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祯看向蒋星重,连连点头叹慨,对她道:“我今日回去便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正好这两日也在为项载于的事情犯难。建安党人同阉党旧臣就项载于的案子争执不?下,到现在也没个结果,此事一直悬而未决。项载于之前的案子,若移交刑部,约莫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在有?此案在,只要齐夫人敲登闻鼓告状,陛下便可在早朝处置,大可按照大昭律例,当庭行仗刑。齐海毅仗一百,项载于仗八十,只需叫行刑的人下手重些,怕是刑至一般二人便会毙命。”
谢祯眸中?神?色无不?动容,对蒋星重道:“只要吏部这二人一死,我便可趁机安插自己的人在关键职位之上。蒋姑娘,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蒋星重闻言,神?色间流出一丝光亮,喜道:“我能帮到你就好!”
谢祯望着她叹道:“我该怎么感谢你?”
蒋星重摆摆手,放下空碗筷,道:“我无须你谢我!我对你确有?所求,但所求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国泰民?安罢了。”
谢祯忽地脊梁骨一麻,国泰民?安!纵然蒋星重不?知他?是皇帝,可自始至终,都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这个人,还有?她的理想。
谢祯对蒋星重道:“你今日可以安排人去跟齐夫人说一声,若要告御状,明日早朝时敲登闻鼓最合适。我等下回去,便提前跟景宁帝通个气。”
蒋星重点头应下,而后对谢祯扬首笑道:“你把碗筷收拾了,我还有?事给你说。”
谢祯依言应下,将?二人吃完的空碗盘尽皆收回了食盒中,放在脚边。
假石面上再次空了出来,蒋星重便将身后的箱子搬了过来,放在了谢祯面前。
蒋星重单手盖在箱子上头,对谢祯道:“言公子,这里头是我能凑到的所有?的钱,约莫值个一千两。”
谢祯闻言一愣,诧异看向蒋星重,神?色间满是探问,他?不?知蒋星重要做什么。为什么忽然要给他钱?
蒋星重看他?神?色疑惑,冲他?抿唇一笑,语气间也多了些充满理解的真挚,对他?道:“我知道,你为成大业,付出了很?多。既然日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就不?必在我面前强撑。”
听蒋星重这般说,谢祯还是不?理解,可他?又不?敢多问,怕言多必失,叫她觉出不对来。只微微侧头,神?色间疑惑更浓,以此表达探问。
蒋星重眼里多了些许伤感,跟着对他?道:“我听长宇说了,你这些时日,常住在宫里。上次你关我那处宅子,也是久未有?人打?理的模样?,长宇也已经?告诉我,那宅子是你租的。”
蒋星重冲他?一笑,笑意间充满安抚,继续对他?道:“你中?单破了舍不?得换,宅子租期到了舍不?得再租。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缺钱,你这么做,是为了将?钱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谢祯闻言,神?色间疑惑尽解,看着蒋星重唇边不?由出现一丝笑意。她原是以为,自己现在很?穷?所以帮他?凑了笔钱?
这一刻,眼前的蒋星重,忽地变得分外?可爱。叫谢祯忍不?住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
知他?穷便给他?凑钱,是她待人的诚挚之心。知他?常住宫中?,不?生怀疑,反生帮助之意,是她完全的信任,是她分明聪明却?心无算计的纯粹。
这样?的蒋星重,如何能不?可爱?
谢祯望着蒋星重出神?,蒋星重却?没有?在意,只当他?在认真听自己说,继续劝道:“可是言公子,我们?所议之事,干系甚大。你不?能在京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若没有?落脚之地,清辉长宇他?们?住哪里?他?们?总不?能跟你住在宫里,何况为你办事的人不?止这些。”
谢祯听至此处,似是意识到什么,不?由看了看蒋星重手下按着的箱子,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蒋星重抿唇含笑,重点一下头,道:“没错,这笔钱,是给你在京中?买宅子的。”
“咚”一声轻响,谢祯只觉自己的心再次被蒋星重敲中?。
他?霎时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蒋星重却?笑得无比轻松畅快,有?意叫谢祯对接受她这笔钱没有?心理负担。她分外?随性地对谢祯道:“你千万不?要觉得你是男子,接受女子的赠予面子上过不?去。你要是这样?想,那就是瞧不?起我!我现在是你的幕僚,日后更会是你的战友!我们?在同一条战线上,我帮你想法子,就是在为我们?的理想想法子。”
谢祯眼睛飞速眨了几?下,忙道:“我没有?瞧不?起你,从来没有?……”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格外?的轻,语速也比往常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要快,似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蒋星重闻言,满意地笑了。随后她便将?自己手中?的箱子,推到谢祯面前,随后从脖子上取下系了绳的钥匙,放在箱子上头。
做完这一切,蒋星重收回手,随意交叠垂下,认真对谢祯道:“既如此,那你便收下,在京中?买处宅子。我能凑到的钱不?多,恐怕买不?了太大的宅子,位置也会稍微有?些偏远。但好过没有?,这样?以后清辉长宇他?们?,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谢祯怔怔地看着蒋星重,久久难以言语。
半晌后,他?只轻轻点头道:“好。”
蒋星重冲他?一笑,伸手拿起谢祯脚边他?带回来的瑞鹤宫灯,对谢祯道:“那我便先走啦,你也抓紧回去,离开太久不?好。”
说罢,蒋星重便拿着宫灯起身?离去。
蒋星重刚走到影壁尽头,眼看再走一步,便要绕过影壁离去,身?后却?忽然传来谢祯的声音,将?她叫住:“阿满!”
蒋星重正欲转身?,却?听谢祯又道:“你别转身?。”
蒋星重不?解地撇撇嘴,便站着不?动,静候。
数息之后,身?后方才再次传来谢祯的声音,他?的语速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声线比他?平常说话时更沉一些,像是刻意修饰过的。
但听他?问道:“在你眼里,景宁帝,可有?一丝一毫的可取之处?”
谢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蒋星重的背影,眼眶分明已经?泛红,眸色间是满满的期待,还夹杂着无数难以言喻的紧张。
阳光下,微风拂过蒋星重后脖颈处冠帽下露出的碎发,显得那么真实却?又触不?可及。
蒋星重听罢,神?色明显认真下来,她认真想了起来。
前世的一幕幕从眼前如光影变幻般闪过,直到出现曾幻想过无数次的,身?着明黄色龙袍自缢的那抹身?影。
蒋星重深深抿唇,语气间满是悲凉,却?也带着难以言说的骄傲与坚定,她字字清晰道:“他?的膝盖没软过,脊梁没弯过!”
没错!他?们?大昭的皇帝,景宁帝,膝盖从未软过,脊梁也从未弯过!他?做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纵然国破家亡,他?却?从未卖国求荣,更未苟且偷生。守住了汉人最后的尊严!
蒋星重说罢后,微微侧头,缓声道:“走了。”
言毕,蒋星重绕过影壁,消失在谢祯的视线中?。
谢祯垂眸转身?,坐在了蒋星重留下的箱子旁。他?拿起钥匙,将?箱子上的锁取下,随后打?开了箱子。
里头有?现银,还有?一张银票,以及大大小?小?,各色的锦缎盒子,一看便是装女子首饰的盒子。
谢祯将?最上头的一个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小?孩戴的纯金长命锁。
谢祯心头再次一怔,霎时间眼眶愈发的红。她这是连幼时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给自己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