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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大师兄面前后 子琼 107011 字 1个月前

第031章 31

所谓除秽节, 全名又叫除秽祭祖。

节日会持续整整半年,而?在?节日的前两?个月中,宗门世家会在?修行之地的灵脉上布下馈灵阵。

此阵法启动后, 附近的修士皆可?将自身灵气输入其中, 从而?回馈脚下的这条灵脉,这过?程便被称为祭祖, 或是山川。

修士修行, 汲取灵脉灵气充盈自身, 而?在?除秽节到来时, 修士们则又会将自身灵气回馈给脚下的灵脉, 祭拜这养育了一方水土。

当祭祖的前两?月结束后, 各个宗门世家便会选出最优秀的一批精英弟子,前往各洲的凶冢加固封印、肃清外围的恶祟, 令魔气不至于向?外扩散, 从而?维护昆仑根系,这一除秽过?程又将持续四个月之久。

这是云挽入昆仑后第一次经历除秽节,太虚剑川提前一个月便忙碌了起来,她?作为门内弟子自也跟着一起做事。

蜀洲龙脉正位于太虚剑川所在?的望仙道,而?望仙道之外的城镇便是蜀洲最繁华的都府, 川上故城。

每当除秽节到来时,太虚剑川便会在?川上故城布下馈灵阵,而?自这一日起,城中的街道也将挂起彩灯, 家家户户会贴红幅,放望月灯, 向?山川河流祈福。

生活在?蜀洲的其他散修和?小宗门世家,也会陆陆续续地前往川上故城, 向?馈灵阵中输入自身灵气,回馈这养育了他们的山川灵脉。

据闻向?馈灵阵输入灵气越多者,便会越发受天道眷顾,得到机缘的机会也会越大。

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为了讨个好?彩头,也不会有修士在?此时吝啬。

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馈灵阵吸收大量灵气,而?祭祖的最后一日,又被称为结灵日。

在?这一天,太虚剑川的掌门长老会带领门内弟子一起来到馈灵阵前,在?众人的目光下,向?阵法输入灵气,再完成结阵仪式,宣布除秽正式开始。

如今的太虚剑川是没有掌门的,所以?除秽节便由崔见山这个大长老一手?主持。

对于为期四个月的除秽,云挽自是毫不犹豫就报名了,她?的目标是寻找能消除厄骨的办法,这近距离接触魔的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

除秽祭祖的半年中,太虚剑川不会再给弟子布置其他课业,无涯峰的课自也停了,好?多弟子都趁这个机会跑出宗门玩。

沈鹤之离不开宗门,除秽节对他而?言自也意义?不大,他近来不知在?忙什么,连着在?藏灵峰研究了几日后,就直接进闭关室了。

云挽则被几个师兄师姐叫着往川上故城跑了好?几次。

城中彩灯高挂,蜀洲的修士几乎都来到了此地,也令这座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

云挽平日里一心扑在?修炼上,来城里的次数不多,借着这次机会,她?才知道,原来太虚宫许多弟子的亲人都住在?这座城镇里。

太虚宫的弟子皆是资质不俗的修行之人,但他们的家人却有的是修为低下根骨不佳的散修,有的甚至只是凡人。

街上行人太多,云挽一不小心便和?同行的几个师姐走散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四处闲逛着,逛着逛着,她?竟不知不觉走至了一家医馆前。

医馆缩在?胡同里,并不会被外间的吵闹声影响,门口栽了棵黄桷树,巨大的树冠将整座医馆都掩在?树荫下,显出难得地清幽。

云挽正欲离开,却突然隔着医馆大开的门,看到了一个熟人。

周晴?

周晴此时正在?与一名女子说话。

那女子面容柔婉,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五官与周晴竟有几分相似。

云挽遥遥望去,眼底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那女子颇为古怪,却又说不清那种?古怪是从何而?来。

修行之人的五感向?来灵敏,云挽很快听到周晴道:“阿姐,我如今已是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了,每月都能拿到丰厚的灵石,这些你便收着吧”

“这位姑娘”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云挽的思绪。

云挽心中一惊,连忙回身看去,就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那男子穿得很是朴素,却仍给人一种?矜贵之感,云挽看着他,莫名就联想?到了曾在?俗世见过?的那些贵公子。

只是面前这人的脸色实在?苍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病态,似乎身体不大好?。

他的目光从云挽身上的弟子门服上扫过?:“姑娘可?是周姑娘的朋友?”

男子周身并无灵气,应当并非修行者,但他在面对云挽这个太虚剑川弟子时,却不卑不亢,并未流露出任何谄媚之意。

见云挽沉默地看着他,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笑道:“在?下名为路新,乃是这家医馆的主人。”

他吐出名字的瞬间,云挽心头蓦地一跳。

“戮心?”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是啊,路新,”男子笑道,“陌路相逢的路,空山新雨后的新”

他微偏头看着云挽,不解地问道:“在?下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姑娘为何这般吃惊?”

云挽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禁觉得自己的吃惊实在?有些可?笑,那位万魔护法戮心大人此时应当正身处归墟海,又怎会出现在?太虚剑川脚下的城镇中,成了个医馆老板呢?

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路先生的姓很少见。”

她?微抱拳道:“我姓祝,名云挽,周晴是我的师姐。”

路新点了点头,他并未多问,只道:“周姑娘的姐姐在?我这处做工,祝姑娘既是周姑娘的师妹,不如进去坐坐。”

“不必了,”云挽赶忙摇头,“我就是偶然路过?。”

周晴是避开其他人来见她?阿姐的,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个修炼禁术的秘密,云挽觉得她?不会希望此时被自己撞见的。

路新没再劝说,而?就在?此时,胡同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两?人都闻声看去,就见一群总角小儿正在?放望月灯。

被点燃后的望月灯随着风飞至空中,只是因此时正是白天,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

路新突然道:“蜀中多川少水,若是在?千湖争流的垂仙洲,每到除秽节时,除了放望月灯,还会在?水中放莲灯水波与灯火响应,那样的景色也别有一番滋味。”

云挽偏头看了他一眼:“路先生去过?垂仙洲?”

男子轻笑:“我本?便是从那处来的。”

“那路先生如今为何跑到蜀洲来了?”

“垂仙洲虽是星机宫所在?,却也毗邻炽烈血渊,附近的郊野中遍布着许多凶冢,时不时便会出现魔气外溢、扰人心智之事,”路新道,“我只是一介凡人,自不愿在?那种?地方久留。”

云挽轻轻蹙眉,心底总觉得有些怪异,而?就在?这时,路新突然看向?了她?,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祝姑娘,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他略作迟疑,这才道:“你可?是曾与什么修为极精深之人双修过??”

他此言一出,云挽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也立即红了,这个问题已不能用简单地冒犯二字形容了。

她?正欲说些什么时,周晴的声音却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云挽!”

云挽回头看去,就见周晴急匆匆地向?她?走来,她?一来便整个插到了云挽面前,挡住了路新的目光。

“路先生,这是我师妹,我们该离开了。”她?说着竟直接拉过?了云挽的手?,头也不回地拽着她?往胡同外走去。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路先生很快便被二人抛在?了身后。

周晴表现得实在?太过?慌张,让云挽生出了几分不解。

“周师姐?你很怕那位路先生吗?”

周晴抿着唇,目光有些异样地看向?了她?。

两?人对视了片刻,她?终是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会修炼噬魂换命咒吗?此禁术并未被太虚剑川记载,我会听说它?,并知晓它?的修炼方式,正是因为这位路先生。”

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周晴道,“路先生的确是凡人没错,他无法修炼,不具灵根,且还身体不好?所以?他才总想?着寻出能令凡人入道修炼的法子,他阅读过?很多典籍,也知晓很多不为人知的禁忌术法”

“至于我,是因为我阿姐的缘故,我才与他有了交集。”

周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其实以?我的资质,我原本?是没办法拜入太虚剑川的。”

“十余年前,我与阿姐生活的村庄突然遭到了妖物袭击,我爹娘都死在?了那场灾祸中待到太虚剑川的人赶来将妖物除去时,便只剩下我与阿姐还活着”

“那时我阿姐也已经身受重伤、时日无多,太虚剑川见我身负灵根,便干脆将我收入了外门,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处”

这是周晴第一次讲述她?的身世:“我阿姐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得到了那位路先生的救治和?帮助,但她?每月需大量药物维持性命,我必须要成为内门弟子才能、才能”

“路先生在?此开设医馆,却只救助不具根骨、无法修炼的凡人,因此他与太虚剑川和?其余散修或是小门派几乎没什么往来,但在?凡人中却颇具威望”

周晴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他能掌握那么多的禁忌术法,还是少接触为妙”

云挽明白了,但她?却觉得,周晴所述这些应当是有所隐瞒的。

比如她?那位即将丧命的姐姐,为何连太虚剑川的仙人都救治不了,却被路新这样一个凡人大夫给救活了。

联想?到周晴所习禁术便是从路新那里得来的,云挽隐隐觉得,也许那位路先生同样是用了什么禁忌的手?段,才维持住了周晴姐姐的性命。

也是因此,周晴才不愿让她?与路先生有太多的接触,她?大概是怕她?看出端倪来。

云挽本?便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自也不会再去追问。

只是她?想?不通,那个路先生不是凡人吗?他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看出了她?曾与沈鹤之双修过?那分明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云挽一路跟着周晴,很快就又走入了热闹的人群,一番拥挤之下,她?二人竟又与刚刚和?云挽走散的师兄师姐撞见了。

“铁柱小师妹!”田知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找你好?久了!”

她?伸手?将云挽拉过?去后,就看到了她?旁边的周晴。

“周师妹也在?啊,正好?跟我们一起!”

于是云挽就被他们几个拎着四处闲逛。

街上有很多卖小物件的摊贩,每路过?一个,田知渺就忍不住凑上去挑拣一番。

方澜不禁道:“你又不买,何必浪费时间看?”

“你懂什么?”田知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其他人没买,但云挽却买了很多。

碰上卖彩灯的,她?买了几串拎着;遇见卖绸缎的,她?扛起一匹;最后到了卖望月灯的摊位前,其余师兄师姐都一人买了一个,云挽想?了想?,直接买了两?个。

秦芷依见状终于忍不住问她?:“小师妹,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云挽笑了笑,并未作答。

城中一片繁华,她?却总忍不住想?起沈鹤之。

她?想?,川上故城这般热闹,大家都前来参加节日,可?师兄在?望仙道住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他是否会觉得寂寞孤单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回到飞泠涧时,手?上已提了一大堆东西。

在?芙蓉的帮忙下,云挽愣是把?这些绫罗绸缎、红联彩灯挂得到处都是,将突然来访的谢玉舟都吓了一跳。

“飞泠涧素来幽静清雅,你们俩在?对它?做什么?!”谢玉舟一脸痛心疾首。

云挽扭头对他道:“师兄无法离开望仙道,如今城中在?过?节,我便想?着将节日搬回飞泠涧来。”

谢玉舟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噎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记得沈鹤之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云挽却很认真地反驳他:“小师叔又怎知师兄是不感兴趣,而?非不敢感兴趣?”

谢玉舟又被她?噎了一下。

另一边的芙蓉倒是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我连飞泠涧都出不去呢!早就对你们那个什么除秽祭祖感兴趣了!”

谢玉舟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晦气:“除秽祭祖除的秽就是你们魔,你高兴什么?”

“管他的呢!”芙蓉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反正又除不到我身上,热闹就好?!热闹我就高兴!”

看着上窜下跳往树上挂灯笼的云挽和?芙蓉,谢玉舟不知是怎么琢磨的,最后竟也跟着他们一同布置起了飞泠涧。

一番忙活,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飞泠涧终于焕然一新。

两?人一魔累得往树下一瘫。

谢玉舟看着满树绸带,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飞泠涧变成这副模样,别说还挺好?看的。”

云挽却有些担忧:“再过?几日便是结灵日了,结灵日后我就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往泯洲了,师兄也不知何时出关”

“你就放心吧,”谢玉舟笑道,“你走之前他肯定能出关,除秽可?是要持续整整四个月,你上次出远门就在?剑山秘境受了重伤,他这次可?不会放心你就这么一走了之的。”

第032章 32

结灵日的这天早晨, 朝阳还未完全升起,沈鹤之就出了闭关室,点缀在?飞泠涧的绯色荧火果真让他露出了吃惊之色。

可惜云挽这日要跟着其他同门前往川上故城完成馈灵仪式, 没时间?与他说太多?的话, 就匆匆出门了。

见沈鹤之站在?挂满了绸带灯笼的竹林里发愣,芙蓉乐颠颠地从?溪水里钻了出来?。

他伸手往脸上一摸, 身形就一阵蠕动变幻, 再看去时, 他竟变出了云挽的模样和身姿。

“她”扭着步子凑到了沈鹤之面前, 故意做出娇羞状, 捏起嗓子问道:“沈师兄, 我给你准备的这些你可喜欢?若是喜欢,可要好好与我郎情?妾意一番呀!”

沈鹤之起初没搭理“她”, 随后?他看了“她”一眼, 不?待芙蓉再说些什么,无?霜剑便骤然出鞘,寒冰之气顺势而出,将他整个人?都?砸回了溪水中。

冰面层层凝结,在?芙蓉的惨叫声?里, 沈鹤之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准变成她的样子,也不?准用她的声?音说话。”

芙蓉:“”

这些事,云挽自是不?知道的。

待三峰长老带领着门内弟子在?川上故城完成了结阵仪式时,天色已经暗了。

云挽被师兄师姐们拉着在?人?群里一番拥挤, 终是挤至了一处空地。

远山的轮廓被灯火照出暖橘色,星星点点的明灭光影, 令这座巨大的望仙道都?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富贵繁荣。

秦芷依从?怀?*中取出望月灯, 笑道:“虽说放望月灯祈愿好像没什么效果,但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田知渺却?道:“怎么没效果了?我上次除秽节许愿能顺利当上内门弟子,如今我果然是内门弟子了!”

一旁的方澜摇头:“那也是你努力的结果。”

周晴则看了一眼早在?望月灯上写下的愿望,默默掐起一缕火苗,点燃了灯芯。

田知渺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问道:“我能看看你们的愿望都?写的是什么吗?”

几人?便将手中的望月灯都?伸了出来?。

秦芷依:“不?想当炼丹师的剑修不?是好师姐,希望能在?不?落下剑术修行的情?况下,在?丹术上更上一层楼。”

方澜:“希望能成为像沈师兄那样厉害的剑修。”

周晴:“愿阿姐的身体早日康复。”

田知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几人?向田知渺看去,周晴道:“竟不?知田师姐有心上人?了。”

方澜也道:“不?知是哪位师兄能得田师妹的青睐?”

田知渺却?“哼”了一声?:“我才不?跟你们说。”

她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云挽身上:“还没看到小师妹的愿望呢。”

云挽扭捏了起来?,秦芷依却?笑着拉起了她的胳膊:“小师妹有何不?好意思的,咱们都?这么熟了。”

于是云挽的望月灯也展示在?了大家面前。

“我要当太虚剑川的掌教,把崔见山狠狠踩在?脚下。”

秦芷依不?禁赞道:“小师妹好志气!”

方澜也竖起大拇指:“我还以为我的志向已经很?远大了,没想到小师妹的目标更远大。”

周晴却?道:“幸亏此处没有长老门下的弟子,此话若是传入长老耳中,实在?有些得罪人?。”

田知渺笑着搂过了云挽的肩:“我们可不?会说出去,小师妹若日后?真能当上掌教,可得让咱们这些师兄师姐跟着一同沾光呀!”

被点燃的望月灯很?快就载着众人?的愿望一同飞入了空中,点亮了这片夜色。

结灵日这天,大家都?会留在?川上故城放望月灯祈福许愿,直至后?半夜才会离开。

云挽却?在?放飞望月灯后?就匆匆与其余几人?告别,又御起飞剑往望仙道赶。

今夜的太虚剑川难得地空旷,路上基本看不?见几个人?,但当云挽落至飞泠涧时,却?望见了一片灯火通明。

沈鹤之孤身一个人?坐在?唤幽池旁的亭子里,垂手喂着池中的鱼。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之上,又被挂在?一旁的火红灯笼染上了几分绯色,难得不?再透出冷意。

四下寂静,他看起来?似有些落寞,云挽连忙快走几步向他跑去。

还未靠近,她便喊道:“师兄!”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青年也随之抬眸望来?。

灯火很?亮,他的眼眸也被照得明亮,他的眼底映出了她奔来的身影,那落在?他身上的寥落也好似在这时完全消散。

“还以为要等到明早你才会回来?。”

“那怎么行?”云挽摇头,“明日我就要走了。”

明日她就要与其他师兄师姐一同前往泯洲除秽了,整整四个月都?见不?到师兄,她今晚根本不?想与旁人?待在?一起。

“师兄先跟我过来?。”云挽拉起了沈鹤之的手便向竹楼走去。

沈鹤之稍有些疑惑,却?还是任由她将他一路拉至了竹楼前。

随后?她竟脚尖点地,拽着他飞身而起,落在?了竹楼的屋顶上。

“看那边。”云挽伸手一指,沈鹤之便偏头看了过去。

照夜峰地处很?高,在?他们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向下望去,恰能望见川上故城的一隅。

这些沈鹤之都?是知道的,他从?有记忆起,便被关在?这望仙道中,如今他已能平静地接受此事,可再往前几年、十几年,他也曾茫然挣扎过。

每当除秽节时,太虚剑川的弟子就倾巢而出,唯有他留在?这片寂静的天地,只能坐在?楼阁的屋顶,痴痴地望着那一隅喧嚣。

那时他年纪尚幼,不?知道川上故城到底是何模样,但在?他的想象中,那定是一处繁华热闹的人?间?仙境。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沈鹤之不?会轻易想起,也久到他几乎快忘了这一隅的风景

此时他再次垂眸望去,就见街道上挂着灯笼红绸,灯火千盏万盏,如繁星入海,慢慢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而就在?这时,一束星火突然升起,又在?他的视线中迅速放大炸开,光影闪烁变化,千枝万缕伸展,炸成星火巨树,绽开漫天银花,星如雨落,恍如祥云绕空

沈鹤之竟被眼前一幕震在?了原地,待到烟火完全散去,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转头向身旁看去。

他难得显出些许愣怔,目光却?又是那般的明亮,他问她:“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云挽点头:“小师叔还说师兄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很?喜欢。”

云挽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盏望月灯。

她问他:“师兄从?前放过望月灯吗?”

沈鹤之摇头,云挽就耐心地解释道:“只要将愿望写在?灯盏上,再将它点燃放飞,这样便算是祈福了。”

沈鹤之伸手将灯盏接过,却?迟疑了一下,再次看向了云挽。

云挽连忙道:“我刚刚已经在?城中放过了。”

沈鹤之点了点头,他食指在?灯芯处轻一指,火苗便窜了起来?。

他手腕扬起,那灯盏便轻飘飘地飞至了空中。

云挽见状不?禁急了:“师兄,你还没写愿望呢!”

她抬手想将灯重新抓回来?,沈鹤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牵起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焦急的模样,眼底竟带了几分笑意:“我不?需要写。”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他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云挽的愿望可以实现。”

云挽张了张嘴,很?是吃惊:“还能、还能这样吗?”

“早知道我应当将愿望再写长一些了。”

“没关系,”沈鹤之轻笑了一声?,他将云挽的手握入了掌心,“下次再写长吧。”

烟花还在?反复炸响,云挽便被沈鹤之牵着手,静静地看着。

“师兄”云挽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厄骨困扰了那么多?人?,就连昔日的玄微剑尊都?未能成功将其消除,你说我真的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没关系,”沈鹤之的声?音很?轻,“不?必将此当作?责任,我亦不?愿成为你的累赘。”

云挽却?忍不?住更紧地握住了沈鹤之的手,她看着他,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我日后?无?法找到消除厄骨之法,我们、我们也可以一直像现在?这般吗?”

沈鹤之偏头看向她,神色有些异样,但他还是点了下头:“只要你不?离开我们就一直像现在?这般。”

“我不?会离开的。”云挽回答得毫不?犹豫。

沈鹤之却?摇头:“不?必给出承诺,你尚未见过更广阔的天地、遇到更有趣的人?,你随时可以为新鲜的风景离开”

“我会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也会遇到更有趣的人?,可我都?只想将这些讲与师兄听”

云挽以为师兄还会再反驳她些什么,可他最终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她抬眸看他,便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复杂,像是有些悲伤,又好似有些绝望。

云挽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自出生起就注定被永远囚禁在?望仙道的师兄,原本便是活在?这份绝望的情?绪中的。

他总是理性又克制,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年纪轻轻便修习着无?情?道,心境稳定,心性从?不?会被旁的事扰乱。

可他也是腐朽绝望的,而那份冰封万里的冷静,也源自于这一眼望到头的绝望。

因永生无?法逃脱,也不?该逃脱,他对未来?早已没了指望。

所?以他才总会对她说,她可以随时离开。

他不?想用这颗绝望的心,这副残破的身躯,这永远也看不?到黎明的未来?耽误她。

云挽抿住了唇,她不?再给出承诺,而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偏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想,她不?会离开的,她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她会寻找消除厄骨之法,即使她最后?失败了,她也会如现在?这般,一直留在?飞泠涧陪着师兄。

夜色渐浓,当万千灯火露出疲态时,云挽也靠在?沈鹤之的肩上睡着了。

朦胧间?,她似是被他抱回了房,困顿睡意袭来?,她却?挣扎着攥住了他的衣袖。

“师兄,”她祈求般地道,“可以别走吗”

“我不?走。”

微冷的气息在?她身旁慢慢躺下,又将她小心翼翼地圈入了怀中。

他们曾做过更亲密的事,也曾小心着不?敢去越过那条边界,可此时此刻,那些好像都?变得不?再重要。

云挽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也用力地环着她的腰,在?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中,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意朦胧间?,她隐约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粗糙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背抚过,又缓缓挤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再后?来?,细微的气息喷吐而来?,一方柔软之物便轻轻贴上了她的手背,一寸寸地摩挲徘徊着,久久不?愿离开。

他在?亲吻她的手吗?

云挽恍惚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疑惑地动了动左手,却?听到了清脆的铃音。

她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左手上不?知何时,竟戴了一只缀满了银铃的手链,那手链绕过她的手指贴着她的手背,又缠上她的手腕。

串联其上的只有银链和银铃,却?并不?令人?觉得单调,反而出奇地精巧好看。

云挽又动了动手腕,那些银铃便齐齐摇晃作?响。

“此物名为聆福,”沈鹤之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一件可抵挡伤害的灵器。”

他解释道:“聆福平日里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只会在?两种情?况下作?响,一是我在?你身旁时,因为此物中有我留下的气息,若感知到我在?附近,它便能发出声?音。”

“二?则是你受到攻击时,无?论那攻击有多?致命,它都?可为你挡下七成的伤害。”

云挽坐起身来?看去,就见沈鹤之正坐在?桌旁,手执狼毫,一笔一划地绘着符。

桌上已放了一叠绘制好的符箓,他似乎忙活了一整晚这个。

云挽突然有些了然:“这聆福是师兄炼制的吗?”

沈鹤之点了点头。

云挽又问:“师兄前阵子闭关就是为了炼制此物吗?”

沈鹤之又点了点头。

他将狼毫放下,又将那叠绘制好的符箓叠好,放入了一只锦囊中,然后?站起身,向她走来?。

云挽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在?她面前俯身蹲下,低头将那只锦囊认真地系在?了她腰间?。

“这里面是我绘制的冰息符,其中存着无?霜剑的剑气,若任何东西攻击你,符箓都?会被触发,其内的剑气也会自行飞出,斩杀攻击你的敌人?,不?过符箓一经触发便会自燃毁去”

他想了想,又道:“此处有两百张,应该也够用了。”

云挽有些发愣,沈鹤之却?好似还是不?放心,他突然又问道:“我赠你那支玉簪,你不?喜欢吗?为何从?不?见你戴?”

云挽“啊”了一声?,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支白玉簪:“我不?是不?喜欢,是怕一直戴着弄坏了。”

沈鹤之将那玉簪拿起,抬手簪上她的发髻。

“传音石坚硬异常,不?会那么容易损毁的,若真坏了,我会再为你刻一支,”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在?外面若遇上什么事了,记得要同我说。”

云挽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师兄,我是随其他同门一起外出,不?会遇上太大的危险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很?强了,我能保护好自己。”

沈鹤之轻抿了下唇:“你这次要在?外四个月,我又不?在?你身旁,此举只是以防万一。”

云挽低头又看向了左手上的银链,她忍不?住又轻晃了晃,说道:“我记得这种可以抵挡攻击的灵器都?会逐渐被磨损,可是这只手链这样好看,它若坏了我会心疼的。”

沈鹤之却?摇头:“聆福与旁的护身灵器不?同,它不?会坏,更不?会被磨损。”

他犹豫了一下,才又道:“除非我死。”

云挽露出了疑惑之色,这世上竟有这样厉害的护身灵器吗?

沈鹤之已经重新站起了身,对她道:“我会等你回来?。”

云挽便也笑着点头:“若我在?路上遇见了有趣的见闻,一定回来?说与师兄听。”

那时的云挽自信满满,她背上行囊、拿起忘悲剑,便与几位师兄师姐一同踏上了前往凶冢的旅途。

泯洲路远,他们一边跟着领队的长老赶路,一边打打闹闹,以为未来?也会一直这般美?好。

直至凶冢开启,直至他们在?其内遇上了那头可怕的千年恶祟时,云挽才恍然惊醒。

她也终于意识到,困扰着她一生的噩梦,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冲击落下的瞬间?,云挽便与附近的同门一齐倒飞了出去。

原本整齐的队伍一下子乱了,而与她一同受到攻击的同门也皆当场毙命,银铃反复震荡作?响,为她阻挡了七成的攻击,她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那头猡煞兽实在?太过彪悍,即使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只剩三成,她也被震断了两根肋骨,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

尖叫声?四起,脚步乱踏,不?停逃窜,但那凶兽的速度却?极快,只眨眼间?,这批太虚剑川的精英弟子就大半死在?了凶兽的利爪之下,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片。

秦芷依连忙上前将云挽扶起,方澜则把本命剑横在?身前,一脸悲愤地对几人?大喊道:“你们快走!”

但下一刻,那萦绕着魔气的攻击就再次落了下来?。

在?“砰”地一声?巨响下,方澜整个人?被锋利的兽爪拦腰截断,血柱喷涌,他连一息都?未能抗住。

“方师兄!”田知渺平日里最喜欢与方澜斗嘴,此时却?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可还未等她触上方澜残破的身体,那猡煞凶兽便又一张嘴,一口将她吞尽了嘴里,尖锐的利齿反复咀嚼,只余下喷溅而出的血水。

“走!快走!”秦芷依托起受伤的云挽,她从?掌心放出灵气,想将她往远处推离。

但施法刚开始,一只兽爪便从?她的胸口洞穿而出。

“不?要!秦师姐!”

云挽伸手想去拽她,可她的身体却?轻飘飘地被凶兽卷走,飞至了半空,又落入了那大张着的血盆巨口中。

“不?!不?要!”

云挽挣扎着,泪水混着血水,沾在?她的脸颊上,她因受了伤,体内灵气无?法轻易流转,连御剑都?无?法做到。

猡煞兽很?快便追上了她的步子。

一击再次拍下,银铃炸响,凶戾之风却?再次逼得云挽吐出了一口血。

两百张冰息符迅速燃尽,无?霜剑的冰寒剑气随之击射而出,却?入泥流入海,根本无?法对那头千年恶祟造成丝毫伤害。

被血染得斑驳的锦囊掉落在?地,云挽也不?堪重负地扑倒在?一旁。

发髻散开,玉簪滚落而出,又被一步步靠近的凶兽一脚踩碎。

云挽觉得,她大概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没能当上掌门,没能帮师兄找到消除厄骨之法,还亲眼看着那一个个的师兄师姐死在?自己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一场可怕的噩梦,令她彻底丧失了求生的念头。

她匍匐在?地,心中想的却?是,待自己死于此处的消息传回了太虚剑川时,师兄会是怎样的反应。

猡煞兽终是来?到了她身旁,它举起了利爪,狠狠向她拍来?,云挽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可也就在?这时,银铃却?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脆响环绕,在?一击真正落下之前,她便被一只手托起,搂入了怀中。

熟悉的冷木香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将她包围,云挽于意识混沌间?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地仰头看去,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雪色衣襟入目,微凉的黑发蹭上她的脸颊,她惊恐而慌乱地向他伸出手去,掌心却?不?知触上了什么,一阵湿热粘腻感传来?,又从?指缝间?溢出,怎么也捂不?住。

那是、那是血?是她的血?不?!不?对,那不?是她的血!那是沈鹤之的血!

他流了好多?血,分明衣衫上不?见伤口,却?仿佛是在?那件白衣包裹之下的身躯完全撕裂破碎了一般,猩红奔流,从?每一个缝隙向外狂溢,衣领、袖口、下摆都?在?止不?住地淌下浓稠的血。

他好似伤得比她还重,一身白衣很?快被鲜红打透浸湿。

云挽惊恐又无?措,她不?明白,他怎会流这么多?的血?他怎么会

螭骨链会勒断他的琉璃骨,但灵骨破碎是不?会流血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师兄”

师兄!

你为什么要来??你怎么能来??你怎么能为了我离开望仙道?

一汩汩的血色在?眼前翻涌,猩红而暴戾,萦绕着漆黑的魔气。

她仿佛站在?灯火通明地夜色里,师兄师姐们拽着她往人?群中挤,她将藏了好久的望月灯小心放在?沈鹤之的手心里,好奇着他会许下怎样的愿望。

可下一刻,她的衣衫却?被鲜血完全打湿,可那些血不?是她的,她在?荒芜漆黑的魔气深处挣扎攀爬,痛苦尖叫

“不?!”

云挽猛地从?梦中惊醒,那嘈杂的乱象也在?这一刻骤然归于平静。

梦境结束了。

她因惊悸出了一身热汗,呼吸也剧烈地起伏着。

好半晌,她的气息才终于缓和了下来?。

云挽偏头向外看去,窗外光影清浅,竹枝轻轻摇晃,浓翠依旧,只是她的眼底却?只剩一片死寂,再不?复昔日光彩。

她下意识伸手向身旁摸去,却?并未如预想那般触到那抹冰冷的坚硬。

一阵尖锐的疼从?丹田经脉蔓延,直扎入她的太阳穴,云挽下意识捂住了头。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的忘悲剑已经断了。

第033章 33

剑修向?来都是视剑如命, 与自己本命剑更是血脉相连、神魂相融。

因此对?于任何一名?剑修而言,本命剑损毁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可估计的。

云挽不清楚她昏迷了?多久,但经脉丹田之中的疼痛却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仿佛在她的身体之中存在着?数不清的撕裂伤, 又仿佛那寸寸碎裂的并非是忘悲剑,而是她自己。

那挥之不去的空落落的失落感, 令人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的不适, 还是心底生出的某种情绪。

云挽只觉唇齿间似是溢出了?浓重的血腥气, 眼?前也好像闪过了?一幕幕乱象。

纷乱嘈杂的光影不停摇晃着?, 她宛若仍置身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 好似魂魄仍未归位, 她也仍飘飘荡荡地在空中浮沉。

汹涌的江涛波澜让云挽不得不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起自己的呼吸。

若将心性比作一面光滑平整的圆镜, 她则能清晰地感觉到, 属于她的那面镜子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纹。

自一年前凶冢那次意外后,她便总是在无人的夜里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陷在无法逃脱的梦魇里,心境也逐渐出现了?破痕。

只是她那时一直强行压制,尚还能维持着?平静的假象, 可如今忘悲剑被碎裂,她的身体也随之受到重创,于是那些?被强行忽略的裂纹便像是受到了?催发?,一瞬间爆涨, 又寸寸蔓延,将她本便晃动不稳的神魂覆盖在了?其中。

云挽能察觉到丹田经脉中正有一股不受她控制的灵气在逆流乱窜, 而那细流附近的其他灵气也在逐渐被裹挟着?一同逆流。

灵气逆流便是魔气,云挽知道,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她产生了?心魔。

这个认知令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慌感,而这份恐慌的情绪又是那样的熟悉,就像在一年前,她刚被人从凶冢救出,恍惚醒来时。

除秽之行只有已出师的内门弟子可以前往,那时的周晴并不具备资格,所以她没有跟随同行,但凶冢的意外传回太虚剑川后,她却和?救援的长老们?一起来了?。

云挽于朦胧中醒来时,身上的血衣还未被换下,就看到周晴哭得眼?睛红肿,紧紧抓着?她的手,她说:“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沈师兄也失踪了?”

进入凶冢内除秽的太虚宫弟子全都死了?,连带着?沈鹤之和?那头千年恶祟猡煞兽也一齐失踪了?,只有云挽活了?下来,她躺在一地残尸中,全身都是血,但那些?血却并不是她的。

云挽受了?伤,但她伤得不重。

这场意外震惊了?整个昆仑墟,各门派长老皆赶至了?望仙道,聚集在了?玉清殿中,而她则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押至了?众人面前。

一夜之间,太虚剑川损失了?九十八名?精英弟子,崔见山作为大长老,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几岁。

他指着?云挽,大声质问?道:“为何所有人都死了?,你却能活下来?!”

一道道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那时会聚集在玉清殿一同商量事宜的掌门长老,皆是了?解厄骨隐情之人,沈鹤之在此次意外里失踪,他们?自是如临大敌。

若放在平时,云挽根本不惧崔见山,即使被怀疑质问?,她也定是不会认的。

可当时情形下,一想到那团团翻涌的血色,她的泪水便止不住淌了?满脸,她也想,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她却能活下来,为什么她要活下来?

她陷在痛苦和?愧疚中,哽咽出声:“是因为沈师兄、是他救了?我?,我?才能活下来”

他救了?她,自己却失踪了?,他那时全身都是血,云挽怎么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多到令她惊恐。

他们?却说,他大概是在察觉到她遇到危险后,使用了?什么能够瞬间转移的禁忌之术,这才对?肉身造成了?严重的创伤。

他受了?那样重的伤,琉璃骨又在螭龙链的作用下碎裂,那时的他当真是那猡煞兽的对?手吗?他到底会经历什么,云挽根本不敢细想。

在座的各门派掌门都不是傻子,闻听她此言,皆想到了?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唏嘘噤声。

三长老程岁风则露出了?惊痛之色,她站起身来,指着?云挽道:“厄骨兹事体大,你明知其涉及昆仑根系,却还要引诱沈师侄,倘若天魔复生、再次来犯,昆仑墟便会毁于一旦!你竟如此自私!只将你的儿女私情放在第一位!”

她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云挽嘴唇颤了?颤,压在地上的手也下意识攥紧了。

“我没有、我没有引诱沈师兄”

“好了?,”突然?出声的竟是云挽曾见过的那位药仙宫宫主?扶向?柔,他蹙眉道,“她一个小辈懂什么?与其责怪她,不如好好想想补救之法吧。”

崔见山“哼”了一声:“此事毕竟与她脱不了?干系,便先将她关入思过崖好好反省一番吧!”

云挽与其他同门前往凶冢后,谢玉舟便闭关了?,她后来从扶向?柔那得知,谢玉舟在十七岁时曾因急于求成,想击败沈鹤之,在修行上出了?些?岔子,致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外貌却始终停留在那时的少年模样。

而每隔几年,他便需闭一次长关,用以压制旧伤。

沈鹤之失踪了?,平日里与他走?得最?近的小师叔也闭关了?,昔日的好友全部殒命,那时的云挽只觉自己仿佛沉入了?最?深最?寂静的深海中,孤立无援,看不到一丝希望。

她恍惚离开玉清殿时,迎面遇上了?怒气冲冲的崔檀昭。

“都是因为你!”崔檀昭怒目瞪视着?她,“你勾引沈师兄不说,还害死了?所有人!你这个扫把星!”

她扬手便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云挽脸上。

崔檀昭在修炼上从不努力,本身就只是个空架子,云挽原是能轻易躲开的,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那一刻她竟怔在了?原地,任着?那重重的一巴掌将她扇得微微向?后趔趄了?一步。

匆匆赶来的周晴连忙挡在了?云挽面前,她同样怒瞪着?崔檀昭,斥道:“昔日你追着?沈师兄满宗门跑时,所有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又有何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沈师兄当真喜欢云挽不喜欢你,那也是沈师兄的选择,与云挽有何干系!”

崔檀昭气得红了?眼?睛:“你凭什么这般同我?说话?”

“太虚剑川如今损失了?整整九十八名?精英弟子,崔师姐若当真觉得心中难受、想替大长老分?忧,不如好好修炼提升自己,帮宗门一同渡过这场危机。”

周晴扔下这句话后,便拉起了?一旁的云挽,离开了?主?峰。

可等她再向?云挽看去时,却发?现她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周晴抿住了?唇,她想安慰她,但话还未出口,她的眼?眶便也跟着?红了?。

最?终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轻拍着?她背,哽咽道:“云挽,你还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沈师兄只是失踪了?,他也许正在某处等着?你去找他呢。”

是啊,沈师兄只是失踪了?,只要他的尸体一天没被找到,只要厄骨没再重新出世,师兄便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正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更何况云挽看向?了?佩戴与左手的银铃手链。

师兄说过的,只要他还活着?,聆福便不会被磨损。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从思过崖出来后,便接下了?所有需要前往泯洲的宗门任务。

只要师兄在附近,聆福便会发?出声响,那她就一寸寸地寻找着?,一步步地踏过每一个角落,她总能找到他的。

一年的时间里,云挽一遍遍地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左腕的手链,可那缀于其上的银铃却始终寂静,寂静成一片令人惊慌的死寂。

昆仑墟的许多宗门也派出了?弟子前往泯洲探查,却怎么都寻不到一丝和?沈鹤之有关痕迹。

云挽在无望的寻找中,一次又一次地希望落空。

她只能不停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找到师兄,她绝不能放弃,他说不定还在等着?她呢.

他终于在一年后回来了?

只是他并非是自己回来的,他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他将她唤作师妹,与她举止亲密,就连寒阙诛心印都变成了?一片赤红

耳后的鬓发?垂下,遮住了?视线,云挽的左手动了?动,便有清脆的铃音环绕而来。

那声音并不大,也算不得刺耳,但她仍是被惊了?一下,也终于从那种莫名?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看向?了?左腕之上的银铃手链,有一瞬间,她竟生出了?想将手链取下的冲动。

可手指抚上那有些?微凉的铃铛后,她却发?现这件灵器制得天衣无缝,其上根本没有丝毫缝隙,更没有能供人穿戴的拴扣。

指腹摩挲片刻,云挽终是放弃。

她慢慢起身下地,推开了?半掩的竹门。

阳光被竹叶过滤得细碎,本并不刺眼?,但云挽还是下意识眯了?下眼?。

而那守在竹楼外的青年,也在她推门的瞬间,抬眸向?她看来。

艳红的灵莲剑印在他眉心炙热燃烧,赤色流淌,又似是落在一片冰雪中的血梅,几乎刺痛了?云挽的眼?。

本命剑破碎造成的疼痛始终萦绕在她的神魂经脉间,久久不散,她时而觉得隐约不可闻;时而又觉得剧烈不能忍。

而这一刻,她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细长尖锐的长针刺穿,她站在原地,几乎疼得迈不出脚。

云挽垂下了?视线,便见雪色衣摆轻轻晃动,又逐渐靠近。

他在浓郁的翠色中,一步步走?向?她,最?终在她面前站定。

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可当它真正发?生时,她却连抬头看向?他的勇气都没有。

整整一年未见,她心中原是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的,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他,可此时面对?着?这样的沈鹤之,那些?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面前之人垂下手来,向?她腕间探来,但在他真正触上她时,云挽竟隐约间仿佛又看到了?本命剑破碎的一幕,她心底猛地生出股排斥,下意识便后退一步,而那朝她伸来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我?已经无碍了?。”云挽终于仰起头看向?了?他,在那猩红剑印之下的双目是那样漆黑明亮,她在其中看到了?愧疚、痛惜?*,甚至是小心翼翼。

“云挽,那日”

“师兄不必自责,”云挽打断了?他,她知道他想说什么,“那时我?的剑失去了?控制,师兄若不及时出手,凌师妹大概会死在我?的剑下”

“如此看来,”她轻轻笑了?一下,“我?也只是断了?把本命剑而已,至少凌师妹性命无虞”

沈鹤之沉默了?,他垂眸看着?她,半晌缓缓抬起手,指腹轻蹭上了?她的眼?角。

“云挽,别哭了?,是我?不好”

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再次避开了?沈鹤之向?她伸来的手,用手背反复拭去脸上的泪痕。

即使努力强忍,她仍是哽咽着?:“我?只是想知道师兄这一年里,到底去了?何处?为何现在才回来?”

她含着?泪的眼?眸微微睁大,目光落在了?他眉心的赤红剑印之上,声音几乎有些?发?颤:“我?想知道寒阙诛心印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当真是因为那位凌师妹吗?

若不得到他亲口承认,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轻易相信

相信他真的会为了?旁人破了?无情道。

她苦寻了?他一年,怎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第034章 34

“我”

云挽的问题竟让沈鹤之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 他轻蹙眉,像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半晌,他才道:“一年?前, 我于凶冢内斩杀猡煞兽后, 便失去了意识待我再醒来?时,我已不在昆仑墟, 而是到?了昆仑墟之外的俗世那时的我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 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沈鹤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疏淡清冷, 仿佛他所?叙述的颠沛流离皆只是旁人的经历, 与他并无太大干系, 但云挽却还是听得?一阵惊悸。

泯洲并不靠近昆仑墟与俗世的入口,她想不明白沈鹤之为?何在泯洲失踪后, 会出现在昆仑墟之外。

曾经的她便是从俗世而来?, 她知道那里?没有灵脉、无法修行,生活在那处的也都是凡人。

沈鹤之被螭龙链所?限制,只要离开了望仙道,他的琉璃骨就会被一遍又一遍地勒断,那时的他原本便为?救她而受了重伤, 若再落至毫无灵气的俗世,失去所?有记忆云挽几乎不敢想象,他是如何渡过那段日子的。

“师兄”云挽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胳膊,眼底也闪过了些许仓皇之色。

她仍记得?当初在他内府之中看到?的那段被锁链一圈圈缠绕捆绑住的琉璃灵骨, 那深深陷入骨质中的尖钉因存在的时日太久,几乎与脊骨完全生长?在一起。

若非是为?了救她, 他又怎会拼着重伤也要离开望仙道。

沈鹤之大概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轻摇了摇头:“我无事。”

“师父当初用九九八十一道螭龙链锁住我的琉璃骨时, 我尚还年?幼,并无反抗之力,”他道,“这次我离开望仙道,螭龙链便与我自身灵气相冲,一番争执下来?,那锁链已断去了四十一根,此后也不会再对我造成太大的伤害了。”

沈鹤之依旧说得?轻描淡写,云挽却有些愣怔。

曾困住了他前半生的禁制,竟就这般断裂得?只剩下了一半,仿佛让他们曾经的挣扎,都显得?有几分可笑。

但云挽转而却又突然明白过来?,师兄过去这一年?的经历,必是比他所?描述的还要惨痛,他只是不愿一一道出罢了。

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能绷断四十一根螭龙链,不知是要拼着琉璃骨碎裂多少?次才有的结果?。

也许在那一年?中,他日日夜夜都挣扎在这份痛苦之中,浑浑噩噩、不得?终日。

他是为?了救她才会这般,他也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不愿说得?详细

“至于苏苏”

当这个亲昵得?几乎有些过分的称呼突然被沈鹤之念出来?时,云挽终于像被惊醒了一般,骤然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放开了那只拉住他的手,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与她是在俗世相遇,我那时身受重伤,若非她陪在我身边,日夜与我说话?,我大概撑不下来?”

提及这些时,他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听起来?便仿佛是多了许多柔情。

云挽掩在衣袖之下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她有些不敢细想,那会是怎样的日夜,才令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她嘴唇轻颤了颤,“师兄为?她转修炼情剑了是吗?”

沈鹤之大概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他像是有些意外,眉眼间的疏冷也仿佛消散了几分,一时之间竟没接她的话?。

片刻之后,他终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寒阙诛心印既然变成了朱红之色,那便说明沈鹤之的无情道已经破了。

事实上,云挽再次见到?沈鹤之时,也清晰地察觉到?了他周身气息的变化,只是那时她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期望着师兄只是散去了忘情剑意,并未转修炼情剑。

所?以如今得?到?了沈鹤之的亲自承认后,云挽的脸色止不住地又苍白了几分。

一种绵延不绝的疼痛感逐渐扩散,那份刚被压制的逆流灵气仿佛又开始肆虐,她原本便隐隐有心魔爆发之兆,如今更是心绪紊乱。

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绝不令自己流露出分毫痛楚之色。

云挽突然就觉得?,此时的自己是那样的狼狈,狼狈又落魄,却又固执地留着最后一份倔强,守着那可怜的自尊心,不愿那些隐秘的心事被察觉。

“师兄”她咽下了唇齿间的血气,哑声道,“炼情剑本便不是什么正常的功法,凌师妹入道不久,未来?之路尚不可知,你当真要将一切都寄托在这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上吗”

云挽的声音因气息的起伏而有些不稳,沈鹤之的神色却并没有太多变化。

“不必担心我,”他低声道,“你所?说之事,我早已考虑过了。”

“考虑过?”云挽不懂,“师兄是如何考虑的?”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反而微垂下了视线。

不知是否与情绪波动有关,他眉心的赤色剑印竟仿佛变得?格外浓郁,如不断流淌翻涌的血色,却并不再将他的眉眼衬得?妖异,反而是如杜鹃啼血般的凄伤,令人望之惶惶而泪下。

“云挽”他终是开口了,像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并非是我能控制的”

“你不明白吗?”他的嗓音是那样低沉,带着几分寥落的情绪,又仿佛随时会被吹散在风中。

云挽从未见过沈鹤之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却还是听懂了。

沈鹤之自幼便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一身修为?,又背负起了守护厄骨的职责,他向来?冷静克制,也向来?明白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所?说那些,他怎会不明白?他当然知道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危险,但他最后还是为?了那位凌姑娘转修了炼情剑。

他既然会这般做,就说明他必定是到?了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

无情道本便是用来?压制厄骨的,他在失忆之下对凌姑娘动情,若不立即散去忘情剑意、转修炼情剑,也许厄骨当即便会失去控制,诱他堕入魔道

这从一开始就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云挽怎会不明白呢?因情难自抑,所?以爱一个人时,从不是可以自控的。

他那时受了那样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又被螭龙链勒断了灵骨、落入了没有灵脉的俗世,失去全部记忆,或许他连使?用寒气压制疼痛的手段都忘了,他一日日地沉浸在那份绝望的疼痛中,忍受着非人般的折磨,若非凌苏苏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也许甚至没有活着回到?望仙道的机会。

他的心会动摇,他会爱上别人不是很合理的吗?她又有何资格去责怪他呢?

云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前好似又有血色闪过,很快,她就听沈鹤之又道:“转修炼情剑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若真到?了那一天,为?她殉情,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得?那样干脆、那样毫不犹豫,让云挽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青竹林间有风吹来?,拂起青年?鬓角的发丝,令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都多了几分烟雨朦胧的深情。

长?睫微垂,他距离她很近,可那他的眼底却未能倒映出半点?她的身影。

她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爱意,却不是对她。

“师兄”云挽看着沈鹤之,她莫名觉得?脊背发寒,“你就不怕万一有一天,她不再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炼情剑就是一个诅咒,若所?爱之人移情他人,那修炼此功法之人,必定会遭到?反噬。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林间便传来?了竹叶被踩碎的咯吱声。

云挽和沈鹤之同时扭头望去,就见树荫之下,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正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

只一瞬的对视,少?女便压下唇角,转身跑开了。

她的神情是那样难过,令云挽的心都仿佛被瞬间攥紧了。

“师兄,我”她惊慌地看向沈鹤之,她想说自己没有恶意,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这一刻,云挽觉得?自己是那样的面目可憎,她的确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恶意,可她也的确是喜欢沈鹤之的。

她敢说她没有因喜欢他,而对凌苏苏抱有敌意吗?

她心底深处,是希望师兄可以放弃凌苏苏的,她不希望师兄喜欢她,她扯住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想让师兄回心转意。

面前的青年?垂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不明,似带了几分疏离,又好似暗含了什么别的复杂情绪。

那样轻飘飘的一眼,却像最尖锐的刀剜在了云挽心间。

不待她再说些什么,沈鹤之已转身追了过去。

竹叶习习作响,卷出漫天细碎的翠色,幽萃竹的冷木香被微凉的风吹来?,青年?的背影也逐渐在风中远去。

仓皇逃走的少?女终于被攥住了手腕,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带着满脸的泪痕。

片刻的对视后,那抹鹅黄的鲜亮便扑入了青年?宽阔的怀抱,两?条胳膊也顺势搂上了他的脖子。

沈鹤之似是因她的举动微僵了一下,但他最终并未推开她。

云挽想不明白,即使?他已经不再爱她,他又怎能在她面前与旁人这般亲密?他凭什么能那般坦荡?

恍惚间,她突然便如梦初醒,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这么久以来?,竟一直是她误会了他。

他曾经对她那样好,那样温柔,却从不是出于男女之爱。

因他只是将她当作师妹,也因他真正爱上什么人时,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可笑她竟一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一心想着待来?日当上掌门,为?他去寻找消除厄骨之法,再真正与他长?相厮守原来?那些都不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假山翠湖,倒映着婆娑树影。

湖边是相拥的两?人,一个是抛弃了俗世的一切,愿与爱人远走高?飞的姑娘;一个是宁愿赌上大道正途,也要与爱人相守的昆仑剑君。

如果?云挽不是沈鹤之的师妹,不是喜欢了他整整七年?的师妹,也许她也该为?这对有情人而感动。

她的视线越发模糊,许久之后,她用手捂住了嘴,猩红之色从她指尖溢出,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疼痛。

云挽放下了压在唇角的手指,她垂眸看着指尖的血色,轻轻笑了一下。

她明白,她终于从那个绮丽又血腥的梦魇中醒来?,却也坠入了另一个梦魇。

第035章 35

太虚剑川内皆是剑修, 因此在映月海内有一处较为特殊的?地方?,名为锻剑锋。

锻剑锋顾名思义,自?是供门内弟子修复保养灵剑之处。

锻剑锋的?弟子皆是锤修, 由一些进入内门后, 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剑修、也不太喜欢比试打斗的?内门弟子组成,他们一个个练得一手锻剑的?本领, 在太虚剑川内颇受尊敬。

毕竟剑修在比试时总难以?避免会对灵剑造成损伤, 这时他们便需拿着剑来锻剑锋寻求帮助了。

“祝师妹, 不是我们不想帮你, ”今日当值的?锻剑锋弟子是位身形健壮魁梧的?师兄, 名为石照宗, “我们锻剑锋的?弟子也不是真的?炼器师,最多能做到的?也只是修复灵剑上的?裂纹瑕疵而已?, 你这把剑都碎成了这副模样?, 我们真的?没办法?”

石照宗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剑匣,剑匣里躺着的?正是断裂成碎片的?忘悲剑。

他看向其内的?残骸时,也不禁流露出了惋惜之色:“忘悲剑乃是名刃,就算是那些有名有姓的?炼器师,若没有合适的?天才地宝做辅助, 也不可能将它复原的?。”

站于桌子另一边的?云挽反而很平静,她像是早料到了石照宗会这般说,只道?:“我并非是想让石师兄修复它,我只是想请石师兄帮忙看看, 若想修补这些残缺,需得用上何种材料?”

石师兄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反复打量着剑匣中?的?残骸,不住“啧啧”出声?, 最后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我真看不出来,这等在整个昆仑墟都叫得上名号的?灵剑,所用材料许多早已?失传”

他顿了顿,还是给?云挽指了条路:“祝师妹不如去藏灵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典籍。”

“我明白,多谢。”云挽没再说什么,而是抬手合上剑匣,抱起那尸体般的?残骸,转身向外走去。

待她离开此处炉房后,在另一旁忙活的?几位师弟皆忍不住闲聊了起来。

“祝师姐还真是有闲心?,沈师兄不久前才宣布要与那位凌师妹成亲,她竟一点也不急。”

“急有什么用?”另一旁的?师弟道?,“沈师兄的?寒阙诛心?印都变了色,祝师姐在飞泠涧住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沈师兄为她这般,不爱就是不爱,人家?心?里就是没有她,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的?本命剑给?震碎了”

他说着便唏嘘地摇了摇头:“都说修无?情道?凶险异常,虽说也可选择转修炼情剑,但毕竟是将身家?性命寄托在情感上,若行差踏错,便很可能会万劫不复,也不知这沈师兄当初是怎么想的?,竟走了这样?一条修行之路”

但随后他又笑嘻嘻地道?:“说起来沈师兄还真是艳福不浅,不仅有祝师姐和凌师妹为他争风吃醋,崔师姐可也一直追着他跑了好几年,而且据我所知,内门好些师姐都很崇拜他”

“不过若我是沈师兄,我肯定也选凌师妹。”

“崔师姐虽是长老千金,但早年灵骨受损,修为也上不去,还骄纵跋扈,不好相处;祝师姐倒是生得足够漂亮,性子却实在太冷淡,只可远观,使起剑来也彪悍得过了头,上次内门论?道?会时,连虞师兄都差点败给?她,不似凌师妹那般小意温柔、可喜可掬”

“够了!”石照宗突然打断了他们的?闲谈,“都是仙门弟子,嚼什么舌根!”

“一个个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就你们那副窝囊德行还选起来了?!”

他在锻剑锋内颇有威望,此话一出,那些师弟果真闭上了嘴,一个个卖力地干起了手上的?活。

石照宗皱着眉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刚那抱着剑匣的?白衣身影,他莫名就觉得,她不该被人这般议论?。

一个十四?岁才入道?,还能走至这个高度的?人;一个只身闯入剑山秘境,得到忘悲剑认可的?人;一个经历了一年前的?凶冢惨案还能重新站起来的?人

而不久前她的?本命剑才刚刚被她最信任的?师兄震断,她却并未自?暴自?弃,仍是那般沉着冷静地四?处寻找着修补之法?。

石照宗觉得,她有着旁人没有的?孤高灵魂,是值得欣赏尊敬的?,她不该被人用那样?戏谑的?口吻调侃比较。

他最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的?云挽已抱着剑匣走出了锻剑锋。

凌苏苏最终并未去落日渊,而是留在了飞泠涧。

那日云挽前脚刚被震下鲤跃台,大长老崔见山后脚就将凌苏苏收为了亲传弟子。

按理来说,凌苏苏原本该随大长老的?其他徒弟一同住进入檀峰,但她如今顶着沈鹤之未婚妻之名,便干脆在飞泠涧住了下来。

云挽刚醒来那几日,因反复经历大悲大喜,心?绪不稳,不得不闭关?压制体内逆流的?灵气。

她虽也住在飞泠涧,却并不会时常见到凌苏苏。

凌苏苏成了内门弟子,自?是要前往无?涯峰与其他人一同修行的?。

无?涯峰课业繁忙,她也早出晚归,只偶尔会遇上云挽。

而每每见到她,凌苏苏都会流露出一种惊慌害怕的?神情。

云挽想不明白,她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她也不可能对她做得了什么,沈鹤之既自?愿为她转修炼情剑,便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她有什么好怕她的??

飞泠涧的?竹溪重新被冻成了一片冰霜,芙蓉也被困在了其中?。

云挽便跑去问沈鹤之:“师兄为何又要将他关?起来。”

他却只说:“他毕竟是魔。”

云挽看着沈鹤之,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毕竟是魔真的?只是这样?吗?

她很清楚,这并非是全部的?原因,沈鹤之会突然将芙蓉关?起来,是因为凌苏苏第一次见到芙蓉时,被他吓哭了。

她来自?俗世,最怕妖怪精怪的?故事,芙蓉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撞了鬼,沈鹤之见状便干脆放出寒气将竹溪冻住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芙蓉毕竟是魔,关?起来便关?起来了,这也无?伤大雅,可云挽却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云挽还记得一年前她刚从泯洲回来时,便见飞泠涧仍如她离开时那般张灯结彩。

芙蓉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从竹溪中?钻出来后,笑眯眯地对她道?:“看到没,你走之后,沈鹤之那臭小子都舍不得把这些彩灯绸缎撤走,期间下了几次夜雨,他还大半夜跑出来用他那身寒气将雨全部冻住了,生怕雨水将这一林子的?绫罗锦缎浇坏。”

云挽听着他讲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鹤之失踪的?那一年里,因谢玉舟在闭关?,与云挽接触最多的?便是芙蓉。

他起初得知沈鹤之失踪时,原还想说几句风凉话,但看云挽哭得那般伤心?,最终竟安慰起了她。

“小云挽,你就放心?吧,沈鹤之没那么容易死的?,”芙蓉道?,“更何况我能感知到厄骨的?状态,厄骨此时还是稳定的?,说明沈鹤之肯定也没什么大问题。”

当年的?天魔被打得魂飞魄散后,灵魂被分成了三块碎片,分别安置在了昆仑三宫之内,而唯有在太虚宫的?这块生出了芙蓉这个自?主?意识,便是因为这块残魂靠近了厄骨,被赋予了活性。

但芙蓉与当年的?天魔并非是同一个人,一旦天魔复生,他也将被彻底吞噬。

芙蓉撑着下巴笑道?:“所以?我也不希望厄骨出现什么意外,若厄骨从沈鹤之身体中?析出,便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魔旋,引得附近的?生灵皆被负面情绪所控,最终导致灵气逆流成魔气,灵脉转为魔脉,在这番滋养下,天魔不想复生都难啊。”

云挽抿住了唇,此时的?沈鹤之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过往的?那些疼痛与思念似都不该再困扰她了,可她的?心?却还是那样?彷徨。

“师兄,”她仰头看他,“忘悲剑的?残骸被你收起来了吧,能将它还给?我吗?”

沈鹤之似是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忘悲剑虽然断了,但名刃皆有骨有魂,只要方?法?得当,便可复原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寻找修补之法?。”

云挽却摇了摇头:“不必劳烦师兄了,我的?本命剑,自?该我自?行负责,还请师兄将剑还给?我。”

沈鹤之没动,而是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云挽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脸上并无?太多神情,却依旧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冷硬和固执。

她向来是这副性子,沈鹤之一直都知道?。

最后,他轻轻拂袖,一只剑匣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那剑匣紧闭,云挽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属于忘悲剑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剑匣抱入怀中?,竟生出了一种自?己正抱着一具棺材的?错觉。

忘悲剑如净水枯颓,沈鹤之说这把剑的?剑意与她相冲,并不适合她,云挽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把剑明明知晓她无?法?发挥出它最大的?本领,却还是愿意认她为主?,愿意拼尽所能守护她,云挽只觉得它是喜欢她的?。

她抱着这口安静的?棺材,仿佛也透过剑匣感知到了那属于忘悲剑的?情绪。

她觉得它在哭,哭得伤心?又委屈,仿佛在怨着旁人对它的?误解,哭诉着求她不要抛弃它。

云挽心?中?酸涩,竟也觉得委屈,她不禁跟着落下泪来,手掌拂去,轻声?道?:“我不会不要你的?。”

她并不想与沈鹤之再有交集,转身想离去,他却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云挽,”他望着她,眼神是那样?复杂,“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生气,”她摇头,“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所以?可以?请师兄暂时不要来打扰我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云挽抬眸看向他,一滴泪顺着她脸颊滑落,砸在了沈鹤之的?手背上,他像是惊了一下,握住她胳膊的?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于是自?那日之后,他竟真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飞泠涧仿佛又变得空空荡荡,没有师兄,没有芙蓉,也没有那位凌师妹

过去的?一年中?,沈鹤之不知所踪,云挽便接下所有需要前往泯洲完成的?门派任务,几乎不怎么留在宗门内。

再往前几年,因师兄被厄骨所困,她便绷着一根弦,总想着快些变强,想着快些当上掌门,找到那消除厄骨之法?,好帮师兄脱离困境

可到了如今,那些目标都变得那般的?可笑,又是那般的?一厢情愿。

无?论?是厄骨,还是螭龙链,抑或是无?情道?这些都已?不再需要她越俎代庖地操心?了。

云挽不再总留在飞泠涧,她开始频繁地往藏灵峰跑,她在茫茫的?书海之中?,寻找着能修复忘悲剑的?渺茫希望。

只是时不时的?,屋檐下的?窗边,会莫名出现一些手抄竹简,其内皆是些人为整理出的?与锻剑炼器相关?的?内容。

竹简上的?字迹很熟悉,记载于其中?的?内容也经过了仔细的?筛选,对于想要修复忘悲剑的?云挽而言非常有用。

她知晓这些竹简出自?于沈鹤之之手,她说不想见他,他便果真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却又并非是完全放任她不管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当年她刚被他带回飞泠涧时,她无?法?立即适应辟谷,他见她羞于启齿,便每天偷偷将吃食放在她窗边

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却也一切都不同了。

“云挽!”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周晴正快步向她而来。

周晴前不久刚成为出师弟子,不必再前往无?涯峰修行,而沈鹤之回来时,她恰在外执行宗门任务,因此并未看到凌苏苏挑战云挽那一幕。

待到她回来后,云挽便已?因本命剑碎裂陷入了昏迷,而她也从旁人那听说了凌苏苏与沈鹤之的?事。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云挽因周晴修炼禁术,总对她抱着警戒之心?,周晴也因她知晓她的?秘密,心?中?暗暗提防她。

但一年前的?凶冢惨案却仿佛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那时沈鹤之失踪,谢玉舟闭关?,过去与云挽亲近的?同门师兄师姐也尽数殒命,便只剩下周晴,会时常跑来安慰她。

此时跑来的?周晴可谓是怒气冲冲,她一把拉起云挽的?胳膊,冷声?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陪你去找沈师兄问清楚!”

云挽愣了愣,随后她便挣出了胳膊:“有什么好问的??”

她的?反应让周晴瞪大了眼睛:“他都要与那个凌师妹结为道?侣了?你还这般不在乎?”

“沈师兄为凌师妹转修了炼情剑,自?是该与她结为道?侣的?。”

“所以?我才要陪你去问他!”周晴道?,“问他为何要移情别恋?为何要另娶旁人?你苦寻了他一年,他凭什么这般对你?!”

周晴显得很激动,云挽却好似并未被她的?情绪感染,她仍是寂静而沉寂。

“沈师兄并未移情别恋,”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他向来只将我当作师妹,他要与何人结为道?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周晴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好半天后才憋出一句话来,她问她:“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她是怎么想的??

她能怎么想?

云挽垂下了视线,抿唇道?:“我亦将他当作哥哥,他喜欢凌师妹,想与她结为道?侣,我也会祝福他。”

周晴有些生气:“你可知门内是如何说你的??”

“他们说你苦恋沈师兄不得,因沈师兄要与凌师妹结为道?侣,便嫉妒怨恨她,所以?那日你与凌师妹比试时,你是故意想出剑伤她,沈师兄发现了你的?意图,这才出手阻拦,你本命剑破碎也皆是你咎由自?取!”

“那个凌苏苏如今在无?涯峰修行,那些同门不知为何都很喜欢她,一个个皆站在她那边说你的?闲话!”

云挽神色如常,并无?太大的?反应,她只是停下了脚步,很认真地看向了周晴。

“周师姐,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你也是与我一步步走来的?,当年我在外门时,那些流言蜚语何曾少过?”

“旁人嘴里的?是非,我并不在意,”她说着便垂眼看向了怀中?的?剑匣,“我如今唯一想做的?,便是将忘悲剑修复好。”

周晴沉默了下来,她最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云挽的?肩:“我知道?你脾气倔,心?里难受也不愿说,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便是了。”

周晴离开了,云挽却有些出神。

她突然便在想,她当真如她所说那般,完全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吗?她当真不在乎别人是如何看待她的?吗?还是说她只是没办法?在乎罢了

云挽一直知道?,她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也做不来讨好旁人的?事。

三峰长老不喜欢她,崔见山会收凌苏苏为徒,不正是为了借此打压她吗?

那些同门会更喜欢凌苏苏,也是因为凌苏苏的?性子比她更活泼,更好说话。

她有些恍惚地想,或许师兄会喜欢凌苏苏,也是因此。

他自?出生起便被困在望仙道?,被迫守着一方?清净,那样?明媚的?姑娘,他怎会不喜欢呢?

思绪纷乱间,云挽便来到了藏灵峰,她每日都会来此,直至入夜后才会离开。

踏着厚厚的?落叶,穿过缭绕的?雾气,一旺明镜般的?泉水便出现在了云挽面前。

觐仙镜

她脑海中?冒出了这三个字。

藏灵峰很大,其内曲折,道?路还会自?行变幻,所以?若不刻意寻找,即使每日都来,也不一定会遇上觐仙镜。

而机缘未到时,即使特意寻找,也有寻不到此地的?可能。

多年前在觐仙镜中?所见那幕,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困扰过云挽,可后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竟渐渐将那些忘了个干净。

如今再行至此处,那些往事便像被勾破了丝的?纱,一缕缕地扯了出来。

炽烈血渊;萦绕在空气中?的?魔气;红艳似血的?魔纹;还有她执剑时的?决绝那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云挽突然觉得惊惶,从前她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即使师兄当真堕了魔,她也绝不会放弃他。

可是如今呢

觐仙镜中?所见的?未来一定会成真吗?

他如今已?为凌苏苏转修了炼情剑,若他注定堕入魔道?是会与凌苏苏有关?吗?

“转修炼情剑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若真到了那一天,为她殉情,我也心?甘情愿”

沈鹤之那时的?话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那样?的?果断决绝。

云挽的?眼前似又有?*血色闪过,体内那已?被压制的?逆流灵气再次蠢蠢欲动、逐渐失去控制。

修士一旦有走火入魔之兆,经脉中?逆流的?灵气便不是那么容易被驱除的?,好在藏灵峰内灵气浓郁,觐仙镜又是龙眼泉,能一定程度地压制魔气。

云挽浑浑噩噩间,不知何时竟已?走至了岸边。

剑匣被她放在了一旁,她俯身望着光滑如镜的?水面,其内倒映着她的?脸,那堆积在眉眼间的?哀婉和忧愁,浓重得似千年不化的?雪,令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这久久的?凝视,令她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指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波纹便一圈圈散开,她的?面容也跟着水纹一同荡漾消散。

“觐仙镜,”她的?声?音很低,像一声?轻轻的?叹息,“论?年岁,我该称您为前辈”

“若您真能预知未来,能否告诉我,忘悲剑到底该如何才能修复?”

水面一片寂静,云挽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不出预料,倒也没让她太失望,她只是闭上了眼,垂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云挽身后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她一惊,连忙回头看去,竟发现一册卷轴正躺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伸手将那卷轴拿起,“山海物志”四?个字就映入了她的?视线。

此时,《山海物志》因掉落在了她身旁,便恰翻出了一篇在最上面。

云挽定睛看去,就见那一篇介绍的?竟是一种名为“移情蛊”的?情毒。

“归墟有四?泽,南泽多山寨,寨中?之人皆擅制蛊。”

“有一蛊名曰‘移情蛊’,制作之法?极为苛刻,需寻一名被挚爱负心?之人,令其伤心?欲绝、求而不得,再被千万种毒虫噬咬,如此经年,其心?脏便会融入万虫之毒,最终破茧成蝶。”

云挽慢慢念着上面的?文字:“蛊蝶呈荧蓝之色,只需在蝶翅上滴入鲜血,再种入他人眉心?,便可令中?蛊之人,对爱人的?情感完全转移至下蛊者身上。”

“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移情蛊只具移情之力,若想生效,便需中?蛊之人心?有所爱,情若至深,毒便可入骨。”

与文字相配的?,是一枚晶蓝蝴蝶的?图画,随着云挽将那些文字读出,那只蝴蝶也缓缓从书册中?飞了出来。

荧色的?光芒闪烁着,带着一种神秘幽蓝之感。

这是《山海物志》的?能力,书中?内容在被阅读时,其上的?图画就会变为幻象出现,令人身临其境。

云挽下意识伸出手,那只晶蓝色的?蝴蝶就落至了她的?指尖,翅膀煽动,亮晶晶的?粉末也不停地抖落而下。

荧蓝之色映在她漆黑的?瞳仁中?,一种很奇异的?情绪突然从她心?底升起,仿佛是寂静深处的?命运在一寸寸勾连,可又在即将被她抓住时,骤然溃散,如水中?窥月般的?怅然若失。

藏书峰中?的?典籍都是具有灵性的?,《山海物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又向她展示出了这一页是为了什么呢?

“移情蛊”云挽再次念出了这个名字。

魔域之物大多阴邪歹毒,此蛊将对爱人的?感情,转移至另一人身上,不管是对中?蛊之人,还是对中?蛊者真正的?爱人,都将是一种如坠深海般的?绝望。

云挽再次向卷轴看去。

“解蛊之法?唯有最痛彻心?扉的?失去,才能令情蛊失效当中?蛊者的?心?爱之人身死魂消,移情蛊也会随之破解”

“如庄生梦蝶,梦中?执念缠身,求而不得;而梦醒之后,又将是无?尽的?噩梦”

云挽读着那三言两语的?描述,心?脏却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分明是冰冷的?文字,竟几乎令她潸然立下。

晶蓝蝴蝶轻煽了煽翅膀,最终再次飞起,落回了卷轴之中?,幻象骤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从未来过。

第036章 36

云挽离开藏灵峰时,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天空被乌云渲染成一块块的斑驳,一阵急雨突然降下, 浇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之前的一年里?, 长?期待在泯洲,因泯洲少雨水, 她竟一时想?不起要如何使?避水咒了。

夜雨向来又促又急, 她才?愣怔了片刻, 那雨就将她打了个半湿不湿, 她只?得?赶忙抱着剑匣, 一路躲进了附近的凉亭。

好在这雨下一阵便停了, 她正欲向外走去,不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

云挽闻声望去, 就见两道身影慢慢走来, 待她彻底看清那两人?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迎春花般的少女?已换下了鹅黄色的衣裙,穿上了太虚剑川统一的门服,却仍是不死?心?地在发髻间系上了鹅黄的发带。

她此时正一跳一跳地走着,那抹发带便在她的乌发间轻轻飘荡, 显得?格外灵动鲜活。

走在她身旁的青年似也?被这份灵动所感染,偶尔偏头看她时,眼底便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他们看起来是那般的亲密,投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又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离。

“怎么这么高兴?”青年开口问她, 声音轻轻的,被夜色衬得?温柔又轻缓。

“因为师兄今天来接我了呀。”凌苏苏眼睛弯弯地笑着。

云挽有些发怔, 她这才?想?起,她躲雨的这处亭子位于无涯峰,而此时也?恰逢无涯峰散学的时间。

从?前她在无涯峰修行时,沈鹤之也?总会跑来接她,那时她既觉得?欣喜,却也?有些苦恼。

沈鹤之每次来都会引起许多?关注和议论,云挽因自身成长?经历的原因,她不太喜欢被那么多?目光看着,可她又舍不得?拒绝沈鹤之。

对于曾经的云挽而言,只?要能见到他,她便会觉得?高兴。

可那时的云挽又怎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撞见沈鹤之这般接别人?回?飞泠涧。

她其实早便知道,沈鹤之既打算与凌苏苏结为道侣,他们必是会常常相伴的,她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突然窥到他们如此亲密的一幕,她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用“窥”这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逃避情绪。

云挽安静地站在幽暗处,他们便完全没注意到她。

“我还以为,”沈鹤之道,“你不喜欢我来接你。”

凌苏苏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师兄为何会这般觉得??”

沈鹤之沉吟了片刻,才?道:“不知为何,总有种你好像不愿意被太多?人?关注的印象。”

“那想?来师兄的印象是出?错了,我很喜欢师兄来接我。”

凌苏苏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总是很明媚,即使?在这样的深夜里?,也?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她想?了想?突然又问:“师兄既然以为我不喜欢,那为何还要来?”

“因为想?见你,”他低声道,“无涯峰的课业时间太长?,从?你清晨离开飞泠涧起,我便想?要见你,想?得?每一刻都好似在煎熬,所以散学时间一到,我便一刻也?等不了”

沈鹤之的嗓音总如泠泠月光般的清冷,可此时这般低声说起这些情话时,竟又好似染上了几分绯色,朦胧间听得?人?耳热:“即使?明知道你或许并不想?在此时看到我,我还是克制不了的想?来见你。”

他说得?实在太过直白,凌苏苏不自觉红了脸,她有些慌乱地避开沈鹤之望来的目光,显得?羞怯异常。

云挽印象里?的沈鹤之,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他鲜少会笑,也?总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他的心?仿佛包裹在坚冰风雪中,令人?轻易无法触碰。

但?此时此刻,在凌苏苏面前的沈鹤之,却好似将那层冷硬的外壳完全卸去,他不再吝啬自己的情绪,也?毫不隐藏心?底那份浓烈炙热的爱意。

云挽再看不下去,她转身便想?离开,可也?是在这时,少女?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沈师兄,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她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我总觉得?祝师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突然被提及的云挽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藏身在黑暗中,只?觉自己狼狈得?厉害。

她根本不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可腿却好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

“为什么这么说?”沈鹤之轻蹙了下眉,“上次只?是误会,云挽并非是在针对你,她对你没有恶意。”

云挽有些想?不明白,沈鹤之为何会说得?如此毫不犹豫,他又不知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他怎就知道她对凌苏苏完全没有恶意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苏苏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道,“我就是总觉得?祝师姐好像心?悦于你,不是师妹对师兄的情感,是像我心?悦你那样的。”

她此言一出?,云挽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隐约间竟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慌乱感,这种仿佛被“撞破”的慌乱,甚至令她有些手脚冰凉。

自凌苏苏出?现后,自她明白了沈鹤之的心?意后,云挽便一直小心?地藏着心?事,她不愿被人?看出?,更不愿被人?察觉出?自己的狼狈,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粉饰太平竟是如此的拙劣,凌苏苏早就看出?来了

她当真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凌苏苏此时正紧盯着沈鹤之,像是想?看他的反应。

鬼使?神差之下,云挽的目光也?死?死?锁定在了沈鹤之身上,等待起了他的回?答。

她想?逃离此处,可她却又想知道师兄会怎么说。

她想?知道,倘若师兄知道她的确是心?悦他的,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云挽安静地等待着,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在等什么。

她既害怕藏在心?底的那份酸涩心?事被拆穿、剖出?,血淋淋地呈现到沈鹤之面前,还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

可她却又矛盾地期盼着,期盼着师兄可以明白她的心?意,期盼着倘若他明白了,便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但?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她难道指望沈鹤之会在知晓她的心?意后,不再喜欢凌苏苏,而是转而喜欢她吗?

沈鹤之明显愣住了,而当他终于微启嘴唇时,云挽的心?也?仿佛被攥紧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这个瞬间全部远去,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云挽只?是我的师妹,”沈鹤之似是觉得?很荒谬,“她也?只?是将我当作哥哥罢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云挽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有些形容不出?自己此时是何心?情,似是庆幸,却又像是失望。

凌苏苏却固执地摇头,她坚持道:“我的直觉很准的,她肯定是心?悦你!”

沈鹤之再次沉默了,他看着凌苏苏,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竟微扬起了唇角。

“你吃醋了?”他语气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于是他身旁的少女?便红着脸露出?了羞恼之色。

云挽没见过这样的沈鹤之,神色间带着几分轻松的调笑之意,有些不像他。

她恍惚地想?,原来师兄在心?爱之人?面前,竟是这般模样吗?

“我不该吃醋吗?”凌苏苏佯装生气,“你对祝师姐那般上心?,谁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鹤之轻轻笑了一声:“云挽只?是我的师妹,我答应过要照顾她,她便是我的责任。”

少女?“哼”道:“她是责任,那我是什么?”

“你是私心?。”他垂下视线,长?长?的眼睫遮下,显得?出?奇的温柔。

不远处的凌苏苏则再次开口了:“师兄,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少女?小心?地抬眸看着他:“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千万不要骗我?”

“什么?”

“你有没有对祝师姐心?动过呢?”

沈鹤之眸光闪烁,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云挽十四岁拜入太虚宫,十五岁成为内门弟子后,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与我一同住在飞泠涧上,若我真要对她心?动,便没你的事了。”

他的话显然成功地安抚了凌苏苏,但?随后她却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少与祝师姐接触,我看见你们站在一起就忍不住吃醋。”

少女?脸颊旁的发丝有些毛茸茸地凌乱,看起来很是俏皮。

沈鹤之并未立即回?答她,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才?嘴唇轻动,慢慢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他的嗓音很轻,轻到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仿佛他们此时所提及的,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灯影被风吹得?轻晃,又被泪水模糊,青年与少女?的交谈声逐渐模糊远去,仿佛被抛在了寂远的风中。

出?了无涯峰后,他们便御剑离开了,云挽知道,他们回?飞泠涧了。

四下一片寂静,她竟一时觉得?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被雨水打得?半湿的衣衫原本可用净尘咒蒸干,她却好像一下子没能想?起来,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夜色中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浓深,不远处传来阵阵独属于幽萃竹的冷木香,那股浅淡的气息被雨水浸湿后便仿佛流淌了起来,带着几分水色。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飞泠涧,就像沈鹤之说的那样,她自成为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后,便一直与他住在这飞泠涧之中,她若不回?到此处,她还能去哪?

可她的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并未再继续向前,她不想?回?去,更不愿去想?象穿过那片竹林后,她又会看到什么。

她在涧口处的巨石上坐下,抱着怀中的剑匣,在湿润的夜色中怔怔出?神。

潮冷的风一阵阵地吹着,好似吹了许久,她左手上的银铃手链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一抹雪色的衣摆也?随之闯入了她的视线中,转眼就到了近前。

云挽顺着那衣摆向上看去,青年的脸便映入了她的视线。

浓夜将他的皮肤衬得?愈发寂冷,泠泠垂下的白衣如经年不化的雪,可偏偏在那雪色之中,却落着一点红梅,那绽于他眉心?的灵莲剑印如炙热燃烧的业火,为他那份圣洁的冷意,平添了几分绮丽的妖异,似仙又似鬼,令人?望去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你伤势未愈,为何还要这般折腾自己?”他皱着眉,那如浓郁如血般的剑印便愈发刺眼。

云挽没回?答他的话,沈鹤之就向她伸出?手来,可在他真正触上她之前,她却偏身躲开了。

此举似是有些刺痛了他,他垂眸看着她,那原本漆黑如静潭的眼眸也?仿佛被赤色点燃了,显出?几分灼灼的炙热。

“师兄不必总费神来操心?我的事,”云挽终于开口了,声音冷硬,“更不必将我当作责任。”

沈鹤之怔了一下,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都听到了?”

云挽搂着剑匣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既然答应了凌师妹要与我少接触,便请师兄好好遵守自己的承诺吧,不要再教人?误会了。”

沈鹤之沉默了,云挽只?觉得?疲惫,她不想?再与他争执,抱着剑匣,起身就想?离去,沈鹤之却突然在这时伸手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

云挽挣了一下,但?他拉着她的力道却出?奇的大,她竟挣不开分毫,她只?好道:“只?要不回?飞泠涧,我去哪都可以。”

“你的衣服还是湿的。”

“不劳师兄费心?。”云挽仍是那副神情和语气。

沈鹤之没放手,他的呼吸声很细微,但?因两人?距离很近,云挽便听得?清晰。

他抿唇看着她,神色很是复杂,注视半晌后,他突然道:“若我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云挽回?头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就听他道:“一是我将你的本命剑震碎,此事本便是我的错”

“二是我刚刚说的话,”他顿了一下,眼睫微煽,仿佛有些局促,“那时我心?中所想?,并非是要为了谁远离你,抑或不再与你接触”

“是因你那日?说不想?再见到我,我每每思及此,便觉心?中烦闷,才?会一时冲动,口是心?非地应下了那样的话”

“我知是我有错在先,不该与你置气分别一年,我心?中始终挂念你,”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所以就算你不愿原谅我,也?请不要再折磨自己”

沈鹤之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而这些话放在他身上,几乎已经算得?上是低声下气了。

云挽看着他,他却并未避开她的目光。

她突然就意识到,她的师兄与过去相比,其实根本没变,他对她仍是一如既往地好,他是真心?将她当作师妹。

他会担心?她;会照顾她;会挂念她;也?会将她所说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会因她对他的冷落而做出?这几乎称得?上是幼稚的行为。

可是,他也?只?是将她当作师妹罢了

云挽知道,倘若她此时妥协,不再与他闹别扭,她便可以轻易以师兄妹的名义,讨要他的关心?,甚至与他亲近。

他不会拒绝,毕竟他对她向来都是那样的好,好到让过去的她都拎不清地误会他亦是心?悦于她的。

可云挽又知道,她不能这么做,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凌苏苏,即使?在沈鹤之看来,他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可云挽在面对他时,却绝对无法做到坦荡。

若师兄没有喜欢的人?,那么那些暧昧而越界的相处便是可令她暗自欣喜的确幸。

可他现在已经与凌苏苏两情相悦,他是要与旁人?结为道侣的,她又怎能用师兄妹的名义再去霸占着他?

她不想?,不愿意,更无法接受。

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将自己置身于那样一个位置上,更何况凌苏苏早就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心?思。

若她再像过去那般与沈鹤之亲近,她便只?觉得?如芒在背。

于是在沈鹤之的目光下,云挽始终沉默着,一声不吭。

这一刻,她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悲哀,她在为自己而悲哀。

许久之后,云挽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师兄,”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凌师妹既不愿看到你与我有太多?的接触,便请师兄还是与我保持些距离吧若我心?爱之人?与旁的女?子走得?太近,我亦会觉得?难过。”

她仰头看向他,竟冲他笑了笑:“师兄也?不必觉得?这般便是与我渐行渐远了,在我心?中,师兄永远都是师兄”

沈鹤之有些愣怔。

她在对他笑,可他却突然觉得?,她那双望着他的眼眸,好似正在落泪。

漆黑的瞳仁倒映着他的脸,蕴在其中的情绪深邃而浓郁。

那份隐约的疼痛是如此清晰地传至了他心?间,令他佩于腰间的无霜剑都不安地轻轻震荡了起来,冰寒的剑意也?好似恍惚失控了一瞬。

都说忘情剑转修炼情剑凶险至极,一步踏错便会万劫不复,可沈鹤之自修炼情剑以来,却始终未体会过旁人?嘴里?那所谓的“凶险”,直至此时此刻,他的剑意竟好似被什么触动了,他的心?脏也?随之传来了仿佛被利刃洞穿般的疼痛感。

像是将灵魂完全撕裂,让他几乎有些茫然。

只?是那疼痛一触即散,难以捕捉,分明那般剧烈难忍,却又像一个浅眠的梦,转眼间便再寻不到丝毫痕迹。

第037章 37

云挽并不打算继续留住在飞泠涧。

自她醒来后得知了沈鹤之与?凌苏苏的关系, 这个念头?便萌生而出,直至那夜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才终于落实了这个决定。

待到来日沈鹤之与?凌苏苏完婚, 他二人便是真正的道侣了, 她若再?留于此?,只?会让人觉得碍眼?。

她不会借由师妹的身份去霸占沈鹤之, 却也绝做不到心平气和地与?他们住在一块, 日日看着他们恩爱。

“要不你干脆搬来结莲峰东苑, 跟我一块住吧。”周晴这般提议道。

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 若没有拜在长?老门下, 便会统一住在结莲峰。

云挽若想?搬去住, 只?需前往执事堂提前提出申请。

可她却摇了摇头?:“再?等等吧,我还有件事要做。”

云挽尚未来得及将自己的决定告知沈鹤之。

那夜之后, 也不知他是遵守了给凌苏苏的承诺, 还是真的听取了她的意见,他竟仍是如?之前那般,绝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他也一如?既往地,会将整理出的资料用手抄竹简的方式, 偷偷放在云挽的窗下。

云挽每每拿着那些竹简,看着其上熟悉的字迹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她觉得庆幸,却又莫名地失落, 她说不清她在庆幸什么,更不懂那份失落源自于何处。

而这一日, 她终于鼓起勇气主动找上了沈鹤之。

清晨的阳光很淡,青年坐在竹楼顶的天台处, 翻看着一册卷轴。

光影与?竹影被筛在他雪色的衣袍上,又随风轻轻摇曳。

听到声响后,他便放下了手中之物?,眼?睫微抬地看了过来。

云挽的突然出现似并未拨动他的情绪,他只?问她:“寻我何事?”

声音仍是那般疏冷,带着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让人无法轻易靠近。

云挽便开门见山地道:“能请师兄暂时将芙蓉放出来吗?我有些话想?问他。”

这便是云挽要留在飞泠涧做的事了。

“我原就是从他那里听说的剑山秘境,如?今忘悲剑损毁,要如?何修复,也许他能有头?绪。”

更何况她马上就要离开飞泠涧了,芙蓉被关押在此?,想?来她以后也不会再?有见到他的机会,她也该向他告个别的,毕竟在过去的一年中,芙蓉也曾在她最痛苦时安慰陪伴过她。

沈鹤之似是停顿了一下,但他最终也只?是点头?说了个“好”字,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昔日相伴彼此?的师兄妹,如?今也落至了相顾无言的地步。

云挽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主动开口了:“过段时间,我打算搬离飞泠涧。”

前些时日,她一直犹豫着,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对沈鹤之说,恰好他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此?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直至这日,当云挽终于将这个决定说出时,她竟突然就有种解脱感?。

沈鹤之神色似是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向来淡漠,即使?如?今已?不再?修无情道,却也习惯了静心敛气,但这一刻,云挽还是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只?是因那情绪过于细微,她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他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又说了个“好”。

既无话可说,云挽便转身离去了,身后静悄悄的,她却觉得沈鹤之应是在盯着她看,而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分明那般浅淡,却又让她觉得是那般的煎熬。

她在这个瞬间,竟期盼起了他能叫住她。

她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她希望他能叫住她,希望他能挽留她,哪怕是问问她为何一定要离开。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好”字,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去向。

云挽知道,沈鹤之没做错什么,她只?是他的师妹,他如?今又已?有了未婚妻,他是该与?她保持些距离的。

所以那莫名生出的别扭,让云挽觉得有些羞耻,甚至忍不住有些唾弃自己。

直至完全消失在沈鹤之面前后,她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沈鹤之解开了冻住竹溪的冰霜,那片幽萃竹中便又响起了清清泠泠的流水声。

若放在以往,禁锢解除后的芙蓉一定会立马与?云挽搭话,他向来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可这次不知怎么了,云挽等了好久,直至她一路走到了溪水边,芙蓉也未发出丝毫声音。

那尊古怪的石像仍立在溪流之中,而芙蓉也未现身来见她。

“芙蓉?”

云挽疑惑地唤了好几声,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才缓缓从水流中冒了出来。

云挽不禁问他:“你怎么了?”

芙蓉没搭理云挽,他表现得很奇怪,探出头?后,也没去看云挽,而是左顾右盼地向四周看去,像是在忌惮什么似的。

找了好一番后,他才再?次想?云挽确认:“你是自己来的?没有别人?”

云挽点了点头?。

芙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很谨慎地只?将一颗脑袋放在水面上,并未完全钻出来。

云挽便问道:“若是忘悲剑断了,你可知要如?何修复吗?”

芙蓉似乎原本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挽说的,但被她这一打岔,他不禁露出了吃惊之色。

“断了?怎么会断?”

云挽倒没有隐瞒他的意思:“前段时间我与?人比试,忘悲剑突然失控了,险些伤到人”

她顿了一下:“幸好师兄及时出手,将忘悲剑阻拦了下来,但它也因此?被震碎了。”

芙蓉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压低了嗓音,小?声道:“恕我先问一句,你那时不会是在和那个凌苏苏比试吧?”

“是,”云挽点头?,“怎么了?”

芙蓉抿了下唇,却突然话头?一转,拐了个弯,反问起了云挽:“你听说过妖吗?”

云挽当然听说过,不过她对此?却并不算很了解。

在昆仑墟中,除了人能修炼,其他活物?自也是可以修行的。

不过那些除人之外的活物?,因灵智不足,入道都是极为偶然的,其中大部分最多也只?能修成弱小?的精怪。

只?有一类妖比较特殊,他们的身体之中流淌着上古神兽的血脉,自出生起便拥有不输于人的灵智,轻易便可化为人形,与?人争一场大道。

这类妖极注重血统,以姓氏划分阵营,据说再?往前个几百年,昆仑墟也是有许多实力不俗的妖族世?家的。

像什么鹏妖羽氏;天狼独孤;狐族有苏

只?是妖因身体原就比人更为坚韧,实力也不俗,他们生活在人前的那些年中,引得人修对其忌惮不已?,又处处提防。

加之妖死后的身体对于人修而言可谓是炼器炼丹的天才地宝,于是后来,这些妖鬼世?家便开始隐世?不出,轻易不露在人前。

但不出现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只?是人修很难再?寻到他们的踪迹,只?偶尔能在一些逸闻奇谭中听到些相关的故事。

比如?什么,有道行尚浅的修士夜行,途径一破败寺庙,却见其内歇着位貌美的女子,女子巧笑倩兮,朦胧间竟头?生一对灵光闪闪的金鹿角

再?比如?什么一修士与?一凡人女子结缘,却在深夜时,见那女子露出九条赤红狐尾

这些零零总总的传说大多都无伤大雅,听起来也与?那俗世?中的书?生妖精的故事有些相似,至于到底是真是假,便无从查证了。

芙蓉咳了一声:“我想?说的,其实是那狐族有苏。”

“九尾赤狐有苏氏,便是最出名的妖鬼世?家之一,传闻其诞生于火海,以炽火为食,一身赤金皮毛,不畏烈火炙烤不过这些其实也不重要”

芙蓉小?心翼翼地道:“在我被关入飞泠涧之前,我曾与?你们太?虚剑川的许多弟子闲聊过,你知道的,我是魔,我们魔有个能力就是通过他人的负面情绪,窥探到一些零碎记忆”

“那时我便通过一些弟子的经历,隐约查探到了狐族有苏的踪迹,因这些妖皆神秘异常,我实在感?兴趣,便暗暗调查了一番。”

“说是有苏氏如?今那位家主有苏应寒,老来得女,对这个小?女儿宠爱有加,将他那个女儿惯得极为任性,竟爱上了个病怏怏的凡人男子,偏这群妖的寿命都极长?,她便为了那男子与?族中长?辈决裂,自己跑了出去,非要帮她那个爱人寻找续命之法”

云挽皱眉,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芙蓉竟露出了惊恐之色:“我告诉你这些自是因为我是想?提醒你!你一定要小?心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云挽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祝师姐?”

是凌苏苏的声音,这唤声刚一传来,芙蓉那颗支楞在水面的脑袋就骤然溃散,化为了一滩水,随着奔涌的溪流消失殆尽。

云挽愣了一下,身后的脚步声便渐渐靠近了。

她回头?看去,就见凌苏苏正有些紧张地小?步往她的方向挪,神情间也露着惊恐之色。

云挽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她又往那竹溪之中看了一眼?,芙蓉却像死了一般,再?不露出丝毫气息。

他刚刚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她问他是否知晓该如?何修复忘悲剑?*,他却突然提起那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有苏狐族,还让她小?心小?心什么?

他还未说清楚呢

芙蓉话都没说完就消失了,自是因为凌苏苏的突然出现,可是他为何好像一副很忌惮她的模样?

云挽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怀疑。

“凌师妹?”她看着她,问道,“你不是怕鬼吗?为何还要过来?”

“我是有些害怕的,”凌苏苏小?声道,“以前生活在俗世?时,就总听旁人将精怪故事,很是让人害怕”

她道:“只?是我如?今毕竟已?是太?虚剑川的弟子了,是修行者,还是剑修,怎能这般胆小??”

凌苏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知晓了祝师姐在此?,便想?着跟过来一同看看,见得多了,应当就不会害怕了。”

她说着还歪着头?探出身去,向云挽身后的竹溪看去,只?可惜芙蓉此?时已?躲了起来,她便只?能看到那尊驻在溪流中的古怪石像。

缀在她发间的鹅黄发带轻轻飘动,她这副又好奇又害怕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俏皮可亲,云挽心中却突然一动。

她问她:“不知凌师妹从前生活的俗世?,是怎样的地方?”

凌苏苏抬眸看她,像是有些不解她为何要这般问,但随后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前生活之处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个穷乡僻壤的村子。”

“我母亲早亡,从小?便与?父亲生活在一处,不过后来,我父亲也因故去世?了,便只?剩下我自己了”

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若云挽不是本身就从俗世?而来,她是绝发现不了异常的。

“凌师妹,我有些好奇,”云挽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俗世?与?昆仑墟不同,你家中无父兄,你如?何能在穷乡僻壤的村子中立足?”

云挽更不明白的,凌苏苏所讲述的那些生活经历,怎会将她塑造成这副性子?

她身上不带丝毫来自俗世?的烟尘气,与?人交谈时也气定神闲,很是自如?,不惧他人目光,不抵触与?人接触

云挽不禁想?起了自己初来太?虚剑川时的模样,她便忍不住思考了起来,眼?前这位凌师妹是否有些太?奇怪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捕风捉影、甚至也算不得是有理有据,但细想?之下,总还是古怪的。

第038章 38

凌苏苏并未因云挽的问题露出丝毫心虚之色, 她甚至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所以我父亲死?后,我便被我表哥一家收留了。”

“只是我表哥一家对我很不好,”凌苏苏轻轻叹了一声, “他们?想让我嫁给表哥, 再?理直气壮地吞并我父亲留给我的家产”

这些说法并无问题,云挽也听?不出破绽来, 她正思?索间, 就?听?凌苏苏又道:“所以我真的很感激沈师兄。”

她突然提及沈鹤之, 云挽的思?绪便不自觉荡了一下。

凌苏苏却?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云挽的反应有些不自然, 她继续道:“我遇上沈师兄时, 正在被我表哥一家逼迫, 他们?逼着我于一年后嫁于表哥”

“我虽心中不愿,却?也没有反抗之力, 直至那日夜里, 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声响,跑出去看了一眼,就?在树丛中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沈师兄。”

云挽知道,那时的师兄刚与猡煞兽恶战,又被螭龙链勒得灵骨碎裂, 而他会落至那个境地,皆是为了救她。

所以即使师兄如今已安全归来,但她听?到这些时,心脏仍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

凌苏苏道:“初见时, 他满身都是血,我不清楚他是否还活着, 就?靠近去看他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竟直接将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把剑太锋利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剑,仿佛冒着寒气他的眼神也很吓人,我很害怕,我还以为他会杀了我但是他在看了我一眼后,却?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云挽明白,沈鹤之那时大概是以为有敌人靠近,这才拼着最后一口气拔出了剑,只是他在发现面前之人竟只是个周身没有丝毫灵气的小姑娘后,他就?又卸下了防备,也随之昏迷了过去。

“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让旁人发现他,”凌苏苏道,“我将他安置在了附近的山洞内,又偷来了表哥的衣衫给他穿,为他包扎了伤口他伤得太重了,我担心他撑不下去,就?在夜里偷偷溜出来照顾他”

少女一句句地说着,那缀在她发间的鹅黄飘带也随风轻晃,轻轻蹭在了云挽的肩上。

她低垂着视线,神色间是一种爱怜与心疼的情绪:“我那时总在想,生得那般好看的人,怎能受这样的苦?我不希望他死?,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所以明知他还昏迷着,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与他说这话,期盼着他能醒来”

云挽曾听?沈鹤之提及过他与凌苏苏相识的过往,但他其实说得并不详尽,于是如今听?着凌苏苏讲述起这些时,云挽不禁生出了一种恍惚的陌生感。

凌苏苏露出了几分?笑意:“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般陆陆续续地过了三个月后,他终于醒来了,但或许他真的伤得太重了,即使在他清醒时,他也不会理我,我与他说了很多?话,他都好似听?不到一般”

“我起初有些失望,后来却?也习惯了他的沉默,甚至习惯了日日跑去找他说话诉苦”

凌苏苏轻抿了下唇:“我那时就?想着,我都照顾了他那么?久,若不是因为我,他大概早死?在路边了,所以他也该好好听?着我诉苦的,我平日住在表哥家,都没什么?人与我说话,虽他也不与我说话,但他好好听?着便行了。”

少女说起这些时,语气里带了几分?任性,但那股任性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令人觉得娇憨可亲。

云挽几乎能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她知道师兄并非是听?不到凌苏苏的话,也并非是不想理会她。

他受了重伤,又强行闯出望仙道,那时的他,大概正在忍受着来自于螭龙链的折磨,他只能将全部心神用来抵抗那份可怕的疼痛,再?分?不出力气与凌苏苏交谈。

或许在他最痛苦时,正是因为凌苏苏一直在同?他说话,正是因为那不明状况的少女并未放弃他,他才勉强维持着一份清明,没有彻底自暴自弃

云挽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她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又莫名生出了一种对于过去的强烈悔意,可那份情绪又模模糊糊,让她看不真切。

她迷茫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其实并非是在后悔,她只是遗憾,遗憾为何那时陪在师兄身旁的人不是她,为何

可那早已过去的事,又怎么?会改变呢?她奔波着苦寻了他一年,却?也在他最痛苦的一年,彻底与他擦肩而过。

凌苏苏仍在讲述着:“不久之后,我的婚期便到了,不过我与表哥并未如期成婚,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就?发现了我偷偷救了沈师兄,他们?说我、说我”

凌苏苏没将后面的词讲出来,云挽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被他们?抓了起来,他们?要将我浸猪笼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沈师兄竟在这时出现了,他将我救了出来,也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说到此处时,凌苏苏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轻声道:“那日我活了下来,我便告诉沈师兄”

“我告诉他我的命,我的心,已经?完全属于他了,我也已经?是他的人了”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却?藏着青涩而柔软的情绪,云挽的心脏也似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带着一份尖锐深入的疼痛。

她知道,俗世不比昆仑墟,女子?的一生,本便要依靠夫家,沈鹤之救了凌苏苏,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自是要嫁给他的。

那沈鹤之又是何反应呢?

“夜里,我在他面前褪下了衣衫,他却?拉住了我的手?,止了我的动作,他说要授我剑术、带我入道。”

沈鹤之没有对她做任何逾矩的行为,他想带她回昆仑墟,想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他还认真地问她,是否愿与他结为道侣,从此与他相伴彼此、再?不分?离。

他并不要求她完全属于他,更不愿狭恩图报,他将她当成完整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品,他希望她爱他不是因为恩情与依赖。

云挽听?得有些发怔,凌苏苏描述中的沈鹤之也在逐渐与她记忆中的师兄重合。

她很清楚,师兄的确是那样的性子?,他的疏离冷淡皆只是自幼修习无情道带来的表象。

他本便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他从前无法离开望仙道,被困在这飞泠涧之中,于是他的温柔都只有云挽能看见,而在凌苏苏的过去,在属于她的经?历中那便是一个与她完全无关,耐心地爱护着旁人的师兄。

分?明每一处都是熟悉的,熟悉到云挽几乎能想象出他在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时的神情语气,可却?也是陌生的,陌生到她轻易无法触碰,也不敢去触碰。

沈鹤之伤势痊愈后,尘封的记忆也随之恢复,可那时的他却?已经?克制不住地对那默默照顾陪伴了他一年的少女动了情,也为她破了道。

行至那一步,他不得不抛却?前尘,转修炼情剑。

他逼不得已,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再?后来的事,便是云挽后来所见的,沈鹤之带着凌苏苏回到了太虚剑川

“所以我很感激师兄,”凌苏苏冲云挽笑了笑,“若不是因为师兄,我没办法像现在这般活得肆意。”

她说罢,不知为何,竟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她看着云挽,目光带着几分?天真,又好似很是小心翼翼。

云挽就?听?她突然问她:“祝师姐,我与你说这些你不会生气吧?”

“我”云挽张了张嘴,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我为何要生气?”

凌苏苏犹豫了一下,才略显扭捏地道:“我以为师姐是喜欢师兄的”

她仿佛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认真地看着云挽,咬牙道:“我知道祝师姐与师兄认识得更早,相处的时间也比我多?,但我是真心喜欢师兄的!不会将师兄让给师姐!”

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凌苏苏会如此直白,直白得几乎有些刺痛了她。

被这般当面道破心事,她突然就?生出了一种耻辱又愤怒的情绪,那掩在衣袖下的手?也下意识收紧了,她终于明白了凌苏苏此番的意图,可她又能如何?她是那样的绝望无力,甚至不敢将这份愤怒的情绪显露而出,那只会让她愈发觉得耻辱。

“凌师妹多?虑了,”云挽轻声道,“沈师兄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凌苏苏好像还是不放心,她直勾勾地盯着云挽,像是想看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那祝师姐呢?”

“我、我亦从未对他有过男女之情”

云挽扬了扬唇角,最后却?并未将这个微笑的动作做出来。

她说了谎,她不得不说谎,她怎会去承认自己此时的酸涩难忍呢?

云挽垂下视线,低声道:“不久之后,我会搬离飞泠涧。”

凌苏苏似是愣了一下,随后她竟流露出了几分?羞愧与歉意:“祝师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只是因那日我无意间听?到师姐说的那些话,便始终有些担心,不过如今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与祝师姐也可毫无芥蒂的相处了。”

凌苏苏说着便又笑了起来,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我知晓师兄所修功法特殊,但我并不介意。”

她语气坚定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

云挽不禁抬眸看去,就?见少女那双漆黑的眼眸璨若星辰,其中蓄着柔柔的笑,和毫不掩饰的爱慕,那是对沈鹤之的爱慕。

那份明媚与炙热,突然就?让她产生了一种灼烧的疼痛感,她几乎有些仓皇地想逃离,可当她突然转过头?去时,她却?在浓郁的翠色尽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一身白衣的青年,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是否将她们?的交谈都听?了过去。

云挽这一扭头?,便恰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平静而疏冷,几乎透出些无情来,即使接触到了她望来的这一眼,也未被她触动分?毫。

云挽却?突然觉得惊慌,甚至生出了一种仿佛被看穿了所有心事的狼狈窘迫感。

但也只是一瞬的对视,青年便转开了视线,看向了她身旁的少女,而那凝在他眼底的冰寒冷意,似也在这一刻融化。

云挽意识到,沈鹤之看凌苏苏的眼神,与看她时是不一样的,她形容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不一样,似乎多?了些柔情,又像剥去了冷硬的壳,变得不再?坚硬硌人,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珍视。

而凌苏苏也在这时注意到了沈鹤之。

“师兄!”少女几步跑至他身旁,轻轻拉起了他的衣袖,她扬起头?,露出些许心虚之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刚刚都听?到了吗?”

青年“嗯”了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再?次向云挽扫来一眼,但那一眼却?没有任何停留,轻飘飘的,很快便随意地移开了,仿佛并不怎么?在意。

凌苏苏会突然与云挽说那些往事,便是因为她以为云挽也喜欢沈鹤之,她担心云挽会与她争抢沈鹤之。

往重里说,她此举其实算得上是在向云挽宣战,或者说是在警告她,即使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温和,神情也带着几分?天真,但她的确是那个意思?。

沈鹤之既然都听?到了,他怎会不明白她的意图呢?可他却?好似真的不在乎。

不过他又为何要在乎呢?若她当真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将他当作师兄,当成哥哥,那么?凌苏苏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自也不该放在心上才对。

云挽忍不住再?次抬眸看向他,他却?仿佛并未察觉她的目光,只是抬起了右手?,而丝丝缕缕的冰寒之气也随之蔓延开来,逐渐充斥在了整片空间。

云挽愣怔着,就?注意到身后那条奔流着的溪水再?次被冻凝了起来,这片竹林也霎时变得静悄悄的。

她恍惚间,终于明白了。

沈鹤之会跟过来,根本不是为了偷听?凌苏苏与她的交谈,甚至于他也完全不在乎她都对她说了什么?。

他会出现在此,是出于对凌苏苏的担忧和关切,因为知道她害怕芙蓉,见她进?了这幽萃竹林,他便想要跟来看看她是否无恙。

云挽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爱与不爱的区别?,竟会如此大。

原来师兄爱一个人时,是这般的不同?。

第039章 39

那日之后, 芙蓉重新被冰封入了竹溪中?,云挽也没了向?他继续询问的机会。

不过她没再去请沈鹤之解开冰封,芙蓉那时的表现虽有些奇怪, 不过想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如何修复碎裂的忘悲剑, 否则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洋洋得意地炫耀出来, 再让云挽主动?求他。

但这不代?表云挽完全将那日发?生?的事抛在了脑后。

她冷静下来后, 就忍不住开始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芙蓉与她说的那些话, 和他那奇怪的反应。

他当?时到底在忌惮什么?为何凌苏苏一出现, 他便直接逃走了?

她去问他忘悲剑的事, 他却慌慌张张地与她讲起了那神秘的有苏狐族

之后凌苏苏就突然出现了, 像是专门为了打断芙蓉的话一般。

那时云挽脑子里就冒出了个古怪的念头,她怀疑凌苏苏, 怀疑这位被沈师兄带回来的凌师妹, 便是芙蓉所说的有苏狐族,是那位据说是有苏氏族长最疼爱的小女儿,所以云挽才?会试图通过询问她的过往经历试探她

可是凌苏苏又是怎么回答她的?她讲起了与沈鹤之有关的事。

云挽听得心中?酸涩,许多事都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如今琢磨起来, 她却突然在想,凌苏苏那时不会是故意想打断她的思路吧

这个念头反复地打着转,令云挽始终心神不宁。

她开始思考,若凌苏苏当?真来自有苏狐族, 且是那位有苏氏族长的女儿,那她来到太虚剑川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如今跟在沈鹤之身边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厄骨吗?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妖与人族修士一般, 生?活在昆仑墟中?,修的乃是天地灵气, 若被魔气侵蚀,他们同样会逐渐失去理智。

所以,若她的目的是厄骨,似乎又有些说不通

云挽还记得,芙蓉说那位有苏氏的大小姐爱上了一个病怏怏的凡人男子,甚至四?处奔波着为他寻找续命之法

这般看来,难不成她是为了寻那续命之法才?来的?

这个猜测让云挽觉得心惊,倘若真是如此?,那凌苏苏对沈鹤之便只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了,沈师兄却为了她转修了炼情剑

炼情剑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诅咒,这回导致出怎样的后果,云挽几乎不敢去想。

但这毕竟也只是一个猜测,芙蓉是魔,他的思维方式本就与人不同,也许他那时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既然已经有了猜测和怀疑,云挽就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于?是云挽并未如之前?计划的那般,立即搬离飞泠涧,除了前?往藏灵峰阅读典籍外,她开始留意起了凌苏苏的动?向?。

凌苏苏与其他内门弟子一样,晨间前?往无涯峰修行,夜里才?归来,每日都过得忙忙碌碌,似乎并无任何嫌疑。

云挽还注意到,凌苏苏在内门的人缘非常好?,不管是与她同窗的弟子,抑或是一些早已出师的师兄师姐,竟都很喜欢她。

就连三峰长老看到她时,都会不自禁露出几分笑?意。

她如今是崔见?山的小徒弟,崔见?山起初收她为徒,为的是打压云挽,现在却也多了几分真心,时常便会指点?她一二。

不过有个人倒是例外,崔檀昭非常讨厌凌苏苏。

在云挽的特别留意下,她已经连着撞见?过许多次崔檀昭找凌苏苏麻烦了。

崔檀昭从前?讨厌云挽,因为沈鹤之总护着她,但现在,她的这份厌恶则落到了凌苏苏身上,且成倍地增长。

凌苏苏成了她父亲的徒弟,又颇得她父亲赏识,在修炼上比她天赋高,在同门间也更受喜爱,甚至还顶了个沈师兄未婚妻的名号。

崔檀昭每次看向?凌苏苏时,那双眼睛都仿佛淬了毒,像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

比较奇怪的是,她每次来找凌苏苏麻烦时,凌苏苏都忍气吞声地任她欺负,不似当?初的云挽那般,习得了剑术后,就立马教训了回去,这便让崔檀昭的行为越来越变本加厉。

云挽与凌苏苏比试过,她知道崔檀昭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便有些想不通了。

好?在凌苏苏和当?初的云挽不同,她在门内有许多朋友,每当?崔檀昭来找她麻烦,都会有不同的人为她出头。

这些同门平日里因崔檀昭是大长老的女儿,不愿去招惹她,但见?到崔檀昭欺负凌苏苏时,竟一个个都变得仗义了起来,所以至今为止,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找不到证据,云挽的猜测也无从证实,而对于?此?事,她自己心中?亦是复杂的,因为她恍惚间突然就意识到,她其实不确定她到底是否希望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喜欢沈鹤之,所以她不愿看到他与旁人恩爱,这份“不愿”有时很浅淡,浅淡到仿佛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有时却又会变得浓烈汹涌,汹涌到她甚至偶尔会产生“若是凌苏苏不喜欢师兄就好了”的念头

可若是凌苏苏不喜欢沈鹤之那他的炼情剑又该怎么办?厄骨又该怎么办?

云挽很茫然,她也不知该找谁商量,于?是这份猜测与怀疑便只是憋在她心中?,并未给她带来太强的行动?力,她也只是给予了凌苏苏一份格外的关注而已。

自那日后,沈鹤之倒是再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即使她刻意留意着凌苏苏的行踪,竟也没有与他偶遇,甚至连那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窗边的手抄竹简也消失了。

这般过了大半个月,云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鹤之好?像在躲着她。

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他,不过她原就打算离开飞泠涧,本也不想再与沈鹤之有过多的接触,他躲着她反而正合了她的意,她也不会再常常想起他,也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了。

凌苏苏对云挽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她好?像觉得她与云挽已经彻底冰释前?嫌了,偶遇她时,也总表现得很热情,热情得让云挽都有些茫然了。

这日,云挽又来到了锻剑锋,接待她的依旧是之前?那位石照宗师兄。

“不知祝师妹是为何事而来?”石照宗对她的态度难得地友善。

“我想挑一把能用的剑。”云挽直接道出了来意。

她的本命剑断了,她自是需要再找一把趁手?的剑来用。

真要说起来,最适合作为过渡来用的剑,其实是沈鹤之当?初赠予她的那把木剑。

可云挽也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她并不想用,她总觉得别扭,一想到凌苏苏手?中?也有一把相似的木剑,她甚至有些难以忍受。

云挽不是矫情的性子,她现在无剑可用,若是放在别的事上,她也就凑合了,但对于?剑修而言,一把剑所能带来的感受会直接影响到这把剑握在手?中?后,能发?挥出的实力。

任何细微的情绪都会反应在剑招之上,因着这份别扭,那把木剑在云挽手?中?,甚至还不如门派统一发?放的铁峰剑来得灵巧。

不过铁峰剑同样不怎么好?用,所以云挽干脆亲自跑来了锻剑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趁手?的剑。

石照宗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他指向?了锻造炉方向?的兵器架:“那上面挂的剑皆是由玄铁所炼,虽比不上剑冢内的灵剑,却也坚韧异常,至少不会像铁峰剑那般容易卷刃断裂。”

他想了想,突地又道:“祝师妹若寻不到趁手?的,我也可亲自为你炼制一把,不过最快也需要三个月之后才?能拿到了。”

云挽一愣,她倒是没想到石照宗会这般好?说话,不过她向?来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她便道:“多谢石师兄,我还是先去看看吧。”

锻剑锋的剑自是需要使用灵石购买的,云挽不缺灵石。

她刚被沈鹤之领回飞泠涧时,他就给了她一大笔灵石,她一开始想拒绝,沈鹤之却说这些灵石原本就是她父亲留下的,给她是理所当?然,她便也只好?收下了,于?是自那以后,她也再没缺过灵石。

锻剑锋说是山峰,其实称之为一座巨大的锻造炉更为合适,山体内部?被掏空,又引地火而来,再用不受地火腐蚀的寒玉钢精搭起脚架,供弟子走动?。

石照宗所说的兵器架恰被安置在靠近地火之处,云挽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澎湃的热浪。

她有些好?奇地向?下看去,脚下是寒玉钢精搭起的楼梯和台架,而台架之下便是滚滚燃烧的赤橘色火焰。

地火生?于?地脉,比之寻常的火焰更加凶烈,能熔灵灼魔,是专用于?炼丹锻器的火焰,毕竟炼丹锻器所需的材料皆是内蕴灵气的天材地宝,凡火无法熔断。

这地火益处颇多,却也是有缺点?的,它可以熔灵灼魔,便也会对修士造成巨大的伤害,修士一旦被地火燎烤,就会受极为严重的灼伤,严重者甚至有皮肤溃烂、灵气融解而亡的危险。

不过此?物只要使用得当?,倒也没那么可怕,寒玉钢精能克制地火,就像眼前?这整座锻剑锋内的所有建筑,都是用此?种材质搭筑而出的

灵气愈浓之处,地火含量便也越高,锻剑锋的地火正是来自于?望仙道的灵脉,所以才?会规模如此?巨大。

修士的护身灵气本是可以抵挡严寒酷暑的,但地火散发?的热浪却能毫无阻拦的穿过护身灵气。

于?是不过片刻的功夫,云挽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此?时站立之处其实算不得太安全,那寒玉钢精制成的护栏太矮,在腰部?以下,若一不小心滑倒,便有跌入火窑的风险。

修为高深之人自能轻易使出御空术躲避,但熊熊火焰遇物则烧,对于?太虚剑川内的大部?分弟子而言,若真跌了进去,是很难及时做出反应的,所以云挽也没敢凑得太近。

只是当?她好?奇地打量着遍布了整个山腹洞腔的地火时,她脑子里却冒出了前?些时日在典籍中?看到的一则记载。

“九尾赤狐生?于?火海,以炽火为食,一身赤金皮毛,不畏地火炙烤”

云挽心中?一动?,突然就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此?前?一直因芙蓉的话,对凌苏苏抱有怀疑,可她始终不知该用什么办法去证实,但此?时此?刻,她看到了地火。

如果她用地火去试探凌苏苏,若她不会被烧伤,那不就证明了她的确来自九尾赤狐有苏氏了吗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产生?,云挽就又犹豫了起来。

倘若她的猜测出了错,凌苏苏便会真的被地火灼伤,即使创伤面积不大,那种程度的烧伤也会造成极大的痛苦,且伤势恢复得很慢

但此?事非同小可,若凌苏苏的身份真的有问题,厄骨很可能会因她而出现问题,一旦天魔复苏,对于?整个昆仑墟的伤害都是巨大的

这些念头在云挽脑海中?迅速流转,还未等她考虑清楚,脚架下方的空地处就突然传来了嬉闹声。

云挽回头看去,却一下愣住了,因为她竟看到了凌苏苏。

她刚刚还在犹豫着到底该如何抉择,她居然就这般凑巧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凌苏苏不是自己来的,她还带了两名与她关系要好?的同窗师妹。

云挽近些时日一直留意着凌苏苏,便也将那两人看了个面熟,其中?一人名为辛红烟,是二长老别叙门下的弟子;而另一人则名为赵宁溪,拜在三长老程岁风门下。

之前?崔檀昭欺压凌苏苏时,这二人就帮她出过头。

云挽看得出来,凌苏苏的确很招人喜欢,她刚一出现,那些锻剑锋的师兄们就放下了手?里的伙计,很是殷勤地与她搭着话。

凌苏苏也不露怯,她一笑?起来,脸上会出现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很是可亲。

因四?周有来自地火的热浪阻挡,云挽听不太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在片刻之后,凌苏苏突然仰起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下,凌苏苏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看见?云挽,她似乎很是高兴。

可惜云挽对着她实在笑?不出来,她仍是一如既往地神色冷淡,于?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有些像凌苏苏热脸贴了冷屁股。

凌苏苏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她竟直接提起裙摆,向?云挽这边跑了过来。

少女“蹬蹬蹬”地踩过寒玉钢精搭建的楼梯,很快出现在了她面前?。

凌苏苏身后是低矮的护栏,护栏之下就是那如怒海沸腾般的地火。

云挽的目光落在了凌苏苏的脸上,她突然就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冲动?。

若她想用地火试探她,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

但这股冲动?很快又被云挽按了下去,地火炙伤太过严重,她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凌苏苏也在此?时主动?与她说起了话:“祝师姐,我正是来找你的!”

云挽目光微动?,有些疑惑:“何事?”

凌苏苏倒很是开门见?山:“我刚刚在无涯峰看到师姐往此?处走,便想着师姐大概要来锻剑锋,师姐的本命剑破碎原也与我有些关系,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之处。”

云挽心中?觉得奇怪,她的本命剑是名刃忘悲剑,就连沈鹤之都找不出合适的修复之法,凌苏苏能帮上什么忙?她凑过来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这些念头一阵阵滚过,滚到唇边,却只剩了一句:“我今日是想来挑选一把趁手?的剑。”

说罢云挽就将目光落在了一侧的兵器架上,不再去看凌苏苏。

可惜她的冷淡并未劝退那热情高涨的少女,凌苏苏也歪着头跟着看了过来,似是打算帮她一起挑剑。

因挨得近,她发?髻间的鹅黄发?带便垂落而来,蹭上了云挽的胳膊,令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云挽向?侧旁躲了一步,凌苏苏却突然伸出手?来,拔出了兵器架上的一柄短剑,那柄剑的剑柄上镶嵌着宝石,璀璨又闪耀。

凌苏苏不禁赞道:“好?漂亮?*的剑!”

云挽瞥去一眼,并未多做评价,凌苏苏倒是很高兴地挥了挥剑,可惜这处台架的空间有些小,她不怎么施展得开。

凌苏苏不得不向?后挪了一步,她看着手?中?的剑,又转动?手?腕挽了几个剑花。

挥舞了片刻,她却又将剑放下了,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多灵石。”

云挽又向?她看去一眼,鬼使神差之下,她突然道:“你可以让沈师兄给你买。”

凌苏苏听罢反而皱起了眉头,摇头道:“这不行的,我如今使的是沈师兄赠的木剑,这柄短剑也只是好?看而已,没什么太大的用途,我怎能为了好?看就浪费沈师兄的灵石?”

云挽没接话,凌苏苏便又摇了摇头。

此?处空间狭窄,她干脆将短剑递了过来:“祝师姐可以帮我将剑重新放回去吗?”

云挽没拒绝,她很自然地抬手?去接剑,可当?她的手?触上那伸来的剑柄时,她心中?却突然闪过了什么,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浮现而出。

还未等她想明白,凌苏苏就松开了握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但她刚刚站立之处本就是架台的边缘,几乎紧贴着那低矮的栏杆,这一退,她的后腰便重重撞在了栏杆上。

因实在猝不及防,凌苏苏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而去。

云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此?时她与凌苏苏的距离其实很近,近到只要她想,她就能拉住她,止住她跌落的趋势。

可也是在这一刻,刚刚那些纷乱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萦绕上心头。

倘若凌苏苏真的是九尾赤狐,那她就不会被地火所伤,这正是一个能让她的身份曝光在众人面前?的好?机会

只一瞬的恍惚,却也失了救援的良机,少女惊恐的尖叫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令云挽恍惚回神,

她心中?顿生?悔意,但此?时的凌苏苏已经彻底地翻出了围栏。

云挽只能追着她的尖叫声向?她伸出手?去,可她刚攥住一片衣角,那台架下方的地火就宛若发?现了猎物的野兽,猛地窜起。

火舌高卷,像怒张着的嘴,一口就将那跌落的少女包裹,也顺势舔上了云挽伸出的右手?。

清脆的铃音在疼痛传来前?摇响,护身灵器聆福于?此?时被触动?了,而也是在这一刻,云挽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衣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直撞入了她的视线中?。

熟悉的冰寒之息猛烈地迸发?而出,下方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地火竟一瞬间被寸寸冻凝,整座锻剑锋的温度也骤然降落到了极点?。

只是片刻的晃神,那自地脉引出的地火竟被直接封锁住了。

赤橘色的火光溃散熄灭,那股寒气来势汹汹,几乎带出了些许失控的怒意,令每一寸空气都被浸得冰冷。

云挽微微抬眸,便有一片凉凉的霜花轻飘飘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众人皆仰头望去,随后都不自禁地露出了吃惊之色。

只见?这座常年?被地火笼罩的锻剑锋,此?时竟下起了一场大雪,片片晶花飘落,将天地都衬得朦胧而洁净。

而在片片飘落的雪中?,在那丝丝缕缕穿行的寒风里,白衣青年?悬立于?半空,袖袍衣摆随风鼓动?,他右手?执剑,左手?托着因被地火灼烧而陷入了昏迷的少女,殷色的唇轻抿,神色冷峻,宛若仙人降世。

来人正是沈鹤之。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云挽一时竟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沈鹤之没有看她,他只是小心地将重伤的少女护在臂弯里,仿佛除了他怀中?之人外,其他人都不再重要。

凌苏苏身上的衣衫被烈火融得褴褛,但因有沈鹤之用衣袖遮挡,看起来倒也不至于?太狼狈,但云挽却还是注意到了她裸露的皮肤上那烙下的红肿烧伤。

那些伤痕的面积很大,爬满了她整个后背和肩膀,触目惊心。

凌苏苏被地火所伤,这就说明她根本不是九尾赤狐,云挽也明白了,她之前?的怀疑显然完全错了。

沈鹤之仍是看也没看云挽一眼,他很快就抱着重伤的少女落至了下方的空地。

“凌师妹!”

“凌师妹!”

锻剑锋的弟子和与凌苏苏同来的两位师妹都紧张地围了过去,只不过因有沈鹤之在,他们便没能近身。

凌苏苏已彻底没了意识,她脸色苍白,眉头痛苦地紧皱着,肩膀也不断瑟缩,似是疼痛到了极点?,冷汗不住从她额角冒出,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沈鹤之很快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将她包裹在内。

他把她轻轻放下,冰寒之气也随之覆在了她后背和手?臂的大片创伤处,于?是少女那紧锁着的眉头也终于?松了几分。

沈鹤之的神情却仍很凝重。

他从怀中?取出丹药喂入她口中?,又迅速将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用冰寒的灵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一刻不敢耽误。

与凌苏苏关系最好?的辛红烟眼底已含了泪水,她这时终于?鼓起勇气,紧张地向?沈鹤之问道:“沈师兄,凌师妹怎么样了?”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他此?时正全力护着凌苏苏的心脉,似一时分不出神来,好?半晌才?启唇道:“暂无性命之忧。”

众人皆面面相觑,眼底满是担心。

另一旁的赵宁溪却突然露出了恼怒之色,她猛地站直上半身,指着仍在架台上发?愣的云挽,斥道:“就是她!就是祝师姐将凌师妹推入了地火之中?!我亲眼看到的!”

她此?言一出,围在附近的那些锻剑锋弟子竟也纷纷点?头附和了起来。

“刚刚凌师妹向?她跑过去时,她就冷着一张脸,就差把讨厌凌师妹写在脸上了!”

“就算讨厌凌师妹也不该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凌师妹今日来锻剑锋可是想要帮她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目光也齐齐落了过来。

云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发?展,她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下意识就望向?了沈鹤之。

沈鹤之原本没看她,他全神贯注地压着凌苏苏的手?腕,不敢有半分松懈。

但也不知他是察觉到了云挽的视线,还是因旁人此?时都在指认她,当?云挽看向?他时,他竟突然也转过头,向?她望来。

赤红如血的灵莲剑印在他额间燃烧,许是因过于?担心凌苏苏,他的情绪被触动?得不轻,那红艳的色彩便好?似比之前?更加浓郁。

而那抹血色之下的双眸则又格外的漆黑幽深,令人很难看懂他此?时正在想什么。

沈鹤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云挽身上,这也是自他出现在锻剑锋后,第一次分出视线看向?她。

第040章 40

对上沈鹤之目光的这?一刻, 云挽的痛觉像是突然复苏了。

她下意识轻捂住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在刚刚探出了围栏,想去拉住凌苏苏, 却被地火燎伤, 于是整个手背都红肿着,带着炙热的疼。

但是这?份疼痛并不算太难忍, 甚至她起初都没能立即察觉。

地火可熔灵灼魔, 造成的伤势本不该这?么轻的, 只因有聆福为她挡去了大半的攻击, 那烧伤落在她身上, 便只剩下了三层, 所以倒也不算严重?。

但此时的情形下,云挽一想到这?件护身灵器是在她前往泯洲凶冢前, 沈鹤之赠予她的, 她便莫名觉得别?扭。

过往的一切似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变得不真切,而沈鹤之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地赶过来,甚至不惜用一身寒气熄了那汹涌的地火,也并非是为了她, 而是为了凌苏苏。

云挽从寒玉钢精搭建的架台上走了下来,她强行忽略了沈鹤之,没再去看他。

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都算不得友善,赵宁溪甚至一步站出, 指着她大声道:“凌师妹平日里也没做过伤害你的事!她今日还是为帮你而来,你却将她推入了地火炉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辛红烟也瞪视了过来:“大长老不会放过你的!你如此残害同?门!就该被废去修为关?押入思过崖的地牢中?!”

这?二人与凌苏苏关?系极为要好, 会替她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之中?。

云挽没做过的事,她自是不会认的。

“不是我推的。”

“不是她推的。”

她与沈鹤之几乎是异口同?声。

云挽愣了愣, 扭头再次看向沈鹤之,他也恰巧向她望来一眼。

他此时正将凌苏苏半扶在怀中?,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一刻不停地以自身的灵气护着她的心脉,又用寒气减轻她的疼痛,而那望来的一眼中?,也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只一瞬的对视,他就再次错开了视线,冷淡到让云挽很难从他身上察觉到维护之意。

她看着他,突然就很不是滋味。

他到底是何意思?

沈鹤之的声音总带着几分疏冷,让人觉得不容置疑,于是他出言之后,起初指认云挽的赵宁溪竟不自觉沉默了下来,没敢与他辩驳。

但她的目光扫过重?伤昏迷的凌苏苏后,却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她咬牙道:“沈师兄,你来得晚,所以没看到,但那都是我亲眼所见,就是她推的!”

沈鹤之便道:“修士五感敏锐,但此前地火未灭,生?出的热浪会钝化五感,那处架台凌在半空,你看错的概率很大。”

他语气平静,调理却很清晰,再一次令赵宁溪哑口无言,围观的锻剑锋弟子?也不禁露出了犹疑之色。

辛红烟显然对赵宁溪的话深信不疑,她攥紧了拳头,有些生?气:“沈师兄赶至此处时,凌师妹已?跌入了地火炉,沈师兄又如何能如此笃定不是祝师姐所为呢?总不能是因为沈师兄平日与祝师姐关?系密切,便以为自己了解她的为人、可以无条件相?信她吧?”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沈鹤之轻蹙眉。

锻剑锋因常年笼罩在地火之中?,空气中?热浪滚滚,内部是无法安置留影珠的,因此双方各执一词,却也皆寻不出证据来。

云挽倒是没生?气,她表现得很冷静:“各位与其怀疑我,倒不如等凌师妹醒来,看看她是如何说?的。”

凌苏苏本来就不是她推的,待她醒来,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

辛红烟却极为不甘心:“凌师妹被地火灼伤,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这?段时间难道就让你逍遥法外吗?”

“二位师妹,”此前一直沉默着的石照宗竟在这?时主动开口了,“我亦觉得此事存疑。”

他道:“事发之时,我也朝架台上看了一眼,我虽未看到凌师妹是如何跌入的地火炉,却看到了祝师妹伸手想去拉凌师妹,还因此将右手烧伤了,若她真有心害人,又何必还想着出手相?助?”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云挽的右手,她那红肿的手背看起来虽有些骇人,却明显不比凌苏苏的伤势来得触目惊心。

辛红烟忍不住道:“地火炙热,其灼烧出的伤怎会这?么轻?”

赵宁溪也道:“要我看,这?说?不定是祝师姐的苦肉计,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便假意去拉凌师妹,让自己受伤,但因为提前做了准备,伤势自也轻了很多。”

云挽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她不明白:“我伤得轻,反而是有错了?”

凌苏苏会跌落地火炉是她自己不小心,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并未与她一同?受重?伤,便成了一种罪过。

辛红烟“哼”了一声:“你莫要再狡辩了!”

“此事到底如何,尚未有定论,赵师妹说亲眼看到我行凶,辛师妹却连看都未看见,便毫不犹豫地咬定我有罪,”云挽道,“我又怎知辛师妹不是与赵师妹串通好了想污蔑我?”

“谁污蔑你了!”辛红烟听罢勃然大怒,“谁不知道你因觊觎沈师兄,一直对凌师妹抱有敌意!之前在鲤跃台比试时,你便想趁机重创凌师妹!若非沈师兄及时出手,凌师妹说?不定就死在你的剑下了!我看你的本命剑被震碎就是你咎由自取!得亏凌师妹还总惦念着你!”

她点破这?些后,围观众人望向云挽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古怪,毕竟自凌苏苏入门后,这?些恩怨便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辛红烟的话说?得极不客气,云挽却并不慌张愤怒,她反而下意识看向了沈鹤之。

沈鹤之抿着唇,神色冷得厉害,他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但应当是生?气了。

“云挽身上有我赠予的护身灵器,可减轻地火的伤势。”

“至于那日在鲤跃台,是因她心绪不稳,灵剑失控,非是出自她本意,”沈鹤之直直看向辛红烟,目光冷得刺人,“太虚剑川何时容得下你这?般未知全貌就对同?门口出恶言之人?”

他的语气太冷硬了,那股带着压迫感的冰寒之意也随之散开,令辛红烟一下子?白了脸色,露出惊恐之色。

云挽知晓辛红烟所说?那些,沈鹤之是了解背后真相?的,所以他不会因此误会她。

可她也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她对他的确是有那样的心思的

他不知道他喜欢她,也不相?信她喜欢他。

若有一日他知道了呢

就在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时,一个声音突兀地从锻剑锋的入口处响了起来:“沈师侄这?是打算蓄意包庇吗?”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就见一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来人正是崔见山。

不知是谁通知了他,他如今是凌苏苏的师父,听闻了此事,自是着急地赶了过来,准备着向云挽问罪。

在崔见山身后,还跟了个人,竟是崔檀昭。

沈鹤之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凝重?。

太虚剑川尚武,弟子?平日里便常有摩擦,所以小打小闹的比试私斗,只要不闹出人命,或重?伤致残,宗门都是不管的。

但是将同?门师妹推入地火炉中?便算是残害同?门的恶劣行为了,倘若云挽的罪行当真落实,她会被废除修为,关?押入思过崖底的大牢中?、永不见天日。

按理来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云挽本该被带去戒律堂审问,但凌苏苏此时不方便被转移,加之意外是在锻剑锋发生?的,于是崔见山就亲自赶了过来。

“崔师叔!”赵宁溪大喜过望,她连忙道,“我亲眼看到祝云挽将凌师妹推入了地火炉,可沈师兄却因与祝云挽熟识,并不相?信我的话。”

崔见山没说?话,他身后的崔檀昭却冷笑了一声:“沈师兄自是不会相?信你的话,毕竟他口口声声说?着要与凌师妹结为道侣,甚至为她转修了炼情剑,但他与祝师妹可也谈不上清白,如今祝师妹将凌师妹推入地火炉,他自是舍不得去怪罪祝师妹的。”

崔檀昭这?话让云挽皱起了眉头,她有些不可置信,她知道崔檀昭近些时日一直在针对凌苏苏,却没想到她竟还要来搅这?趟混水。

甚至将她和?沈鹤之说?得这?般不堪。

沈鹤之的脸色沉了下来:“还请崔师妹慎言,莫要再说?这?些污言秽语了。”

崔檀昭可不怕他,她扬起唇角:“我所说?的,到底是污言秽语还是事实,沈师兄与祝师妹自己心中?知道!”

“过去的沈师兄,修着一身无情道,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我也是没想到,沈师兄竟是这?样的人。”

“我还真是替凌师妹感到不值。”

“好了,”崔见山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却并无指责之意,显然也是赞同?她的说?法的,“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沈师侄若还执意认为此事并非祝师侄所为,不正是想刻意包庇她吗?”

“苏苏毕竟是我的徒弟,我作为她的师父,可不想看到她所托非人,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同?意她与你的这?门婚事了。”

这?番话下来,围观众人看向沈鹤之的眼神也出现了些许变化,他们的目光在云挽和?沈鹤之之间徘徊,似是在猜测他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云挽终是沉不住气了:“凌师妹不是我推的,这?个罪我也不会认,也请崔师姐和?大长老就事论事,不要对我与沈师兄进行如此恶意地猜测。”

“这?就叫恶意猜测了?”崔檀昭看向了她,“你那些心思当谁不知道似的。”

云挽并不与她争辩,而是对崔见山道:“大长老若非要怀疑我,我不介意使用回溯示魂之法以证清白”

“云挽!”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鹤之便出言打断了她。

“过来,”他道,“你不需要自证清白。”

云挽充耳不闻。

所谓回溯示魂之法,便是将不久前亲历的场景,在众人面前展示出来。

云挽此前没主动提出,是因为这?项术法对自身的损伤很大,它?的原理与搜魂有些类似,施术之后,会令神魂之上出现裂伤。

只是搜魂是查看旁人的记忆,而回溯示魂之法,是将自己的记忆强行剥离展示而出。

不过此法的限制比搜魂更?大,能够回溯的范围有限,短时间内也不可多次使用,所以它?的伤害性还是比不得搜魂术的。

被旁人污蔑伤害凌苏苏时,云挽心中?其实没有太大的波澜,可被崔檀昭那般指认后,她却突然觉得很恼怒。

她是喜欢沈鹤之没错,可她却不愿旁人用那样的目光来看待他二人,就像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的心事被人知晓,甚至从未承认过她是喜欢他的。

沈鹤之与她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他对她也从没有过男女?之情。

云挽无法接受崔檀昭的这?番诬陷。

而那恼怒的情绪,也让她变得冲动起来,冲动地做出了这?个极不合适的决定。

云挽很快站了出来,指尖泛起了灵光,便要施法。

“云挽!”沈鹤之似是有些生?气了,他想起身阻拦,但他此时正用灵气护着凌苏苏的心脉,脱不开身来。

云挽正要手指掐诀,便有一股冰寒之气萦绕而来,如丝线般一圈圈捆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再动弹不了。

她偏头看向沈鹤之,就见他启唇吐出两个字:“不可。”

可在这?时,崔见山却一拂衣袖,打出一道灵气,将沈鹤之放出的寒气尽数挡了回去。

“祝师侄既要自证清白,沈师侄又何必阻拦?”

沈鹤之的脸色很阴沉:“此事若当真是她做的,她又怎会想要主动使出回溯示魂之法?苏苏根本不是她推的。”

崔檀昭笑道:“沈师兄,谁又知道你不是因为知晓了祝师妹的所为,怕她暴露,才?刻意阻拦?”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云挽:“祝师妹,你不会当真顺了沈师兄的意思,半推半就地反悔吧。”

云挽却道:“师兄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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