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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the eightieth-first……

[the eightieth-first day]-

离职手续办完以后, 越清舒看着自己桌面上的那几株小绿植。

她趁着午休,大家不在的时间,把这些东西都拿去送给了邓佩尔。

“这个也是不能养死的, 不然等你回来就收拾我,是吧?”邓佩尔笑着问。

“喔, 那这个可以养死。”越清舒说, “因为这是他送的。”

邓佩尔啧了一声, 说她:“你对他可真是狠心啊, 哈哈哈哈哈!”

“是对我们狠心。”越清舒说的我们,是她自己和岑景。

邓佩尔点头确认。

初见越清舒的时候, 会觉得她可能是一个脆弱的小姑娘。

可后来, 她的一切, 都会让你明白。

她是比谁都坚韧的人。

越清舒的坚韧不是钢铁, 而是柔软的无法被扯断的细密的麻绳。

可以被揉成任何造型,没有任何攻击性, 温柔, 但不会轻易断掉。

越清舒的狠心不仅仅是对岑景。

也是对她自己。

她可以做到狠心不喜欢他, 狠心地接受破败的结局。

“那你说这东西我敢收吗?BOSS会不会把我宰了, 炒我鱿鱼啊?”邓佩尔又笑着说。

等以后岑景发现了, 会不会把她撕碎?

其实邓佩尔和Vivian都知道, 这些事情她们帮忙瞒着岑景是有风险的。

岑景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算计过。

她们知道岑景在乎越清舒, 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 所以岑景具体会是什么反应。

她们根本就猜不到。

岑景的确是很有可能迁怒在她们身上的。

但这就是她们的选择。

“没关系,要是岑景真的炒你鱿鱼, 我就推荐你去我家公司。”越清舒知道这件事还是不难的。

“感觉我也算是嫁入豪门了!”邓佩尔笑着,看着眼前的那些绿植,“你放心好了, 我还是会好好养着它们的!毕竟这可是你工作的幸运小花啊,给我蹭蹭你的好运!”

越清舒这次的项目完成得太华丽。

整个喜莱集团上下最近都在讨论这件事,说越清舒这姑娘怎么那么厉害。

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早就不知道消失在哪个边边角角。

剩下的,都是大家对越清舒的佩服。

实力战胜一切杂音。

越清舒悄悄把桌面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又悄无声息地申请了退出公司的社群。

她买了个小糕点带回去。

回的不是租的那个房子,而是妈妈和周叔那边。

越清舒要出国跟项目的事情他们知道后,依旧没有做什么阻拦,尽量给到了她最大的支持。

越清舒觉得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

不远不近,互相尊重。

周叔工作忙,莘兰也经常跟着跑,本来就很难齐聚,今天难得“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除了日常琐碎的嘱托外,并没有太多别的话。

倒是周叔跟越清舒开玩笑,说这都出国两次了,还不谈个国外的男朋友吗?

恋爱话题不可避免。

家里就算不算催促,也是会问起的。

越清舒说,“我现在还是没有什么想要谈恋爱的心思…”

她觉得自己年纪也还小,确实不用着急。

莘兰去厨房拿水果,留着周为和越清舒两个人在这里说话。

刚开始并没有深入聊。

周为只是提起:“你之前做的项目我有听说,岑景在我面前夸过你好几次厉害,要知道被他这个人夸,可不容易哦。”

越清舒愣了一下,“岑小叔的确很严格。”

他经常在周围面前夸她吗?那的确有点让人意外。

“哈哈哈,那是因为你的确做得很好。”周为说,“你也长成大孩子咯。”

话说到这里,周为才巧妙地将话题转过去。

“小舒啊,不知不觉,你跟着来到沪城,也有快十年了。”

越清舒微微颔首,“嗯,其实…这些年也很感谢您的照顾。”

周为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硬要说的话,他确实对越清舒极好,做得毫无挑剔。

周为没有自己的孩子。

莘兰虽然是二婚,但周为其实是头婚,他在人生过了三分之一时才遇到她的母亲。

但越清舒跟他们之间,一直都有些距离感。

周为非常理解她,只是眼看着这女孩儿也渐渐大了,她这次又要出国。

加上之前越清舒表现出来过,想要回去珠洲发展的意愿。

周为觉得有些话,的确是今天来说最好。

“你看看,十年了,你还是对我那么客气。”周为笑了声,摆弄着茶盏,也给越清舒倒了一杯。

越清舒接过,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十四五岁正是青少年情窦初开,对爱情和婚姻这个观念启蒙的时候,那会儿你妈妈离婚,对你的影响是很大。”

“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在一起那么多年竟然也会分开,会觉得很多事情是没有结果的?”

她便再也不想去追求任何结果。

越清舒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被戳破心事。

这和同龄人交流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她的朋友们都很理解她、支持她。

越清舒偶尔“自以为是”,她觉得自己从小懂事,从小会察言观色。

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可以任性的资本,所以活得小心翼翼,所以觉得自己聪明、成熟。

但在长辈面前,她的一切都变成了小儿科。

越清舒没有正面回答,但她的沉默就说明了一切,周为继续给她倒茶。

跟她耐心地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我也跟你妈妈说,你也这么大了,很多事情我们做家长的其实没有办法去改变。”

“我们虽然不是绑定关系很深的、亲密无间的家庭关系,但我们也是一家人。”

人们常说,人生是未成年的时候最迷茫,最懵懂无知,但其实周为一直觉得,人生是这种不上不下的年纪最为迷茫。

刚从学校迈步出来进入社会。

一边是工作的压力,一边是家庭关系的重新审视,不能再是依赖家庭的小孩儿,要自己出去闯荡一片天。

就算是家庭幸福的懂事小孩,其实也会陷入这种陷阱。

会觉得我现在是个大人了,我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家里,我要自己独当一面。

这辈子也不可能靠着父母过一生。

更别说越清舒这种,本来就没有什么安全感的角色。

莘兰以前对越清舒的要求还要高一些,她不理解自己的女儿为何和家庭越来越疏远。

周为在中间劝了很多次,也聊了很多次。

不要再给她压力了,越清舒已经够“懂事”了,懂事得让人有些心疼。

“或许你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看清了未来和人生的一切。”周为说话间,看到莘兰的身影。

莘兰看到他们俩在聊,悄声绕到后面暂时没有打扰。

她站在一个可以旁听的角落。

“但其实,在我和你妈妈眼中,你依旧是需要长大的孩子,未来还有很长,很多事情要去发现。”

“家庭婚姻也好,为人处事的世道也罢,亦或是对爱情、友情、亲情的态度,你都还会长大的。”

“小舒,不要对结果太执迷,也不要对现在太悲观。”

“好的种子可能会结坏果,坏的种子也可能会结出好果。”

“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周为给她倒了最后一杯茶,“你呢,就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和你妈妈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人生是她自己的路,是她自己的选择体验。

他们做长辈的,要做的是站在旁边默默保护她,给她打造出最稳定的小船、最耐用的船桨和帆。

在前行的道路上给她点亮一些灯塔。

而不是强行要求她一步跨到终点,不是用长辈的经验绑架她,t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要自我体验和感悟的。

“所以,小舒。”

“你不用太有压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那条路是错的,是会受伤的。”

“如果受伤了,就回来包扎伤口。”

“我们等你。”

这天,越清舒是红着眼睛从家里离开的。

但今天走之前,她拥抱了妈妈和周叔,趴在妈妈肩膀上的时候,她小声问。

“妈妈,我还会继续长大的,是吗?”

“傻孩子…”莘兰拍着她的后背,“你再怎么长大,在妈妈眼中永远是小孩儿啊。”

地球不断转动,日历一页页翻过,春去秋来后。

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

唯一不变的事,她永远是妈妈的小孩儿-

越清舒出发前的最后一站是岑景家。

她把那辆岑景送她的低调轿车开到了他的车库,跟第一次来时不同,一路畅行。

安保人员已经熟悉她。

还跟她打招呼。

“越小姐,回来啦?”

“嗯。”

“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呢,是出去玩了吗?”很显然,他们已经觉得这是她家。

“不是。”越清舒微微一笑,“他最近忙,我就不过来了。”

淡淡的一句话,撇清了两人的关系。

在别人觉得他们是情侣,觉得越清舒是这里的女主人时,她又将位置摆回了最初的起点。

的确。

她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跟岑景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关系。

开门进去,团子依旧对她热情,过来就倒在地上打滚,过来跟她贴贴。

越清舒陪它玩了一会儿。

而后手机上弹出岑景的消息,他从监控提醒中看到她过来,问她-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今天周一。

而且他也不在家。

越清舒随便撒了个谎:【有点想团子了,过来看看它。】

岑景:【?】

他似乎对她这句话表示怀疑。

的确很奇怪,大晚上的突然说想他的猫了,于是越清舒又补了一句-

【最近有点失眠,想换个地方睡一觉。】

岑景没有马上回复,而是忙完以后直接给她播了个电话,越清舒还犹豫了一下。

毕竟文字消息还可以斟酌一下遣词造句,通话可是容易暴露情绪的。

但她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大概是因为连轴的会议和忙碌的行程、工作。

岑景轻笑,忽然问她,“想我了?”

“这么自恋…”越清舒起身,往外面走。

“不是?”岑景试图拿捏她的心思,“因为睡不着就大半夜闯到我家,这还不是想我?”

他这个怀疑和分析的确有理有据。

越清舒只能闷声“嗯”了一道,不辩驳:“你说是就是吧…!”

他给她当黏黏糊糊的小姑娘。

“我最近也睡得不太好。”岑景那边传来窸窣翻动文件的声音,听起来还在加班。

越清舒知道他的习惯。

岑景也是个急性子,他定下来的事情要马上做,其实很多工作没有那么急。

但他总是要用最快的时间,最高的效率完成。

越清舒有时候看到他这样,都会觉得,岑景这个年纪就坐稳喜莱CEO的位置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本来就聪明,还这么拼命。

越清舒叹了一口气,说他:“不要那么急,你这样加班,当然睡不好。”

对面稍微沉默了两秒。

越清舒听到他的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结果岑景突然问她。

“你没听懂?”

“什么?”

“我说我也没睡好。”

“我听见了,所以我让你——”好好休息。

越清舒的话没有说完,被电话那头的他打断。

“我的意思是,我想你。”

“不管你到底是真的失眠还是想我,但我的逻辑就是这个意思。”

“想抱着你,一起睡个好觉。”

越清舒的手一颤,手机差点就这么掉下去,但她还是接住了,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三天后。” 岑景说,“对了,你最喜欢什么颜色的饰品?”

“嗯?问这个干什么。”

“回国前给你带礼物。”

他经常给她带礼物的,在美国那几个月也是,岑景几乎每周都会抽空买一些东西给她。

大大小小的什么都有。

越清舒想了想,这倒是没有撒谎:“海蓝色。”

岑景听闻,也轻笑:“那我没有猜错。”

她喜欢汪洋大海,自然喜欢海蓝色。

岑景那边还在忙,他没有留她说太久话,跟她说。

“浴室柜子里我补了你最喜欢的浴球。”

“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越清舒嗯了一声,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离听筒有些距离、她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

隐隐约约的,从听筒里传来一声他的呢喃。

这次不是在做.爱的时候说的。

“晚安宝宝。”

只是越清舒的手已经点到挂断键,没有停下来的可能性,即便是她自己想要确认也不可能再听。

萦绕在耳边的轻声低语,越清舒自己也倏然有些怅然若失。

通话结束。

她看着这通电话提示,令人唏嘘的是,刚刚好,通话时间竟然是——

五分二十秒。

如此一个浪漫的时间。

越清舒敛眸又抬眼,没有上楼去休息,只是伸手从自己的脖子上,将那枚鱼尾项链摘了下来。

她毫不犹豫,径直走向了鱼缸。

漂亮的项链在空中抛出弧线,轻轻的一声“咚”落入水池之中。

以后。

她不再会是岑景手心里的漂亮金鱼了。

她不是被困的金鱼。

而是自由的鲸鱼。

离开和来时路一样。

越清舒走了二十分钟的路回去,这次她没有傻乎乎地在门口打车,而是就着这场萧瑟的秋风。

她在这宽阔的大路上奔跑。

偶有来往的车,看见有人这个点在半山腰的蜿蜒公路上奔跑,震惊地摇下车窗。

她在奔跑、在跃动、在离开。

越清舒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才终于到达山脚,她伸手拦了个车。

司机看着她,也惊讶:“小姑娘,你从那上面别墅区跑下来的啊?”

越清舒嗯了一声,报了家里地址。

“天,你加钱叫车就行的,这也太远了。”司机又感叹了一句。

越清舒没回答。

她侧头看着窗外过往的人群,忽然有种畅快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下来,的确很累,很远,也有好几次差点因为下坡路摔倒。

但她不后悔,也不埋怨。

出租车启程,她回头从挡风玻璃后窗看了一眼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的那栋房子。

越清舒想。

这是她为他们的故事选择的结局。

第82章 [the eightieth-secon……

[the eightieth-second day]-

沪城这几日降温得厉害。

台风过境。

岑景回国前, 刚好结束了一次风暴。

悉尼到沪城要十一个小时的,他几乎没有合眼,叫汪嘉瑞把事情再确定一遍。

汪嘉瑞在旁边抱着电脑打报告。

“烟花燃放申请已经通过, 清场的准备也都做好了。”

他跟岑景再三确认。

鬼知道老板是要干什么,前段时间突然说要在清水湾放一场烟花, 还要求当天晚上, 那一片区清场。

好在清水湾那块空地是喜莱拿下的, 相当于那里是他们自己的“地盘”。

不然这事情才难办…

而且汪嘉瑞最不能理解的是, 岑景其实是一个几乎从不出错的人,他刚跟着岑景的时候, 看着那些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的大项目。

汪嘉瑞那会儿怕得不行, 紧张地要岑景确认一下, 生怕哪里出了错。

那会儿岑景只是把文件顺手接过去, 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签了字盖了章。

汪嘉瑞愣神间,还被岑景训了一顿。

“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 以后就别跟着我混了。”

“每天有这么多内容, 如果每一个我都要从头到尾跟你确认那么多遍, 会浪费多少时间?”

岑景经常跟他强调。

之前认真做认真检查过的内容不用再担心, 没有那么容易出错, 有这个时间不如干点别的没做完的。

后来他慢慢锻炼, 现在帮岑景办什么事都不会多犹豫。

但这次反而是岑景奇怪, 放个烟花这么小的事情, 他这几天都跟自己确认了不下五次。

这事猜来猜去,也就只有一个答案。

汪嘉瑞问:“BOSS, 那一会儿你是先回家还是回公司,还是直接去越清舒小姐那儿?”

岑景:“……”

他小子倒是什么都懂,还故意说这些话。

岑景睨了汪嘉瑞一眼:“回公司。”

汪嘉瑞笑得一脸狗腿样:“不去找…”

他的话还没问完。

岑景打断:“找t她也是去公司找。”

汪嘉瑞:“……”妈的, 失算了,白问了,简直是犯蠢!!

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在上班还能在哪儿!

岑景很少会去底下其他部门,就算有事情也是叫人去他的办公室,就连上次要给越清舒送绿植都是汪嘉瑞代劳的。

喜莱集团的很多人对岑景都有种神秘的滤镜。

公司规模大,他不是那个随时都会出现在基层工位的那种亲民老板。

岑景也很乐意给自己保持这种神秘感。

但今日却不同。

回到公司以后,岑景径直去了市场营销部的楼层,电梯摁下熟悉的数字时。

汪嘉瑞:“您亲自去?我给她拨个内线,让她上来就好了。”

“不用那么麻烦。”岑景说。

还要她跑一趟。

“但是你这样过去找她…就算越清舒小姐上次的项目做得很好,你这亲自过去,肯定会被人怀疑点什么…”

之前就有一点点小流言了。

岑景是很有分寸感的人,他跟Vivian有男女朋友关系的那段时间,他避嫌避得非常干净。

工作时间不谈感情。

也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可以怀疑的证据和话柄。

汪嘉瑞以为这次也这样,虽然能感觉到越清舒有点不一样,但他的确想不到,那么不一样。

岑景微微抬眼,看着电梯上行时跳动的数字:“没什么好隐瞒的,迟早的事。”

所有人都会慢慢知道,他就是喜欢她的,就是想要去见她的。

回来以后还没联系过。

他想直接过来,给她个惊喜。

汪嘉瑞作为下属,自然也不能再说别的话,只是帮岑景把一些东西拿上去。

市场营销部一向忙碌,人来人往,市场部和广告部依旧会吵架,为一点项目投放吵得不可开交。

但今天市场部这边却安静地出奇,所有人都莫名在一阵低气压中。

平时公司安排的下午茶很快就会被洗劫一空,今天的奶茶放凉了都没人动。

张渺和安佑行被岑景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直接站起来。

“岑…岑总。”

岑景嗯了一声,目光直直地落去越清舒的位置,只是那一眼让他的心脏倏地被捏紧。

她的工位太干净了。

什么都没有。

这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感觉,让他心慌。

岑景直接问张渺:“越清舒人呢?”

张渺皱着眉,看着也不太开心,但她只能好好回答大boss的问题。

清晰又直白的四个字,就那样砸在岑景心上。

“她离职了。”

岑景的呼吸忽然一窒,像是当头一棒,大脑都有些轰鸣的巨响声。

离职?

岑景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离职那么简单,越清舒不是那种轻易放弃工作的人。

如果不是想要彻底离开,不是想要彻底消失。

越清舒不会再不告诉他的情况下就辞掉这份工作。

她明明为之努力了那么久,在成功拿下以后就能顺利升职,去攀更高的山峰。

越清舒是为了从他的世界逃走。

但岑景此时面容的神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知道了。”他应声,转身离开,“你们继续工作,就当我没来过。”

张渺:“……”

这怎么当没来过?

Vivian本来这几天是要出差的,但她知道岑景一定会找自己,所以特地把工作往后推了几天。

岑景带着杀气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审底下的人的稿子,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

她小声说,“抱歉,现在有点急事,晚点打给你。”

Vivian抬头,看着他。

有些意料之内,又有些意料之外。

意料之内的是,她知道岑景一定会因为越清舒的不告而别而心慌意乱。

意料之外的是——

他分明衣衫工整,依旧是那张高高在上又锋利的帅气面容。

但岑景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莫名的颓靡。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出卖了一切。

“越清舒离职了?你批的?”岑景问她。

Vivian几分装傻:“嗯,是哪里有问题吗?岑总,虽然你是老板,但越清舒这么一个小员工离职,应该不需要从你手上过才能准许。”

但岑景太聪明,这点小伎俩根本不管用,他不想与Vivian做这种无聊的周旋。

他甚至有些愠怒,怒斥着叫她:“Vivian!”

Vivian挑了下眉,第一次见岑景生这么大气,她印象中,岑景这个人情绪稳定到…

让人觉得,他应该也不会有情.欲。

“别跟我装傻!”岑景的语气愈发严肃,“她去哪儿了?”

Vivian也直接站起身,连职场上下级礼仪都不跟他讲了。

“按照公司流程,越清舒离职的确不需要你的同意,她几个月前就给我打了离职报告,我也是按照规则行事!”

“员工离职后跟公司再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谁都无权干预她的私事,她选择离开是她的事情。”

“岑景,你呢?!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因为她的离开让你心痛了,是吗?”

Vivian说到这里,突然笑了。

越清舒不是一个很有情绪爆发的人,Vivian忽然想到那天这姑娘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作为回报。

那这些话,就由她来帮越清舒说吧。

“岑景,承认吧。”

“你早就爱得要死,但你个懦夫根本不敢承认那是爱!”

“她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她对你怀有期待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现在人决定彻底地离开你了,你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岑景,我告诉你!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你凭什么觉得越清舒要等你?从十五岁等你到二十三岁,又从二十三岁等到三十岁?!就为了照顾你这个根本不知道怎么爱的人?”

“你其实早就动心了不是吗?”

“只是你高傲地不愿意承认那是爱。”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也要为自己的傲慢和冷漠付出同等的代价。”

岑景从Vivian的办公室走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来给Vivian打报告的员工。

从那天起,全喜莱上下都在传。

市场部可能要换老大了,BOSS和Vivian好像大吵了一架。

但其实岑景除了跟Vivian的交锋,没有再去找其他人,Vivian说到最后。

“你那么有本事,你可以查!你可以把邓佩尔,把她的全部朋友都揪出来逼问!”

“但你问了又能怎么样?”

“岑景,感情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能解决的事!”

所以他找任何人都没用。

她看似柔软,却是一个做了决定后,再难都要做到的人。

岑景回到办公室,给越清舒打了无数个电话,但他的号码已经被她放进了黑名单。

他攥着衣兜里的那枚戒指,感觉到尖锐的石头划着自己的手心,刺痛着心脏。

像是一粒沙子卡在心口。

移不开位置。

他知道,越清舒是认真的,也是故意的,她在报复他。

岑景忽然想到那天。

他们吵架,越清舒从他家出去,他开车追到门口,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为什么要追?

为什么要放下自己的姿态,去追。

他那时候高傲地觉得这一切都是越清舒想要的,而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在满足越清舒的愿望。

那天,没有人看出岑景的异样,或者说,他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展现出任何的软弱。

只是那天,他提前叫汪嘉瑞下班。

岑景独自一个人加班到凌晨,直到天都快亮了,他才开车回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检查,看看她走会不会带什么,或是留下什么。

越清舒什么都没动过,除了给团子多放了两个玩具。

她甚至把他送的车都开到他的车库停好了。

岑景看似冷静、有条理地整理家中的一切,没有太多失态,中间还去逗了团子一会儿。

蹲下来跟团子说,“你喜欢的姐姐最近不会再来了。”

岑景想。

她想要分开可以,他尊重越清舒的选择和决定,他不是一个纠缠不休的人。

也不想变成跟一个明知对方不爱却要纠缠的疯子。

岑景最看不起的就是明知道对方不爱,却依旧不肯放手的那种人,他理解不了。

不爱了,理所应当分开。

所以他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t,就算现在不接受,过阵子也能接受。

岑景整理着衣柜里她的衣服,没有拿出来,他忽然想到,越清舒是一个喜欢写小纸条的人,她应该会留下些什么。

但那天,岑景里里外外地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什么都没找到,最后的最后。

他唯一的发现是——

越清舒连一场正式的告别都没给他留。

第83章 [the eightieth-third……

[the eightieth-third day]-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夜晚。

白昼来临的那一刻, 岑景站在外窗台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

他的心口突然一阵钝痛。

回忆的碎片闯入大脑的时候,像是被砸碎的、尖锐的玻璃,直端端地从遥远的地方刺入心脏-

“岑景, 你一个人住在这么远这么大的房子里,不会觉得很孤独吗?”-

“不会, 我习惯了。”-

“但你家风景的确不错啦, 是住起来很舒服的房子呢。”-

“那你喜欢吗?”

那天,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越清舒没有回答。

岑景现在才知道, 她不回答没有别的理由,答案就是很明确的。

她其实并不喜欢-

“我到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等好久了, 我已经困了!”-

“别急。”

岑景从来都不是一个急着回家的人, 但越清舒经常催促他早点回家, 说外面冷,说她等得累了。

所以后来, 他也总是加快步伐。

岑景被这些回忆侵袭得有些无力, 在阳光照过来之前, 他转身想要回到室内。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 在秋天的风中, 也会感觉到寒冷侵蚀。

岑景刚转身, 一束光从身后落过, 他余光一扫, 跟随着那道光点看过去。

那像是一道追光灯,飘飘忽忽地落在了他的鱼缸里, 玻璃折射的光突然刺痛了他的眼。

岑景皱眉。

不知道是什么反光如此刺眼,他定神看过去,却在成群的游鱼之下, 倏地看到了一条熟悉的项链。

只是一秒的确认。

随后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跃入了那个宽阔的漂亮鱼池。

一瞬间水花四溅,岑景整个人没有一处免遭水溅。

原本安静的鱼群被他吓得四处逃窜,在旁边的角落躲避。

这里的水位明明刚没过他的腰身,却像是淹没着他整个人的呼吸,闷住他的胸口。

岑景弯腰伸手,把那落在鱼池里的项链捞了起来,链条上挂着两根水草碎屑。

依旧干净透亮,鱼尾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没由来地一阵咳嗽。

发现那个项链抓在手心,却又像是握不住。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生了病。

岑景鲜少生病,这次却严重得高烧不退好几天。

徐澈时接连着三天没找到他人,生怕他死家里了,过来看了一次,发现岑景病得很严重。

“哥?就你这身体素质,是干了什么能生这么重的病?”

在徐澈时心中,岑景完全是个铁人。

反正没怎么见过他生重病。

岑景虽然发着高烧,脸色极差,但还是起来自己接水吃药,甚至给自己熬了粥。

“生病而已。”岑景说,“是人就会生病。”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是干什么了?虽然这换季是容易感冒,但也没这么夸张吧?”

岑景那脸色差得简直是快入土了。

徐澈时觉得最离谱的是,岑景这就是发个烧,怎么看着颓废得像是失恋了?

徐澈时又问:“难道你这是在澳洲出差太久没回来,回国以后跟你那位炮友做得太过火了??”

纵.欲过度也是有可能这样的。

他刚问完,看到岑景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轻轻摇晃下,那滚烫的开水洒在岑景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但岑景却对这点伤痛熟视无睹。

“分了。”他的语气也淡。

徐澈时:“???”

徐澈时直接绕到岑景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分了?就你上次不远万里都要水了我们,去云南见那姑娘?”

岑景低嘲了声,“对,分了,她甩的我。”

依旧没说那人是谁。

他和越清舒的关系的确是一段秘密,越清舒也隐瞒得很好,没有暴露出任何讯息。

岑景的神色如此寡淡,看似没有任何漏洞。

但徐澈时又看到他手上被烫红的那一片,叫住他:“喂,岑景,咱们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怎么?”岑景回头,睨了他一眼。

“你在装什么?”徐澈时突然严肃,“手烫红了装作没感觉,分了也装作没感觉?”

这他妈看着都痛死了。

岑景没很快应声,有些疲惫,靠在旁边反问:“不然呢?”

“什么?”徐澈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反问。

依旧是岑景惯用的逻辑和处理方式。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情绪少且稳定,感觉没用的情绪都被他进化掉了。

“不然要怎么?大吵大闹?撒泼打滚?还是在这里痛哭流涕?”

“还是说幼稚地无理取闹?”

“分开就是分开,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想走,我就给她自由。”

“有什么好纠缠的?”

明明是攻击性如此强的一段话,徐澈时却觉得,岑景身上的傲骨其实已经碎了。

那场高烧好像什么都没有影响,岑景很快回到工作和生活的正轨,唯一的区别是——

他的工作安排似乎更密集了一些。

2022年的冬天。

清水湾那一块地的方案定下来,岑景亲自做的。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亲自沟通、设计了一个自然主题的图书馆。

底层是热带温室和只有普通鱼类的海底隧道。

完全非盈利性的项目,运营的所有收益都用捐赠给海洋生物保护基金会。

没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敢问。

毕竟,岑景有任性做任何事情的资本。

2022年的圣诞节,岑景在家里的圣诞树上挂了数个礼物盒。

即便没有人来取。

2035年新年。

他去了一趟墨西哥潜水。

2035年夏天,有人问喜莱能不能再办一次漫展的项目,被岑景拒绝,他说能做好这个内容的人已经离职了。

2035年秋天。

父母从英国回了一趟沪城,说岑景的确应该早日定下来。

他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逢场作戏的敷衍都没有。

2035年年底,即将又是新的一年,徐澈时约了个局,叫岑景一起去喝酒,总觉得好一阵子没聚了。

那天晚上,大家合伙把岑景灌醉,问他2024年有什么愿望。

岑景不是一个喜欢过年过节的人。

他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仪式感,对新年愿望这种东西更是嗤之以鼻。

所以大家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却没想到,那天他们的确听到了一句很轻的呢喃。

“希望她过得好。”

如果选择离开他,是她觉得更好的生活,那就很好。

所有人被岑景这句话震惊,看向跟他关系最铁的徐澈时,徐澈时也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徐澈时也真的以为,那只是一段过往的故事。

岑景实在太会伪装,可以轻易骗过所有人。

他口口声声说着没什么好纠缠的,却在那天喝醉了酒后离席,自己打了个车走了。

徐澈时担心出事,一路跟着过去,发现岑景去了清水湾。

他买了些可以随意燃放的小烟花,点了一簇又一簇,一组又一组。

那天。

徐澈时站在他后面,终于听到了“她”的名字。

也是那天,徐澈时第一次见到岑景的情绪到临界点快要崩溃的失态。

岑景像是随口问的,但他的声音却如鲠在喉,压着胸腔中的所有痛楚。

“你帮我问问越清舒。”

“她想看烟花么。”

徐澈时看着他这幅样子,给越清舒打了个电话,开的免提,尽量不让对方听出什么。

“清舒妹妹,新年快乐啊。”

越清舒的声音从遥远的南半球传过来,她的语气轻盈:“嗯!澈时哥新年快乐!”

“最近怎么样?还顺利吗?”徐澈时又问。

“一切都很好,你呢?”

“我挺好的。”徐澈时应着,想说所有人都好,但岑景可能不太好,“对了,国外过年放烟花吗?”

“嗯?有的,我们这段时间在悉尼,刚好有新年烟花呢。”

“哈哈那你喜欢烟花吗?”

“嗯,没有人可以拒绝吧?哈哈哈哈!”

这段话没有说太久。

越清舒就要挂电话,她说:“我要上船啦,信号不是t很好,下次再联系哦。”

徐澈时没有新的借口,也只能答应。

电话挂断以后,徐澈时没多问,都没问那个人怎么是越清舒,他只是跟岑景说。

“她挂了。”

岑景看着那通结束的通话,回神看向她曾经站着过的方向。

以前他一个不留神的回眸,就会看到她不知道望了多久的那双眼。

而现在,频频回头,频频去追。

却看不到那双干净纯粹,爱着他的眼睛了。

人这一生,总是要尝尽各种滋味的,或早或晚,期望和失落本来就共存。

别人在十五岁时就尝到过的失落,他三十几岁了才尝到。

不同于苦涩和酸涩。

那是一种莫大的空洞感,像是滴水之刑的末尾,在时刻发难。

越清舒是他感到持续阵痛却又怎么都割舍不掉的存在。

以前伸手就可以碰到的人,现在听她的声音都成了昂贵的、买不到的奢侈。

岑景将手机还给徐澈时。

他高大的身形在这浓浓夜色、欢快的跨年气氛中变得更加落寞。

岑景坐在那布满灰尘的台阶上。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少了个人。

他这样告诉自己。

岑景嘲讽道。

“就是——”

“想她了。”

徐澈时不说话,也坐下来,给他递过去一支烟,说他这个人就是太压抑情绪。

“想就想呗,爱就爱呗,又他妈不丢人!”

岑景跟着笑了一声。

云雾缭绕朦胧后,他起身,连衣衫上的灰都没拍。

“回去吧。”

他只是,会在很多瞬间想她,就像那不断下落的水滴,愈加让人觉得疼。

但这点情绪,岑景觉得他能咽下去,再痛都能咽下去。

只是后来。

徐澈时经常听说,岑景又去清水湾了。

他在那个早就荒芜无人的地方。

放了一次又一次的烟花。

第84章 [the eightieth-fourt……

[the eightieth-fourth day]-

越清舒知道自己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

感情上的报复并不存在缜密的计划。

只需要对方的感情。

岑景一定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是个很聪明且拎得清轻重的人。

岑景是识趣、识相的成年人。

成年人的分手没有那么多纠缠。

即便有很多问题得不到解释也不会去追问,因为很多事情本身就没有答案。

越清舒在自己的通话拦截里,看到了岑景的打过来的记录, 她走的那天岑景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后来她换了电话号码,也不再关心自己是否有未接来电, 她在岑景面前消失地彻底。

当然, 也是狠心地切断了岑景跟自己有关的一切。

其实她偶尔也会想起他, 只是越清舒的选择不同, 她选择不联系也不回头,让自己彻底脱离。

失联状态一直维到2024年的农历新年。

越清舒接到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 莘兰问她近况, 越清舒在海上航行, 非常勉强地借着微弱的信号回应。

他们这个研究课题在海上, 基本一路都没什么信号,只有偶尔要靠岸的时候才能联系上人。

她剪短的头发长长了一点, 最近需要用头绳扎一个小揪揪, 越清舒在扎头发, 嘴里咬着一只笔。

越清舒含糊不清地应着, 过了会儿才腾出手拿笔, 跟妈妈认真说话。

“嗯, 今年九月结束, 我到时候自己回来, 不用那么麻烦。”

莘兰在电话那头说好。

越清舒又听到隐约的声响,周为在呼唤着——

“岑景, 你过来下。”

时隔一年半再听到这个名字,越清舒的心脏跟着颤了一下,但跟大海的波涛相比, 这根本翻不起什么浪。

随后岑景的声音也传来:“嗯,怎么?”

周为又说:“这个项目你看下有没有兴趣,咱俩好好聊聊。”

“行。”

那边在聊工作,这边越清舒在跟莘兰聊最近的进度。

她聊起这些的时候,声音跃动且上扬。

“下一站是去福克兰群岛,那边的有些虎鲸家族规模会小一些,跟新西兰这边的虎鲸捕猎和生存方式不太一样。”

“对了妈妈,上次研究新西兰族群的时候,我潜水下去,有一只虎鲸妈妈把我当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叼着吃的过来要投喂我。”

因为潜水服也是黑白配色,它把越清舒当成可怜的小崽崽。

莘兰在电话那头笑。

“你真的很喜欢它们。”莘兰也渐渐发现自己以前不够了解越清舒,“为什么呢?这么喜欢。”

越清舒愣了一下,习惯性地用英文回答。

“Theyre tougher than any shark,as smart as any dolphin.”

“嗯?”莘兰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越清舒这才解释。

“啊,我是说——”

“它们比任何鲨鱼都要强势,又和所有海豚一样聪明。”

她喜欢这种强势又聪明的生物,虽然偶尔性格是“恶劣”了一点,喜欢欺负别的生物。

但,对她还是很好的嘛。

还给她投喂食物!

这些话聊得差不多,越清舒的船在慢慢远离有信号的地方,她准备跟莘兰道别,说下次联系。

毕竟是新年,在通话最后,还有这个免不了的仪式。

莘兰把周为和岑景都叫了过来。

信号不好,手机听筒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她在即将断线的信号里听到岑景的声音。

他的声音被撕成了碎片,也听不清他的语气。

但越清舒还是收到了那一句。

“新年快乐,越清舒。”

她还没来及回应,信号就断了,越清舒没有在甲板上久留,准备回去房间。

一会儿到深海,风浪会很大的。

只是在回房间之前,越清舒看了一眼离得越来越远的岸,眯了眯眼。

她独自对着吞噬着一切声音的深蓝色大海,说。

“嗯,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祝你我都好。

福克兰群岛是他们这一次的最后一站。

船舶停靠在阿根廷。

越清舒难得下船,出去透口气,顺便买点纪念品给大家带回去。

太久没有回到陆地,习惯了在船上的生活,习惯了被海浪拍打的晕眩感。

她刚下船,踩到坚实、不会摇晃的地面,突然脚一软,差点跌倒。

越清舒被人撑着,捞起来。

扶她的是同船的荷兰小帅哥。

被他的手握住胳膊的时候,越清舒有一瞬间走神,微妙的感受和记忆一起钻进来。

她轻声跟他道了谢,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用目光比划、计算。

他捕捉到越清舒的眼神,问她是在干什么。

越清舒说,你的身材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Chinese?”男生惊讶。

一米九的亚洲人很少见。

越清舒点头说yes,对方又问了几句关于她描述的那个人。

越清舒仔细品了品。

但其实还是有区别的,这男生年纪小,二十几岁,明显研究生刚毕业,他身上总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

岑景不会弯腰,也不太会低头,背挺直,他总是很高高在上,有些令人讨厌的傲慢气质。

越清舒觉得,这也是岑景独一份的特点。

只是一晃眼,因为身高和体型相近,他们才会有一点相似感。

荷兰男生继续问她,那我们哪里不一样?

越清舒想了想,告诉他,说那个人喜欢穿长款大衣,腿也更直更长。

还有走起路来的气质也完全不同。

"ok,Im also going to buy a long coat!"

"What is he like? Let me imitate him."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说笑,一个幼稚地追问,一个耐心地回答。

越清舒笑得不行,问他,这是在干什么,是要给人当替身吗?

国外男生似乎没那么多心眼在乎替不替身的。

他说sure,如果越清舒想的话。

越清舒拒绝,跟他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算相似,也不会相同。

荷兰男生顿了顿,回眸问她:"Do you love him?"

越清舒也停顿:"Once loved."

两人继续往前走,越清舒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一点点蹩脚的中文,他追上来很是突然地说了一句。

“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越清舒震惊:“你会说中文?”

之前那么久可都没有听说过,结果越清舒这话一出,对方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Actually, I dont understand. The sentence just now was learned in a Chinese soap opera…”

越清舒:……

少t看点狗血言情剧!

于是越清舒还击,用中文回应了一句他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说辞。

“喔,他屁股比你翘。”

荷兰男生:“……??”

他没听懂,但从越清舒的眼神里确认,这是她的回答,于是又像一只小狗一样跟上去。

跟在她后面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越清舒根本不理他,但又觉得好笑,跟他一边说笑一边往商业街那边走。

阿根廷的三月气温不算高,海岸边风大,越清舒拢好衣衫低着头往前走。

港口来往的船只和行人都多,伴着轰鸣的汽笛声。

她听不清身边的人说话,只能靠近,耳朵贴近地去听。

说着话,抬眸的忽然之间,她在人来人往之间看到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没系扣子,衣摆被海风卷起来,个子高,背挺直。

就站在那里。

咸湿的海风吹得人眼睛有些疼,越清舒觉得有些干,接连着眨了好几下眼。

再回过神,那道影子就不知所踪。

她觉得刚才那个人太像岑景。

但怎么会是他呢?

这个世界上身影相似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就像她自己身边现在就站了一个。

越清舒觉得自己的想法和猜测有些荒诞,但还是抬手捂住了心口。

心跳漏掉的一拍,需要好一阵子才能重新调整回来。

事实上,她的确没准备好再次面对岑景。

要面对也至少不是现在。

对越清舒来说,这两年也是一场逃亡。

她把自己推出去,躲在船舱中。

其实也是为了躲避她生命中那场名为“岑景”的风暴。

再回眸去看,去找,越清舒没有再看到那道身影,她觉得只是自己恍神,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三个月后。

福克兰群岛的虎鲸群浅研结束。

回到悉尼的时候正是南半球的冬天,冰天雪地之间,她住在一个做旧小木屋风的房子里写研究报告。

这段时间总算通讯通畅,越清舒几乎每天都会跟大家联络。

因为越清舒前面信号一直很差,基本处于失联状态,她们联系也少,每次都要攒一大堆话一口气说完。

最近倒是联系紧密。

悉尼跟国内的时差不大,虽然南北维度差距大,但东西经度却只差了两个时区。

不同的季节,相似的时间。

越清舒这边白雪皑皑,镜头外,另外一边的大家都是热火朝天。

生活状态也热火朝天。

云见在镜头那边化妆,说晚上要出去约会,沈念温和越清舒一起笑她。

“你化不化妆,程沭可能都觉得一样,大家都是见过毛坯房的…”

毕竟是高中同学,高中那朴素毛坯谁没见过?

“我出国前那次,因为工作原因跟程沭见了个面,他当时各种旁敲侧击问我…还有没有跟云见联系呀~我就知道他这个人…”

“啧啧啧,居心叵测!”

她们调侃完云见的事,邓佩尔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连接加入这个视频通话。

云见赶紧转移火力:“那个要结婚的来了。”

邓佩尔:“?!”

邓佩尔:“什么要结婚,怎么就要结婚了,小见你这是造谣!!”

“你跟郁总那个干柴烈火的进度,可不是要结婚嘛,哈哈哈哈!”沈念温也加入战场。

越清舒听着,撑着脸,忽然发现外面下雪了。

她安静地看着这场翩然而至的雪,又看着镜头里大家的夏天。

“才不要,我可是要等越越回来跟我继续同居的!”邓佩尔说。

“干嘛啦。”越清舒睨了她一眼,“我才不当电灯泡呢,而且我也怕你家郁总给我杀了。”

“越越——”

“你怎么这样,我可是真的在等你呢——”

通话里,四个人一起笑个不停,她们聊感情、聊生活,话说到最后的时候。

沈念温这个缺心眼的,突然问了一句:“小舒,那你现在还喜欢岑景吗?”

这个问题,她上次也问过。

那时候越清舒没有否认,说还喜欢,因为没有得到。

“不喜欢了。”越清舒的笔尖在本子上点了点,“得到了,祛魅了。”

沈念温吃了一口旁边递过来的小蛋糕。

她这个大迷糊蛋,一口咬在对象的手指上,嘴边的奶油也顺势蹭到了他的手指。

闺蜜通话呢,季叙好像也不在乎这个场面,直接对沈念温说:“舔干净。”

沈念温:“???”

沈念温:“我有点事,先走一下。”

过了几秒,那边嘭嘭地响,沈念温在家里大叫:“季叙!!你是不是活腻了!!你还指挥上我了!!”

由于两位吵个不停,没能分出胜负,沈念温过来挂电话,说收拾完老公再来。

云见也化完妆,要出去约会,她说:“那我先出门啦,回头联系!”

最后电话里就剩下越清舒和邓佩尔两个人。

一人一句。

越清舒先问她,“看起来最近过得很开心嘛,状态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好多了。”

那时候邓佩尔也不能说不好,其实就像个坚韧的小草,客观条件上来说稍微差点意思。

但邓佩尔这两年工作也做得很好。

“嗯,是都挺好的。”邓佩尔也不落井下石,坦诚地跟越清舒说,“岑总帮了不少忙。”

“我知道。”越清舒笑,“但其实也是你工作能力强,岑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他还是有底线的。

他会帮邓佩尔很多事情,不完全是因为某些情分情面,其实更大的原因还是邓佩尔本身就有能把事情做好的能力。

越清舒很了解他,也知道他对自己也是这样。

话说到这里,她起身去开窗,等雪花落进窗台和陈旧的木桌。

“等你结婚了…给他回伴手礼的时候,多回一些。”越清舒开玩笑,“对了,别给我俩安排在一桌啊。”

邓佩尔也跟着笑,“干嘛?别人前任忌讳坐一桌,你俩这都没上过位的也忌讳?”

越清舒目光嗤视,跟她闹腾打趣。

“我跟岑景那关系——”

“可比前任还要刺激点儿。”

说话间,她又起身去接了一杯热水,看着自己买的小型香薰机。

她选的这款香薰机是带LED小屏幕的,越清舒挑了个有壁炉燃烧动态的款式。

看着这个缩小版,忽然想到岑景家里那款电子壁炉。

不过现在北半球是夏天。

她在岑景家的时候喜欢在夏天把那个显示屏调成海浪翻涌的画面来视觉降温。

提到他就会想到他。

也会想到跟岑景有关的一切。

两个人一旦产生紧密的联系,就像是在白纸上留下的痕迹,是擦不干净的。

就算这张纸最后破了,痕迹也永远存在。

感情走到最后,不是毁灭,也不是掩埋,而是接受一切过往。

邓佩尔说她:“怎么,怕我结婚你俩坐一桌,一起喝醉了又滚床上去了?”

越清舒:“……”

“你别说。”她顿了顿,“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这句话把邓佩尔逗得大笑,她拆了一盒西瓜,先跟越清舒说最近楼下水果店的新品很好吃。

越清舒说,“记得给阿婆送点。”

“已经送啦!”邓佩尔应着。

她们俩受到岑景外公外婆不少照顾,人情也得跟上,据说阿婆知道越清舒出国的时候还挺难受的。

越清舒那会儿还有点愧疚,没有在走之前跟阿婆好好吃个饭。

邓佩尔咬了一口脆脆的甜瓜,说:“你这人就是馋岑景身子。”

“撇开别的不谈。”越清舒认真说,“岑景这一点让我觉得很满意。”

他俩在床上这点事上的确太契合了。

“你出去没睡别的帅哥?”邓佩尔说,“多试试,你们船上不是有个荷兰帅哥——”

“那个我没兴趣。”越清舒回忆了一下,“对我来说没什么性吸引力。”

邓佩尔又搪塞她:“嗯,你就是喜欢那种成熟的,能够掌控你的。”

看似被掌控,其实只是一种欲望和情.趣。

越清舒这个人其实是恋痛的,她自己其实也享受在那种被轻微刺痛的环境里。

热情的类型越清舒不喜欢。

邓佩尔还说她,就喜欢跟岑景搞那种莫名其妙的虐恋。

当然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已经结束,越清舒也没打算回头,她想得清楚明白。

邓佩尔才会说这些话。

过往的一切,爱也好,恨也好,暧昧也好,纠缠也罢,后来全都成为姐妹调侃时口中的玩笑。

两人有说有笑的。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越清舒伸了个懒腰,抱着水杯发了会儿呆。

“越越,还有几个月就回国了。”邓佩尔说,“你觉得岑景还会来找你吗?”

“我不确定。”

越清舒对这事是真的不确定,她知道岑景不追出来,是他的体面。

而t且她这次是出来跟项目的,岑景怎么都无法改变。

但回去以后就说不定了。

这话毕竟是邓佩尔主动挑的,越清舒自然要问她:“怎么,你现在是在岑总的扶持下,准备胳膊肘往他那儿拐啦?”

“我才没有在递话,我一直都是向着你的好不!”邓佩尔说,“只不过呢,我这么说的确有我的道理。”

“嗯?”

越清舒听着,看向通话的手机屏幕,小小的屏幕里,邓佩尔的眼神却是非常认真。

越清舒听到她对自己说。

“越越,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岑景对你没有什么太厚重的真心。”

“他的确是一个不会表达感情的人,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淡,你看不懂很正常,因为那是他的课题。”

“我跟你说这些话,当然也没有要让你去理解他的意思。”

“我就是发觉——”

“岑景可能比你想象中爱你。”

邓佩尔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帮着岑景说话,赶紧给越清舒比划,补充。

“你小心点儿。”

“别回来的时候被岑景绑走了。”

越清舒:……

“我都走了两年了,他还没消化好吗?”

邓佩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毕竟爱让人发疯,我可没办法给你保证他会怎么对你…”

这就是她目前已知的所有情报。

通话到最后,沈念温也一直没回来,不知道他们俩这夫妻吵架,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越清舒跟邓佩尔聊完,两人挂断电话,各自处理事情,越清舒去泡了个暖呼呼的热水澡。

她把水温调得很高,又开着窗,任由着雪风灌进来。

昏昏欲睡的时候,越清舒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周叔打来的。

他跟她说,岑景手里有个项目,需要既懂运营策划,又懂海洋生物研究的人帮忙。

岑景给开了很高的优待。

周为一听,这活不完全就是指定越清舒干吗?

越清舒刚开始想拒绝,说自己还有好几个月才回国,回去以后也有自己的规划。

但周为说,帮忙就只是帮忙,没别的意思。

他呢,就是打个电话说一声,后续岑景会自己联系她,聊跟这有关的事。

周为说,“哈哈都是小事,本身我不给你打电话也是可以的,但岑景这人也讲理,说跟你不熟,让我提一下。”

越清舒:“……”

是不熟吗?

她走之前,当然也有把他的微信也加入黑名单。

删倒是没删,放在黑名单里,她自己想什么时候放出来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岑景给周为递这话,看似是人情礼貌。

实际上只是在暗示越清舒,把他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们两家的人情往来多,本来就是互相帮来帮去的,越清舒稍微有点推不掉,最后也只能应下来。

她往下滑了一点,说:“嗯,你让岑小叔给我发微信吧。”

周为说好,又说。

“不过他工作忙,一两个小项目可能不太上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你,你别等他消息。”

越清舒想,我才不会等呢。

她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穿好睡衣上床后,窝在被子里,点开跟岑景的聊天框。

就算在黑名单,聊天记录也还在。

越清舒没有清算聊天记录的习惯,本身她自己也没再去看过。

这就像他们俩之间抹不去的回忆。

最后一条,还是岑景给她发的-

【晚安。】-

【明天见。】

只是这个明天见,不是明天。

而是整整两年。

第85章 [the eightieth-fifte……

[the eightieth-fifteenth day]-

天气冷的时候越清舒经常会想到岑景。

他们之间的确也有一些撇不去的温情回忆。

天气一冷, 岑景就喜欢抱着她,把她裹进他宽阔的毛呢羊绒大衣里。

岑景每次都是垂眸看她。

有时候他会伸手捏捏她的脸,说她这样安静的时候像一只小兔子。

越清舒问他为什么?

他说, “因为很乖,而且眼睛红红的, 让人想蹂躏。”

越清舒的确稍微有点泪失禁体质, 她有时候跟岑景闹脾气, 说上两句就红了眼。

她情绪上一点都不想哭的时候, 也耐不住自己生理上的眼睛泛红。

但越清舒每次眼睛红了,岑景都会心软。

男人果然无法拒绝女人的眼泪。

即便那个眼泪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感情。

后来呢?

后来她就惯用这招, 让冬天的风吹红她的眼睛,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岑景。

跟他说:“那你抱我。”

岑景就会把她卷进他的怀抱里, 把她揉进他的温度和气息中。

那是他们俩最像黏糊小情侣的时刻。

越清舒回忆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心机还是笑岑景上钩时的“愚钝”。

其实岑景一点都不蠢, 他很聪明。

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她喜欢他对她的纵容, 而他喜欢她在他面前露出的柔软。

他们在这段感情里就是两个在牌桌上博弈的赌徒, 说话做事都真真假假。

这样互相赌下去, 最终也会有个结果。

从高潮走到平淡。

结果不管是好还是不好, 总归有个说法, 但越清舒选择了在最激烈、高潮的故事节点, 把这场游戏给截断了。

越清舒偶尔也会想。

岑景会怎么处理这个没头没尾的事情呢?

如此潦草的了结, 他真的可以接受吗?

但这些说到底都是岑景的事情, 不是她的事情,她只想站在自己的立场。

把岑景的微信从自己的黑名单拉出来的那一天。

她想退出来, 却又看到他的朋友圈忽然亮起来,有些愣神。

没想到岑景这样的人竟然也开始发朋友圈了?

好奇心驱使,越清舒点开了岑景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他的朋友圈是全部展开可见的。

开放以后,内容其实也不多。

岑景的微信背景换成了跟团子有关的照片,团子还在用那个越清舒手编的圣诞猫窝。

它蜷在那个猫窝里,乖巧地在挂满礼物的圣诞树旁边呆着。

他的朋友圈跟别人比起来依旧寡淡,但对越清舒来说,这已经是岑景很有活人气息的状态了。

她往下翻了翻。

发现他偶尔会发一些跟烟花有关的照片,偶尔发一些去的地方。

去滑雪,去自由潜,去跟鲸鲨同游。

去看极光,去冰岛的黑沙滩吹海风。

也会在每个圣诞节的时候发一条动态,非常简单,永远只有那么一句话。

“merry christmas.”

越清舒的心间滑过一些不自然的信息,很快退了出来,没有再继续往下看。

她洗完澡,早早地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才发现自己收到了深夜留言,是他发来的。

看到他的名字亮起,旁边带有小红点的时候,越清舒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只在岑景身上展现过自己的阴暗面,在他身上用过这些小手段。

所以越清舒有那么一点点的做贼心虚。

总有种要被岑景“逮捕”的感觉。

越清舒整个人都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中,外面的大雪依旧没停,看样子今天一定有很厚重的积雪。

她慢慢伸出手指,时隔一年半,终于看了岑景发来的消息。

他给她传了个文件。

语气是如此的冰冷、严肃,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故事的时候那般。

对她疏远又无情,全然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内容你看一下,有问题联系。】

越清舒深呼吸了一口气,缓过来,才回他了一个:【OK】

本来应该到这里就结束的对话。

她起身去洗漱准备出门,却又收到了一条。

岑景:【醒了?】

越清舒:……

她的手指顿了顿,在思考要不要回复。

其实这句话没有什么越界,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她觉得自己跟岑景还没有开启一段对话的必要。

日常对话越聊越深,有些事情和话题绝对避不开。

她最后选择不回复。

刷着牙,感觉绵密的泡沫在口腔中滋啦滋啦横生。

手机再一次震动。

越清舒还没去看,就猜到肯定是岑景发来的,她这会儿不是很敢去看。

……说到底,她的心理素质还是没有那么强大。

从小就乖巧温顺的孩子难得反叛一次,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压力比谁都大。

越清舒其实不喜欢被人给压力。

她的骨子里对某些事情是充满逃避性的,比如对于岑景,她有时候就是故意回避。

因为害怕他的强势进攻让自己受不了,所以干脆躲起来。

“犯了错”的孩子会担心父母凶巴巴地敲门,要把自己拎出去批评一顿。

但她最后还是看了。

岑景没有问她t别的任何话。

他只是说-

【澳洲这个季节很冷。】-

【别感冒了。】

越清舒的手在半空中停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复。

后来几天,她认真看了岑景给她的内容需求。

是清水湾那块地。

他筹备在建自然图书馆。

岑景把场地设计内容和一些理念都发给了她,问她有什么内容可以提出更好的建议。

有些话明明是在微信聊天里可以说的,但岑景全部都加到了这个内容文件里。

就好像,他知道她不会想要回复他的信息。

所以把所有的话都以工作文件的性质给放在了里面。

他说-

【我不是一个有什么浪漫和人情味的人,这些事情应该由你这样的人来完成。】

他对自己的评价也是很客观的。

没有太强的共情力,天生的资本家,对很多事情都只是用理性的思维探讨。

他还说-

【你是一个很能发现别人内心真正需求的人。】-

【有什么意见你就提,我会参考着你的意见让人往下推。】

越清舒的确是非常典型的浪漫主义,是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和恶劣面,还会怀揣希望的人。

她知道自己在环境保护、科普这一点上只能贡献出一小份力量,并不能改变大环境。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被时代和社会推着走的。

一个人的想法是无法改变世界的。

但她总是有股倔强劲儿。

无法改变,也要去做。

那天她看完岑景给她的内容,能感觉到这份文件里的诚意,最终还是给岑景主动发了一条消息。

没有别的情绪,全是工作。

她用称呼隔开两个人之间的其他关系。

【岑总。】

【这个项目一定是亏损的,我相信您不会看不出来。】

【公益科普项目一般是由政府和官方来做,其他人、其他公司去做,其实都是精卫填海。】

一颗小石子砸在汪洋大海中能有什么用?

岑景给她的回复也是快的-

【我知道。】

越清舒皱眉:【所以其实我的建议是您可以做一个其他项目,这个内容非常难做。】

岑景又问她-

【因为很难做,所以就不做了吗?】-

【越清舒,你不是这个行事风格。】

越清舒的手又停顿了一下,再次回复道-

【我的行事风格是基于我自己的事情,不影响别人。】

现实主义又如何,浪漫主义又如何呢?

大家都是自己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喜欢的选择,只要不影响别人。

她说-

【但这个项目关乎着的是喜莱集团。】-

【我当然不建议您做这样的事情。】

砸下去没有什么用,何必呢?

岑景回复-

【放心提吧。】-

【亏损是从我的个人账户上划的。】

越清舒一下子没有话可说,她一边震惊岑景做这件事的目的,一边又震惊于岑景的私人财力。

的确是这个逻辑,如果他自负,跟别人没关系,那自然就是随意。

但越清舒还是提醒他了-

【这么做的付出和代价都很大,而且付出这么多,其实也很难改变别人。】

这是一条非常非常难走的路。

大部分人类都是自私的,有些时候也不怪他们,毕竟有些私欲也是为了生活。

大家立场和思想不同,也不能互相谴责。

即便是越清舒,也会告诉他,这其中的代价太大,这不是岑景应该做的。

越清舒回着消息,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她去倒了一杯热水,眼镜镜片被热雾覆盖。

她隐约听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来了消息的震动。

越清舒将眼镜取下来,将上面的雾气擦干净。

擦过的镜片变得更加澄亮,她看岑景发来的消息。

他问她:【越清舒,你觉得我是很难改变的人吗?】

越清舒没有思考太久-

【是。】

客观上来说,一定是的,岑景是越清舒认识的、接触过的,最“自我”的一个人。

他这个人完全在自己的逻辑和世界里自洽。

因为他有非常坚定的自我,所以才会这么成功。

她端着水杯,回去书桌前,桌上的文件被窗外的风翻动,窸窣作响。

越清舒垂眸看着那些纸张,看到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

【可我还是被你改变了。】

回国前,越清舒偶尔跟岑景聊一下清水湾那个项目。

两人心照不宣,聊工作就真的只聊工作,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偶尔越清舒发朋友圈,会收到岑景的点赞提示。

他什么都没多问,也什么都没多说。

在无人知晓的故事里,各自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和秘密。

九月。

越清舒准备回国,她回去之前,发了一条很长、很多图的朋友圈。

把自己这两年遇到的人和事都潦草地写了一遍。

她聊自己见过的风景,也聊自己刚上船的时候被晃得每天都想吐的囧事。

也会聊那位喜欢她的荷兰小哥,她说他其实是个可爱的人,只是他们的确不是适合在一起的关系。

下面有人打趣,评论越清舒-

【你俩睡了没?】-

【姐妹儿,背着我们吃这么好啊?】

评论消息太多,越清舒全都没有回复,她这人也是挺一视同仁的。

因为太忙,她不回复就是全都不回复。

所以某些话看起来就像默认。

上飞机前,越清舒看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朋友圈点赞——

来自岑景。

她要回去,无可避免地会跟他碰面,越清舒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在过了两年后。

他们再见,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但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航班上,她把给岑景的备注改掉了。

越清舒以前给他的备注一直都是他的名字。

没有别的。

但这一天,她把岑景的备注改成了【岑小叔】

***

2024年。

沪城的九月风暴翻涌。

这是一个不太平静的夏末秋初,今年的台风似乎比前些年要强很多。

越清舒回国那天,岑景在南岸区跟人见面,行程是早就定下来的,谁也想不到这台风忽然加速和转弯。

猝不及防地搅乱所有人的计划。

会议和饭局临时停摆,岑景本也是被困在南岸区的酒店,狂风肆意后。

在台风眼短暂晴朗、微弱的信号里。

岑景收到了一条周为的信息-

【小舒到了,在定州区的洲际酒店,你那边熟悉,跟人招呼一声。】

岑景看着这条信息。

他没有片刻思考和犹豫,就像当初在水池里看到那条鱼尾项链,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岑景起身,穿上外套出门。

他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出来透气看情况的汪嘉瑞。

汪嘉瑞看岑景一副往外走的样子,愣住:“boss?你去哪儿呢,等会儿台风眼一过,可又要刮大风了!”

台风眼时间的确安全,但台风来了可就不安全了。

什么工作什么事情是必须在这么危险的天气必须去做的?

汪嘉瑞理解不了。

跟在岑景后面问,“其实不会太久的,几个小时,这冒险出去还是不合适啊。”

岑景一言不发,他的神色让人看不懂。

汪嘉瑞跟着岑景这么多年,其实很少看到他如此话少的时候。

岑景太聪明、冷静基本没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再大的事情他都可以很快给出改变的策略。

但汪嘉瑞明显觉得岑景现在不冷静。

他变成了一个无法处理某些复杂信息的普通人。

“我去一趟洲际酒店,定州区那个。”岑景完全不回应,只是继续给他安排工作,“你给他们的负责人打个电话。”

洲际酒店是新悦旗下的。

这电话得打给顾时缊的助理,让他们那边处理。

汪嘉瑞急得不行,但又发觉自己确实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匆忙地去打电话,提醒岑景注意安全。

——这真是比喜莱明天就要倒闭了还恐怖。

电话打到京北的时候。

顾时缊那边的人也很惊讶。

“所以岑总在这种台风天打电话过来,只为了让我们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在…”

“越女士的对面?”

汪嘉瑞头皮发麻:“嗯,麻烦了。”

等汪嘉瑞把这个事情处理好,岑景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只看到岑景的车尾气。

汪嘉瑞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在岑景身边做事,怎么会不知道越清舒的事情,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岑景对她的优待?

但所有人都觉得岑景跟她只是玩玩而已。

虽然汪嘉瑞能感觉到越清舒是不一样的,但他也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么不一样。

他们所有人,都误判了越清舒对岑景来说的意义。

或者说——

所有人都在过往的经验中总结出来岑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事情他会做,什么事情虽然有点令人震t惊但不在意料之外。

这些大家心里都是有个度的。

但越清舒完全跳出了这个框架,完全不符合他们的了解和判断。

汪嘉瑞想。

原来人生真的有意外,话果然不能说得太死。

从南岸区到定州区距离不近,天色的确越来越暗,信号也变得更加微弱。

岑景几乎是踩着死亡线赶到的。

门口接待的服务生比岑景还急,开门帮他停车,跟他说:“先生,极端恶劣天气,您先上楼吧。”

入住手续办得极快。

身后的风声已经开始呼啸。

电梯早就已经停用,他从安全通道的楼梯一步步迈上去,接待生也觉得奇怪。

男人没有带行李,什么都没有。

自己一个人在这种极为危险的情况下过来,突然说要住酒店。

如果不是上面的人亲自通知下来,这肯定是不接待的,完全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等他回过神来,这男人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

只觉得他像一阵风,忽然就消失在楼道之间,只留下了片刻的身影曾经停留过。

两分钟后。

台风的末尾席卷而来,短暂的平静后,更加猛烈的风吹了过来。

所有的玻璃窗都被暴风拍打,像是要把它们全部敲成碎片。

岑景没有片刻停留。

他径直走向了某一个房间。

那个做什么都没有犹豫,听说她回来就马上出发过来的男人,却在敲门的这一刻犹豫。

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

最后听着那巨响的风,听到楼道广播催促住客赶紧回去躲避这场风雨的时候。

岑景终于抬手,敲响了面前的这间房门。

明明是很短暂的回应时间,他甚至听到了房间里隐约的动静,但岑景却忽觉,这一刻非常漫长。

过去两年的时间像是被压缩在这个时间的缝隙里。

突然之间,在这个转瞬的时刻全部炸开、膨胀,蔓延成了那漫长的具象。

两年,整整两年。

她从他身边逃走,已经这么久了。

在这个时间里,他不断忙着各种工作,好像对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实感。

但在等她开门的时候,时间变得很慢很慢。

半分钟后,房门咔哒一声响。

房门透开一个缝隙的时候,像是一把利刃,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刀片,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灌进来。

越清舒没有抬头,她的声音很轻。

“嗯?怎么了,是一个人害怕吗?我可以…”

岑景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也不关心她在说什么,他只是垂眸看着她。

她的头发是长了一点点。

但那只是跟最后一次见她比起来。

要比起很久之前,她还是带着爱意看他的时候,完全没有可比性。

她那时候头发长,很容易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

而且越清舒以前喜欢散发,有时候不爱整理,就那样散在两侧,他会伸手帮她稍微理一理。

此时此刻,越清舒的头发长度刚没过锁骨,是刚好可以束一个浅马尾的长度。

她晒黑了很多,身材也比以前更干练。

外面的风越来越喧嚣,岑景的呼吸却是突然在风暴中变得稀薄。

就像是被夺走的信号,他的呼吸也被夺走了。

岑景良久没有回答,越清舒似乎也感觉到不对劲,她明知道来的人是谁,却始终没有抬头。

她在逃避跟他对视的那瞬间。

但就像无法避开的台风,他们之间的风暴,谁也想从中逃走。

又是几秒的沉默,她终于慢慢抬眸。

两人的眼神突然撞上。

岑景的余光扫到她下意识想要关门的动作,抬手,直接捏住了她的门框。

手上的力量越来越收紧。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是。

即便有万千言语,在此时,也一句话都无法说出,他们只是目光对视。

越清舒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

岑景看到她神情间的惊讶、不解,复杂的情绪在她的眼眸中流转。

却唯独。

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往的那种缠绵、纠缠不清的爱恨。

她是对他有怨言的,他知道。

但现在她眼神太清澈,就像被台风洗涤后的天空,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淹没在过往里。

毁坏也好,破碎也罢,都会在未来重塑和新生。

她想跟他一笔勾销。

或者说,在她心中,的确已经一笔勾销了。

岑景感觉到她的沉默,最终却也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只是继续收紧手。

连自己都能感觉到的青筋暴起,短促而又暂停的呼吸交融之下。

岑景时隔两年,在她的面前,清晰地叫了她的名字。

“越清舒。”

他们的故事,从这个名字开始重新塑造。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在台风肆虐彻底结束之前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们也都不知道。

在这段宿命纠缠彻底结束之前,他们会是什么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们谁也别想逃。

第85章 [the eightieth-sixth……

[the eightieth-sixth day]-

他不会再让她走了。

被越清舒一点点掰开手指的时候, 岑景是这样想的。

她瘦了,有点太瘦了。

他记得两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前,正好是秋冬, 越清舒被他养得有几分肉感。

此时,越清舒手上的薄茧触碰到他的肌肤。

她的语气非常淡, 面对着那侵袭而来的飓风, 越清舒明显没有任何要叙旧的打算。

“台风来了。”

她的房门关上, 岑景也被催促早点进去房间躲避。

狂风再一次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呼啸的风声掩埋了一切声音,也掩埋了所有故事。

这场台风的后半段依旧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岑景并没有上床休息, 而是端坐在酒店的书桌前, 用来写宾客意见的纸张被他撕扯下来几张, 写满后又揉碎。

整理不好的纸张就像是那混乱成一团的思绪。

被岑景塞进风衣衣兜里。

下午时分, 风止住了。

岑景是第一批从房间里出来的住户,楼道上有人陆续开始离开, 也有些房间的房门打开了缝隙。

世界刚刚安静下来, 他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细碎的呻/吟和暧昧喘/息声。

他对这种声音见怪不怪, 也没有任何感受。

甚至觉得刺耳。

只是伴着这些暧昧的男女交合气氛, 对面的房门忽然开了。

那一瞬间, 像是回到过去。

他们也曾有过这样暧昧不堪的过去。

此时 , 越清舒已经将头发梳好, 推着自己的超大号行李箱, 一边又接着电话。

“刚才碰到岑小叔了,他说送我回去。”

“不清楚, 但他们做生意的,两头跑也有可能。”

她冷静又熟练地跟电话那头的母亲撒谎,毕竟他们的关系就是一场巨大的谎言。

对全世界说谎, 他们之间也互相不坦诚。

岑景眯了眯眼,看着她。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越清舒找话题。

越清舒挂断电话后,垂着眼拎着行李,岑景伸手接过去。

她连眼神都没抬。

越清舒不看他的眼睛,只是戳穿他:“从南岸过来还挺远的。”

岑景尚未回答,却又听到越清舒略微停顿后对他的称呼,她叫他:“岑叔叔。”

她知道他的所有把戏,也知道他的所有心思,不再在他面前装傻。

他的手微微停顿。

岑叔叔?

她如此适当又巧妙地拉开两人的关系,也如此明确、直接地在他面前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不想继续。

岑景忽然笑了。

他的小清舒,真的变聪明和干脆了不少,不再跟他玩黏黏糊糊的暧昧游戏了。

但这段感情,真的会如此结束吗?他没有同意,自然不会让她逃走。

岑景嗤道,“你这次回来,倒是变聪明了不少。”

车上。

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越清舒坐在他身侧,岑景侧身过去,本来想帮她系安全带。

但越清舒已经自己扣好。

她的侧脸神色淡,到现在也一句解释都没有。

岑景以为自己能忍耐,他的确是一个可以跟人拉扯长线的人,也觉得人生那么长。

她没玩够,没想好。

可以。

他放手,即便心中有千万句要说的话,他也一句都没有说。

毕竟这是成年人谈感情的体面。

可岑景自认为的冷静、成熟、自持和理智。

却又在越清舒真实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全都被击碎。

不断膨胀的占有欲、控制欲,混杂着愠怒、思念,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卷成一团。

岑景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发烫。

尝到血腥味的肉食动物不可能再回到素食主义。

他尝过她的滋味,就不可能跟她一样,如此平静地面对着这样的场景。

岑景很想在此时此刻不顾一切地吻她。

但他的动作被越清舒避开,她再一次跟他强调:“你越界了,小叔叔。”

越t界?什么算越界?

岑景点了支烟,咬在齿间,比起这支烟咬在嘴里的感受,他此时此刻更想把越清舒彻底咬碎。

想把她含在口中。

他情绪复杂且不明,爱恨交织。

爱欲让人扭曲,让人分不清原本。

“越清舒,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可她的语气和态度依旧是明朗的冷静,岑景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他现在的确像个疯子。

他如此纠缠不休。

如此理智之外。

但越清舒只是疏离又清晰地告诉他。

“没有。”

“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仅此而已。”

这是越清舒对这段感情的回答。

仅此而已。

别无其他。

九月的夜晚不算太冷。

晚饭后,他们之间的对话依旧不算愉快。

一个默认继续,一个默认离开。

“结束了。”

“岑景,别再找我了。”

“你知道应该跟我保持距离才对。”

越清舒穿着一件薄款的针织衫外套,转身从岑景的身边走开。

她隐约听到身后有打火机响动的点火声,越清舒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岑景不是一个经常抽烟的人。

他没有烟瘾。

通常只会在情绪极致烦躁的时候抽上一只,越清舒对岑景抽烟的印象不多。

最深刻的那一件不太光彩。

毕竟那时候她躺在他身下,被他狠狠贯穿,被他恶劣地抖落烟灰烫她。

岑景在她身上有种微妙的施虐欲,他喜欢她因为他而感觉到痛楚的感觉,对于恋痛的人来说,什么感觉都可以遗忘。

爱可以忘,温暖也可以忘记。

甚至连怨恨和报复都会忘。

唯独不会忘记对方给自己带来的痛。

不是不能忘,是不想忘。

那疯狂又扭曲的受虐欲,那心脏不断被刺痛的感觉,越清舒时至今日都还记得清晰。

她记得岑景带给她的所有痛和不安。

并且,没有打算遗忘。

跟岑景分开的那段时间,她又用上了尘封已久的那些小玩具来满足自己。

毕竟只真实地睡过岑景一个人。

她的性里充斥着有关岑景的一切。

所以那些时刻,她还是经常会想到他,越清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堪或者丢人的事。

脑海中出现谁都可以。

性幻想只是幻想。

只要她自己舒服,是他也无妨。

只是越清舒发现,她经常想起来的,就是岑景把烟灰抖落在她胸口的时候,她喜欢他把她弄痛、弄脏,也喜欢他把她搞得凌乱不堪。

反正谁弄的谁负责。

岑景很会处理。

这么看来。

她其实不适合太过于温和的交往对象。

越清舒继续往外面走,就着九月的风,还记得两年前的九月,她还跟岑景腻腻歪歪的。

当然,那也是她给岑景营造的假象之一。

她很爱,也一定不会离开的假象。

时过境迁,相似的季节,同样的一条路,也还是同样的人,却又是什么都变了。

越清舒一路走到家门口的便利店,从头到尾没有回过头。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买,毕竟刚才借口出来买东西,只是为了跟岑景简单谈话。

越清舒本来只想在收银台附近买个口香糖敷衍一下这段行程,她伸手去拿的时候,发现这里依旧是把口香糖和避孕套放在一起售卖。

片刻思考。

越清舒顺手拿了一盒避孕套,001极薄的。

她比较喜欢这款。

最近倒是没什么想法,但其实也可以备上,万一她哪天转角遇到爱了呢?

毕竟人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跟别人上床。

就像她和岑景。

越清舒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下楼买套的时候的迷茫,还有接吻到激烈的部分时要下楼买作案工具。

成熟的猎手应该备好随时可以做坏事的工具。

只是她的薄开衫没有口袋,越清舒只能买了个小购物袋拎着走,出来的时候突然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等会儿到家被妈妈查岗怎么办?

她从便利店出来,还没想好回家后如何辩解,越清舒抬眸,一眼看到站在路边安静等待的男人。

他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

越清舒突然心跳一快,她有考虑过岑景可能会跟上来,但在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慌张。

毕竟。

越清舒也不知道岑景到底会做什么。

他们之间,现在太平静了,平静才是最可怕的,好像只有激烈的争吵和爆发才符合他们俩的相处之道。

但越清舒最终只看了他一眼,眼神寡淡,随后擦肩而过。

刚走过他身侧,下一瞬。

越清舒的肩膀被人紧紧握住,跟上午他握住她房间门框那样,手指不断用力、收紧。

她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

却只是听到他问。

“越清舒。”

“这两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第87章 [the eightieth-seven……

[the eightieth-seventh day]-

有没有想过他?

越清舒觉得这其实也是一个悖论。

只是想起, 还是思念?

若只是想起,在过去的两年里,她当然会想起他, 有关他的一切其实她都记得。

但思念不同。

思念让人怀念过往的瞬间,也想要跟对方见面。

越清舒站在原地思虑片刻, 她的回应冷淡, 但也算清晰:“很少。”

不是没有。

但其实这样的回答才是让人最难受的。

若是直接说没有, 倒是有要掩饰和假装绝情的嫌疑, 但越清舒承认有,只是很少。

她的感情像是被无数次注水、冲淡的柠檬水, 还有一点点余味, 但其实淡得跟白开水差不多, 到最后, 一定会一切都荡然无存。

岑景垂眸看着她,把手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

“我们, 重新开始吧。”岑景忽然说。

越清舒有些意外, 但好像也不算特别震惊, 其实她能感觉到的, 自己走之前, 岑景的确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真心。

他是认真地想要跟她在一起。

一直到现在, 也是这样认为。

可这有什么用呢?对越清舒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没有跟你开始的打算。”她说。

越清舒手里拎着口袋觉得不舒服, 很想揣进口袋, 却又没有衣兜。

最后还是岑景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由他“藏”起来。

早就应该说的话,轮到今天才说, 岑景毕竟是个聪明的成年人,越清舒本以为这些话是不用说的。

她这个人不喜欢说难听的话。

他明明知道,却依旧把她拦了下来, 问了一遍又一遍。

越清舒突然想起两年前的自己。

无情的人总会嘲笑深情的人,就像当年她明知道岑景不会喜欢自己,不会有所回应,她的这场暗恋注定没有好的结果。

她还是如此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地喜欢,义无反顾地靠近。

现在。

轮到她来做这个无情的人了。

原来被人纠缠是这样的感觉,他们之间倒是说不上会讨厌对方,只是会在这种明晃晃的时候觉得——

可笑、幼稚、虚无。

还有,一点点的自傲的虚荣心。

被岑景这种人喜欢了啊,她也会想,那我可真有点本事。

越清舒说完这句,直勾勾地看着岑景,就像那时候他问她那样。

越清舒的眼神里充满戏谑:“你真的爱上我了,是吗?”

岑景垂眸看着她。

他反问:“难道你觉得我说的表白和对你的好都是假的?”

“不。”越清舒摇头,“不是很明显吗?正是因为我在赌你的真心,所以我才对你不告而别。”

“我不纠缠这件事。”岑景说,“也不需要你跟我解释离开的理由,我可以不在乎过往的两年,只要——”

只要我们把故事重新谱写。

但越清舒突然撇开头,她轻笑,语气里多了几分凛冽。

“你可以不在乎?”

“岑景,你凭什么在乎,有什么资格在乎?”

“难道我还要对你的原谅和不计较感恩戴德吗?”

越清舒知道刺哪里最疼。

因为她自己在同样的地方被刺痛过。

她看着岑景高大却又有几分摇曳的身影,言语化作利剑,直接刺向他的心口。

“你用什么身份说这种话?”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任何可以说这个话的身份。

在职场上,他是她的老板、导师,但越清舒每一步路都是合规的,她正常走流程,正常完成项目正常离职。

在生活上,他只不过是她那见不得人,需要藏起来的、没有话语权的炮友。

岑景看着她尖锐锋利的神情。

这场秋天的风让人的嗓子发干发涩。

他以为他们是各取所需,以为那是越清舒想要的一切。

现在想想。

当初的她,也是这样一步步走下来的。

“越清舒,你对我可谓是拿得起放得下。”他这句话的意义不明朗,只是阐述,没有谴责。

她比他洒t脱。

岑景这个人,早早地学会了很多道理,比同龄人更加聪明、知趣,也比其他人更会运筹帷幄。

可在越清舒这个小他八岁的人面前。

一切都荡然无存。

他没有她那么清醒。

越清舒不听这茬,呛声道:“那是因为我彻彻底底地拿起来过,我们没有可比性。”

拿得起、放得下。

这句话是对拿起来的人说的。

感情的重量不是嘴上随便说说就能掂量的,到底几分重,又经历了几分痛,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但这句话也有些把岑景惹恼。

他的嗓间含着刺,“在你心中,我没有拿起来过?”

越清舒还没回答。

她被岑景摁住肩膀,掐住锁骨,生疼。

“我没有拿起来过,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赌我的真心,故意践踏它,现在又说我没有拿起来过?”

越清舒的眼睛也有些疼。

她的唇微微动了下:“不够。”

她觉得不够。

“好。”岑景被她气笑了,“你觉得不够!”

短短的几句话,把他们复杂的过往和情绪全都炸了出来,就像是雷雨天气之前堆叠的乌云。

这一刻,在最剧烈的摩擦下。

巨响的闷雷和闪电一道而至。

“你当初要走,我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因为我知道你计划好要离开我。”

“是。”

“我们俩开始得是有些不清不楚。”

“但后来呢?我后来对你的真心在你心中,还是一滩什么都不是的烂泥!”

便利店门口的灯光非常亮,亮到越清舒可以轻易地看清岑景的每一个神情变化,他漆黑的眼瞳轻颤着。

一向冷静又满身骄傲的岑景在这时候却红了眼眶。

他看起来,被人一刀捅到了命脉。

岑景很少爆粗口。

上一次,还是听邓佩尔说的。

她说岑景把庞杰压在地上暴揍,问他,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今天是越清舒第一次听到岑景骂人。

“你走那天我在干什么?”

“我他妈在飞机上跟人确认了无数遍要给你求婚放的烟花!”

“我在期待跟你见面,期待回来抱你,期待你跟我说那个项目你做得有多好——”

“你呢?”

“你计划好了一切,连我送你的项链都扔进鱼池里!”

“我算什么,我就是个疯子,我他妈跳进去捞你扔掉的项链!”

鱼池的水太脏了。

岑景从来都不碰那个水池里的水,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假思索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后来他发了一场不退的高烧。

岑景自己才意识到,原来他对她的爱已经到了如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他毫无意识地爱上了她。

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里,越清舒改变了他三十多年来坚持的所有规则。

岑景也想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清晰的那一次,他担心、焦急到心口阵痛。

两年前的岑景无法意识到那是爱。

他以为是自己的占有欲。

两年后的他才意识到——

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很爱她了。

“这两年你什么信息、什么解释、什么话都没有跟我说过,我这样等了你两年。”

“想你的时候不能说,也不能让你回来,因为我没有身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没有身份和立场的,所以越清舒走的时候,岑景跟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

他说。

她想走,我给她自由。

他说,我没有纠缠下去的必要,都是成年人,不要对结果和答案太痴迷。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真的不想知道吗?真的不想问吗?真的不想留下她吗?

这些沉重又令人发痛、发痒的苦涩情绪,等到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再一次爆发。

岑景说到最后,竟然有些无力感。

“越清舒。”

“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

越清舒站在他的风暴中心,她平静地反问他。

“那我呢?”

“喜欢你的那几年,我又得到了什么?”

他说的那些痛。

不过都是她的来时路。

第88章 [the eightieth-eight……

[the eightieth-eighth day]-

便利店门口人来人往。

越清舒看着他, 又说了一遍。

“那我呢?”

岑景的呼吸倏然收紧,巨大的火苗被越清舒的温柔巨浪给扑灭,他忽然哑然, 无话可说。

只是等待着越清舒的下一句话。

她缓缓开口,说。

“你看, 我就从来没有从你那里要过什么。”

“我从来不问你对我是否有过心动。”

她只问过他是否爱过另一个人, 她从这个答案里去判断岑景这个人。

但从未真的问过他是否爱自己。

“就算是当初你说的, 是我上赶着要跟你睡, 那也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两个人都想要,两个人都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进入那段关系。

越清舒从不埋怨。

她清楚自己的选择, 也清楚自己的结局。

但越清舒这句话没能说完。

岑景打断她, 似是不许她如此用贬低自己的形容, 他说:“你没有。”

“什么?”

“你没有上赶着要跟我睡。”岑景嗤了一道, 对过往回忆清晰,“的确是我对你先下了手。”

越清舒嘴上说着要打破僵局, 嘴上说要他跟她做。

但实际上做选择的都是他。

当初那个单薄的吻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但他却将那个打破僵局的吻演变成了更为纠缠的过程。

越清舒愣了下, 心情却是有些好。

大概因为他这句话。

她的性子本来就不算急躁, 两年后也更加沉稳, 不太容易动怒, 不像以前跟岑景没说上几句就想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经历了更多的风浪后, 她学会了收起所有的尖锐面。

“嗯。”越清舒应着,“但那些都过去了。”

我们都不要计较对错和因果, 是谁先谁后,都不重要了。

越清舒的神情太过于冷淡,让人有抓不住的轻盈感, 岑景强忍着差点要再次失控的情绪。

“过不去的。”岑景告诉她,“我们之间没那么简单。”

越清舒发现岑景的确难缠,她的唇微微一动,说他:“岑景,我觉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倏然被岑景猛地捏住了下巴。

这个动作——

越清舒知道,他想吻她。

她花了短暂的两秒来思考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是逃开还是痛骂他一顿制止?

但越清舒最后的选择是站在原地,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用干净明亮的眼神看着他。

人在爱情里是极为扭曲和自私的,岑景不会轻易地放她走,不会轻易结束。

这不是她三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

越清舒一直是一个没有明显外在抗争性的人,只会在心里默默做决定和计划。

她若是会抗争。

当初莘兰要带她来沪城的时候,她就会强硬地要求妈妈把自己留在珠洲。

所以现在也是。

岑景的呼吸落下来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动作,被他捏着下巴、抬着头被迫接受这个吻。

熟悉的呼吸钻进口腔中时,越清舒感觉到自己的腰窝一阵缩紧。

人的大脑记忆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就像是不会改变的味觉。

一碰到熟悉的味道就会产生熟悉的反应,同时也会分泌同样的情绪。

岑景吻她的那一瞬间,越清舒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身体里的细胞有那么一瞬间被激活了。

越清舒伸手去环他的腰,手从他的风衣口袋钻进去,她捏住那个刚买好的纸盒子。

她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

被岑景弄过以后,她需要一直跟他做。

只有他,能轻易地勾出她最深层的欲.望。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他们旁若无人地激烈接吻,岑景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嘴唇都咬破。

但现在这样明显不够。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要停下来的吻。

只是他们不方便再这样吻下去,岑景松开她的时候,越清舒的手还揣在他的衣兜里。

岑景明知故问,“你刚才买什么了?”

便利店的口袋是浅白色的,其实看得清里面装了什么,并且——

岑景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是看到她拿的。

“你看见了还问我?”越清舒的呼吸稍微变得急促了几分,“你不是很熟悉吗?”

他经常买的。

他俩一起去逛过超市,岑景也曾当着她的面挑过款式,她那天站在他身后,看岑景在货架上挑避孕套。

越清舒当时,莫名觉得这个挑选的动作很性.感。

性.感,顾名思义。

“性”带来的感受。

她知道岑景买那些东西会用在她身上,他会把那样东西连带着一起,送进她的身体里。

还有他在货架上点来点去的那双手。

漂亮又性感的手,充满攻击性的手指。

全都是她的,她会全部吃进去t。

所以她觉得这是一个令人心脏、血液都蓬勃的动作。

只有看岑景买的时候,她的大脑中才有这些幻想,自己买的时候倒是脑袋空空。

只是那一刻觉得买着万一用上了?

所以越清舒也是没想,这东西刚买,那么快可能就会用上了——

而且,还用在岑景身上。

她本人倒是不排斥跟继续岑景做.爱,她只是不想跟他谈感情。

越清舒问完他,下一秒,岑景的手也从衣兜里钻进来,他把她的手握在这个口袋的方寸之间。

越清舒的手还不安生,动来动去。

她的手指捻着盒子上的塑料包装纸,发出窸窣作响的响动。

“你买这个做什么?”岑景继续问她。

“还能怎么?”越清舒轻盈地笑,“我还能买来吹气球?”

很明显。

备用作案用具,自然是有预谋的。

她不是什么害羞、单纯的小姑娘,她对自己的身体和欲.望很有掌控。

越清舒一定会想办法满足她自己的欲.望。

随后,她的手指突然被人捏紧。

岑景的手不断收缩着力道。

“那你跟我做。”他说得很直白。

越清舒没说话,让人觉得她像在犹豫。

岑景的声音也明显再一次收紧,跟他手上的力道一样,不断压缩着这稀薄的空间。

“越清舒。”

“和我,不要跟别人。”

他像是把自己当成某样优质产品进行着推销。

“别人不会有我这么熟悉你。”

“我对你的身体熟悉,知道怎么让你舒服。”

越清舒突然犯起几分坏心眼,故意道:“是吗?你这么确定,只有你能让我高.潮?”

空气就这么沉默了好几秒钟。

“你更喜欢他?”岑景的声音往下压了几分。

他是哪个他?

越清舒没问,若是问了就露馅。

而且越清舒大概也可以猜到岑景在说谁。

她对自己没有什么枷锁和束缚,当初她没有跟荷兰小哥发生关系的理由也很简单。

她对那个人没有直白的性.欲。

同在一个船上,某些肢体接触不可避免,对方扶她的时候,越清舒完全没有任何触电的感觉。

那就没意思了。

她当时想。

回忆着当时的片段,越清舒的腰忽然被人一摁,她整个人都被岑景按进怀里。

男人滚烫又急促的呼吸落下来,越清舒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蛊惑。

岑景说:“和我再试试。”

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她的。

越清舒趴在他的肩膀上。

她其实没想拒绝。

只是她想把前面没说完的话说完,越清舒的语气淡,倏地切回了上一个话题。

“岑景。”

“我觉得你太贪心了。”

“是你太贪心所以才会这样,你若是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感情,就可以洒脱地结束。”

她可以继续跟他做炮友,可以继续跟他做。

但仅限如此。

越清舒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呼吸略有几分急促,耳根也有几分被他勾起来的烫。

但目光却是那么理智。

“你想好了,想清楚。”

越清舒站在这段感情里很高的位置,这样看着他,告诉他。

“做.爱可以。”

“我们之间不谈论感情。”

“你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可对我来说,那些已经不重要。”她的态度如此明朗。

越清舒是真的想得很清楚。

她太清醒了。

岑景的心脏都跟着一颤,她的清醒成了令他觉得最苦、最难以下咽的一味药。

越清舒抬头看着他,眼睛在说话,她在告诉他——

我当初就是这么做的选择。

那你呢,你要怎么选,你想要我的感情,还是我的身体?

可无论怎么选,都无法得到感情。

人是贪心的,但人又不能那么贪心,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谁想要更好的那一个选择——

但被命运推着走的时候。

如果连这个都抓不住,那就什么都留不住了。

身体和感情。

必须要留下一个。

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画面,如此相似,但最为不同的是,他们的角色和身份完全反了过来。

岑景个子高,越清舒看他的时候需要仰头。

但她从未有过任何卑微的时刻。

“岑景。”

“你现在喜欢我,是你的事。”

“我管不着。”

她不能让他不爱了,她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责任去管他的感情。

人都是这样的。

只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岑景觉得这句话熟悉,终于回忆起来的时候,他眉头紧缩,想起那是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特别是像岑景这种没什么共情力的人。

他要彻底理解她,除非站在她的位置上。

而此时此刻,岑景的确站在了她的位置上。

就着萧瑟的秋风。

岑景开口问她:“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你可以这么想。”越清舒不否认。

她其实不做亏本买卖的。

如果岑景真的爱上了她,不愿意放手,那她既可以玩他的人,还可以玩他的心。

“你的确是很聪明。”岑景笑了,“但好在——”

好在?

越清舒微微偏头,下一秒,再一次被岑景咬住唇。

“好在。”

“我在这个计划里。”

她算计他、报复他。

但无论如何,她的人生故事里是有他的。

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什么是陷阱。

他只是。

明知故陷。

第89章 [the eightieth-ninth……

[the eightieth-ninth day]-

总有人甘心给她做棋子。

岑景忽然想到这句话。

这个吻结束。

岑景伸手轻摩着她的唇瓣, 声音中的情绪难以分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随后问她:“你对我几分真,几分是假?”

真真假假的没有人能分辨出来。

就连越清舒自己也不能完全正确区分, 面具戴久了会变成真的,谎言说得太真也会让人的记忆产生混乱。

就连专业的演员都会在一段故事里入戏到无法抽离。

更何况他们?

九分真心掺杂了一分假都是不纯粹的, 从她决定骗他那一刻开始, 他们这段纠缠就不可能认真谈论爱情。

越清舒抬眸看着他, 眼神中带着笑。

“你猜得没错, 我的确是故意的,对你做什么都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你对我不差。”

其实她都知道。

他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跟她保持距离。

以岑景的视角, 她只是朋友家突然来的继女, 是小他八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

她一开始就为他们的故事选择了结局。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以为我单纯天真,以为我干净纯粹。”

“其实不是。”

“我这个人其实自私又有心眼, 喜欢玩弄你的真心——”

她的话音刚落下。

忽然被岑景握住了手, 他把她的手放在心口。

掌心传来岑景心跳咚咚咚的频率。

她曾经趴在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跳, 说这是一颗非常健康的心脏, 他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那会儿岑景问她。

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命百岁?他不觉得人生有那么多需要做的事情, 需要活这么长。

越清舒笑他, “以后你就知道了!”

而此时, 她再一次感受到这道心跳频率, 岑景不再追问她真心几分。

他只是说:“你错了。”

越清舒没懂他的意思,只是她刚才的气焰有些压下去, 看向岑景。

他垂眸看着她,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破。

“你的确是干净纯粹的。”

“干净纯粹地爱,也干净纯粹地恨。”

岑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十分的怨恨, 她对他自始至终就是有怨的。

“真正的坏人不会像你这样坦荡地承认自己的阴暗面和心机。”

岑景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

但他也不会装作是个特别好的正人君子。

越清舒深谙那些道理,但无法控制自己觉得委屈、觉得痛苦的情绪。

“我们之间无关道理。”

“是我让你难过了。”

她再一次被岑景摁进怀里,越清舒在有些身形僵硬的时候,听到岑景的叹息。

“那你就做个坏人。”

他仿佛在说——

那你就做个坏人,继续玩弄我的真心吧。

越清舒想过很多后来,想过很多他们重逢的瞬间,现在才发现,一个人是无法彻底了解另一个人的。

人心难以揣测。

若是一个人的人格和一切都那么容易被摸透,人和人的所有交往、交流都将没有存在的必要。

不断地刷新对方的认知,互相改变,这才是人和人交往的根本。

就像一眼能看到固定路线的游戏没有任何乐趣。

总要埋很多彩蛋。

而这个时候,越清舒就看到了岑景身上的彩蛋。

她知道岑景是个聪明的人,猜到他会看穿自己那蹩脚的小计谋,会看穿她故意使坏的心思。

也猜到他不愿意放手,猜到他会质t问自己为何那样离开。

唯独没有猜到。

岑景那冷漠又冰冷的一个人会伸手把她拥入怀中,然后——

纵容她的坏。

话说到最后,越清舒不想继续与他交流下去,只是把他衣兜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她问得直接。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还打算继续吗?”

她又在逼他做选择。

其实他们本来不用在这个时候就有个答案和结论的,若是真的一笔勾销,她完全可以再给他机会。

但很显然,越清舒没有给他这个培养感情的机会。

她要逼着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选。

要么彻底毁灭,要么就不谈感情地往下再走两步。

其实结果都一样。

或早或晚。

他们总会迎来彻彻底底失散的那一天。

岑景从她手里接过,再一次放进自己的衣兜,反正也是他用。

他敛着眸:“好。”

他接受越清舒的游戏规则。

敲定的那一瞬间,越清舒突然又笑了,跟岑景当年揶揄她的语气一样。

“岑景。”

“你的眼光也不怎么好。”

回去以后。

莘兰问他们买了什么,越清舒说只是买了一些糖果,还叫岑景分出来一些。

“你买的东西,让人岑景帮你揣着啊?”莘兰还笑她。

“嗯。”越清舒点头,“刚好我衣服没有口袋,就叫岑小叔帮我带啦,他顺便而已嘛。”

“你呀——”莘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就是这样的,以前就爱麻烦岑景,他也是惯着你…”

其实以前很多事情,越清舒都记不清楚了。

恨比爱深刻这句话竟然是真的。

她不再去记得他对自己的好,只记得了不好的地方。

“没事。”岑景的语气也淡,听不出任何异样,“小姑娘该哄就哄着。”

但他伸手从衣兜里拿口香糖的时候,手明显停顿了一下。

大衣的衣兜其实算不上很深,拿一样东西,另外一样东西也很容易掉出来。

他需要很小心,才不会在莘兰的面前把那盒刚买的避孕套展现出来。

越清舒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的目光在说笑的空气间碰撞,横生出一股很浓的偷.情意味。

岑景的用无名指和小指压着纸盒,大拇指和食指捻起那盒口香糖。

过于相似的包装,灯下黑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拿的那个是对的?

越清舒一直紧盯着他的手。

好在岑景的确不失手,很顺畅地拿出口香糖盒子,给莘兰分了分。

莘兰本来想拒绝,她不爱吃这些东西。

但岑景眉梢一扬,明明只是拿个口香糖,却让人有种莫名的炫耀感。

“你闺女买的,吃一个?”

莘兰接过,只是还是觉得奇怪,这出去一趟那么久,他俩就买了个这个东西回来?

越清舒毕竟是刚在外奔波回来,莘兰和周为都叫她早点休息,莘兰本来是叫越清舒留在家里住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住了。

一开始越清舒的确是这个打算,但现在计划有变,她咬了一口切好的苹果。

撒起谎来根本不带眨眼的。

“今晚还约了几个朋友吃夜宵,她们平时工作忙,难得约到今天,我改天再回来陪你们啦~”

今天是周六。

莘兰想想,也是,周六几个小姑娘一起玩玩,周天还能再休息休息。

她们也这么久没见面,肯定大闹一场。

“那好吧,出去玩注意安全。”莘兰提醒道。

越清舒伸手抱住她,跟她道晚安:“嗯,晚安妈妈。”

莘兰点点头,就随她去了。

她觉得越清舒这次回来,性子是变了很多,具体是哪里现在还说不上来。

但的确变了。

等到姑娘走了以后,莘兰才跟周为提起这件事。

周为笑着,跟莘兰说:“她开始渐渐接受爱了。”

“她以前没有接受过吗?”莘兰皱眉。

她其实很愧疚,作为越清舒的亲妈妈,自己竟然还没有周为看得通透。

周为比她更懂越清舒。

但周为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越清舒那个年纪的时候,跟她一样。

看起来听话,却对人疏远、不会真正亲近。

骨子里是叛逆的。

“可以这么说。”周为给她倒了杯热牛奶,准备哄老婆入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不会爱,也有人不会被爱”

“不会爱倒是很好理解。”莘兰应声,“不会被爱又是什么?”

莘兰也算是一直被爱着的。

她跟前夫在一起的时候当然相爱,不然怎么会剩下越清舒?

后来她遇到周为,与他产生感情,依旧是被爱的那一个,她的人生一直都在被不同的人爱。

有人说过她好命,看似坎坷,其实一直都在爱里。

“我觉得这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综合征。”周为说。

他难得提起她的前一段婚姻。

“她那个年纪最是敏感的青春期。”

“你跟她爸爸的感情破碎,会让她生成非常强的自我保护机制的。”

“她是个善良热心的好孩子,同理心强,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她会有喜欢的人,也会主动喜欢别人。”

莘兰又问:“所以为什么不能接受被爱?”

“因为她想掌握主动权。”周为说,“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们离婚,你带着舒舒过来,对于她来说,是无法改变的被动选择?”

“这我知道…”莘兰叹气,“她那时候年纪小,我没得选…所以这些年我也在劝自己放手…她现在可以主动选择了,想回珠洲就回珠洲吧。”

“嗯。”周为点头,轻轻拍了拍莘兰的后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不怪你。”

只是越清舒…

她的确还有一段路要走。

周为继续给她耐心解释。

“她不会吝啬自己的爱,但排斥别人对她的感情,不管是我们还是其他人。”

“因为她缺乏安全感,害怕得到后又失去,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受伤。”

周为觉得,这也是越清舒这些年一直没谈恋爱的原因。

“心理学上将这种行为解释为——”

“性单恋。”

所以,她最怕的其实是自己的失望。

如果不去对一个人、对一段感情抱有期待,她就不会被伤害,不会失望。

莘兰这才猛然惊觉,回忆起来某些过往。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他们以前的确常常给越清舒很多希望,相爱的时候就是这样,喜欢幻想很多未来。

“宝贝,这个圣诞节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在家拆礼物好吗?”

“笨蛋,爸爸妈妈当然会永远陪着你呀。”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宝贝最喜欢的大鲸鱼!”

“我们不会分开的,不会离开你的,以后你也还会遇到很多人,他们都会很喜欢你。”

“当然呀,肯定和爸爸妈妈一样爱你。”

“嗯,爱你的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大人不把这些伤痛放在眼中,因为他们已经是成熟的大人,接受这个世界的变化,接受感情的破裂。

大人们可以收拾行囊继续出发。

只有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把自己未来留在了过往的回忆里。

青春期的心理缺失,再补起来,需要比别人走更长、更辛苦的路。

回忆侵袭而来的时候,莘兰放下手中的东西,忽然捧着脸哭出声来。

“是我…是我没有注意到…是我对她不够好…”

周为伸手抱着她。

“没关系。”

“会有人坚定不移地爱她的。”

那个人会看穿她的所有软弱、所有低劣的心思和手段,看到她身上的所有刺。

但还是坚定不移地爱她。

第19章 [the ninetieth day]^……

[the ninetieth day]-

越清舒当然也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再一次回到岑景的别墅的这条路, 像是被重新载入了一次记忆。

她以前最熟悉的就是这条路,毕竟平均每周要来岑景家两次。

比回妈妈和周叔那边还要勤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装潢,越清舒觉得这个氛围有点陌生, 也或许是因为——

她每次来其实都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心思总是那么简单。

总是想等会儿要跟岑景做什么。

目光都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自然就会对别的东西都不那么在乎。

越清舒像是初次来到这里。

略有几分生疏感。

但她这种生疏感很快就消失了, 在岑景倾身过来给她解安全带顺便又亲了她一下的时候。

她的唇上留下他的呼吸。

狭小的空间里, 弥漫着岑景身上的味道, 他平时不喜欢用过浓的香水。

只有衣衫上会留下家中点过的香薰蜡烛的味道。

越清舒对这个香味其实是熟悉的,因为是以前的她挑的, 越清舒说她不喜欢乌木沉香的味道。

这个名字听起来沉稳大气, 听起来是惹人t沉醉的木质香调。

但其实这种木质香很腻。

越清舒不许他用这个味道, 说这种木质香显老, 会让她有种在跟老男人做.爱的感觉。

她平时其实很忽略岑景的年龄,毕竟从身体体能、外形和身材等各方面来评估。

岑景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老”。

所以她就说岑景, 你要是用这种香, 身上就有老人味儿了, 她会失去性.欲。

岑景本来就不喜欢用香水。

他问她,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越清舒从一堆香薰里, 挑选了一款咖啡清香的, 完全就是淡淡的咖啡味。

咖啡的辛辣味不会刺鼻, 被淡牛奶冲撞后, 是一种令人沉溺的淡香。

再加上他家中偶尔会点一些不浓郁的桂味檀香。

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岑景身上特殊的味道。

只有越清舒凑近闻过的味道。

就像早八人无法拒绝的咖啡。

越清舒在岑景的身上闻到这种味道就会有种清醒的安心感。

他们有一段时间很像腻歪的小情侣, 她离开前的那个秋天,最爱在岑景的怀里靠着。

喜欢这样不断汲取他的味道和气息。

岑景问过她,为何迷恋这个味道, 也问她,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人是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气息的。

但别人可以。

越清舒说:“像秋日午后暖暖地晒着太阳,天气开始冷了,可以喝热摩卡了…”

这种感觉。

岑景通感了一下她的说辞,说:“听起来是让你觉得很幸福的味道。”

越清舒伸手,把手环在他的腰上,抬头跟他软绵撒娇。

“何止是幸福。”

“那是超有安全感。”

她就是这样骗过他的,她一遍遍跟他说半真半假的情话,跟他说幸福和安心的感觉。

没想到他这两年也没有做任何改变,依旧保留着之前的用香习惯。

一点都没有变。

越清舒其实自己搭配过这个香调,她买了跟他同款的桂味檀香,也自己买了咖啡味的香薰蜡烛。

但总是有区别的。

后来越清舒就放弃调配这个组合,觉得——

或许就是这样。

就像她自己diy,和岑景弄进去的感觉会完全不一样。

且不说姿势、频率、位置的改变。

仅仅是他放进去那个动作,就够让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叫嚣了。

越清舒想。

可能就是这样吧,某些滋味就是他才能给她的。

熟悉的香味唤醒大脑深层的记忆,根本不需要他怎么碰她,越清舒的身体非常“没出息”地来了感觉。

尝到他的味道,在熟悉的气氛下,岑景侧身吻她。

或许本来谁都没有打算在车上。

但越清舒被他吻的时候,倏然拽住了他的衣领,把岑景整个人往下拉了一点。

两个太久没有接触过的灵魂瞬间再一次碰撞、燃烧。

唇瓣更加贴合,动作突然且猛烈。

越清舒再一次磕到他的嘴角,咬到他的那一瞬间,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岑景直接长腿一迈,从中控台跨过来。

顺手把她的椅背给放了下去。

没有结束也没有中途停下来,她被岑景压在车座上吻。

岑景摁着她,越清舒整个人也是缠在他的腰上,如此静谧又窄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接吻时交互着的——

口腔中的气息交换,溢出来的低吟。

还有那缠绵悱恻的水渍声。

越清舒的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在激吻的间隙说了短暂的两句话。

“还是亲得那么烂。”岑景说她。

她又把他的嘴角磕破了,相同的位置,相似的创口。

越清舒又说那句:“嫌我亲得烂,那你重新亲…”

随后又是一道吻落下来,岑景的攻势依旧迅猛、强硬,他没有什么前戏和慢调纠缠。

他永远都是这样,直接用舌头撞开她的唇齿,咬着她的唇,咬着她的舌尖让她痛。

那种微微泛着刺痛的感觉再一次回到身上。

越清舒被他弄痛。

但又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

是他。

是他才能给她带来的痛觉。

越清舒下意识地收紧呼吸,手指抓着他的衣衫狠狠用力,仰着头要他抱她。

这个时候她格外想要一个拥抱。

即便是中间隔了整整两年,这些还是根本不需要她去提,岑景从她一个细微的反应里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岑景伸手,手从她的后背处钻进去。

把她整个人往上抬了一下,岑景将她搂紧,感觉到她在自己身上的缠绕。

他低着头,依旧在咬她的唇。

越清舒被亲得耳根红红的,气氛慌乱又紧张,她伸手去拿岑景衣兜里的东西。

声音小而柔软。

这是他们重逢以后,岑景从她那里听到过的语气最为温柔的一句话。

甚至有些像在撒娇。

当然,只是像。

这些都是她的谎言,都是她的陷阱,岑景心知肚明,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垂眸看她的潮红面色。

“我们还没有…”

“在车上做过。”

她的意思非常明显,而两个人交叠的体温也更加明显,两个人都在急速升温中。

他们都很想要。

岑景绷得生疼,却没有什么太多的动作。

他伸手压着她的唇,像是故意,故意不给她,岑景还是太了解她的心思。

他们俩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契合。

除了天生的、生理性的吸引以外,还因为他们都是很坦荡、直白面对欲望的人。

对象想要什么姿势,想要什么频率,想要在床上说什么样的dirtytalk都互相了解。

后天的培养和交流也很重要。

在那一年里,他们尝遍了对方的滋味,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加清晰。

岑景现在明明知道越清舒想要什么。

但他却故意将一切都停了下来。

他垂眸看着她,在这种时候,又问了一遍。

“越清舒。”

“想不想我?”

岑景也在哄骗,明知道她的回答可能会包含别的意思,却还是想听到直白的想念。

她怎么能不想他?

越清舒虽然觉得整个人都痒痒的,酥麻又犯红,像是起了过敏反应,但脑子是清醒的。

她知道岑景在问什么,却故弄玄虚,越清舒勾着他的脖子,含住他的耳垂。

“嗯,想你啊。”

“想让你顶进去。”

男人的眼底瞬间红了,不知是因为情绪不平还是欲念难平。

岑景不会得到任何回答,他猩红又锐利的眼神看着她,想要看穿,却只看到她眼底的一片宁静。

越清舒她不回应所有感情。

只是勾.引他。

她用最敏感的那个称呼叫他。

“哥哥,让我高.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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