小破车里。

尤浩戈:“你干嘛?”

唐老师:“接个私活,一起?”

尤浩戈:“我不想白天累一天晚上还干活,能把你踢出去么?”

唐老师:“我能把刚收这俩脑袋放出来么?”

尤浩戈:“……老唐你学坏了。”

唐老师微笑:“全靠尤老师教得好。”

接私活之前得先洗车。

小破车开进最近的洗车行,把洗车的师傅吓得当场报警。

等小破车洗干净上路,天都黑透了。

唐老师接这私活在隔壁城市,秦悠上次去还是本地垃圾站暂停工作,她帮着送分流的垃圾。

许久没来,这座城市热闹依旧。

街上人头攒动,街灯亮如白昼。

秦悠沿街买了点小吃就当是仨人的晚饭了。

能让唐老师拉他俩当外援的私活都是报酬很丰厚的,这次也不例外。

委托人开了个补习班,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放学后再去补习班上两小时课,上完课的学生可以直接走也可以留下自习,因而补习班每天都是后半夜才关门。

最近几天,补习班里多了个奇怪的同学。

他没有影子。

这个学生一出现就把班上其他人吓得不敢来了。

委托人趁机关门几天,那个学生没再出现。

可当补习班重新营业,那学生就又来了。

秦悠听得直皱眉:“谁家补习班补到后半夜,不怕把学生累死么。”

唐老师:“这个没影子的学生很可能就是在补习班累死的。”

高考才过去没多久,高考前的补习班爆满,很多学生通宵在那学习,实在困得不行就趴桌子睡一会。

秦悠挠挠脸颊:“我高考那会没人这么玩命啊。”

唐老师:“你参加过高考?”

秦悠:“啊,我从小就做梦参加高考,这不长大了就进玄易收垃圾了么。”

唐老师:“……”

他们赶到补习班时正是周边学校放学时。

平时前排座位要靠抢的教室里就只坐了几个人。

后面几个玩手机的男生一看就不是爱学习的孩子,他们是委托人的亲戚,高价雇来当托、假装补习班还在照常营业的。

不然教室里一个人没有,那个鬼学生也就不来了。

尤浩戈没个好脸:“这不是疯了么,明知道教室里有鬼还让孩子来充数,出事怎么办。”

他把几个男生叫出来。

他自己走到讲台上,装模作样讲起课来。

秦悠像个乖学生似的坐那没影子学生后面听半天,小小声问唐老师:“你们高中学吹牛啊?”

唐老师轻咳两声:“我也没上过高中。”

他这种野路子修行者大多时间都用在修行上,文化课都是抽空学,可没条件成天在学校里泡着。

第413章

一个理论上没上过高中的和一个真没上过高中的,以及一个上高中累死的,听一个教算命的老师瞎掰了两节课。

秦悠双手托腮,即便可以实时欣赏尤老师那张帅脸,她也很想一书桌砸上去。

再看唐老师,已经趴桌子上睡过去了。

唯有那个鬼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秦悠算是知道它是怎么累死的了。

尤浩戈敲敲讲台:“那位女同学,请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秦悠以为尤浩戈叫的是自己,下意识起身。

一股凉意从她身边飘过去。

秦悠一个激灵。

她身后怎么还有鬼呢?

她往后面一瞧,空荡荡的教室不知何时坐满了人。

要不是那一张张脸青白黑紫什么颜色都有,她都以为自己误闯了正在授课的补习班。

被叫到前面的女鬼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道看似数学的题更像一道变了形的符咒。

当女鬼写下最后一笔,黑板上腾起一阵青烟。

唐老师腾楞坐起来,困倦的双目里满是警惕。

不知何时走下讲台的尤浩戈揪着他和秦悠离开教室。

满屋子鬼随着教室里的青烟变得模糊起来。

秦悠紧张搓手:“怎么会有这么多鬼?”

尤浩戈把自己被搓的手抢救出来:“这附近都是学校,敢在这混的都是有文化的鬼。我给它们讲点做鬼的技巧,它们自然得抢着来上课。”

唐老师:“你这是给它们做了一场集体超度?”

尤浩戈:“不算超度,就是帮它们解了心中执念。死都死了,没必要再用生时的压力强迫自己了。”

青烟彻底消散之后,教室里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一本写满了补课笔记的本子。

尤浩戈翻了翻:“看不懂。”

秦悠接过来。这学生很用功也很会归纳总结,它的笔记全是干货,高考冲刺有这么一本,事半功倍。

秦悠如获至宝:“我要发了!明天我就去高中门口卖复印笔记去。”

她把每一页笔记都拍下来,原本由唐老师祛除阴气后经补课班交给逝去学生家长。

离开补课班时,秦悠悄声问尤浩戈:“你是不是也没上过高中呀?”

尤浩戈送她两只大大的白眼。

~

期末考试之后便是暑假,玄易今年暂停夏令营项目,放学生们各回各家没事找事。

学生们严格遵照学校要求,一到家里就把本地所有灵异传闻都找出来挨个筛选。

灵异这事,芝麻绿豆也能传得神乎其神,天塌下来反倒被人当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略过去。

最先在小事里捞到大鱼的是王旗。

鉴于他家就在本地,有玄易和秦悠坐镇,他想挖也没得挖,于是他一放假就跑去外地亲戚家。

那是一座繁华都市,人口众多,灵异事件经口口相传已经发展到是个人上街就能撞鬼的地步。

王旗在最热门的几个闹鬼地转悠好几天,鬼是一个没瞧见,跑来探险的人那叫个络绎不绝。

许是来过的人太多,旺盛的阳气将原本盘亘在这些地方的鬼都惊走了,连阴森森的气场都阳光明媚起来。

很多来过的人都会拍照留念,发到网上。

那些怕真见鬼的人也都忍不住跑来打卡。

结果就是热门闹鬼地成了最不可能见鬼的地儿。

王旗失望至极,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趟要白跑之际,他在一条死胡同里碰见了一辆报废的公交车。

很多街头小店都开在这样的车里。

王旗起先并没注意,只觉得车停在那么偏的位置哪会有顾客登门呢。

抱着照顾老板生意的想法,他登上了那辆车。

然后就撞上了个穷凶极恶的鬼。

王旗把身上的法器符咒都甩干净才勉强保住小命逃出来。

那鬼是个缚在车里的亡灵,只能愤恨地瞪着王旗狼狈离开。

王旗一个驱魔世家出身的驱魔系学生,对上这种厉鬼毫无胜算。

可好不容易捞到的大鱼不能让它跑了,得找外援。

秦悠和尤浩戈就成了他的不二之选。

秦悠原是不想去的,可王旗承诺事后帮她卖高考笔记,秦悠心动了。

正好殡仪馆有要送去外地的尸身,他俩顺路还能挣一笔。

王旗在死胡同里布置了个障眼法,普通人看不见那公交车的存在。

他怕有人误闯进去便日夜在胡同口守着,秦悠和尤浩戈赶来的时候,他都快跟老旧的胡同墙壁融为一体了。

尤浩戈探头往死胡同里瞧:“哟,挺凶呐。”

王旗:“可不是么,我这两天查了好些资料,这辆公交车是发生了坠河事故才报废的,死了好些人呢……欸?我没撤障眼法呢,你怎么看见那车的?”

秦悠身上的黑气忽闪忽闪:“你能屏蔽那辆车,可你没屏蔽掉这里的阴气,你没发现胡同内外的天都不是颜色么。”

王旗这才发现胡同上空阴得像是要下雨,外面却是晴空万里。

秦悠循着鬼气直接穿过障眼法来到那辆车前。

从外面看,车内空空,就是辆随意停放的报废车罢了。

王旗揉揉自己挨了好几脚的后腰,心有余悸道:“咱得好好规划一下,我再多画几张符……哎哎你俩等等我。”

秦悠上车就往后面走。

尤浩戈拎着大包紧随其后。

两手空空的王旗急得直跺脚,可他还是跟着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嘭地关上,险些夹着他的脚后跟。

王旗抹一把冷汗,再看秦悠……呃,人呢?

车内空空,哪有秦悠和尤老师。

王旗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小秦姐姐尤老师,你们别逗我了,我是真害怕呐。”

一道怪声自他身后响起:“害怕就好,呵呵。”

王旗猛地一抖,身体赶在大脑有所反应之前向前扑滚。

再站起来,他已经到了车子的最后面。

这辆老式公交就只有一个车门,在厉鬼堵门的情况下,他想逃生比登天更难。

王旗两腿一软坐到旁边的座位上:“闹呢,我外援呢?”

玻璃碎裂声自他旁边传来。

王旗触电似的撇头望去。

居然是秦悠。

王旗:“小秦姐姐你怎么出去了?”

站在车外用菜刀砍车窗的秦悠:“你不如想想自己是怎么上的车。”

王旗:“我跟你俩上来的呀。”

秦悠:“那你猜我俩为什么还在车下而你在车上?”

王旗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车外也有?”

秦悠拍飞一个揪她头发的鬼:“阴成这样,没有才奇怪吧。”

王旗吞吞口水:大意了。

那厉鬼哪能任由秦悠砍玻璃,一个闪身便逼近王旗。

王旗下意识往车窗上贴。

厉鬼狞笑着扬起巴掌。

王旗快速结印,可还没等他拍出去,那只冰冷刺骨的手就已经掐在他脖子上了。

那一刻,王旗以为自己的脖子断了。

他还纳闷为什么脖子断了还能思考。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动。

那只手貌似没掐到他。

那这股凉劲儿是怎么回事?

一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干瘦小手解答了他的疑问。

原来是千钧一发之际,秦悠将一只手探进砸出窟窿的窗户里。

厉鬼掐住的是秦悠挡在王旗脖子上的手。

王旗咋舌:“小秦姐姐你这手比鬼的温度都低。”

秦悠:“区区厉鬼,也配跟我比?”

她猛地撤回手臂,竟将那地缚灵拽到了车外。

王旗的视线随着那鬼移动到车外,然后他就看到了身高两米多的秦悠,以及人工给秦悠“拔高”的尤老师。

尤浩戈抱着秦悠的腿,秦悠一只手扶着他的肩。

这画面,怎么说呢。

一天没吃饭的王旗突然就不饿了。

秦悠仗着身高优势,甩厉鬼跟玩似的。

厉鬼就惨了,脱离束缚它多年的狭小空间等同于切断它积蓄在车里的阴煞气。

家底被掏空,它成了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软柿子。

秦悠一顿狂甩,趁厉鬼还懵着塞进魂瓶。

公交车上所有的玻璃瞬间出现细碎裂痕,大量阴气自裂缝中涌向车内。

尤浩戈小心地将秦悠放到地上,抬手抓小鸡一样将还在发呆的王旗从车窗里拎出来。

王旗饱受摧残的后腰在窗框上硌了一下,险些疼抽过去。

王旗双脚刚落地,空了的车里骤然出现几十张破碎的脸,映在满是裂纹的车窗上更添几分诡异恐怖。

秦悠把菜刀往王旗手里一塞:“少年,看你表现了。”

王旗紧张地直咽口水,脑海中反复演练对付鬼魅的功法。

在车窗全部迸裂开来,群鬼一涌而出之际,他扬起了那把符文正在微微亮起的菜刀。

~

一团黑云飞速翻涌,秦悠和尤浩戈勾肩搭背懒洋洋靠着死胡同的墙打哈气。

周身灵力在快速游走的王旗盯着那把在他手里发挥出超强威力的菜刀,满眼不可思议。

尤浩戈敷衍地拍拍巴掌:“不愧是世家出身,灵力很充沛嘛。”

王旗手一抖,刀落地,人也跌倒在地。

尤浩戈咧嘴:“你也太不禁夸了。”

王旗吸吸鼻子:“那么多都是厉鬼啊,纵观整个玄易也没几个人能独自应对吧。”

尤浩戈:“是啊是啊你可厉害了,你能站起来不?车里的解决完了,车外面还有一堆等着你呢。”

王旗一震,僵硬地扭头看去。

黑云笼罩之下,百十号鬼正冲他乐呢。

王旗:“QAQ”

他把菜刀推给秦悠:“我替家族里的弟弟妹妹预定一百本学习资料。”

秦悠:“……你家小孩有你这个哥真是三生有幸。”

她脚尖一勾。

菜刀纹丝不动。

她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脚尖一勾。

菜刀直线起飞,精准落进秦悠手里。

秦悠舔舐嘴角嘿嘿两声:“小可爱们!”

群鬼一哄而散。

满天黑云尽散。

第414章

王旗信守诺言,先支付一百本复习资料费用后再去本地高中门口卖复印本。

秦悠和尤浩戈抱着好不容易出趟门的想法,也没急着回去。

刚好本地殡仪馆有诈起的尸身需要运送到附近城镇,秦悠独自跟灵车跑了一趟。

尤浩戈像个老大爷一样扇着蒲扇蹲校门口看摊。

王旗推推小板凳:“你坐着呗。”

尤浩戈一屁股坐地上,又被烫得蹲起来。

王旗:“……这摊我一个人就行,要不你去找小秦姐姐或者去那边的学校卖?”

尤浩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亲爱的老师恐怕是没力气动一下了。”

王旗:“……”刚才烫起来那一下挺有生命力的。

尤浩戈眼巴巴盯着旁边的冷饮摊。

王旗秒懂,赶紧奉上一杯满冰汽水。

尤浩戈把冰块嚼得咔咔响。

王旗真怕他把牙崩了。

尤浩戈嚼了半杯冰,可算等来了校园午休。

尤浩戈把杯子往地上一放,从兜里掏出一把秦悠编的手绳往复习资料旁边一摆。

还不忘吆喝两声:“祈愿红绳,保平安保考试顺利。”

王旗:“……”

最先冲出校园的是学习压力最小的高一生。

再过两天就要期末考,然后就是高中生涯中唯一不用补课的暑假。

为了能痛痛快快玩一个假期,大家都想尽量考个好成绩。

秦悠手作的祈愿红绳向来畅销,很快便被抢购一空。

马上要升高三的高二生们一出来就只瞧见学弟学妹们散开的背影。

出于好奇,他们在摊前暂停忙碌的脚步。

尤浩戈改换吆喝的词儿:“最精细的学长复习笔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刚才那么多人哄抢,肯定是好东西呀。

于是这批复印的资料也都销售一空。

从始至终,王旗都没能发挥一丁点作用。

眼见尤浩戈一手收拾小摊,一手端起那杯还没化完的冰块汽水,王旗由衷挑起大拇指:“你是我见过最牛的销售者。”

尤浩戈把铺地上的布夹在腋下,御剑就走。

王旗:“去哪啊?”

尤浩戈:“这边好几家学校,不得都卖一圈啊。”

王旗还能说什么呢,赶紧御剑跟上,半路还得多复印点资料呢。

秦悠赶回来的时候,这师徒俩正在郊区的一家高中门口摆摊。

灵车定位了好半天才找准地方。

秦悠问:“你俩怎么跑这么偏的学校来了?”

王旗垮着个脸:“市里的学校都卖过了,要不是我拦着,尤老师的魔爪都要伸向小学生了。”

秦悠挑起大指:“尤老师真棒。”

尤浩戈一甩头发:“那必须的。”

王旗:“……”是我多余了。

高二生还没进入冲刺阶段,到点就能放学。

只是这个“点”要比高一生晚两节课。

仨人等得饥肠辘辘,王旗看卖货轮不上他出力,那他就去街对面的餐馆点餐。

等他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来,秦悠和尤浩戈都不见了。

小摊的布还在地上,要卖的资料和红绳那是一样都没剩下。

王旗搔搔后脑勺:“啥情况,人呢?”

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叫他。

王旗找了一圈才想起来抬头,尤浩戈和秦悠犹如两个变态正在墙头上趴着呢。

王旗:“你们……”

俩人同时比了个“嘘”。

王旗捂住嘴,心虚地左右瞧瞧,拾起地上的摊布躲进墙边的阴影里。

等墙上那俩人翻进校园,王旗也急忙跟了进去。

校园里已空空荡荡,学生在王旗买饭的时候就走光了。

没了人气儿,其他的气息就凸显出来了。

虽然很微弱,但王旗双脚一落地就察觉到了。

王旗:“有魔气!”

尤浩戈:“你小点声,生怕保安不知道有贼溜进来了啊。”

王旗:“我们怎么能是贼呢,我们……”

尤浩戈捂住他的嘴拖进校园一角的车棚。

几辆破烂的自行车东倒西歪,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保安巡视一圈后锁门下班。

秦悠小老鼠般探头探脑了一阵,确认偌大的校园里就剩他们三个会喘气的,立马化身大魔王,横着从车棚里走出来。

尤浩戈有样学样,仿若一只成精的大螃蟹,两条手臂挥啊挥。

王旗缩缩肩膀:成年人的精神状态已经进化成这样了么?

对付魔物这块,王旗要专业得多。

他用随身的法器确定魔气最浓郁的区域,居然是在教学楼里。

教学楼上了锁,所有窗户紧闭。

王旗还在纠结怎么进去,秦悠已经毫不掩饰地去撬锁了。

王旗瞅瞅闪烁红点的摄像头:“拍着呢。”

尤浩戈:“拍就拍呗,咱是来除魔的又不是来偷东西的。”

王旗一想也是,把摄像头遮挡住反倒说不清楚了。

问题在于,能堂而皇之进来,为啥一会爬墙一会躲保安呢?

三层的教学楼里凉风飕飕,有种不符合炎热夏季的阴冷。

王旗借助法器在前面领路。

秦悠和尤浩戈像两个遛弯的闲人在后头慢悠悠走。

王旗停在一扇门前:“这好像是办公室?尤,尤老师?”

身后那俩又不见了。

王旗麻了,可一想他俩又不擅长对付魔物,在不在好像也没啥区别。他深吸口气,推开了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

办公室里很规整地放着几张办公桌,墙角还立着个人骨模型。

魔气就是从那模型上散发出来的。

王旗抽出降魔剑直指模型:“呔,受死吧!”

人骨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眶在黑暗中显出几分深邃,像在看傻子。

王旗将剑横在身前,左手掏符咒缓步靠近模型。

在那符咒堪堪贴上人骨额前之际,人骨蓦地动了。

那双软绵绵垂着的手臂抬起来,十指如刀锋直切王旗手臂和下腹。

王旗侧身用剑格挡。

那人骨力量之大,竟将他击得倒飞出去。

从小训练出来的肌肉反应在这时起了大作用,王旗四肢同时着地缓冲再弹跳起来,伺机发起新一轮进攻。

办公室就那么大点,真打起来对体格更大的王旗不利。

王旗且战且退出了办公室。

人骨模型似是感应到他身上纯正的驱魔灵力,紧追着他出来。

从隔壁教室出来的秦悠吓一跳:“啥玩意,怎么还发光呢。”

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不知何时亮起红彤彤的妖光。

偏那一身白骨在幽暗的光线下有点荧光绿。

王旗挡在她身前:“不是魔气,是魔物,这具骨架本身就是魔物。”

就如那入魔的猎鬼人一般,这骨架八成也是成魔之人的遗骨制成。

就是不知道这么邪乎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老师办公室里。

人骨对一身鬼气的秦悠视而不见,如闪电般攻向王旗。

王旗身后有人,往后没地方躲,往旁边躲就没法管秦悠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人骨嘴巴咧得老大,一副必胜的得意张狂。

王旗很清楚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是那人骨的对手,他大吼一声:“快给我爸打电话叫救援!”

然后他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道拎住后脖领子,双脚离了地。

人骨扑空,牙齿咬得咯咯响。

尤浩戈把王旗往身后一扔,双手环胸蔑视那比他矮半头的人骨。

人骨杀气腾腾,根本没把尤浩戈放在眼里。

尤浩戈长腿一伸。

人骨满脸不可思议地倒飞出去。

尤浩戈提醒它:“你翻个跟头就能缓冲力道。”

人骨当真半空翻身,双脚平稳落地。

尤浩戈闪现似的来到它近前,又给它补了一脚。

人骨维持着面上的不可思议从秦悠刚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落在操场上。

尤浩戈登上窗台跳了出去。

王旗的惊呼梗在喉咙里:“这是三楼。”

他奔到窗台往外一瞧。

尤老师大头朝下扎绿化带里了。

王旗:“……”

人骨闹不清楚尤浩戈在唱哪出戏,没敢贸然上前。

秦悠趁这机会顺楼梯下来。

反应慢半拍的王旗御剑从窗户飞下来。

秦悠把尤浩戈拔出来。

尤浩戈顶着一脑袋草叶,新配的厚眼镜又报废了。

他怒视人骨:“你赔!”

人骨后撤半步。

碰瓷这种事,任何一个物种都怕。

可随着王旗落地,人骨的斗志被再度激发。

这次它瞅准了目标,只挑王旗下手。

宽敞的操场给它提供了便利。

王旗抵御几轮便有了力竭的倾向。

尤浩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掐诀,插它眼珠子啊。”

王旗握剑的手震得发麻,掐诀像抽筋。

人骨趁虚而入,一脚把王旗踹飞。

尤浩戈兜住王旗把他放到地上:“尤老师给你来个现场教学,学着点。”

他伸出左手,五根手指头拧麻花似的左拧两下右拧两下。

王旗照葫芦画瓢,就是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

人骨逼近。

尤浩戈伸手前戳。

王旗也戳,指尖杵在人骨肋条上,疼得他直跳脚。

尤浩戈无语了:“都说让你戳它眼珠子了,运上灵力啊。”

王旗忍着疼重新拧手指头。

人骨哪管他要干嘛,十指如刀已经切过来了。

尤浩戈随手一划拉:“你等会,着什么急。”

人骨退开两步,眼中红光骤缩成小小一团。

王旗掐完手决主动出击。

人骨似是察觉到这一击的危险,主动避开。

王旗乘胜追击,习惯性挥剑。

人骨像尤浩戈划拉它那样一扒拉,王旗就又起飞了。

尤浩戈摇摇头:“你啊,有省事的招不用非得用费事的,要不你还是多挨点揍吧,能长点记性。”

王旗爬起来,很快又被人骨撂倒了。

秦悠实在看不下去,把摔成猪头的王旗扶起来,左手照着尤浩戈的手法拧了几下戳进那想要王旗性命的人骨眼眶里。

两根手指用力一抠一甩,右手菜刀挥砍在人骨脖子上。

人骨的脑袋就下来了。

王旗:“!”

尤浩戈很欣慰:“还是小秦同学聪明。”

王旗:“QAQ”

你也没说掐了诀还要用剑啊。

第415章

秦悠使劲甩甩那头骨,好像人家脑子里进了水,随即又把它安回到人骨身上。

人骨艰难转动颈项,砍断的头颅成功对接。

两只熄火的眼珠再度绽放红光,它以更加凶悍之姿朝秦悠扑去。

秦悠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跑到王旗身后:“救命啊!”

王旗:“……你这演技太浮夸了。”

人骨的利爪都削到他面门了。

王旗拧着左手往人骨眼眶里插,右手宝剑时刻准备着。

然而人骨吃过一次亏,哪能在同样的招数上跌倒两次。

它猛地后仰,看似很不灵便的骨骸来了个大弧度下腰,两只手从胯下探出来抓住王旗的脚踝,再借起身之力狠狠一拽。

王旗的重心全在插出去的手指头上,下盘突然受制,他只能无力后摔。

躲他身后的秦悠什么都没看着呢就差点成了他的肉垫。

幸好尤浩戈眼疾手快,在王旗倒下去那一瞬将秦悠拽开。

秦悠安全了,王旗摔得可瓷实了。

人骨直立起来,两手仍死死揪着王旗的两只脚。

它的头扭过一百八十度,桀桀怪笑着要给掌中猎物来个一劈为二。

王旗真急眼了,拧着的左手在人骨左膝盖关节上一戳,右手宝剑横着一扫。

人骨下半身碎了一地。

没了支撑的力道,人骨也就没能手撕活人,扑倒在地的模样可怜极了。

可它铁钳的手仍死死攥着王旗的脚脖子。

王旗反客为主用双脚阻住它的双手,左手直插人骨眼眶。

人骨眼见着那只裹挟驱魔之力的手逼近却没有躲闪的余地,周身荧绿大盛。

王旗下意识闭了下眼,探出去的手也插歪了。

人骨的脑壳卯足劲向王旗的头撞来。

都是同样的构造,人骨指定比王旗的脑袋抗造。

王旗瞄见两只红眼就在眼前,整个人朝后仰倒。

人骨撞了个空,趁王旗躺在地上的工夫,它两手脱开王旗双脚的压制,散落的骨头自动拼合,它如胜利者那般站起了身。

尤浩戈神出鬼没来至他俩中间,轻而易举将那要下杀手的人骨逼退。

他轻踢王旗:“来,尤老师再教你一招。”

他右手并指如笔,左手当纸快速画下一道符。

王旗通晓所有流传现世的驱魔符咒,他发现尤老师画的这几笔很像传统封魔符,却又有几处不太一样。

尤浩戈:“记住了吗?”

王旗:“我试试。”

他学着尤浩戈的动作画了一遍。

尤浩戈:“你运灵力画啊。”

王旗:“你不是没运么。”

尤浩戈:“我那是没运么,我是不会啊。”

王旗缩缩脖子,他实在搞不懂这位什么样的强敌都能摆平的尤老师到底是真的啥都不会还是跟他玩深藏不露呢。

在尤浩戈的催促下,王旗重新运劲画符。

他每落在掌心一笔,掌心便会添一分热劲。

只剩最后一笔时,他都怀疑自己的手要被烫熟了。

尤浩戈:“难受不?”

王旗憋着嘴:“昂。”

尤浩戈:“削它,削完你就不难受了。”

王旗被烫得实在受不了,发疯似的扑向那想跑却被秦悠拦回来的人骨。

人骨逃跑失败,满心愤怨升至顶点,出手愈发狠辣。

王旗险险躲开它的钢爪,将那只火烧火燎的手按在人骨胸前。

人骨身上似在流动的幽绿顷刻凝滞,它的动作也僵住了。

王旗手上的热痛有所缓解,他兴奋起来,抬手又在人骨另一侧胸膛拍一下。

手一抬起来,他才发现被他按过的骨骼变得焦黑。

能把附魔的骨骼灼烧成这样?

王旗不禁瞥一眼自己微微泛红的手掌。

人骨趁机后撤,它算是发现了,在场这仨它谁都打不过,还是得跑啊。

王旗立马回神,纠缠着人骨多过了几招。

被拍了几巴掌的人骨再也凶不起来,被王旗拧起来的手戳中眼眶,脑袋二度搬家,余下骨骼零碎了一地。

确认魔物被彻底击溃,王旗晃悠两下坐到地上大口喘气,脑海一片空白。

这一战他使出了从小到大的全部所学。

然而致胜的两招却是尤浩戈现场教授的。

他看着已然不再发热的巴掌,绞尽脑汁回忆那几笔是怎么画的。

尤浩戈和秦悠像两个变态,蹲他旁边扒拉那堆骨头。

秦悠一副惋惜模样:“一点都没剩啊?”

尤浩戈:“那可是焚魔咒,都烧成渣了能剩下啥。”

秦悠:“剩点烟灰也行呐,出来一趟总得给家里孩子带点吃的回去吧。”

尤浩戈:“给鸭子整点肉汤拌饭,它一样吃。哎对,那蝉找没找着呢。”

秦悠:“没呢,你说它会不会叛逆到到处找魔物吃魔气去了?那咱们顺着魔物这条线找,是不是早晚能把蝉找回来?”

尤浩戈:“可以试试。”

二人同时看向还在发呆的王旗。

王旗被他俩不怀好意的笑吓得一激灵。

~

学校的事有王旗家里善后,不用秦悠和尤浩戈操心。

这两个原计划卖点考试资料就回家的闲人一反常态,非要跟着王旗回家。

王旗本家是驱魔世家,在这边的亲戚也跟驱魔沾边。

王家的主要精力都花给了玄易,于是很多找上王家的私活就会转给这边的亲戚。

王旗没事时也会跟着出去练练手,提升一下实战能力。

秦悠和尤浩戈的强势加入无疑提升了王旗参与家族活动的热情。

他把所有转手过来的委托都列举出来,让他俩优先挑。

尤浩戈:“我们只是想跟一下你家的队伍,不是要自组一队。”

王旗:“跟队伍的话你们得自付食宿费用,自组一队可以拿到丰厚委托报酬。”

秦悠:“……那还是组一队吧。”

秦悠懒得细看密密麻麻的委托详情,既然打算顺便赚钱,当然要选给钱最多的。

她将大黑苍蝇画得栩栩如生,请王旗拍照后发给家里所有出任务的人,若是在除魔过程中遇见了请转告她一声。

就这样,秦悠和尤浩戈坐在灵车前面,王旗裹着棉被蹲在顺路运尸的后车厢里,踏上了山遥路远的除魔之路。

一路上,王旗那张冻得几乎张不开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尤老师,你教我那个焚魔咒可太厉害了,是你和小秦姐姐自创的吗?”

尤浩戈:“谢谢你瞧得起我俩。”

王旗:“不是自创的?可我翻了家里的所有典籍,也问过家里长辈,没人听说过有这么一道杀伤力十足的符。”

尤浩戈:“你把焚魔咒教给家里人了?”

王旗一怔:“不能教么?”

尤浩戈:“能,不过威力越大的符咒越考验施术者的心智和施术时的状态,使用稍有不慎不但不能除魔,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王旗抖了抖,赶紧把这条注意事项发给家里。

尤浩戈等他发完才慢悠悠补充:“不过你家里应该没有比你更逊的人吧?你都能用,他们没啥问题。”

王旗:“……”

尤浩戈:“你冷不冷啊?”

王旗吸溜鼻子。

这还用问么,他旁边那死人冻得邦邦的!

尤浩戈:“冷点好,你多画几道焚魔咒,能取暖。”

王旗半信半疑在手掌上画了一道焚魔咒,冻得不会打弯的手指头好悬没烫熟了。

他想把这热源捂到身上,可想想那被他一巴掌烧焦的人骨,实在没敢。

支棱在棉被外面的手在零下几十度的冷库里冒出热气。

王旗盯着那热气袅袅而上,不知不觉就晕过去了。

秦悠:“他咋了?”

尤浩戈:“灵力透支了呗,那可是古早驱魔大牛原创的顶级攻击咒术,就他那点修为,能撑住三十秒不倒都算命硬。”

秦悠恍然,怪不得用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灵力一招就透支,若不能将对手击倒,那就只能是自己凉凉。

不过世家长辈们不会像王旗这样鲁莽,肯定会在实际应用前反复演练,日后传承给后辈也会有所斟酌,确实不必他们过分操心。

秦悠更在意的是:“古早大牛原创,你是怎么会的?”

尤浩戈笑出一派高人范儿:“大牛也有交易需求,你买我卖心甘情愿。”

秦悠“啧”了声:“合着你做生意不光收钱呐?”

尤浩戈:“钱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玩意。”

就为挣钱才出来这趟的秦悠:“……”

她深吸口气:“这么厉害的咒法你以前怎么不教呢?”

尤浩戈:“以前是时机未到。”

秦悠心思微动:“现在呢?”

尤浩戈似笑非笑:“快了。”

~

目的地几百年前还是荒山一片,如今已然开发成城镇的一部分。

几百年前的人想不到世界会发展这么快,所以很多只能封印的邪物都藏在这种曾经不见人烟的山沟沟里。

这次被误打误撞挖开的是一座魔冢。

秦悠听见魔冢俩字就牙疼,上回被综艺节目嘉宾误开的魔冢可是差点把玄易驱魔系团灭了。

不过蝉也是靠魔冢才开了灵智。

说不定真跑这来了?

秦悠强压下心头的烦乱,跟随带队的当地人前往事发地点。

魔冢所在很偏僻,那附近就只有一座前几年才投入使用的墓园。

随着城市规模扩大,坟地有点不够用,这才计划将墓园向后扩建。

这一挖就把魔冢刨开了。

工人里有人撞过魔物,所以其他人都以为惹怒的是安眠在墓园里的鬼魂,而他却坚信这事与魔物有关并及时上报。

王旗凑到坑跟前,差点被浓郁的魔气掀个跟头。

秦悠放出那批刻过符文的小人儿,先给自家孩子打包小零食。

等小人儿彻底吃不下了,秦悠收起小人儿,跟尤浩戈两个站到旁边。

还在稀奇小人儿的王旗:“干嘛呀?”

秦悠:“全靠你了,少年。”

尤浩戈:“加油。”

王旗:“……”

第416章

魔冢才被挖开,被封的大魔物跑了,余下的小魔和魔气还在源源不断从坑底往外钻。

王旗手忙脚乱在周边布置了个禁锢的阵法,再一点点将外溢的魔物魔气塞回魔冢。

秦悠靠着隔壁墓园的碑坐下:“明知道这有个魔冢还要埋回去?不怕有手欠的人再挖开么。”

尤浩戈也不嫌热,贴着秦悠坐下:“能成一座魔冢的魔物绝对不简单,无论数量还是质量,只靠王旗一个整不了。”

先把魔冢暂时封闭,等支援到了再一并打包全部转移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区域。

秦悠只会刻洋葱砸魔物,埋“坟”这么细致的活儿她干不了。

等得百无聊赖,他俩像遛大街一样在墓园里转圈。

墓园不大,撑死千八百个坑位。

想必是开发商吃不准这种风水平平地处偏僻的坟地能否卖出去,便先开发一小块地做实验。

如今墓地基本都售卖出去,开发商才决定向后面扩建。

秦悠:“我要是魔冢里的大魔物得气死,为了给你们人类建坟就把我的坟给刨开?”

虽然魔冢是驱魔师缔造的封印,并非魔物自建的坟场,但随随便便被人刨了还是会不爽。

魔物,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物种。

尤浩戈路过一个坟头就摸摸人家的墓碑。

这块地儿不怎么遮阳,全靠周遭茂密的人工树林制造阴凉。

本该冰冰凉的墓碑都能摊鸡蛋了。

尤浩戈拍拍手:“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连魔物怎么想的都能猜到。”

秦悠:“啊?”

尤浩戈拉着她退到外面:“等等看,这里晚上会很热闹。”

王旗忙了一整天才算勉强控制住局势,魔气在他布置的阵法里冲撞却怎么都逃不出去,小魔物已经被他新学那招拧手指头戳成傻子了。

汗流浃背的王旗同学不管不顾躺到墓园两座墓碑中间,累得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悠点了外卖。

外卖小哥提心吊胆送过来,看见秦悠,嗷一嗓子就要跑。

尤浩戈跑得比他快,总算把他们的晚饭给抢到手。

王旗还在玩命喘气。

秦悠给他留出一份,余下跟尤浩戈俩人分着吃。

王旗受不住饭菜香,挣扎着坐起来。

秦悠晃晃饭盒:“需要投喂吗?”

王旗疯狂点头:“快扔过来。”

秦悠怕自己扔会扣王旗一脑袋菜汤,于是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到了尤浩戈手上。

尤浩戈甩甩手腕:“接住了啊。”

餐盒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地朝王旗飞去。

王旗眼冒绿光伸出手。

一声闷响,一道人影伴随刺鼻腐臭,将那餐盒拦截在半路。

王旗的视线一点点上移,再下落到他身前那由内拱开的坟头上。

尤浩戈耸肩:“都说让你接住了。”

王旗咽咽口水:“接没接住的,好像不是重点吧?”

诈尸了,墓园诈尸了啊!

能公开售卖的墓园,风水再怎么普通也不会轻易诈尸。

王旗还没顾得上细看眼前这位老哥为什么诈尸,为什么要抢他盒饭。

更多的死人从坟墓里钻了出来。

死人味瞬间充斥整个墓地。

在夏日的炎热憋闷加持下简直是一场要命的生化攻击。

王旗捂住口鼻,慌乱的神色却是一点点镇定下来。

他发现钻出来这些位身上全都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魔气。

它们不是诈尸,而是被魔气控制住了!

专业忽然对口,王旗忘了疲累,麻利起身。

这群死人却像是看不见他一样,全奔着还在吃饭的秦悠和尤浩戈去了。

秦悠伸手拿回死人手上那份饭:“谢谢啊。”

死人低头瞅瞅自己空了的手,好半天,低吼一嗓子。

秦悠突然变脸,一饭盒怼它脸上:“吵什么吵,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

那死人被她按得倒仰摔倒,连带着它身后的死人倒了一大片。

与地上灰土一起腾起的,是愈发浓烈的魔气。

不同于王旗用阵法封住的那些,死人身上的魔气明显要霸道得多,毫不掩饰与之浑然成一体的杀气。

尤浩戈抓紧扒完最后两口饭,抄筷子冲进死人堆。

王旗还在后头跟两个死人满地骨碌撕打呢。

尤浩戈这边已经结束战斗了。

所有倒地的死人都没能再战起来,操控它们的魔气被强行剥离出来,于半空中凝结成硕大的一团。

像一只俯视蝼蚁的巨眼。

秦悠没能动上手,便把全部精力放在搞气氛上。

她释放压制在身体里的鬼气,霎时间,以她为中心卷起滔天怨念寒意,黑气升至半空隐隐成了一只拧着手指头的手。

秦悠晃晃脖子:“给我戳瞎它。”

阴气凶猛扑上去,所过之处的死人全部起立,整齐列队转身各回各家。

秦悠提醒:“把你们的坟都埋好啊。”

死人躺坟里没法埋外面的土。

于是一个死人躺回坟墓,其他死人一拥而上将其埋上,再换下一个坟头。

跟王旗纠缠的死人也没能幸免,它们直愣愣起身,身上魔气漂浮着被那只眼睛抽走,它们无力地软倒又精神抖擞地起身,兴冲冲加入到埋尸大军之中。

王旗迅速调整内息,打算伺机绘制焚魔咒搞偷袭。

尤浩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拍拍他肩膀。

王旗一哆嗦,差点坐地上。

尤浩戈按住他画了一半咒语的手,随便一抹。

那股难以忍受的热力便散去了。

尤浩戈:“它就是从魔冢出逃的大魔物,你这点修为就别在它面前现眼了。”

王旗一怔:“它是大魔物?那分明是一团魔气。”

尤浩戈:“它是魔气,也是魔物。”

魔气就如魂气鬼气,原是魔物的附属品。

可就像秦悠身上那混成一团能吃鬼的魂气一样,这团魔气本身自成一脉,已经不再受原主魔物的限制。

王旗有点懵:“魔气成了魔物?那岂不是灭不掉了?”

魔物本就是残余一点魔气都能死灰复燃,如今魔物抛却本体化为无形魔气,随便在哪藏点魔气当分身就能不死不灭。

尤浩戈很乐观:“打不死的boss才有挑战性,你不光要想着怎么战胜眼前这一个,还要防着它藏起来的分身找你复仇。”

王旗狠狠一抖。

古往今来多少世家毁在魔物的复仇上,他不会还没毕业就要进祠堂了吧。

脑补了各种血腥残暴的画面之后,王旗骤然回神——那只超大号的魔眼正被秦悠的鬼手抠住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王旗咂咂嘴:“小秦姐姐这仇恨值算是拉满了。”

尤浩戈一面拍手叫好一面跟他说话:“知道防止敌人复仇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

王旗:“斩草除根?”

尤浩戈:“是你强大到敌人不敢来找你麻烦。”

王旗瞥了眼云淡风轻的尤老师,又看向那轻松驾驭滔天鬼气的秦悠。

这俩人真是他认识的那两个走哪都靠运气致胜的瘟神吗?

就这实力,大校长来了都得自愧不如吧?

这一刻,王旗莫名觉得自己跟这两个亦师亦友的熟人之间隔着一整片汪洋大海。

~

秦悠从未如此大规模动用魂气中的鬼气。

比之刚与她融为一体那会儿,如今魂气中的鬼气量要翻上几番。

秦悠一开始没敢全放出来,担心控制不住反倒成了大魔物的帮手。

然而魔物实在凶猛,她不使出全力根本扛不住。

无奈之下,秦悠化身牵引风筝的线轴,源源不断又张弛有度地释放鬼气。

鬼气压抑得久了,甫一现身便凶性毕露。

魔物亦是才从封印它多年的魔冢中出逃。

两股力量冲撞到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魔物尚有魔气在魔冢里,被王旗的阵法限制着不能前来增援。

鬼气却是占据了地利优势,那些被魔物搞诈尸的死人们全是它的力量源泉。

秦悠渐渐发现即使她不再发力,鬼气也能站稳优势。

她索性收住魂气,免得鬼气进一步扩张导致失控。

那只鬼手拧成的驱魔手决发挥不出手决的威力,却给魔物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魔眼被摩擦了百十个来回才发现自己还有反抗之力,愤而翻转与那鬼手争斗。

秦悠盘膝而坐,闭目感受着体内突然出现的一股若隐若现的劲力。

这是在她释放鬼气后出现的异动。

劲力在冲撞她的魂气,似是想要将其赶出去。

秦悠隐隐感受到那不属于她的魂气要被连根拔除。

可这个节骨眼哪能让魂气出走。

一旦魂气恢复自由身,非得跟魔物联手反攻他们不可。

秦悠额头冒汗,两只手快速翻动着什么。

王旗看得目瞪口呆:“尤老师,小秦姐姐是在结印吗?她的手法我怎么看不懂?”

尤浩戈眸光深沉,他几个箭步来到秦悠近前,将一条手臂伸到秦悠嘴边。

另一只手掐着更为古老难懂的手印在秦悠身上拍了几下。

秦悠闷哼出声。

尤浩戈趁机将胳膊塞她嘴里。

顷刻间,秦悠口腔中蔓延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尤浩戈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空着那只手仍在不停掐诀。

浓黑的鬼气自秦悠身上腾起,似要与她分离。

鬼手怔愣片刻,猛地兴奋起来。

魔眼还以为它要放大招,趁它松懈时反扑,暂时占了上风。

王旗不懂秦悠和尤老师在干嘛,但他看得出那只鬼手似乎要脱离秦悠的掌控了。

眼下这局面,魔眼脱困的话大概率会逃跑。

鬼手脱困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王旗当机立断,拿了秦悠的菜刀运灵力向鬼手发动进攻。

秦悠紧闭双目却能清楚地“看”到事态发展。

她微微摇头,满面痛苦神色。

尤浩戈的声音坚定地响再她耳畔:“你的魂气归期在即,听我的,拔掉鬼气。”

第417章

秦悠感觉到一股醇厚的劲气沿着尤浩戈温热的手掌灌入自己的体内。

因魂气松动造成的剧痛有所缓解,秦悠强撑睁眼,松开尤浩戈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

她看到即将恢复自由身的鬼气肆无忌惮吸取着周遭的阴气。

吃了大亏的魔物眼见鬼气的主要攻击目标渐渐不再是自己,便想找机会逃窜。

一个刚跑出来就鼓捣得整个墓园诈尸的魔物,跑到人堆里指不定成个怎样的祸害。

而王旗那点修为根本伤不到鬼气。

要是魔物偷跑前给他来个偷袭,他的小命随时都得交代。

秦悠的目光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双眼上。

尤浩戈眉头紧锁,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悠勉强扯扯嘴角,一抹尚未干涸的鲜红烙印在她唇间:“不行呐。”

尤浩戈语调中是满满的不容置疑:“我说行就行。”

秦悠闭上眼,急促地呼吸几下:“我既然来了,就不能把所有担子都给你一个人挑。”

尤浩戈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抿紧了嘴巴。

眼前这个小丫头看似好说话,实则拗得很。

若是他能说服她,当年也就不会……

说不上是颓败还是难过,尤浩戈撇开脸,坚决不再看秦悠一眼。

秦悠眯缝开的眼里带着浅淡的戏谑,她故意在他凑近的耳畔轻轻吹气。

趁尤浩戈瑟缩着向后之际,集全身之力把那将要脱困的魂气又给拉回到自己的魂魄上。

如果说魂气是那团黑气的内核,那鬼气就是围绕外壳的装饰。

秦悠全凭直觉将那内核牢牢嵌在自己的魂魄上,却没让装饰们全部回归。

鬼气向来与魂气同气连枝,此时突然被剥离,鬼气有点懵。

尤浩戈顶着两只通红的耳朵,风一样卷到王旗身侧,躲过菜刀照着那鬼气就是狠狠劈去。

王旗怎么砍都只能伤到黑气一点皮毛,根本赶不上它吸收阴气的速度。

尤浩戈这一刀却是石破天惊,裹挟风雷之声。

被抽走内核的鬼气正是一盘散沙,被这一刀劈得四分五裂,一部分直冲天际,一部分湮灭在广袤大地,余下鬼气飘忽盘旋,似要重聚偏又怎么都粘合不到一起。

王旗简直看呆了。

就这一刀的力量,他已知的老师和家族长辈没人能使得出来。

王旗心中惴惴,看向尤浩戈的眼里满是担忧。

尤老师满眼血色,向来和善随意的眉目间尽是狠厉的杀机。

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妖怪要现原形啊?

被劈散的鬼气固执地不肯散去。

尤浩戈反手掐诀又是一刀。

黑气竟凭空被劈没了。

王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尤浩戈把菜刀往他手里一塞,几步奔回秦悠身侧。

秦悠那张这半年才养出来一点血色的脸上就只剩下没有生机的白。

要不是身体还在小幅度剧烈抽搐,王旗会以为她没气了。

附着在她面上的黑气尽数散去,眉心上却透着股陌路将至的青黑。

王旗算命看相的成绩平平,却也看得出秦悠这是要死的征兆。

可眼下没时间让他悲伤,鬼气散了,魔物可还在呢。

好在魔物被鬼气揍得不轻,见鬼气被劈那么零碎,魔物不敢恋战只想逃跑。

王旗咬紧后槽牙,在手心绘好焚魔咒便迎了上去。

~

秦悠好半天都没能从那魂魄撕裂的疼痛中缓过劲来。

那股不知从哪而来、抵触鬼气的力量被她的魂魄自然吸收。

意识混沌间,许多纷乱的画面涌进脑海。

那一夜,百兽归山万妖入土。

那一夜,电闪雷鸣风雨狂涌。

郁郁葱葱的青山自那夜之后再无生机。

世上亦再无那三界通吃的巨贾传说。

曾经被世人追捧的至宝在风雷中化作残片。

成了这世上最不起眼的垃圾。

秦悠很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可这个过程中似乎并没有“她”的视角。

结合过往那些梦境,这些碎片是发生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

秦悠心中喟叹,想来曾经的自己也很想知道在她离开之后,他会作何反应,因此才在分离的骨肉皮中留下一丝意识。

而他先一步将她藏进青山井底,她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重新融合进魂魄的魂气并不怎么服帖,好像中间隔了一层膜。

秦悠放松魂魄去感受那包裹住她魂魄的“膜”。

温润,坚固,小心翼翼。

勾着她的思绪飘向更远的从前。

初见时惊为天人的男人孤高冷傲,带着股对世间万物的漠视。

怀璧之人必遭歹人惦记。

那男人坐拥一整座青山,手握无数大牛自创的术法秘诀。

想从他手里免费“拿”点东西的人可太多了。

她初到青山那一夜,还没适应临时搭建的小草棚,贼人便摸上了山。

她尾随贼人而上,想在危难关头来个英雄救美。

旁观的秦悠摸摸自己的良心。

哦,黑的。

贼人数量不少,且个顶个是玄术高手。

她以为他会被逼到绝境,想想那样清冷的一张脸上露出怯生生的模样,她的心就痒痒。

然而她坏心眼的脑补没能在现实中上演。

那男人随便划拉几下,贼人就全趴下了。

那时她才知道,这个人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不光是靠头脑和资源。

他的强大,足以震慑整个世间的不怀好意。

贼人推搡着下山跑了。

她尴尬地摸着鼻子冲他傻笑。

那男人甩甩袍袖赶她走,看样子比被那几个贼人扰了清梦更生气。

她搔着后脑勺,稀里糊涂回到山脚草屋。

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见他动手。

他若急眼,那是真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画面仓促急转,那化作垃圾堆的青山之下钻出来个乱蓬蓬的脑袋。

他的怀里抱着个骨瘦如柴的人。

秦悠看不清楚也能从身形上判断出他视如珍宝般紧抱着的是曾经的她剥皮抽骨制成的人形。

抱着那么轻的一个人,他的每一步却都走得异常艰难,就好像他也被剥掉了内核,就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虚弱瘦削的皮囊。

彼时山下的草棚成了个破烂木板房。

一队形容憔悴的中年夫妻见到那人,深深鞠了一躬。

秦悠听不到他对他们说了什么,但从那对夫妻的神情来看,他们对来人并不陌生。

激动中带着几分敬重的感激。

如同古时老兵回乡数十年后再见曾经带领自己上阵杀敌的将军那般。

木板房里躺着个小姑娘,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灰败的将死之气。

那人摆手让跪地磕头的夫妻起身站到一旁。

他将抱出来的人形放到小姑娘身侧,五指轻轻在小姑娘眉心一抓。

小姑娘的身躯化为齑粉,星星点点融进那了无生气的虚弱魂魄中。

虚弱到随时要散开的魂魄亮起了一点生命之光。

那人将魂魄塞进皮包骨的人形里。

小姑娘依旧虚弱,精神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在那对夫妻感恩的注视下,那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那张被他印刻进灵魂里的脸不再是她,也就不值得他丝毫的留恋了。

秦悠的视角并没有跟随那人离开,而是重新飘回到垃圾山上。

这次她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属于她那份魂气的召唤。

以及环绕在魂气之外,谁都别想沾边的凌厉护卫。

他,把自己强大的内核抽离出来了?

秦悠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剥离魂气的痛苦她体验过。

但比之剥离自己的灵力又要逊色三分。

尤其那人并不是寻常的修士,灵力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剥离灵力不仅会痛不欲生,还要承担很多难以想象的风险。

比如,曾经得罪过的人的报复。

再比如老天爷没完没了的雷劈。

稍有差池,灰飞烟灭。

秦悠心上的钝痛蔓延至全身,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她剥离魂气时树后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想用同样的方式来陪她?

是不是从她决心回去应这最后一劫起,她就已经成了他的劫难?

“你,怎么这么傻呢。”

秦悠轻声呢喃。

“傻子就爱跟傻子玩,咱俩都是傻子,所以咱俩才能玩到一起。”

饱含笑意的低沉嗓音响在耳畔。

秦悠眼皮狂跳,猛地睁开了眼。

尤浩戈那张俊脸就在眼前。

秦悠抬起重若千斤的手摸向他的脸。

他主动把脸递过来。

然后就被秦悠好一顿爆揉:“你爱当傻子别带上我!”

尤浩戈笑着求饶,言语里没有半点真诚。

秦悠像个断电的机器人,吼完又平摊在床上。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垃圾山的家里。

她脑筋脑汁也想不起来怎么回来的。

尤浩戈说:“驱魔系的增援到了,咱两个拖油瓶就回来了呗。”

秦悠:“魔物抓住了?”

尤浩戈:“跑了。”

秦悠的心又是狠狠一忽悠。

尤浩戈报复似的在她苍白的脸上刮出个红印:“正如咱俩所料,魔物在墓园附近藏了自己的魔气,藏了好几处呢。”

秦悠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只得催他快点说。

尤浩戈:“它要是不藏就真跑了,它这一藏反倒是给自己埋了个雷。”

魔物从墓园里逃出来时,驱魔系几位老师包括王旗都在忙着对付魔冢外溢的魔气和小魔物——受大魔物感召,魔冢里的残余势力冲破了王旗布的封印。

大魔物觉着手下们还能撑一会,它就想把自己藏的分身取走,逃个无影无踪。

万没想到它来到藏魔气那地儿,啥都没召唤出来。

一开始魔物没当回事,直接前往下一处。

结果转了一圈都一无所获,它在最后一处召唤出来个大黑苍蝇。

大黑苍蝇还打了个响亮的嗝。

第418章

秦悠按压额角:“是我想的那个大黑苍蝇么?”

尤浩戈:“你就当它是吧。”

他招招手,一个小王八扑棱着飞进来。

秦悠辨认半天:“你管这叫大黑苍蝇?”

从那黑得反光的身躯看,这确实是她家那失恋就闹离家出走的蝉。

可这体型,放在蝉界有点不科学。

尤浩戈:“啊,它跟魔物照面时还没这么大个。”

蝉因失恋痛定思痛,决定给自己镀个金——只要哥实力超群,还怕找不着媳妇么。

到时候强扭几个瓜都不用别人帮忙。

怀揣这个龌龊的小目标,蝉离开了垃圾山。

可它一个借助魔气开了灵智的蝉要怎么镀金呢?

还得找魔呗。

仗着夏日蝉多,它白天混迹城市听人们谈见闻,晚上按图索骥去找一切可能的魔气来源。

找来找去,它盯上了那座墓园。

可惜它来晚一步,玄易驱魔系已经入场了。

蝉看着几张熟脸进去还以为要白跑一趟。

沮丧地在墓园外面转圈圈时,它嗅到了魔气。

跟它开灵智那会儿的魔气一样醇厚。

意识到有漏可捡的蝉急吼吼将魔物藏那几处魔气都给吞了。

正打嗝呢,它就跟魔气正主撞了个对脸。

那一刻,蝉以为自己凉凉了。

跟秦悠混的这两年,它深刻懂得一个道理:能打得过的随便揍几下就得了,打不过也跑不过的,那就想方设法往死里整。

趁魔物惊疑它是个什么玩意的工夫,蝉拔地而起狠狠一撞,再冲到附近的树林见马蜂窝就捅。

蝉本就被回过神的魔物追杀,捅的马蜂窝多了,两路追兵不用它拱火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普通马蜂没有小妖厉害,却也更加无所畏惧。

加之马蜂体型小,魔物想对付它们还真不容易。

蝉绕后偷袭,在魔物身上啃了好几口。

然后不等魔物抽出精力收拾它,它玩命往驱魔系老师跟前飞。

每当魔物投鼠忌器想一走了之,蝉都会折返回来搞偷袭咬它。

魔物哪有好脾气的,被一只大黑苍蝇反复挑衅,整团魔气都要变成红色了。

它卯足劲要把蝉碾死。

蝉呢,吞了醇厚的魔气,又咬了魔物好几口,修为没见长,体型却是一下子就膨胀了。

个头长起来了,发声器挤出来的动静就大了。

它学着灵车响喇叭那样用蝉鸣拟声人言,成功吸引了驱魔系老师们的注意。

老师们都很清楚大魔物逃跑的危害比魔气扩散更可怕,在对敌压力稍有缓解之后便派人来支援蝉。

蝉则一头冲进老师们的战圈,对付魔气和小魔物,它动动嘴就行。

于是更多的老师得以撤出混战去围攻大魔物。

大魔物再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只得跟老师们拼个鱼死网破。

尤浩戈给秦悠喂了一碗味道古怪的汤药,才说:“我带你离开时叮嘱王旗瞅准时机就把焚魔咒教给乐彤,那臭小子还算机灵。”

王旗深知动嘴只会浪费时间,他先在地上绘制了个焚魔咒的样本,再用自己做掩饰。

眼见他一击便将那魔气滔天的大魔物击得隐隐有了溃散趋势,乐彤立刻有样学样。

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驱魔系主任的人,修为哪是王旗能比得,她一巴掌拍下去,魔物两半了。

王旗看系主任学会了,便欣慰地脱力晕过去了。

尤浩戈打趣:“一天之内使用两次焚魔咒,这个牛够他吹半辈子了。”

老师们用出的焚魔咒威力要远胜于王旗,只是那魔物似乎认得焚魔咒,在王旗往地上划拉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拍疼自己的两巴掌原来是这个要命的咒术。

它哪还敢恋战,在被乐彤拍中之后直接将自己解体为魔气,四散奔逃。

魔气无形无影,老师们再结印阻拦已来不及。

尤浩戈:“跑得不算多,驱魔系已经在抓紧找了。”

秦悠听得胃疼,她扑到床上哼哼唧唧:“你给我喝的什么呀?”

尤浩戈:“安魂汤,安抚一下你那躁动的魂魄。”

随着魂气归期临近,埋在垃圾山下的魂气蠢蠢欲动,时不时就想往秦悠身体里出溜点。

这也是怕有朝一日魂气一股脑涌进秦悠身体里,她那湮灭后又重聚的魂魄会承受不住。

前期回归的少许魂气既能帮她适应,又能起到缓冲保护作用。

可偏偏秦悠魂魄上有了一份很强大的魂气。

魂气完整之人会本能抗拒多余的魂气。

更何况鬼气和她曾经修行而来的正统魂气是实打实的死对头。

她自己的魂气不敢硬冲,只得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在秦悠运用鬼气牵制魔物之际,没有主观意识只凭本能的魂气以为这是个抢夺“宿主”的好机会,这才发生了后面那些事。

骤然涌进身体的魂气带着前世的修行,秦悠亦是屈从于本能用出了那些早已失传的高深手决想要压制住即将脱离她掌控的鬼气。

随着她运用手决,找上她那点她自己的魂气全部回归。

魂气本能排斥鬼气森森的另一道魂气。

那道魂气本也不想再受秦悠控制。

无可奈何之下,尤浩戈只得把自己手头这点灵力全部灌注给秦悠。否则若是两道魂气打起来,秦悠可就遭老罪了。

也正因为灵力全部输给了秦悠,尤浩戈又成了个实实在在的战五渣,除了带秦悠走,他帮不上驱魔系一丁点忙。

秦悠喃喃:“原来我是借着你的灵力才看见那些……”

尤浩戈:“啊?你看见啥了?”

秦悠:“我看见你哭唧唧了。”

尤浩戈:“怎么可能,我从没哭过。”

秦悠:“真的?”

尤浩戈:“真的。”

秦悠:“那我就放心了。”

尤浩戈:“?”

~

秦悠这次恢复得很快,在确认鬼气仍能够为她所用之后,她决定在最后这点时间里发挥余热,一口气包揽了玄易新报上来的所有与鬼有关的出差委托。

尤浩戈垮着个脸:“你考虑考虑我呗,我才把所有灵力都给了你,虚着呢。”

秦悠歪着脑袋,审视他。

尤浩戈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总感觉自己那点小秘密已经暴露了。

他摸不准秦悠这次魂气回归后想起来多少,他不敢问。

秦悠拍拍他胸膛。

身板笔直的尤老师瞬间含胸驼背,尽全力躲避秦悠的手。

秦悠另一只手结结实实呼他后背上,一巴掌就把尤老师拍直溜了。

秦悠不怀好意地笑:“这么害羞干嘛,咱俩谁跟谁呀。”

尤浩戈盯着她那乱飞的眉毛,心里的鼓敲漏了补,刚补好又敲漏了。

秦悠贴近,两眼霍霍放光。

尤浩戈两眼一翻,当场给她表演了个休克。

“晕倒”的尤老师被秦悠搬到小破车上。

装好异地尸身的灵车早早开回来,这次两辆车一起走。

渡鸦溜达过来:“人晕了你都不放过呀。”

秦悠斜楞它:“真晕假晕你不知道?那他那点过往你总该知道吧。”

渡鸦犹如被堵了嘴,闷头溜达走了。

趁秦悠关车门,尤浩戈撩开眼皮偷瞄她。

秦悠从来都不会强行把虚弱的他带去冒险,这次硬把他带走,说明她真的记起来不少。

起码,她知道了他“虚弱”的秘密。

在她剥离骨肉离去之后,他为了守护好她的魂气和身躯,防止有不速之客前来捣乱便倾覆了青山,终止了阴阳买卖。

可在她将要回来之前,他有许多事要去布置。

他不得不暂时离她而去。

纵使青山之下埋葬了众多当初心甘情愿与他们一同沉眠的阴物,他还是不放心。

最珍贵的宝贝,当然得自己守着才安心。

他这个人行走在外很方便,所以他将灵力尽数剥离,与魂气放在一处。

这样若真有东西来骚扰魂气,他的人赶不回来,他的灵力也足以保她周全。

就这样,曾经叱咤风云连老天都动不得分毫的阴阳商人成了个御剑都飞不起来的小趴菜。

他就只保留了一项技能:算命。

能算,才能精准预知她何时回来,何日才是他们相见的时机。

与秦悠一样,他每次来垃圾山,埋在山底的灵力就会受到感召想要回归到他身上。

他清醒时能够操控,虚弱昏迷时就没办法了。

随着秦悠回来后的成长,出现在她身边的邪祟愈发凶悍猖狂,他也必须得拿回一点灵力来保护她。

以前他尽量不显露太多本事,免得过分惹眼平添麻烦。

渐渐地,他曾经那份漠视天地的霸气就再掩饰不住了。

这次他倾尽身上灵力回到垃圾山,与魂气在一起的灵力立刻就感应到了。

他担心秦悠体内两股魂气出篓子,便又补回来一些。

所以他的晕是装的,虚弱也是装的。

秦悠知道他在装就意味着他剥离灵力这事露馅了。

她剥皮抽骨时,他比自己受罪更痛。

那如今知晓真相的她呢?

尤浩戈仓皇闭眼,任由秦悠给他系上安全带。

脸颊上忽然一热。

尤浩戈睫毛颤得像是通了电。

秦悠痞气地抹抹唇角:“别装了,要不待会上街又要有人报警说我撕票了。”

尤浩戈窘迫地表示:这死他今天装定了!

秦悠看看时间:“还早,要不咱先回屋?人工呼吸什么的我……”

尤浩戈腾楞坐起来:“那还有一车死人等着回家呢,宜早不宜迟。”

秦悠看他耳朵都要熟了,只得暂时歇了调戏他的心思,指挥小破车前往目标城市。

因为阿依暂时回山中补充阴气而落了单的章老师兴高采烈来到垃圾山,却扑了个空。

他搔搔后脑勺:“这节奏不对劲啊,往常我每次都能踩点来的,这次怎么就没赶上呢?”

第419章

因着玄易前两年暑假都在全员参加夏令营,一些原本要在假期集中处理的琐碎委托便顺延到开学再办,一年压一年,导致今年暑假要办的差事多到眼花缭乱。

秦悠上了车才不慌不忙翻资料,看半天发现这一摞加起来的鬼数都比不上她代购群里的“人”多。

秦悠气鼓鼓挽袖子:“我说白校长怎么给得这么痛快,他是把危险系数高的任务都藏起来了。”

尤浩戈难得替白校长说句话:“他是怕你再沾鬼气又黑脸,你这脸色好不容易有点人色了。”

秦悠照照后视镜:“你别说,这么一对比,以前的我真的很像河里捞出来的。”

尤浩戈用资料轻拍她脑壳:“你可闭嘴吧。”

秦悠接过资料一瞧,还真是个跟“河漂”有关的事。

某河段水鬼肆虐,光是这半年就死了十几个。

而发现这件事并上报给玄易的,是那位很渴望跟他俩组成三瘟、半夜走海怪嗓子眼里那学生。

秦悠咂咂嘴:“要不咱把这活让出去吧,跟他一块办事,我害怕。”

尤浩戈瞥一眼天边飘忽的人影:“上赶着送人头的人到了。”

秦悠顺着他视线正瞧见章老师御剑着陆呢。

秦悠:“……我更害怕了。”

章老师一屁股坐到灵车后车厢顶上,刚张开嘴想喘口气,就被呼啸的暖风给顶住了。

看他那张脸都憋绿了,秦悠让灵车停一下。

灵车是停住了,章老师可没停住。

尤浩戈刚下车就被飞射过来的章老师撞倒在地。

章老师坐起来:“一点都不疼嘿。”

尤浩戈气若游丝:“我疼。”

章老师赶紧把尤浩戈架起来。

秦悠悄咪咪凑上来:“需要人工呼吸不?”

尤浩戈一句“不用”尚未出口。

章老师的大脸已经凑上来了:“我会,我来。”

尤浩戈忍无可忍,一拳揍他肚子上。

章老师捂着肚子骨碌到车底下去了。

~

成功坐上车的章老师下巴抵着尤浩戈的椅背,盯着秦悠手上那沓出差资料眼馋。

“我说我怎么一个出差项目都没领着,往年暑假想歇都没机会,今年可倒好,闲得能长毛。”

尤浩戈:“让你歇歇还不好?”

章老师:“好是好,可我闲不住啊。”

没有官方出差项目,他就想着去找躺家里都能撞邪祟的秦悠和尤浩戈。

找人费事,追灵车简单。

他去殡仪馆一问就知道他俩要去哪,赶紧御剑追上。

秦悠把水鬼的资料塞给他:“我们接的任务太多,这个分给你。”

章老师看都没看:“别呀,我都坐你们车上了,你们好意思跟我拆伙么?”

秦悠&尤浩戈:“好意思。”

章老师往后座一躺:“哎呦我腰好像摔坏了,不能自理了。”

尤浩戈瞅瞅路边的坟地:“那就挖坑埋了吧。”

章老师扶着椅背爬起来:“同事一场,倒也不必如此绝情。”

水鬼那边有学生盯着,暂时安全。

秦悠决定先把灵车里的尸骸送过去。

章老师则被尤浩戈拖走去找住宿,完事直接去河边接应学生。

灵车这次运送的也是个学生,期末考试发挥失常叠加失恋打击,一时想不开跳海了。

尸身打捞起来之后由校方联系当地殡仪馆运送回老家,运到一半,诈尸了。

司机立刻将灵车开到最近城市的殡仪馆,也就是玄易所在城市。

后半段运送任务就分配给了秦悠的灵车。

由于尸身是灵车自己带回来的,秦悠还没瞧见闹腾那学生什么样。

出于安全考虑,她先开小窗户瞄了一眼。

学生老老实实躺着,一点不像诈过尸。

秦悠放下心来,打开后车门请当地殡仪馆接收尸身。

工作人员刚一靠近,平躺的学生突然直挺挺站了起来。

可后车厢高度有限,这位学生又有点太高了。

它一脑袋撞车顶上,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秦悠:“……”

工作人员互相看看,谁都不敢往跟前凑了。

可他们也不好意思让秦悠这么个小姑娘伸手。

工作人员翻看登记资料:“联系家属,让他家里人来搬。”

秦悠觉着家属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已经很难过了,再让他们目睹孩子诈尸这不是折磨人么。

再说尸身不消停,谁来都白扯。

她一把揪住还想往起站的学生的脚踝,使劲一拽。

起身起到一半的学生重重跌倒,两只浑浊的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秦悠把它薅下来:“生死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悔也来不及了,尽早放下执念才能更快开启下一世。”

学生全身剧颤,五官蓦地扭曲起来。

秦悠发现学生眉心上有一团黑气正在快速凝结。

是怨气。

生前的怨念和死后的怨气是两个概念。

生时所怨,一死百了。

死时有怨,才是亡灵化鬼死人闹腾的根由。

学生死于自杀,离世时必然有怨有恨有不甘。

这是它诈尸的原因。

可这都到家了却突然生出怨气就不太对劲了。

秦悠阻止两个胆大的壮汉靠近,掏了张问路符在学生眼前一晃。

符咒立时烧起,火旺得恨不能把秦悠一块烧了。

符火不烧活人,秦悠还是下意识甩甩持符的手:“你的魂儿在呢?那你出来单唠,先让他们把你的尸身安置好。”

学生眉目立起,冲周围一圈人呲牙。

秦悠压下想要暴揍这个不听人话的小伙子一顿的念头,掏了一块棺材板劈成的木棍给它:“要么说人话,要么写字。”

学生当真接过木棍在地上重重写下个老大的“冤”。

木棍顶端干干净净,用它写在水泥地上的字却是血红。

所有工作人员倒抽冷气后撤。

看门老爷爷凑过来一看,捻捻胡须:“这孩子的死有蹊跷啊。”

死因有蹊跷这事归警方管。

不用秦悠说,殡仪馆就报警了。

警方赶到现场,一眼先瞧见秦悠。

那表情,比殡仪馆里所有死人都诈尸还要沉重几分。

诈尸学生看到警察,狰狞的模样有所舒展。

它慢吞吞爬回灵车后车厢,借里面的阴冷脱离躯壳显露魂魄。

“我不是自杀,我没想跳河,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学生家属到了殡仪馆才得知警方已正式立案,学生尸身也被带去了警局。

秦悠把接待家属的工作人员请过来,塞了几张护身的符咒请他转交给学生家属。

以她浅薄的看相知识判断,这家人最近都在走背运。

她可不想那化了鬼的学生再找上她,能帮一把还是先帮一把吧。

这边暂时没了秦悠的用武之地,她坐上灵车直奔河边。

出事河段就在本市,只不过离市区有点距离。

秦悠路上打包了饭菜和零食。

蹲水鬼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得做足准备。

与此同时,河边。

那学生一点没有见到偶像的欣喜,反倒是满脸愁容。

尤浩戈拍他后脑勺:“咋地,对我有意见啊?”

那学生:“我哪敢啊,我是觉得这原本是很普通的水鬼抓替身,你一来,这事保不齐要升级成整条河流的水鬼齐聚在此搞帮派。”

他夸张地拍拍心口:“怪害怕的呢。”

章老师掏掏耳朵:“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尤浩戈给章老师来了个强行闭麦。

根据学生介绍,这条河在当地凶名大盛。

他就是奔着这条河来的。

来了之后才发现今年死在河里的人比过去几年加一起都多。

学生在跟秦悠和尤浩戈组过几次队后,对自己的实力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于是第一时间将这事报给了玄易。

章老师往河里扔了几张符。

如果是普通的水鬼作祟,这几张符就能将水鬼引出来。

可符烧的烧,沉底的沉底,河里连个水鬼的头发丝都没出现。

章老师摸摸下巴:“莫非不是水鬼,而是吃人的水怪?”

听见“水怪”俩字,学生狠狠一抖。

章老师自顾自嘀咕着:“可这年头哪有水怪往人堆里扎啊,不怕被捞上来做成菜么。”

学生回想自己跟海怪的短暂相遇:“呃,备不住是水怪迷路了呢。”

章老师:“倒是也有这种可能性。”

他挽起自己的裤腿,脱掉了上衣:“我下去瞧瞧。”

学生紧张地直吞口水:“明知河里有害人的东西还下水,这是大忌吧?”

章老师:“对你们这些学艺不精的人是禁忌,如果你实力够强,走到哪都是别人让着你。”

学生咧嘴:“问题是你也不够强啊。”

坐河边适应水温的章老师一个出溜,掉河里了。

学生大惊:“捞不捞啊?”

沿河巡视的尤浩戈探头瞅瞅:“没啥救援价值,让他沉底吧。”

学生:“……”

秦悠来到河边没瞧见章老师便问了一嘴。

学生仿佛老了五十岁:“章老师八成是跟水鬼水怪同归于尽了。”

河面翻起水花,章老师的大脑袋冒出来,喷出一条长长的水线:“胡说啥呢,强大的我怎么可能……咕噜噜。”

他这次沉下去更加突然,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拽下去的。

学生:“还不救啊?”

没等尤浩戈说话,秦悠就跳下去了。

学生目瞪口呆:“为啥是小秦老板下去了?”

尤浩戈往河边一蹲:“她实力强悍呗。”

学生:“可她那小身板能捞得动章老师的大块头?”

尤浩戈琢磨着是够呛能捞动,所以他也跳下去了。

一转眼,河边又只剩下学生自己了。

眼见河面归于平静,学生搔搔后脑勺:“我是不是看河面看太久出现幻觉了?真的有人来过吗?”

回答他的是水花翻涌的响动。

以及一具从河里飞出来的巨人观死尸。

第420章

泡发那位动了一下。

学生一秒回神,手忙脚乱掏武器,脚下往后退了两步。

噗通。

刚冒头的章老师被结结实实砸回河里,当场翻白眼了。

秦悠和尤浩戈上岸才发现少了俩人,赶紧张开渔网捞人。

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俩差点去填了巨人观那位“萝卜坑”的倒霉蛋捞起来。

章老师趴在地上狂吐,脸比泡发那位更白。

尤浩戈安慰他:“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喝泡死人的水。”

原本没想起上次遭遇的章老师吐得更起劲了。

学生没心没肺,缓过一口气又活蹦乱跳起来。

他的符咒被河水冲走,他只好举起宝剑:“呔,你起来。”

泡发那位动作幅度更大。

秦悠看得稀奇:“你让它动它就动?那你让它别动呢?”

学生:“你,不许动!”

泡发那位站起来了。

学生:“QAQ”

秦悠绕后照着死人膝窝就是两脚。

那位扑倒在地,半天没动地方。

秦悠:“你起来啊。”

那位蹬蹬腿。

秦悠:“还是挺听话的。”

学生:“……”

根据警方提供的溺水者资料,泡发这位是游客,失踪小半年了。

有河流的城市少不了乘船项目,这位白天睡过头了,夜里忽然兴起租了条船顺河而下,悄无声息翻在了这要命的小河沟里。

家属联系不上本人只好报警。

警方查一圈监控也没找到这人去了哪,差点要按失踪立案了。

尤浩戈翻起这位的裤脚,两只脚踝上各有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他一巴掌把重新坐起来这位又拍躺下了:“被水鬼害是挺可怜,可这不是你乱杀无辜的理由。”

溺死在河里的人成为了水鬼,他的尸身被杂草缚在河底,成了各路水鬼争抢的皮囊。

它作为肉身原有者,哪能忍受这帮害死自己的人占用自己的尸身。

它一个新死的水鬼哪里是群鬼的对手,于是它通过拖更多人下水来增加自身的鬼气。

寻常水鬼拉一个替身就能离开水域限制恢复自由身。

它可倒好,害得一堆人化为了水鬼,它还在水里泡着,守着那具被阴气侵染多时而没有腐败的尸身。

章老师刚入水,它就贴上来了。

章老师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姿势没摆好,乍见大白脸惊得呛了一口水。

然后他就被恶心给打败了。

章老师踉跄着爬起来,他对这位有再多怨念也得尽快将其送走。

一起被捞起来的水鬼则由学生负责超度,能送走的全送走,一时半会走不了的就带回玄易。

一夜而已,这段水域就彻底消停了。

章老师秉持负责任的态度下水游了几个来回,感觉浅滩处的杂草有缠腿溺水的风险,立刻挥剑全部铲掉,并通知当地有关部门尽快来做下一步处理。

眼见秦悠几人要走,学生立马跳到车上。

章老师双手掐腰:“你不是害怕么,跟来干嘛?”

学生:“不就是害怕么,习惯就好了。”

好好的两人搭伙出差就这么莫名其妙升级成了四人小组。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后座那两位的瓦数有点太不环保。

不过人多的好处在于处理起琐碎委托的效率增加了。

很多小打小闹,那学生自个儿就能包揽。

学生正愁找不到更多灵异事件练手呢,组团成功后每天做梦都在跟鬼对打。

四人就这么奔波了小半个月,堆成山的委托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秦悠翻开资料,眉头就皱紧了。

最前面是几张高清照片,血糊糊的,胳膊腿乱飞。

秦悠把在这几张照片塞给好奇伸脖子的学生和章老师。

看清照片的俩人好悬没把喉咙喊破了。

血腥现场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里。

两个月前,那里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案。

两伙平时不对付的人在某个醉酒的深夜狭路相逢后大打出手,两边共计十人,全部死亡。

资料配图就是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以及事发时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截图。

打群架不稀奇,可就算是最有资历的老警员也从没见过群架打到两边都团灭的。

两伙人的凶性可见一斑。

所以在凶案发生后的第一时间,警方就联系了本地的几家私人驱鬼工作室,请他们多关注停车场,免得死者化鬼出来害人。

很多私人工作室跟警方都有这类合作,不为赚钱,只为在紧要关头能通过警方帮查一些紧要的线索。

接到通知的私人工作室开始轮班去停车场巡逻。

考虑到停车场在地下,白天不见日光,那白天也得安排人守着。

一个月下来,连个孤魂野鬼都没瞧见。

工作室本就人手紧缺,一个月盯下来,自个儿手头的事都耽误了。

于是各家陆续退出,把停车场抛到了脑后。

他们撤走第三天,停车场附近的主干道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死伤十几个。

大伙传来传去就把车祸跟停车场凶案联系到一块。

警方立刻联系几家工作室。

工作室刚把守停车场的人派到项目上,哪有人手再去勘察。

何况车祸又没发生在停车场里,不可能跟凶案扯上关系。

工作室说什么都不再管,警方出于谨慎考虑还是把这事通过同行报给了著名的雌雄双瘟。

尤浩戈接到消息把这事交到玄易转了一圈,算成正式的出差项目。

他这阵子一直在跟这边警方沟通,停车场及周遭都没再出过事,他也就没急着催秦悠过来。

如今就剩这一个委托,有没有鬼都得去瞧瞧。

停车场位于市区,地面上的停车位很难抢得到,因而即使明知地下死过很多人也还是有人把车停进来。

秦悠两辆车在地上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个地儿,灵车不耐烦了,闻着血腥味直冲地下。

小破车紧随其后,一记漂亮的甩尾。

再看后排的章老师和那学生,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秦悠一下车,脸上就多了一层黑气。

难得消停一阵的鬼气魂气跟得了滋养似的,在秦悠灵魂上撒花。

甭问,这停车场里的阴气严重超标了。

秦悠深吸口气:“有点呛呢。”

尤浩戈面色也不大好,这么重的阴气,灵感好的普通人都能察觉到,更别说工作室的人。

他们守了一个月才撤,说明那段时间的停车场确实毫无异常。

那后面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月前互殴而死那批人不大可能隔了一个月才跑出来作乱。

莫非是这里又发生过什么事却没有人发现么。

挖掘根由是章老师和学生的对口,俩人神神叨叨在停车场里转圈查看。

秦悠在尤老师的监护下开“吃”。

车辆停在这里势必会沾染阴气,开出去时又大多天色已晚,照不到日光。

不出事都是奇迹。

秦悠每路过一辆车就站住吸一口,几百辆车全走一遍。

跟正对着墙角研究阴气的学生打了个照面,学生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你是小秦老板?我还以为泡发那位找回来了呢。”

秦悠瞄一眼旁边的倒车镜,脸色是挺阴间的。

章老师听见动静跑过来,注意力只在秦悠脸上停了一瞬就被她照镜子那辆车吸引住了。

他围着车转了两圈:“这车有古怪啊。”

他甩了一张符在车头上。

符纸呼地烧成了灰。

秦悠垫脚看看车顶上的积灰,挺厚,一看就是在这停一阵子了。

她看后备箱的眼神立马炙热起来:“你们猜这里头能不能藏个死人?”

尤浩戈轻弹她脑门:“现在可是盛夏,死人藏里三天就能臭出二里地去。”

秦悠:“有道理,那就是它接触过死人。”

车辆接触死人的可能性就多了去了。

比如,帮忙出殡运尸。

比如,乘车或开车的人猝死。

比如,出车祸撞死过人。

大多数情况都不太可能在车辆上残留足以焚烧符咒的阴煞怨气。

尤浩戈请当地警方帮忙查找一个月前是否发生过逃逸车祸。

鉴于车辆外观没有明显碰撞痕迹,还要考虑车上发生凶案的可能性。

这一查还真就有所收获。

一个月前有一对傍晚遛弯的祖孙被撞身亡。

事发地段没有监控,路面也没留下痕迹,至今都不知道撞人的车什么样,更别说肇事司机了。

这辆车应该很细致地清洗过,技侦没有找到很明显的痕迹。

但很奇怪的一点,肇事逃逸者的普遍思路是清理车辆外观,抹掉撞人的一切痕迹。

而这辆车却是连内室也一块清洗了。

请动雌雄双瘟的警员盯着他俩看了又看:“两个方向一起查吧,谁规定撞过人的车就不能在车里杀人了。”

秦悠&尤浩戈:“……”

灵异变凶案,秦悠几个就没了用武之地。

章老师将那辆车“清理”干净,警方将车拉走。

他们几个再把停车场“打扫”一遍,这项委托就算完事了。

从停车场出来,犹如鬼魅的秦悠咂咂嘴:“有点意犹未尽呢。”

章老师眉毛都要掀到后脑勺了:“你都这样了还没尽兴呐?”

秦悠:“你尽兴了?”

章老师:“……没有。”

自打允许学生出校历练,这种级别的琐碎事就落不到老师头上了。

尤浩戈一手捏秦悠冰冰凉的小脸,一手翻手机:“想尽兴还不容易,白老头那不是藏了几个狠活儿么。”

狠活也是急活,白校长肯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去跟进。

尤浩戈把捉鬼系老师私聊个遍,最先给予回复的是唐老师。

他正是被白校长派出来处理急活的人之一。

唐老师回复:我这正缺人呢,你们赶紧来。

下面配了张全是血的照片。

尤浩戈想了想,发了条朋友圈:有事说事,再发红色的图直接拉黑。

十秒钟后,唐老师发来一张处理成黑白色的照片,并撤回了上一条。

尤浩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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