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伯约沉吟,脑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他一向是很欣赏李清正的。年轻有为是一方面,他更看?重的是他身上明?明?看?着循规蹈矩却又从骨子里透出桀骜不驯来的感觉。
他正直,但不莽撞,懂进退。他“特立独行”,但不固执,明?是非。
从前他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他没退。遇到西厂解决不了的案子,他没退。皇帝不愿意处理醉花楼一事,他一人跪在雨中陈情时?,他亦没退。
这样一个有着铮铮铁骨,与朝堂上古板昏庸的老?臣子截然不同的少年,他根本不相信会做出贪污这样的事情。
“有些事情……臣自己也解释不清,”他语气莫名,看?向冯渊,“臣亦欣赏殿下,所以也相信殿下能还李清正一个清白。”
“我会尽力而为。”冯渊颔首道。
“霜儿?,你真的不需要请郎中吗?”尹燕站在屏风一侧,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影,语气关?切,“听你咳嗽得厉害,给你请一个吧?”
“不过小病,母亲宽心便是。”屏风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因着染了风寒还有些沙哑。
闻言,尹燕欲抬脚入内,凌逸道:“夫人小心,莫被过了病气。小姐定?是不愿看?到夫人被自己连累的。”
“可……”尹燕犹豫了下,还是道:“等会见到影儿?,让她好好照顾霜儿?。”
“是。”
尹燕出了黎霜的院子,正好碰到黎伯约归府。
“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可出了什?么事情?”她问道。
黎伯约边走边说?,“不过是朝堂上的事情,尚未有定?论。”
尹燕也没再多问,“霜儿?染了风寒不愿见人,过些日子请郎中来瞧瞧。”
“风寒?”黎伯约有些疑惑,“这快要入夏了,夜晚是有些寒凉。不过她身子向来硬朗,怎得好端端病了?”
“霜儿?毕竟是女子,又不是铁打的。你不是有个做郎中的好友么,改日请他过府来看?看?。”尹燕道。
黎伯约坐下,应了一声,“好说?。”
入夜,裴晏轻车熟路地潜入了地牢,大?咧咧地坐在了黎霜身边。
“大?小姐,我去找过了,那谁的侄子如今确实在户部当差。但是他谨慎得很,就没有落单的时?候。”裴晏道。
黎霜看?着自己有些肮脏的乌靴,道:“这倒不要紧,毕竟找到了也很难让他为我说?话。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成了大?皇子的人。”
“是人都有软肋,”裴晏的笑容有些莫测,“孩子,父母乃至亲朋,总有办法的。”
黎霜一听?就明?白了裴晏的意思,喟然道:“徐青山此?人,我略有耳闻。徐家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你能拿捏的。况且你怕是跟着我久了,被我带坏了。做事哪有这样行事,盯着别人软肋不放的?”
“这可不是什?么缺点,”裴晏道:“要做坏事,就别怕被别人盯上。大?小姐只顾着别人,就没想到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牢来的?”
黎霜一时?无语凝噎,周遭安静地可怕,似乎还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赵季’,这人不是大?理寺的人么,难道叛变了?”裴晏突然想起了这一桩事,问道。
“算不上叛变,”黎霜语气有些落寞,“不过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前程,怪不得他。”
裴晏闻言,只嘲讽般轻笑了一声,“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大?小姐这还没被定?罪,就巴巴得跑了,以后有他后悔的。”
“别说?这个了,”黎霜清空脑中思绪,“你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吗?”
裴晏想了想,“早上二皇子和你爹为你说?话,但是大?皇子和卫霄从中作梗,皇帝也没说?到底要怎么处置。”
“我得去面圣,”黎霜抿唇,“旁人说?再多,不如我亲自去向陛下禀明?。”
希望虽有些渺茫,但这是黎霜为数不多的机会。
“好说?,”裴晏把玩着黎霜的头发,“像上次去大?皇子府那样,烧了地牢不就行了?到时?候你再趁机跑出去就是。”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些吧,天家地牢可和冯御的私牢不同,怎么能乱来?一旦被发现,就会落得个砍头的下场。
黎霜摇摇头
,很快拿开了裴晏的手,“需要一个机会,一个陛下不得不见我的机会。”
如果?黎霜没猜错,赵季似乎和徐青山有些关?系。徐青山是赵季参加科举那一年的状元,赵季因为仰慕徐青山,时?常同他探讨,一来二去也成了好友。
她还记得,徐青山的父亲便是因为被人诬陷贪污而下了大?狱,在狱中生了大?病,最后不治而亡。
若是赵季知道那批所谓自己贪污的银两是从自己老?家搜刮而来,他和徐青山会如何做想?
只要徐青山愿意出面为自己作证,那自己就有了面圣的机会。
“你身上有纸笔吗?”黎霜突然问道。
裴晏看?着自己的手,愣了愣,“狱卒屋里有,我去给你摸来。”
“你到底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的?”黎霜十分好奇。
“反侦察意识够强就行。”裴晏笑道,起身离开。
不出一会儿?,裴晏果?真拿了些东西来,将纸在黎霜面前铺开,还从身后拿出了砚台和毛笔。
黎霜没时?间细想裴晏的话,就着裴晏打的火折子书写起来。
一刻钟后,黎霜拿起几张内容一模一样的纸交给裴晏,“这两张送去二皇子府和黎府,这两张送去何府和周府。”
裴晏应下,收拾好了地上的东西。但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突然看?着黎霜,一言不发。
黎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道:“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