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黎霜肯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屏风后的人影还动了动,女子才放下?心来。
她调息后,看向身侧冷着脸的李员外,愤恨道?:“大?人,我是陈家正妻陈朝曦。我的夫君刘川宠妾灭妻,每每酗酒后便对我肆意打?骂,还请大?人作主?!”
说着,陈朝曦就挽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青紫遍布的手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刘川打?的!他?克扣我的吃食用?度,全都拿给了那小妾!”
裴晏“嘶”了一声?,摇头道?:“啧啧,下?手真是狠呐,这可是你的妻子,你居然下?得了手?”
而?黎霜也通过?裴晏的声?音,似乎亲眼看到了陈朝曦“惨不忍睹”的手臂,蹙眉道?:“我知道?了。刘川,你可有?话说?”
“大?人,”刘川气定神闲,道?:“这是我的家事,贱内这些伤不过?是她自己不小心磕碰所致。至于什?么宠妾灭妻……大?人可以去问问我府上下?人,我从未做过?此事。”
“当然了!”陈朝曦看着他?,“我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他?们不都是向着你的吗?”
而?后,她又看向黎霜的方向,“大?人不妨明察,可以去刘府上瞧一瞧,我住的是何等破烂的柴房,吃的又是些什?么。如果这还不足以为证,大?人也可以去问问街坊,是否时常听到刘府里传来的打?骂声?。”
“你!”刘川怒不可遏地指着陈朝曦,“你真的要如此倔强?”
“刘川,”黎霜冷冷出声?,“我只看我能?看到的东西,如果你无愧于心,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如我真的照陈夫人的话去查一查,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回事?”
裴晏看着刘川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小声?道?:“他?怕是想抵赖,毕竟没有?物证,他?想说什?么都可以。”
“大?人,大?盛律法可从未说过?身为一家之主?,不能?管教自己的妻子。陈氏言行无状,善妒无才,乃是犯了七出之条②,我未曾休妻就已是开恩,她反倒倒打?一耙说我有?过?错,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刘川胸有?成竹,说话不紧不慢,和陈朝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刘川属实是找到了为自己辩驳的说辞,黎霜也知道?光凭这个无法将刘川定罪,缓和的话还没说出口?,陈朝曦就抢先质问起了刘川。
“七出之条?”陈朝曦不可置信,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刘川道?:“我为你生下?了一子一女,被你关在柴房,一人都未见过?。我侍奉公婆妯娌无不尽心,从不生口?舌是非,不偷盗无恶疾,连你宠爱入骨的小妾都是我亲自替你择选的!我甚至放下?姿态亲自侍奉她,你说我善妒?”
她似是痛极,以手抚住心口?,“你现在居然说,我犯了七出之条……那我问你,我到底犯了哪一条!”
刘川愣住,像是不知道?陈朝曦会一条一条为自己辩驳,对她一时无言,转身对黎霜道?:“大?人,就算如此,她以妻告夫,就够她牢里蹲个两年吧?”
“你真要如此做?”黎霜语气有?些冷,“你想的不只是让她入狱,还想让她受杖责吧?”
“你太狠心了!”陈朝曦眼中含泪,“你欺负我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无人为我撑腰,便要如此待我。昔日你不过?一个穷小子,是我夜夜提灯苦绣绣品变卖,用?来贴补家用?,供你读书科举。我的一双眼睛都快熬瞎了,手都要被针戳烂了!现在好了,你高中了状元,光耀门楣,三妻四妾好不快活,转头就将我忘了。你做员外得来的好日子,可半分让我尝过?!”
她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蹲下?身掩面?痛哭,衣袖也随之滑落,一双手臂上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天见犹怜。
黎霜看不见眼前是何情形,但听着陈朝曦哭泣的声?音,竟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但更多的则是无力?和痛心。
有?人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有?人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可如今,刘川飞黄腾达之时,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妻子,所得的万两金银也没有?陈朝曦的份。
刘川的表情称得上是五彩斑斓,竟有?些不知所措,再不似先前的气定神闲,“大?人,我……”
“你有?两个选择,”黎霜淡淡开口?,“一是以陈朝曦妻告夫的由头把她关进狱里,打?她一顿让她老实,再也不敢忤逆你,任你打?骂。二是若陈朝曦没有?和离之意,那从今往后你必须以正妻之位礼待她,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欺辱她,我也会让人时不时拜访,看你是否真的如此做了。”
说完,黎霜又“哦”了一声?,补充道?:“宠妾灭妻和殴打?妻妾在大?盛的确不算什?么罪名,但我会向陛下?提议,所犯男子必将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如果你再犯,就不会如此轻易地揭过?去了。刘川,你想好了吗?”
她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像是被裹了一层刀子,将刘川刺得遍体鳞伤。
他?抖着唇,看着蹲在不远处哭泣不止的陈朝曦,竟恍惚地会想起自己还没有?发达的时候。
一间破茅屋,陈朝曦却将它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切都井井有?条,该有?的一件不落,用?陈朝曦的话来说,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特别是笔墨纸砚,陈朝曦甚至宁愿自己少吃些米,也要用?银子采买刘川念书需要的东西。
没有?书,陈朝曦就一家一户地去借,或者是用?一些自己为数不多的首饰换来,再将整本书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
陈朝曦不识字,更别说要她抄书。她只是模仿着那些复杂的文字,一笔一划地写?下?来,刘川还曾笑她学?别人东施效颦习字,说她的字犹如狗爬。
到冬日的时候,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③,陈朝曦还是一日一日地为刘川抄书。
“妾不要紧,只要刘郎能?安心读书,妾做什?么都可。”
白日的时候,陈朝曦就照顾刘川和公婆的起居,时不时在刘川念书的时候关心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却被刘川训斥不要打?扰。陈朝曦外出捕鱼砍柴,她能?做的活都做了,只为了刘川能?安心念书。
到了晚上三更天,陈朝曦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她便会
点燃刘川没有?用?完的蜡烛,就着那一点点微光绣锦帕,绣团扇,只要是长安的世家小姐喜欢的绣品,她都会绣,而?且因为绣得精致特别,偶尔还能?卖出好价钱。
“你干什?么呢,这么晚点蜡烛,我还睡不睡了?”
“欸,妾这就灭烛。”
饶是这么说,陈朝曦灭烛后便离开了屋子,就着屋外的月光继续绣着,每日能?睡上一个时辰已是知足。
刘川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一举夺魁,更是凭自己的经商头脑,成了长安富商之一。
在刘府日益富有?的时候,陈朝曦仍是像之前一般不施粉黛,不饰钗环,朴素的衣裙让刘川嫌弃不已。
“我不是给了你银子,怎么不知道?打?扮自己?你这是丢刘家和我的脸!”
“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④。我们还是要……”
“够了!以后别出门了,我都替你害臊。”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川让陈朝曦替自己纳了几位美妾,刘川格外喜欢其中一位,甚至有?时还会因为她整日不见踪影。
陈朝曦劝过?他?要节制,刘川却不以为意,只当陈朝曦善妒,加上之前不少狐朋狗友告诉他?女人的听话是要打?出来的。
所以在他?们成婚正好第五年的当晚,刘川第一次打?了陈朝曦。
他?感受到了打?人的快感,逐渐过?分,更在小妾的唆使?下?将陈朝曦关入了柴房,让她与狗分食一餐。
自己已经是员外了,怎么会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妻子?他?不是没想过?休妻,只不过?还没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陈朝曦就先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