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东东应了一声。

陆久侧过身子望向他的方向，仍旧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不过哎柴东东，我跟你说。”

柴东东看了看他，也跟着躺下了身子，他仰面看着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上有一只细小的虫子在慢腾腾地爬动着，他应声：“嗯，你说。”

陆久说：“我大概就是放假的时候需要去阿姨那里帮一下她。”

柴东东静静地嗯了一声，那只在天花板上爬着的虫子突然展翅往飞到了灯上，白炽灯光刺的柴东东晃了晃眼睛，他摇摇头挪开视线。

陆久在那继续说道：“我想我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嘛，也不能一直这样。”他笑了笑，“我叫我教着弹琴的学生帮我投投看有没有哪里需要弹琴的哎。”

柴东东侧头看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陆久笑的牙齿都露了出来，被白炽灯照的也晃住了柴东东的眼，柴东东不自在地再次挪开视线。

陆久开心地继续道：“真的找到了一个。”他笑，“有个餐厅需要人去谈钢琴。”他似乎是开心转身伸手直接搭在了柴东东的整个肩膀，他的声音喷在柴东东耳边，“我很开心。”

柴东东不自在地耸了耸自己被陆久靠着的那一边肩膀，他像是不知道怎么才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开心就好嘛。”

陆久的声音喷进他的耳朵里，他甚至能感受到陆久的嘴唇几乎触到了自己的耳垂：“你开心吗，柴东东？”

柴东东好像忘了陆久看不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好像他开不开心都不影响陆久本人的开心，陆久甚至直接翻身抱住了柴东东，声音仍旧轻盈：“你当然会替我开心了！”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苦恼，“不过工作的地方还蛮远的哎。”停了会儿，他又继续道，“好像跟你学校蛮近的。”

柴东东静静地听他似乎已然勾画起了未来的生活，他不发表任何意见，他没有任何资格。

陆久在他耳边说：“柴东东，你说过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对吗？”

他说：“你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对吗？”

柴东东从喉咙深处应出了一声。

陆久说：“那你帮我在你学校找个房子好吗，我想搬出去。”

他说：“我不想这辈子都只能靠着我的父母了，柴东东。”

他说：“我已经让自己的生活完了，我不能让我的父母为我操心一辈子。”

柴东东没说话。

他很久都没说话。

天花板伤那只飞到灯上的虫子扑闪着翅膀又飞去了别的地方。

那个时候柴东东在想那自己呢。

他想：那我呢？

他能怎么样，他怎样也不能。

所以柴东东应了一声，响亮又坚定，他说：“好的，小久。”

第七章 选一个未来（下）

陆久得到答复后跟自己爸妈沟通，他爸爸妈妈表现出了强烈反对的样子，陆久妈妈反对陆久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反对他独自一个人在她所不能及的地方生活。

他照顾不好自己，即使谁也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陆久在楼下跟自己父母沟通的时候，柴东东正躺在陆久床上，他想他要尽快在学校附近找到房子，他要……

从学校宿舍搬出来……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人发短信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是一个大二的学姐，学姐说让他早几天去学校，学生会有事情要交代他一下。

这个学姐对他挺好，方方面面对挺照顾，柴东东手指按上手机键盘就按出了个好字，短信还未发出去，听见楼下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温和的阿姨声音猛地加大，几乎撕扯到嗓子嘶哑地喊出一句：“不行！”那声音在持续加大，尾音被撕扯开来，带着一家人极力埋藏在心底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绝望，“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声音让柴东东握着手机的手都抖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下手机屏幕，删掉了那个打出来的好字，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手机屏幕好一会儿，直到屏幕整个黑了下来，他丢下了手机。

阿姨的声音仍旧在楼下持续的响着，那声音颤抖着、极力克制着这近十年时光下掩埋着不敢暴露在空气里的伤疤整个家庭的伤疤。

柴东东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他的呼吸闷在柔软的枕头上，潮湿了整张脸。

直到呼吸困难了起来，柴东东把脸侧了出来，剧烈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他就在自己剧烈的呼吸中听见陆久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

他的小久仍旧语气平缓，一字一句坚定地把至亲的拒绝给拒绝掉。

陆久一字一句甚至略带着迟缓地开口，好像每说完一个字脑子中还要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一般，他说：“妈，你不能这样。”

他说：“我也不能这样，爸妈。”

他说：“我需要跟同龄人在一起。”

“我需要认识同龄的人。”

“我不能一辈子在你们身边的。”

他的声音沉下来，一字一句却又清晰无比：“那样我会死的。”

陆久最后还是胜利了，如果你最爱的人用生命这种事情来跟你抗争，他总会赢。

晚上他们两个躺在床上，柴东东在一片漆黑中小声问：“小久，你会害怕吗？”

陆久的身子在被子里挪了挪，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问：“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