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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咒杀

“吃面不要端着碗啦, 你看又洒——”

吉野顺平垂眼,又抬手,无奈地递过纸巾, 然而触碰到的却不是少年温热的手指,而是——

急急坠下的冷风, 烧焦的腥气掠过鼻尖,吉野顺平手一下僵住, 刚刚抬起的眼紧缩的瞳孔中掠过两道残影。

什、

“砰——”

什么?

“诶、”

摔到椅子上的粉发少年先抬起头来。“痛痛痛——我们这是传送到哪儿来了啊娜娜米——”

虎杖一下摔到椅背上又倒栽仰了过去,先护了下被重重磕地的后脑勺, 又揉着被椅子暴击的腰,虎杖悠仁刚刚痛苦睁眼, 就对上了头上陌生少年俯视而下的震惊目光。

“诶?”

七海建人从地上起身, 捡起咒具, 他一身狼狈, 刚刚从火场逃生而出西装也变成了烧焦的碎布条挂在他烧伤的身躯上,焦肉味和地下水道和着的冷腥气一道以他为中心慢慢散开。

七海建人闷紧了的胸膛深深喘了口气, 血液静默地从流过他手背的青筋,然后顺着指尖一滴滴坠下,七海建人目光平静地环顾四周, 一边用西装领带绕着咒具滴血的刀尖,一边看向对面那看起来像母子的二人。

“打扰了。”

七海建人先微一鞠躬。

虽然这位一级咒术师有些迷惑,但是还是冷静开口。“不好意思,你们是来接应我们的——”

不对、

七海建人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在清晰装入吉野凪的模样时骤然缩紧。

这边这个少年还算有咒术师气息, 对面那位夫人就完全是普通人的样子,上面不可能让普通人来接应——

果然, 对面的短发女人一下拍桌站了起来,语气冰冷。

“你们是谁。”

七海建人还在闪过诸多思考的瞳孔还未聚焦, 他垂下的手指痉挛了下,那顺着流下的血滴就和他冷静的声音一道扭曲了一瞬。

“不对,虎杖君”

“不对”

“诶、”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虎杖闻声就下意识迷惑一拧头看向他。

“这不是传送,”

“是——”

七海建人的目光望向被虎杖悠仁撞倒的椅子,那面前的餐桌上还放着揉皱的纸巾和冒着热气的水杯,明显这里之前还有一个人。

然而却消失了。

七海建人想到了临走时面对的必死场景,语声微颤。

“这不是传送”

“是——”

————

【交换】

远山晓突然出现在火焰没燃的下水道。

“诶、”

刚刚【交换】过来的远山晓还没反应过来。

人在迷茫的时候,大脑会短暂地陷入空白,并且惯性地想要继续着之前的行为。

就比如远山晓现在,虽然大脑在迟钝地感慨着“哇哦,好大的火直冲我来啊,看起来要被烧死了啊哈哈。”

但是手上却还在犹豫是先放下右手端的拉面碗还是先放下左手握着的木筷——总不能直接扔下吧毕竟是别人家的餐具。

这个问题似乎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更加哲学,也好像比先迈左腿逃生还是先迈右腿逃生更为紧急——

远山晓的手因为纠结而抽搐了下,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犹豫了——

手中的碗筷瞬成飞灰。疼痛骤袭。

————

远山晓先是被面碗破开瞬间淌出的汤汁一烫,然后胸前和手上都沾着汤汁油腻腻地让他动作一顿,不过很快也不会有“好脏”这种想法了,被汤油腻着的衣服和皮肤都一瞬被火舌席卷。

好痛。

失神涣散的灰绿眼瞬间因为疼痛聚焦,远山晓面上迷茫的神情终于褪去,他急急掠眼望了眼现在的情况,然后——传送。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两秒间。

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如绒海一样的火云包裹、又即将从少年头上、身侧掠过时,少年的身形瞬间消失了。

等到下意识传送躲开远山晓才发现了问题——

他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背下了东京几乎全部的地面地图——但绝不包括会有蟑螂臭虫恶心又恐怖的地下管道地图。

虽然在吉野顺平那儿得知了真人一般出没在这种地下水道的地方,但是远山晓还是没着急去熟悉这类地图——

因为他刚刚做完了一份工作,这不是应该休息一会儿,然后下班,然后慢悠悠蹭一顿饭,然后再慢慢回去睡一觉吗——

慢悠悠抬起拉面碗准备蹭饭的远山晓刚刚一提筷子卷面——就被着急到点下班的社畜和着急热血的dk少年传送了过来。

远山晓:

远山晓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这儿空间太过昏暗,看不清,让他的空间感也有些模糊。

同时这儿又太过逼仄。

那不知道哪儿来的火焰几乎充斥了整个地道,让人无处可躲。

就是远山晓要传送到一个新地方,也总会被火焰淹没——这里太封闭了。

远山晓只能下意识在疼痛的刺激下迅速横向传送一段他看得清的路径,又在现身的瞬间扯来那刚刚【传送】拉扯制造出的空间挡在身前。

冲天的火焰便瞬间被空间格挡,急速分流为二从远山晓两侧流开。

在脸被火光照亮的一瞬,远山晓低头。

这是唯一躲避那火焰的办法了。因为——

远山晓看向自己的左手,小臂一侧已经被火燎出了一横的血疤。

身上之前出车祸裸露在外的地方也各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因为——远山晓身体素质并不强。

他并不能硬抗这个看起来像咒力做出的火焰。

他似乎没继承到一般咒术师那样超人的□□强度,曾经看过伏黑惠被揍得击破了几栋大楼墙壁的远山晓很为惊叹,因为他是下床伸个懒腰都会腿抽筋然后躺一天的人。

好像是有那种咒力强化身体的能力。

但远山晓对自己咒力的处理能力没到那种熟练的地步,在同时操控空间术式的同时,他的大脑对于身体咒力的流转会处理不过来——至少,在现在他【正常】状态下是这样的。

【正常】。

是这样的。

封印一部分大脑处理能力,用理智强压直觉,降低恐惧感知能力,用强度来换取自己的稳定性,保证自己不会被随意——

“哎呀。那是反转术式吗?”

吓到。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肩膀一耸瞬间闭眼蹲下的远山晓:

远山晓放在自己烧伤左手皮肤上的右手一顿。突然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于是他又抬头。

看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昏暗的地下管道,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感谢,如果有水虫现在应该也被烧死了吧——火焰消弭,然而浓烈的白烟还在空间内浓郁充斥。

远山晓凭借咒力感知隐约能感知到浓烟里还站着个咒灵。

真人他已经看到了,在他左侧,离他有些近的地方。

虽然很怕这家伙突然冲过来碰到他,但是——果然如顺平所说完全是个人形真是太好了,虽然缝合线看着像缝尸体一样,但是五官和四肢长得都在位置上真是太好了

远山晓强压下鼓动着的要闷声要跳出来的心脏。

望向对面。

刚刚发出的声音也很熟悉。

果然烟雾里慢慢隐约显现的人形也很熟悉——

从袈裟换成了夜行服,也还是长的是人样,笑眯眯的样子虽然看不出来亲和但至少是个人类的不恐怖谷的笑容。

远山晓干涩地咽了口水,听到羂索的声音。

“诶——你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反转术式了啊。果然,五条悟带了个不得了的学生。”

“之前学的。”远山晓还在压抑自己不断重跳的心跳,他的余光一直在四扫,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本就很模糊的方向感因为浓烟和被刚刚火灾破坏的水道墙壁弄得更不清楚了。

只能——

远山晓咽了口水,“因为想到有天断手断脚了不好逃跑就麻烦了——”

“诶。你的反转术式已经到了可以修补肢体的程度了吗?”黑色长发的男人关注点特殊又敏锐,他低低感慨着。“真是天才啊——”

然后声音骤然钻入远山晓的耳道——从身后而来。低低的笑音。“对吧?”

男人不知何时闪至了远山晓身后,手恰好抬起远山晓的下颚,在少年瞳孔紧缩时——

“在想怎么逃跑吗?”

远山晓看见了,浓烟消散之后的。

黑色的、浓郁的、流淌的幕布。

恍若黑色的色彩在往下、四散流淌,但是,这分明是错觉,因为这是已经完整形成的——

【帐】。

少年灰绿色的眼眸紧缩,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迅速左右一瞥,眼眸中掠过了好几颗之前藏在暗处的咒钉。明显是早就钉下了的。

早就设下的【帐】,只是在【帐】之上设置了伪装的术法,这才没被发现。

羂索见远山晓发现了,这才心情不错地开口。

“对哦,这是专门为远山君准备的。以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为交换的——【只有远山晓无法出去】的【帐】。”

远山晓紧缩的瞳眸颤了下。他原本的打算的确是,如果无法找到方向传送逃走,就用之后【传送】得到的【空间】径直向上捅破这水道墙壁,重见天日然后直接出去——

但是——

【帐】的确克制他。五条悟之前为了让他留下时也用过。

比起说是确定他的【空间】无法传送离开【帐】。更多是——

他不知道怎么传送离开。

四周都是黑的,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的点位和方向,就想象不到传送另一端落点的模样,也就完全想象不出传送的路径,有时候五条悟的那种【帐】他可以自己走出去,或者用空间捅破。但是,羂索这里又加了这样的束缚。直接肉身出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

“噗嗤、”

随着轻慢声音落下的,是血肉破开的透气声音,像是气球一下没栓紧无意漏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有些茫然。

手穿过了腹部。

远山晓低头就能看到一只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腹腔穿肚而出——

他紧缩颤抖的眼眸映着那轻佻抖动的手指上的血浆和碎肉。

肉块的脉络,血浆黏腻缓慢低落的黏稠尾部。

清晰、又模糊,在轻佻地晃动。

浅色眼睫下的瞳孔涣散、又聚合,眸色沉下,又痛苦地想归于清澈。

一瞬好像有无数黑暗的触角要从他虹眸边缘那些幽微的暗色中探出,又在整个瞳眸不断的颤动中,被那荡开的清澈灰绿一点点克制压回。

果然羂索不会这样好心地给他讲解和反应的时间。

尽管在思考结束完的第一秒就准备传送了,但是果然还是慢了一步。好痛。只来得及传送躲开后顺便用传送拖曳出的空间瞬间覆压而去。

“思考变慢了呢。远山君。反应力似乎也是——”

讨厌这种评判的语气。

只是有一点点痛。

轻松躲开的羂索踏在深深插入墙壁透明的空间之上,如他所说,这次远山晓利用空间的反应速度是慢了些——对比咒术师不算太慢,但比起之前的他就——羂索现在甚至还有闲情甩了甩血淋淋的左手,望着其下弯腰捂腹不断咳血的少年。“这种程度你的反转术式也能治好啊,学得真快啊。”

漏风的感觉好难受。好吧,是一点难受。

“哇啊、这就是夏油你说的一定要杀死的小鬼吗?看起来还没之前那个好玩啊。”

听起来还不错的声音。是那个真人的吧,长得像人的。

不能说话,说话就只有呻吟的声音,因为好像真有点痛。

“噗、噗、”

什么喷气声?哦,应该是之前那个喷火的咒灵吧。

吸气、就会拉扯得好痛、不是,有点痛。看来我没办法像那样吸气又喷气。

“看起来躲过我一次攻击也不过是侥幸嘛,这小子。现在就要动手吗?”

“真不明白你要我们两个都过来是为什么——你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解决啊。消遣我们吗”

还好这也是人类的声音,虽然听着像大叔一样难听

远山晓慢慢回拢了发散的思绪,当注意力全部回归身体时,感知就会清晰得好可怕。

远山晓捂着腹部,好痛。

真的好痛。

冷汗一直在流,流到眼睛里又涩得发痛一直掉下眼泪来,原本就痛得一直掉眼泪了现在更是一直在掉。

好恶心。正常人的世界会遇到这种事吗?好想死,好想回去。

正常人的世界会遇到这种攻击吗?只有恐怖片才会有人手一下穿过人的腹部吧,都不敢想自己的脏器变成什么样了,血肉破开的声音也好恶心。

明明现在冷汗直流一直发抖流着眼泪还要同时运转反转术式也很恶心,感受着本来破空漏风痛感清晰的地方黏黏腻腻地合在一起也好恶心。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正常人本来就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他还要保持理智,为什么——

远山晓脑海里晃过一抹白发,又晃过羂索明目张胆怼到他眼前的阴谋。咬牙,舌尖抵到后牙槽一起咬下才忍住恨意和痛意。

“你们这什么塑料情,你们以为他是让你们来围杀我的吗?”

少年抬起头来,脸上还一直在落泪,视野也完全被泪水模糊了,一边抽噎一边恨声开口。“他明明是把你们当棋子、”

模糊的泪雾后隐隐能看到三个身影。看来是真人和那个不知名的咒灵也走到羂索身边了。

远山晓抽噎了下,望着那边,一下伸手抹了下眼睛上的泪花,然后愤然抬头往那儿看去,“要让你们送——”

远山晓一下看清了站在羂索左边的东西模样。

啊?

两个人模人样的人旁边,站着一个——

啊?

颤抖的眼眸根本不敢全部看清那个东西的模样,好恶心,感觉比脸还要大的独眼——眼球那么大不会恶心死自己吗,那种眼球上面透明黏黏反光的薄膜也好恶心,这什么皮肤,好恶心,为什么这种身体还要长着人类的四肢,这是那什么欢乐谷效应吗?什么东非大裂谷效应吗——不这不重要,不要看了,咒灵这种长相是很常见的——

远山晓目光迟滞地往一侧的两个人形男人望去,然后胃里就一瞬翻江倒海——又想起自己的胃还是刚刚治好的,少年瞳孔紧缩又弹胀的瞬间语声也不受控制地吐出。

“我*不是为什么你就——我*好恶心为什么长这么丑——”

远山晓的声音因为喉咙的嘶痛停滞了一瞬,他正想继续开口。

【恐惧值,15%】

远山晓:

忍耐了一个月的远山晓:

“啊?”

第042章 恐惧开始

别怕。

远山晓在心底安慰自己, 然后。

【恐惧值16%】

远山晓:……

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这种非人的恢复速度也感觉很恶心。倒不如说自己一恐惧起来就很恶心,一想到这恶心的点又会更恐惧更恶心……

远山晓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刘海, 把刘海上撩时抬头望向对面的三个家伙。

在看到漏壶时。

【恐惧值17%】

远山晓:……

远山晓面无表情移开视线看向另外两个人模人样的家伙。

明明一直忍耐着的,不让恐惧值的心声响起。该死, 这个自己也不清楚具体运作规律的东西,一旦响起就——

远山晓咬紧后牙, 手心攥紧他脖子上那只有他看得见的空间项链——异质空间无论经过车祸还是火灾都是和它主人截然不同的毫发无损。

远山晓用来放东西的随身空间其实也是这条项链。

他慢慢松手,手指轻松拆开了空间卡扣, 取出了一颗空间环块,然后从里面抽出了条白绷带。

单手带着绷带绕到脑后, 原本想把压在后脑勺的后发撩起来, 摸过去才发现头发之前被火燎短了, 远山晓想到了自己老师的后剃发, 顿了下,绷带继续前绕环住眼睛。

在绷带下睫毛颤动时听到——

“噗、噗——”

“噗——”

“你们!人类的样子才是【真】恶心!!无比丑陋!低级!弱小!!我们咒灵才是真正的【人类】——”

远山晓:

先别破防, 你先对着真人的样子破防。

“口气好大的小鬼——现在就让你变成焦炭吧。”

性格倒挺像人类的,倒不如说加上这点更有那种欢乐谷效应的恶心了。

“真人要一起去玩吗?”

是羂索的声音。

“好哦,夏油不去吗?”

……

“我先守着【帐】, 防止小老鼠逃走扫兴吧。”

远山晓【望着】三个咒灵和诅咒师的方向,在活跃的思考闪烁大脑的同时,嘴上毫不留情地吐槽。

“三个老登对付我一个小登,你们好意思——”

“你们打麻将不会一直三缺一吧——”

“哼哼、怎么可能, 我们还有——”

“哦,还有其他同伴。”

长的丑的咒灵就是好骗。

“诶——”真人笑音打断了远山晓对漏壶的进一步试探, 笑声弯弯曲曲的,能够想象到他玩着自己弯弯曲曲的头发开口的样子。“咒灵难道会有你们人类那种道德感吗?”

“说起来——这么快就站起来了, 看来是很耐玩的玩具啊。希望你从漏壶手里活下来——然后,就轮到我啦。”

“哼哼。”

长得好看的咒灵听起来也不太聪明。

远山晓试探完了,没【看】他们,蒙着绷带的眼准确找到了羂索的方向。

“这两个连你真名都不清楚的傻子不知道。”

“但你知道这儿会发生什么的。”

远山晓声音平静,比起说平静更像是飘忽,好像他声音中的某种人类特质正在被慢慢抽离。他眉峰一抽,有些痛苦地捂住一侧眼睛,感觉有一只眼黏黏腻腻的,摸了摸只感觉一点湿润,分辨不出是什么。

“羂索。”

羂索看着那流着一边血泪的少年抬起头来。

“这算战前宣言吗?如果害怕那样的结局的话,现在就死不是很好吗?”

远山晓现在不知为何耳鸣有些严重,没听清羂索在说什么不重要的话,但听到了刚刚真人对羂索的称呼。

【夏油】。

咒灵操纵使的资料很快从他脑海里晃过。那些没想通的事,那些迷惑的身份,一瞬便串联了起来。

“如果让五条老师知道就好了。”

……还是说不要让他知道更好?

这样分岔的思考只是在远山晓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没有过多纠结。毕竟现在战斗一触即发,他没有能够联络五条悟的条件。

他只能抬头。望着羂索的方向,血液润湿了眼上帝绷带又落到少年唇峰上,但是他毫无察觉,以为自己舔唇掠去的是之前呕出的血迹。

他怕痛,也怕血,但此时嘴里涩然的血腥气却刺激得人有些精神兴奋,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

但也没办法了。坚守了很久的【正常】已经被打破。

而他不是克制自己的门锁。

少年抿了下唇,干涸的血渍就一下被润湿黏在舌尖又卷入,他的舌尖滑向上牙槽抵住笑开,眼自然地跟着笑弧眯起,亮晶晶的。再次重复道,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羂索。”

“来。”

要么是在他的【恐惧值】达到临界值前被消耗殆尽。

要么是……

“杀了我吧,羂索。”

远山晓扣好了绷带,拉紧,抬头,一字一顿。

“赶——快——”

“轰——”

少年飘忽的尾音还没落下,就被爆裂破空的火浪声吞没。

他苍白的脸被火光照亮。面前的温度骤高,他被照亮的绷带后只能略略感到明亮了些的光感,如此模糊,又如此——

缓慢。

远山晓顺手弹指把手上那颗空间块弹指射出。

全然透明,毫不知色。

只小小的一块,却要面对轰然冲天、完全淹没少年身影的巨大火海。

这样随意的应对,让远山晓松手时最末的火光离他指尖只有一厘米了。

还未至,那过烫的温度就蒸腾向上好像要把人脸舔舐一片下来。火光映着少年微张的唇,掠过那沾血的牙尖。

燃烧不过瞬间的事,火焰八方四面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鬼伸着裸臂扑来——

而那颗投入火海的一粒空间就像冰块一样融化不见了。

火舌掠上远山晓的侧脸,覆压而下——

远山晓刚刚弹指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要被火光淹没。

远山晓便——

顺手打了个响指。

破空声急掠而过,劲风瞬旋。是比起刚才的爆炸声更幽微刺人的声音。

毕竟人看不见空间的轨迹。

只能听见这样箭矢破空时那让人心骤紧又不知危险何处的声音。

火焰在淹没少年的瞬间就突然一转被裹卷着直直朝漏壶而去,

“什、什么、”

响指声音落下的时候也就是——火焰瞬间包裹漏壶的时候。

好快。

在漏壶的眼中只不过是它火浪马上淹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时,这该死的小鬼一个响指火浪就逆转了过来。

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发生了——

漏壶试着控制自己的火焰,但是完全做不到,只能双手交叉在胸前咒力强化然后被自己的火焰吞没。

……什么。

直到被还未燃尽的火焰包裹漏壶才发现,这火焰并非是被什么反弹术式或者风吹过来的——

而是——

它下意识想逃开,却一下撞到透明的【墙壁】上

什么?

哪儿来的【墙】。

似乎就是这样一张透明的,像墙壁一样的网裹着它的火焰压了过来。

逃离失败,只能被火焰覆压而上。

不过还好,它自己的火焰对自己杀伤力不大,所以——

“死绞吧。”

……

漏壶抬头,在火光中看见少年的脸,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只能看到少年就横身在自己一侧,被血染得红湿的唇一张,就又从嘴角落下黏血丝来。

漏壶瞳孔紧缩,震惊地看着少年白色的绷带近在咫尺,他明明没有五条悟那种无下限却丝毫没有被火焰烧到。无论是绷带还是皮肤——

“空间隔开了啊”

羂索一边闪开一边感慨。他刚刚立身的、远山晓之前深朝他射来深深插入墙壁的空间已经无声无息迅速溜走了。

漏壶看不清楚,但见识过远山晓术式的他猜出来了远山晓在刚刚做了什么。

弹出了一颗空间,瞬间唤回其他他之前传送留下的空间融入,像橡皮泥一样融合为足够的量后,任他变换驱使,包裹着火焰就折返,然后包裹漏壶,就正如他现在——

远山晓脚上包裹了层空间薄膜再用附满咒力的一脚将漏壶从墙壁上踹开,此时他的空间才窜到漏壶背后,左右融合,然后——

然后包裹漏壶【绞紧】。

“呃啊——”

硝烟、火浪、碎开的身体和逸散的咒力,像混入了拌肉机一样模糊零碎,但是又被一视同仁地包裹在保鲜膜一样的空间内。

混沌模糊,都——

“这样碎开的话。”远山晓在咒灵的哀嚎和飞溅的肉块咒力之后恍惚笑了下,很快眉峰又压下,眼睫的阴影让眸色更为晦暗。

都,看起来不恐怖。

他指尖点了点空间缝隙里冒出来的一点点火焰,空间瞬间又合上这点粗心的小口。

“脏东西完全不会溅到我的身上……也不会怕了”远山晓晃悠着身子回头,恰好对上真人近在咫尺的脸。

蓝发咒灵刚刚正瞅准时机,静默地从背后掠空突袭而来想要带走漏壶,手即将碰到少年的背脊——

少年身上包裹的空间刚刚全部流走去绞碎漏壶了。

然而现在又——

好快。

真人从羂索刚刚的话里猜到了远山晓术式和空间利用有关,所以才在他全部空间用去对付漏壶时偷袭出手。

但是、好快……

真人紧缩的瞳孔微颤,断指还在流血。

覆盖上少年背脊的空间薄膜瞬间竖切而下,让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反应一下变得这么快……

他因为少年的语声下意识抬眼,眼眸恰好映入少年转过来的脸,

“你说对吧……?”

远山晓眼珠一动,黑沉的瞳孔映入了竖切面规整流血的十指。不明显地歪了下头,似乎疑惑了一瞬。

然后也茫然跟着伸手,慢慢握住了真人僵持在空中的、被探出的空间卡着而无法收回的手。

少年十指缓慢地、带着在二人手缝中寸寸汇集的空间扣下。

交握。

【刺入】

“啊……呕——”

真人一瞬要呕出什么来,但是口腔已经被看不见的空间撑开全然吻合形状地卡住了。

这不是从他体外卡入的空间。

而是。

少年有些难以反光的墨绿眼眸映着逐渐松松垮垮落下去的人皮。空间的薄丝触手在□□内搅动时反馈回的触感有些特别。

“诶……虽然是人类的样子,却没有人类的脏器啊。”

连在指尖的空间反馈回的、咒灵体内的知觉并不柔软。远山晓感慨了句,然后响指。

“哈……”

真人感受着体内鼓动的脉络,一瞬想说什么,从喉咙贯出撑开口腔的空间恰逢其时地绅士退出。

“呃……”

于是他体内搅碎的血肉碎块都从他嘴里呕出。

完整的表皮像戳破的气球慢慢垮下。

“无论如何……都请保持【人类】的样子吧……”

此时,

【恐惧值27%】

离远山晓和羂索都在等待的那个临界值。

还有23%。

第043章 领域展开——

解决了

远山晓晃了下意识不清的脑袋, 手指下意识要抚平拧紧的眉头时才接触到了眼下的湿润,抹了下放到鼻下

是血啊。

远山晓闻到了血腥味,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眼睛下会有血, 就突然——

【恐惧值28%】

远山晓:

怎么这都怕!怎么自己的血都怕!难道自己是什么xx文学城里不可言说的xx主角吗敏感性全点恐惧——

远山晓被自己弄得如鲠在喉,但还是回神, 趁着意识还算清醒。望向最后一个还没清算的人——

“羂索,到你了, 你——”

“噗嗤、”?

什么破水而出的声音。

远山晓刚刚抬头看向羂索,就因为这近在咫尺的怪音吸引回了目光又低头。

远山晓低下的眼全然敛去了光亮, 黑得纯粹,清晰地反照着地上那松垮堆叠的人皮, 和被黑漆咒力包裹着的、恶心惨绿的一滩血肉。

就是咒灵内部血肉骨骼还有些像人的地方, 但是这样搅碎成浆再呕出来看着就不那么可怕了吧——

远山晓还没发现那个怪音从哪儿而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先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然而一瞬——

“噗嗤。”

怪音再次响起。

他盯着的惨绿肉浆里像冒出水泡一样冒出了一颗眼球。

远山晓:……

是眼球啊他还以为是水泡呢——

“噗嗤、”

又一颗。

远山晓:

【恐惧值30%】

在远山晓大脑空白的这一秒,肉浆里又咕咚咕咚搅动——

冒出了好几个眼球。

远山晓:

【恐惧值32%】

不是这种恶心的东西到底是——

“噗嗤、”

“噗嗤、”

像增殖一样, 无数眼球一瞬从黏腻的肉浆中脱出,好像一瞬水面冒出了无数水泡,水泡破开——就是如人一样滴溜溜转着的眼球。

然后眼球在冒出之后瞬间外展, 延展出了黏腻反光的恶心表皮,表皮像气球一样吹起鼓胀,浮尸一样肿胀,从这肿胀肉块四角伸出的却又是截然不同的细细小小的恶心四肢, 细细小小的居然还是人的五指与脚趾。

就像蝌蚪瞬间长成了眼球鼓胀的怪诡青蛙,无数眼球霎时全部探出盯向他。

远山晓:

远山晓感觉喉头发紧, 涩然得发痛,手臂上一下起满了鸡皮疙瘩, 生理性的寒意从皮肤一下刺入心脏。不能思考。

因为一思考就会——

【恐惧值百分之——】

等等、不要急。

远山晓迅速按捺心神。

补药怕。

这没什么可怕的——

这只是真人的正常增殖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没有什么——

“噗——”

远山晓看到那无数黏腻恶心的青蛙一样的咒灵切片从肉泥里跳出然后一下四散奔逃。

远山晓:

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只是像——

好几只诡异的咒灵切片灵巧地一跃三丈高直冲他面门而来。

远山晓:

远山晓平静地吸气。

【恐惧值40%】

这只是像——这完全就是打蟑螂一棍下去蟑螂肚子破了里面露出了一堆小蟑螂到处飞到处跑直冲他而来啊——

没逝。

————

羂索看着其下的场景。

被击得溃散的真人分散成无数小个切片分散火力,虽然看着狼狈地到处奔逃又要转换自己的本体,但是其实他才是羂索用来对付远山晓的主要道具——

蟑螂虽然比人小,虽然可以轻松捏死。

但是如果是害怕蟑螂的人,不断看着脚边满地奔逃的蟑螂,听着蟑螂不断振翅急掠擦过自己脸侧的声音,感受着蟑螂飞过的冷风擦过自己的鼻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撞上来,感受着蟑螂表面甲壳那种冰凉微黏的触感,然后又被带着刺刺硬毛的虫足抱住指尖。

想要闭眼,又怕闭眼真给蹭到了蟑螂外壳。

总觉得下一秒要被突脸了,心脏也会惊了又惊,紧了又紧。

恐惧也会——

【恐惧值42%】

升得稍微有些太快了

远山晓这次抿紧了唇,没敢开口感慨。怕进嘴。

他是隐约知道真人有什么触碰到了就会被改变□□的术式的,但是现在也不用特意去警惕这点了——

因为真人切片现在像满地飞窜奔跑的青蛙蟑螂一样他就是死也不想碰到一点点。

在又被狞笑突脸后——那么小一张脸长满五官还配上细细小小的棍子四肢真的是很**离谱啊——远山晓按捺住砰砰重跳的心脏,努力保持冷静地侧身躲过。

他一边掐紧了指尖,一边混沌着荡开暗色的眼眸努力在涣散中聚焦。

要忍住恐惧。

还要努力运用大脑——

【恐惧值——】

等等、别怕——

远山晓咬紧了抵在后牙的舌尖,新鲜溢出的血腥味和刺激的痛感让他大脑清晰了些。

定位。

以自己为原点发射矢量。

数据载入

以自己为原点,当前方向为x轴进行三维建模

确定点位、距离数值、

估量现有速度加速度

确定起手时间,以时间为固定变量重新计算预测点位和距离

时间是——

“现在——”

远山晓一下睁眼。

在眼眸全然被神采点亮时,紧紧拧住又一下松开开关的大脑还是溢出了声。

【恐惧值45%】

随着不受控制的恐惧同时蔓延而出的,是以灰绿眼少年为中心瞬间刺出的无数光线。

好像只是暗室乍亮了一瞬。

无数幽微的空间还没看到是如何延伸就已抵达——

无数个真人切片,或动、或跑、或正在回头。还在动态中。

一瞬就好像被定格成了静态画——

只有无数透穿的血肉飞溅,眼球如雨落下,四肢碎裂——

无比精准地定位,连线贯穿——异质空间无可不断。

所有的【蟑螂】都同时被撕裂的话,就不会——

远山晓的身体突然一顿,突然察觉了什么。

发射出的所有空间触角的数据在回收大脑的过程中那一点点残差让他几乎全部被染黑的眼眸如野兽一般一动,像嗅闻到了什么,瞬间后移——

羂索捂着自己炸开的左臂,咬牙笑道。

“就这样还要克制自己吗?我真小瞧了你。”

远山晓略略眯起的目光掠过羂索就看到了被羂索拦身救下的最后的真人切片——小了一圈的本体。

因为被羂索挡住又极限拉了一把才偏移了方向。

远山晓把目光重新移向这个自己唯一没考虑到的变量。

“天才都用穷举法了么?”

远山晓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放弃寻找本体直接贯穿所有切片的行为。但是他不在意这句嘲讽。也不在意——

“真险啊——夏油。”

也不在意现在还不知道羂索真名、完全被耍得团团转的真人。

也不在意自己这样束缚能力,让真人觉得和自己实力差不多还没有全然生出逃跑之心给现在的自己造成了多少麻烦。

远山晓只在意,真人还活着。

因为这点会让他刚刚又才克制的理智——

【恐惧值48%】

失败了

事到如今,大脑的开关关了又开,开了又费尽心力狠狠拧紧。远山晓也觉得有些疲惫,以及很有些不爽。

所以为什么要做这种麻烦的事啊。这里有什么他在意的东西吗?为什么——

大脑已经不太能理智思考了。

远山晓慢慢呼了口气,又慢慢吸进一口气。

充满血腥味的湿冷空气,让他觉得清晰得要命。

好像能很轻松通过空气的一点波动辨别出其他生命的所有方位、一点点的动态细节。

然后又根据这些很容易就能预测出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在脑海里复现动线,很轻松又能模拟出截断杀死的空间路径。

清晰得很恶心。

现在就是扯下眼罩,眼前大概也是看不清东西的吧,好像瞳色染黑遮挡了瞳孔一样,像戴了那种遮瞳的美瞳,看不见——或者只是他现在还【理智】的这块大脑看不见。

但是周遭的一切好像自动就全部在他大脑中的三维空间里复现完毕了——任何一点点动态的变动都会即时同步。贴心得好恶心。

远山晓也是第一次在恐惧值抵达这个数值还保有还算比较清醒的意识,让他能够清晰的知道自己这些恶心的变化。

“所以,你想做什么,羂索?”

远山晓大概知道,这个很有可能是他最后理智的几个问题之一了。

“我啊。”羂索闻言没有先回答,而是先按着小了一圈的少年真人的肩膀,把他推到了前面。远山晓注意到羂索似乎把什么塞进了真人身体。看着真人那虚弱的、咒力薄弱的身体又慢慢抽条鼓胀。

远山晓【看到】羂索慢慢低身附向真人耳边轻声开口。

“看到了吧,真人。”

“他怕你。”

“只要你碰到他。他就会——”

远山晓听着羂索这样可笑的利用的话,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的,但是实际上他此刻脑袋里什么都没想,或许也只是他觉得他【什么都没想】。他理智能反馈的知觉不多了。

少年平静的黑沉沉的眼一直盯着这边,看不出情绪,也没有迷茫,只是单纯地【看着】。

绷带已经散落了,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看着现在的少年好像也不是很在意那个绷带的样子,他此刻的神情,比起说像是野兽,更像是什么无知无觉的东西。

羂索抬头就对上了少年这样的眼,羂索愣了下,又笑了笑。

“就会——”

“就会怎么样呢?”

“我很期待啊。”

与此同时,羂索收手后退,结印。

百鬼骤出。

刚刚被羂索按入了更多人类储存灵魂的真人也迅速身形暴涨,双手抵开嘴唇。

手印从喉咙里重重叠叠而出。

“原来五条老师之外的领域是这样的啊”

远山晓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抬眼就注意到了奔涌而来的大量咒灵,不由在真人领域结好之前目光掠向其后的羂索。

“你的领域呢?是夏油的领域吗?”

“谁知道呢。”羂索似乎在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身前,一双双手在真人张开的嘴里一个个合上——结印。

陌生的咒力的确瞬间包裹着这个空间,

“【自闭圆顿里】”

在领域展开的最后一刻——远山晓又听到了羂索的笑音。

“那你会领域吗?大天才?”

领域结成。

如果不用领域对冲,那一定会——

远山晓学着羂索的模样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在【恐惧值49%】的声音落下时,他听自己的声音也好清晰。

冷冷落下的、

“我不用领域也能杀。”

第044章 退场

真人的术式是改变人的肉.体形态——不过这可能不是他的本质术式。远山晓之前几乎全部捣碎了他的肉.体他都仍可以从自己的血肉滩中再生成诸多切片。

按理说这样彻底地毁灭了身体, 不死也会失去战斗能力,然而真人却还这样生龙活虎,生命力顽强如蟑螂, 这极有可能是作用于身体的伤害对他无用、或者用处不大,所以远山晓之前的伤害才没有彻底祓除他。

联想到五条悟之前提过这个世界是有灵魂的, 所以有很大可能真人的实际术式是与灵魂有关的,是通过改变灵魂形态进一步导致□□形态改变这样。

看真人也和他的同伴咒灵漏壶不同, 能够如此自由地改变□□形态,有可能他的本体也是灵魂形态。所以一般的咒力攻击才会对之效用不大。

而真人改变他人□□形态实验出的那些改造人——也应该是触碰灵魂发动某种转变完成的吧。

媒介——

远山晓回忆起真人的前几次攻击。

大概是和【触碰】有关的东西。

而现在展开领域——领域是对术式的极化, 那会不会有可能把这个媒介优化了呢——

如果不用【触碰】也可以触摸到他的灵魂进一步改变他的肉.体,那他——

【恐惧值49%】

如此清晰又冰凉的声音落下,

远山晓抬眼, 白色的绷带朦朦胧胧。

他清晰地【看见】墙角残破水管口滴落了一颗水珠,

倒映着他倒逆的平静面容, 碎开——

那他只要身处【领域】就必死的话。

就只能——

————

远山晓消失了。

真人【无为转变】必中的领域展开的瞬间——

少年一下原地消失。

像是躲进了空间里。

羂索站在领域之外,盯着刚刚远山晓消失的地方拧了拧眉。

是【躲】还是别有计划

当然远山晓是有可能会一直躲在空间的, 毕竟在他自己的空间内也可以躲开真人领域的必中效果。如果能躲到他们离开或者拖到高专的救援抵达也是可能的。

这样他的计划大概也会落空,但是。

但是羂索觉得现在的远山晓不会这样做。

并非是觉得远山晓没猜出真人术式和此时领域的特性。

而是——

他刻意生生用手将少年穿腹逼他解锁恐惧引起仇恨,又使用真人和咒灵惊吓步步紧逼, 都是为了——

为了什么呢?

羂索想起那天,在剧痛和濒死的恍惚中,看到的滴如沉墨的掠过的绿眸。

为了再看到那样的光景。

像水墨滴在水中。

慢慢慢慢,远山晓睁眼, 墨色慢慢在他眼中晕开。

虹膜边缘的暗色触手攫夺着细细碎碎的眸光,像是要把这双眼朝深海沉去。

如果是这双眼的主人的话。

要逃的绝不是他。

远山晓的确不打算一直藏这儿。他是有可能这样苟住——如果是【恐惧值】心声响起之前的他。

而【恐惧值】的开关一旦打开, 他冰凉又冷漠的直觉只在诉说一件事。

远山晓无意识舔了下牙。上面还有着些微的血腥气,他又舔抿了下。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这里除他之外的存在,他都不允许——

他左眼一颤,先淌下大脑过载的血泪来

活着。

————

“喂,躲起来了吗?”

真人的衣服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彻底碎烂,他敞胸眯眼笑着,虽然这样像上位方一样张狂地挑衅着,但是他全身肌肉都暗自紧绷着,瞳孔也敏感地捕捉着周围一切气流的动静——

“嘛嘛,拿出刚才的气势来啊。”

只要远山晓一出现,只要一有他的踪迹就——

“别害怕——咳、”

真人声音一下截断,手颤了下,摸向胸口洞穿的大口,咳了好几口血。

“噗、”

“呃咳咳、咳。”

突然被一道空间从身后洞穿,真人一下被惯性带得向前踉跄几步,手捂着破开巨洞的胸口修复的同时,眼也——

什么都没捕捉到。

怎么回事。

“啧、嘶——”

手臂又被一下擦过。像风刃无形掠过一下擦去了一块肉。

真人一咬牙,很快敏锐的直觉又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侧身,避开了一侧瞬间传送穿刺而来的直线空间。

真人一边捂着手臂一边退开轻快地浮空躲避,

在领域中,他的感知是平常的十倍。

因此现在尽管看不到此时在他空间中混乱四处穿刺的空间直线,但是也能通过气流的动向进行躲避。

刚刚是没反应过来才被偷袭了一下,此时他一边修复着身体一边调动全身的感知注意力拉满地躲过这突然如同骤现蛛网一样贯穿八方的轨迹空间。

在又一浮空旋身躲过斜刺空间时,真人垂下的眼沉沉思考。

不太对。

之前那个家伙可是会在他有无数分身的情况下都能精准辨认点位精准打击的。

这种看起来无序混乱的穿刺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

真人抬头。他的领域仍然暗沉一片,血色包裹里这片独属于他的空间。

在这里、空气、气味、温度、地面,一切都归他所有,为他察觉——

所以按道理这里每一寸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有如自己体内一样清晰。

而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找到我呢?”

轻轻的,像风一样飘忽的声音送到真人的耳中。一只手旋绕着下压的空间,搭上了真人肩膀。

真人一下瞳孔紧缩。绷紧的身体因为极端的恐惧停滞了下才重新启动,缓慢偏头——

“无为——”

他缩紧侧移的眼眸映入少年的模样,脸上白色的绷带松垮下了一边,黑沉沉的眼流着血泪。

血色领域的外壁在这只黑潭一样的眼中瞬间破碎、咒力飞溅。

少年舔了下积到上唇的血,眼眸一顿定向真人。

“什么你的空间?”

【这是我的。】

远山晓在真人肩上下压的手掌骤然落下。

————

原来如此

在远处观战的羂索紧缩的瞳孔慢慢舒展开。

远山晓不能出现,一出现就会被真人的领域察觉动向而被施展【无为转变】。

他固然可以不【现身】地进行【传送】,但正如真人感知到的,这是无序的、无向的。

远山晓不现身就无法判断自己的点位和方向来像之前一样精细计算自己的传送落点。

因此他就在真人领域中飞速传送着,无论方向,没有落点,看起来无所谓地传送着。

羂索之前察觉了他诡异的咒力流向,虽然看不见他的空间轨迹但是能大致猜出他在做什么。他一直在无序传送。

还想逃跑吗难道。

原本羂索有些担心这点。

有了一层领域和一层【帐】,领域和【帐】夹层中还有看守着的他与一群足够让他恐惧到失去理智的咒灵。远山晓根本不可能——

然后羂索就看到远山晓出现了。削去了蓝发咒灵大半身躯。

领域破碎。

此时羂索才瞳孔紧缩,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又忍不住嘴角抽动的笑意。

他终于明白了。

传送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

制造【空间】。

远山晓的术式是,只要传送留下的路径空间都能被他使用。

所以——

“这是我的空间啊。”

远山晓手摸上真人的脖子。

被异质空间从内部撑碎的领域碎片有如红雨一样洒落,此时从真人脖子飞溅开的血雨就不是那样显眼了。

远山晓甩了下手上的血,才拎着真人的头。

“我不太清楚你还不会不会再生。所以我这次会做得干净一点。”

真人眼球一动,只能看见少年还在滴血的手指,没有了发声器官也无法说话,然而——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熟悉的空间触手在一点点从脖颈断口中探入——

远山晓抹了下眼睛,湿淋淋的血手抹过湿淋淋的左眼,他抬头看向羂索。

羂索瞳孔紧颤着,被少年那影沉沉的左眼望来时,好像被什么触手攥住了心脏一样,莫名危险的直觉警报一直在后背狂响,让他觉得不止如此——

水道内的空间几乎是瞬间便被少年的传送路径填满,领域胀碎,这也意味着——

“这里面的空间归我所有。”

语落,远山晓没有立刻冲向羂索。

方才领域【内里】的空间不断膨胀、迅速融汇凝聚有如无形浪潮朝着羂索奔涌而去——

连带着羂索召唤出的咒灵。

远山晓空间外扩逼得羂索那黑压压的咒灵浪潮也不断外压,在他与羂索之间像形成了一环咒灵外海,彼此隔绝。

这样的计算和咒力消耗都不小。

远山晓喘了口气,胸腔起伏着,又慢慢压下,在他再次吸气时——

【恐惧值49%】

提示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是的,他只剩1%的理智余裕。不能将其浪费在穿越咒灵浪潮之中。所以不能直接以身穿过咒灵浪潮进攻羂索。

因此——

远山晓抬头望去。

经过之前一系列战斗,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从之前漏壶喷火那个逼仄的甬道转至了个更为开阔——以及。

远山晓抬头看着高不见顶的水道穹顶。

更深不见底的地方。

远山晓目光穿过了那黑压压一片被他往上压迫的咒灵潮,

又好像穿过了因为距离看不清晰水道顶壁。

然后又穿过了他看不见的【帐】。

看到了

羂索一怔。跟着若有所觉的上望。

下水道厚重的水泥阻挡了地面之上的风景。

这是他特意找的地下水路。被誉为【地下神殿】的【首都圈外郭放水路】*。上面有近60米的土层。

这也是到现在多轮战斗下,少年的空间聚集外扩的情况下,仍没突破水道穹顶的原因。他的【帐】在地面之上60米,又往下包裹整个水路。

在水道之外、在【帐】之外的咒力感知也不明晰。但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羂索仰头看着风平浪静的管道墙壁,在这之上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让他觉得少年好像做的不止于此。

然而羂索抬手,摸着其上的墙体,厚重的墙壁看着还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但是很糟糕的,尖锐的警报一直在脑内闷响。

像云层里的闷雷,滚动着并不明晰,但是只要等到——

“咔擦、”

羂索猛地抬头,紧缩的瞳孔映着墙壁皲裂的蛛网,手心那一下刺裂的感觉让那些闷闷朦胧的危险警报瞬间尖鸣——

这不是管道里的咒灵、和内部挤压导致的裂痕——

无数思绪在羂索脑海中瞬间连接成线。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内部导致的裂痕,

这一定是外部——因为墙壁外侧一定已是薄薄一片,此时一裂,便——

脑内惊雷骤破重云。电闪掠过羂索仰着的脸。

他脸上恰好映着墙壁破开时漏入的一线天光,嘴角颤动。

“你居然——”

羂索瞳孔几乎缩为竖点紧紧盯着那一线漏入的天光,墙壁被外部空间压迫而皲裂破开的声音如雨珠一样噼里啪啦的响起,羂索却像未有所觉一样。

水道的外壁轰然要塌,碎石已经簌簌下落,砸在羂索肩头上,但是他完全躲也不躲,实际上也无处可躲,等到下水道顶层彻底碎开,迎接他的会是天光,也会是从外部被少年逐渐精密聚拢形成的巨大透明空间。

终于明白少年所有布置的羂索眼慢慢望向远山晓,嘴角抽动了下,嘴角的肌肉有如痉挛一样抽动着,然后——

“外面的空间,也归我所有。”

听到了少年这样的声音。

羂索终于明白了远山晓的布置,他抽动的嘴角连续成畸形的笑容,再次回忆起了远山晓的术式。

只要传送形成的路径空间,都可以归远山晓所用,就算隐没于世,也可以在哪天被召唤显现。

所以曾经在外界传送过无数次的少年,可以利用的空间量是——

远山晓垂下的手指微动。他脸上两只眼都在不断流下血泪,绷带浸透血泪的地方就下陷粘在眼窝上。过载导致眼睛和鼻子都在流血,这里擦了那里也会擦不干净,所以远山晓仍然垂首,大脑迅速运转。

无数空间凝造、形成,又融合,彼此逼近的点位、选择的方向与执行的距离诸多数据在他大脑中流过。

如果算在数据库里大概是以单条属性都需要以万计的数据量。

这是只有他恐惧值解锁到49%时大脑才能承担的计算量。

那些曾经他传送过的空间再次在回忆的数据库里被打捞起,被召唤、计算——迅速聚拢凝聚而来。

“所以干净一点吧。”

远山晓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模糊的信息流过他模糊的大脑。

“我不会让你们进入我的空间。所以干干净净地死在我空间的夹缝里吧。”

内部外扩,外部下压。

总之绝对要——

远山晓丢下了手中真人的头。

顿时,内外空间墙壁触手骤生,在狂乱舞动的同时又互相粘着,两层空间逐渐在少年的计算下逐步压近——

如果在空间夹层里的活物没有被触手鞭杀刺穿,也最终会死在内外空间的黏合逼压之中。

下水道终于彻底破开,天光大亮。

明亮得刺眼的日光照在少年身上,远山晓感知不到。

如果他还看得清,或许现在能找到熟悉的逃跑的路线了。

但是现在。

远山晓不断计算的大脑里闪过了之前围杀真人又被逃掉的几次失败。

“这次所有恐怖都干净地消失在这儿吧。”

“谁都,别想逃。”

远山晓扯下了绷带甩开。

那流着血的的确是羂索想象中的眼睛。

血色的眼睫一眨,绿墨沉沉。

那是,只会让别人逃跑的眼。

————

羂索之前召唤出的咒灵正在被极为高效地消灭着,有如天灾一样的无形空间像绞肉机一样穿过咒灵潮中,满天的咒灵血块和溢散的咒力像屏风一样模糊在他和远山晓之间。

羂索嘴角抽动的弧度神经质地往上,紧缩的瞳孔似乎带着兴奋的战栗。

“这个【帐】,可是所有人都能进入的哦。”

“你,不担心被你空间卷来的普通人也死在你的覆压中吗?”

普通人?

像大脑数据库没有载入的词一样。

远山晓顿住,歪了下头。

他垂下的手指抽动了下,然后自己又好像有些不理解自己这种迟疑,手指蜷回收拢。

“我会在意其他人死活吗?”

并不是嘲讽的话。

少年抬头,神情平静,又好像有些茫然。

像一道程序被询问了一段不存在于其代码里的设定,有些迷惑地想要反问。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一瞬的迟疑。

但恐惧值指针还在诚实地疯狂颤抖,表盘上他理智的那一块已经越缩越小,指针针尖无数次颤抖都重复地指向了本能。

他的本能不包含道德。

因此眉眼迷惑地少年又重复了遍,“你们不能活着。”

于是同时,少年蜷缩颤动的手重新平静。在大脑中所有聚集空间的计算大致完成时,抬头望向羂索的方向。

咒灵潮已经完全消弭。

只有一些沾染在他空间壁上有如悬空的恶心粘液与血块。

此时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远山晓的望向羂索。

羂索、

羂索他飞了起来——??

什么时候跑外面去的。

好奇怪,是重力相关的术式吗?*

他不是只有夏油杰的咒灵操纵术吗?

哦,应该还有加茂家的赤血操纵术。

这是什么术式——

夺取过很多人的身体所以还有很多没有记载的术式吗。

不过,要让他逃掉吗——

怎么可能。绝不饶恕的本能让远山晓不止会做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地步——

已经很多次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家伙——

“轰——”

新的空间被召唤而来,由于一瞬召唤量过多,计算粗糙,这边的废弃大楼一栋栋全然被掠过的空间穿破倒塌,飞尘弊日。无数新的扭曲的空间迅速追逐羂索而去,在他其上黏合又要瞬间覆压而下。

这家伙死了也可能不会完全死掉,不清楚夺舍的方法,就这样让他在空间之中碾成流体吧。

不过瞬间,飞逃的身影掠过远山晓微缩的瞳孔

逃得好快。

不过也没关系,继续融入空间,扩大空间范围就好。

继续——

飞尘喧然。

似乎有很多倒塌又卷起的声音。还有些融入耳鸣听不清的声音。混混沌沌像一片冰凉模糊的电子音海。

远山晓只有一个声音听得清楚。

【恐惧值百分之——】

的确有茫然的普通人的身影掠过远山晓的眼眸,不过这是因为羂索那莫名提了一句他才【看】了进来,自然而然的,这些不重要的背景就从他黑沉沉的眼眸中滤过了。又归于混沌的潜意识,像潮汐褪去就全然不在意曾经掠过的浅滩。

【恐惧值——】

又被羂索逃过了。

啊啊

这家伙好恶心的领域。

【恐惧值百分之——】

再大一点

空间再大一点

【恐惧值——】

再扩大一点,

不止要他领域碎裂,还要——

请都死在这里吧——

【恐惧值】

恐惧值的报数好像网络卡顿一下抽迟了一瞬。

然而尽管没听到数字,远山晓还是呼了口气,心底那种不知哪儿来的奇怪枷锁好像终于松开了,不再闷闷地压着他的大脑了。

大脑过载的疼痛也瞬间消失了。

畅快,轻松——

远山晓不由本能地笑了下。随意地抬了抬手。

这下可以自由地——

“晓。”

远山晓抬起的手一下僵住。

然后又不理解为什么僵住。

似乎是很远传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远的声音会被自己捕捉到然后【听到】。

只是听到后,那种可恶的,好像什么压抑的,又来限制自己的东西好像又颤抖着出现了。

被压抑的感觉闷闷的。刚刚畅快轻松一点点的嘴角又压下。眉眼痛苦。

不理解。

这是什么声音,为什么觉得熟悉。为什么不理解。为什么听到了就有种“啊要被管教了啊”的难受。说起来那是什么形容?

远山晓抬头,看到了白发的身影。

这个身影,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像很强,眼睛倒是可以解构他的数据传到大脑——

嗯,眼睛可以【看到】东西了?

但是他是谁——

“晓——”

又被这样喊了。

这是他的代号吗?

远山晓大脑在运转对这人出手的必要性。

抬眼。这人在往这儿过来。

被外面的空间拦住了。

没有他的允许,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他的空间。

是为了里面要被压死的生物出声的吗?

里面不就羂——

呃啊,还有好多人啊。蚂蚁一样。

远山晓眉头痛苦抽搐了下——

没看到羂索的身影。但的确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羂索也在,所以——

远山晓抬手。

“晓——”

又来了。远山晓即将落下的手又一顿,那个喊着他名字的男人飞到了被空间隔开的、离他最近的地方。

飞得真快,下意识这样感慨时,远山晓也茫然地转头看去,然后——

骤然心口一痛,紧接着全身各处好像都痛了起来,果然很强吗。明明隔着一段距离都能伤到他吗?

只是虽然痛得想要蜷缩,但是好在现在感知痛觉的大脑感知也很模糊,所以只能反应过来【超痛啊】这个信息,让他手指痉挛,但还不会影响数据计算和基础行动。

所以在外界看起来,就只是少年有些疑惑地握住了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透明的,看不见的,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够看见的项链——

让他心口骤痛的罪魁祸首。

远山晓没有犹豫地一下扯下——

“唰——”

项链晃过时,透明的空间恰好掠过他眼前五条悟的身影。

穿着高专制服,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因为领口像是被狂风卷进去了没有抽出来,白发也乱乱的,没有戴眼罩,蓝眼——诶?为什么瞳孔紧缩的样子,在看着他。神情好复杂,看不懂。好像在发抖?看不清楚,但是拳头攥得一直在发抖诶。嘴唇在动,好像想要提起嘴角的样子,是又想喊他的名字吗?这是——

五条悟。

瞳孔终于反映入了白发男人的每一寸细节。远山晓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幽微的黑色触手慢慢从裹卷的灰绿虹眸中褪去。

少年终于认出来了。

“是老师啊。”

远山晓忍不住下意识笑了下。

与此同时。

闪烁抽动的电子音也终于在大脑中落下尾音。

【恐惧值50%】

第045章 倒计时.3

【恐惧值50%】

破开束缚的本能迅速疯长, 好像有某种冰凉的液体被压泵着流窜到四肢百骸,指尖被凉得神经反射地一颤,知觉在慢慢从指尖往上迅速丧失, 与之替代的好像是别的什么、空落落的虚无在掌控身体。

远山晓感受着自己异化的过程,恐惧带着心脏一下一下难受地重跳着。

他看着五条悟的脸, 已经看不清楚了。

但是看不清又总觉得。

远山晓下意识伸出手去,手穿过了他们之间的空间,

“在伤心吗?”

“老师。”

有点迷惑,有点茫然。

只有残存少年意识余韵的手还颤抖着伸向五条悟的脸。

五条悟抬手下意识在少年手要伸出时抓去——

“不怕。我不会做出让你——”

远山晓似乎朦胧地扯了下嘴角。

五条悟手骤然一收

抓空了。

指尖刚刚相碰的一瞬。

手指, 少年,蔓延数百米的空间。

都全然消失了。

2018年9月26日, 高专学生远山晓在任务途中遇袭, 遭遇未记载的两位特级咒灵。特级咒术师五条悟抵达现场祓除咒灵。远山晓失踪, 生死不明。

————

“所以, 你是说晓给你的咒具不是传送,而是交换吗?”

五条悟双腿交叠, 眼罩全然拉下。皮鞋鞋尖抵着桌子,随着他一下直腰交换交叠双腿,鞋跟就在地板上清脆一敲, 然后锃亮的鞋尖又抵在透明的茶几玻璃下。

“……是。”

七海建人的墨镜给远山晓了,而在远山晓失踪后他似乎也没有再买一副墨镜的样子,金发有些卷乱,还带着潮气, 他弯腰有些痛苦地五指将湿润的刘海上撩抵在额头。缠满绷带的背脊有些颓丧。

然而声音还在竭力冷静地复盘。

“那边是一个郊外的地下水井,约50米到60米的深度, 下有水道,除了任务中的咒灵真人, 还有一个实力在特级的火山咒灵,所以当时我才判断——”

所以他才判断【撤退】。

五条悟听懂了七海建人颤抖尾音没有讲出的话。

然而没有想到远山晓给他的咒具实际是【交换身位】而非单纯的传送。

的确咒术界很少有没有束缚就这样单方面完成传送的咒具,等价一比一交换的咒具要更好找到,五条悟也记得御三家里有收藏这样的咒具,远山晓大概是什么时候从高层薅来的吧。

五条悟手指平静地敲着沙发扶手,一下一下,眼罩之下唇线平直向下。

七海建人不知道这点。

七海建人不知道的不止这点。

五条悟盯着自己学弟埋头,已经是男人的肩膀肌肉鼓紧因为痛苦不甘而颤抖的模样。他唇张了张,结果还是低头合上。

七海建人不知道。

在场的不止两个咒灵。

和那次远山晓在高专脚下遭遇的一样,又是那样的咒灵潮,血迹斑驳的惨烈现场尽是混乱的咒力残秽。

七海建人也不知道,那个【真人】咒灵的选址恰好克制远山晓的术式,五条悟知道远山晓之前虽然犹犹豫豫纠纠结结,但是都还是没去探索过地下的地图。所以到了地下便无法传送逃跑。

七海建人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那里的咒钉、早有布置的【帐】。

七海建人他们都只是诱饵而已。

对方的目的,一直是远山晓,还是远山晓。

五条悟敲着沙发的手指一顿。

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当时他还在出任务,在中途就接到了七海建人的电话。七海建人还想向他汇报远山晓的地址,但其实不用,他低头就能看到少年在他gps定位上的点位,于是毫不犹豫,立刻动身,瞬间用【苍】飞掠而去——

然而还是晚了。

他还没抵达七海建人所说的水井,只是在外都是一片混乱的样子。

还没有到郊外水道的地方,只是靠郊外的居民区都是一片被天灾冲击了一样的狼藉。

而且,天灾还在降临。

只有他看得见一切的罪魁祸首。

四面八方围聚而来的、轰然聚向前方的诸多长条空间,急速掠过时有如洪水一样摧枯拉朽,毫不留情地穿破一切路径上的建筑。

于是道路崩裂,房屋倒塌。

茫然的普通人直面天灾。

五条悟迅速闪身其中救下了数名因为建筑倒塌差点死在其中的普通人。

熟悉的咒力。熟悉的术式。

五条悟慢慢落地放下手中那还神情空白的普通人时,心底也有和那些普通人类似的茫然。

心底一片冰凉。

回忆中的语声偏在这时,恰逢其时又落井下石般地被想起。

【您知道的吧,我很容易害怕——虽然害怕时往往会变得厉害一些】

【但是如果我太害怕了——可能也会失去理智。我能感觉得到,有时候我就在失去理智的边缘。】

所以,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吗?

所以,那时候他的回答是怎样的?

【哈哈所以是那种吗?怕到极致说不定会转换物种,从人类变成咒灵——】

是下一句。

【会救的。】

五条悟一下扯下半边眼罩,仿若阳光下的冰块一般的蓝眼瞬间掀开白色眼睫前望,他看着无数冷酷肆掠汇集而去的空间,看着自己学生熟悉的咒力——

清醒状态下的远山晓根本控制不了这种程度的咒力输出和空间量。

所以——

好像真到远山晓说的那种糟糕的情况了。

五条悟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心情,只是冰冰凉凉一片,一瞬好像想了很多,去年自己那个混蛋挚友搞出的百鬼夜行,上层死刑的通缉令,自己杀死挚友的那个黄昏,然后又是在雪山少年问出的那个问题,后面少年无数次地捋直舌头的保证。

【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的。】

【不会去当灭世反派的。】

【不会不会做出五条老师不希望的事啦。】

而他的回答是什么。

五条悟身影如一道蓝光急速窜流在正在四倒的建筑之中,手上挂满了他一瞬救下来的普通人。

那样急切的心情,驱使着他心脏好像都在剧烈鼓动,鼓动、又因为泵血不足而抽痛。

五条悟不断救下一个个普通人放到安全处,身影有如残影般在空中急速闪烁难以看清。

全部救下这些人的话,五条悟完全空白一片的大脑好像只剩冰凉的潜意识。

也能救下他吧。

五条悟的脑海还在掠过那些该死的回忆片段,那些回忆中糟糕的心情好像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充斥心脏,又从心脏泵向全身,像一直有什么所谓命运的声音在叫嚣着,“你也会救不下他的”“他也会死的”“而且是死在你手里”——这些可笑的话。

五条悟只是唇微微张开在飞速移动中吸气喘息,身形飞掠的时候一侧急流而过的异质空间蹭破了他眼罩的一角,黑色的眼罩便瞬间裂开在他的动影中消失在他身后。

完全露出的蓝眼被天光照着仿若反光的透明冰块,雪色的睫毛一颤,就继续露出其下坚硬的眸光。

五条悟的眼微微缩紧着,然而毫无犹豫的神色。只是一直紧紧盯着一处。

盯着前方,不远处少年存在的地方。

再快一点

六眼掠过周遭,还有13个人需要立刻救下

再快一点

六眼试图在这样的距离就看清远处少年的情况。

还需要再快一点

————

31秒后。

五条悟抵达七海所说的地下排水水井处,只是,战局好像已经结束了。

五条悟微微张唇,胸口因为喘气微微起伏,他略略紧缩的蓝眸全然睁开,迅速四顾。

几十米深的地面塌陷,方圆百米拖曳如海的咒灵残秽。还有爆炸的痕迹、疑似领域——多次领域的痕迹。

以及——诸多巨型空间显世拖曳而过的深沟。

五条悟又迅速拧头抬眼。

除了

他看向高处的远山晓。

除了远山晓,已经看不到活物了。

然而少年好像不知道这点,五条悟不知道他在看哪儿。只是看到,远山晓还站在那样的高处,无数空间在朝他汇拢——

轰然而过的声音,摧枯拉朽的,如天灾一样漠视路径上的一切——死物与活物。

按照这样的架势,五条悟刚刚救下的人肯定又会因为远山晓这种地走龙蛇掠来的空间而伤亡。

而高处的少年无知无觉,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差点、以及即将造成多少人的死亡。

五条悟慢慢呼出一口气,他并不知道怎么唤回远山晓的理智,只是听从本能地喊了声。

“晓。”

少年听到了他的声音,隔得这样远,已经丧失了大半听力的少年还是瞬间低头看来。

五条悟的蓝眼映入少年模样时骤然一缩。瞳孔微微颤动着。

残破的制服,一身的血迹和沾上的咒灵黏液肉块。还有烧焦的痕迹

平时懒散得一个咒灵也不想祓除的少年。

五条悟不太想思考他是经过了多少咒灵才会被刺激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只是喉头干涩,瞳孔与手指一同颤动,仰起的蓝眼一寸寸清晰映入少年的模样。

然后是——

平静的脸,垂下的看不清瞳色的眼,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然而垂头时双眼流下的血泪又很快覆过这些痕迹。

不是第一次看这家伙哭了,但是

五条悟垂下的手指抽动了下。

远山晓只是看了他一眼,像没认出他,又很快抬头,继续抬手——

五条悟注视着远山晓,吸了口气,稳住颤动的声线,要再开口时——

他突然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肌肉紧绷地回头。

然后——便看到了他刚才救下的那些普通人,满面茫然地跑了过来——

什、什么?

缩紧的蓝眼一动,僵硬地后移。六眼映入那些狂乱奔流而来的异质空间。看起来就如一阵狂风一样摧毁着路径上的一切。

五条悟空白的大脑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大概这在这些普通人眼里就是不知怎么房屋就倒塌了,然后又有无形的风刃在地面与建筑上鞭出深痕。

因为这些普通人不知道怎么办,被这样的情景弄得大脑空白,就下意识追着刚刚救下他们的五条悟过来了。

想明白的五条悟瞳孔一颤,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头。

空中,远山晓抬起的手正在下压,那些聚拢而来的空间即将覆压而下,他黑沉的眼里好像完全没看到这些普通人的身影。这些身影大概就像蚂蚁的影子一样在他黑沉的眼中融入阴影。

“晓——!!”

五条悟手指痉挛了下,然后毫不犹豫——

立刻攥紧成拳。他立刻用咒力设下结界包裹住这些普通人,与此同时在转身的瞬间旋地弹射飞到少年身侧。

远山晓并没有看向他。

该死。

五条悟看到远山晓虽然因为他的声音手又一顿,但是好像还没恢复意识认出他。

他下意识伸手想把这人扯出来,结果手又被空间挡住了。

啊啊啊该死,这个混蛋小鬼现在都还没允许他进入过空间。

五条悟咬紧了牙,拳头死攥,无数思绪在六眼中飞流而过,他一瞬抬眼,正下定决心要做什么——

就看到少年在若有所觉回头望向他时骤然身体一抖?!

五条悟瞳孔缩紧,伸出的手一下按在空间壁上,但是无法穿过空间拉起少年,

只能看到远山晓像突然被什么剧痛袭击一样,身体一下下意识弯腰蜷缩下去,少年眉头紧拧,唇色是和眸色截然不同的苍白,颤抖着,然后——

像发现了什么,远山晓一下直身,毫不留情地往脖子上一扯——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在看到远山晓一下扯下他脖子上的空间项链是什么心情——

如果这透明的空间环可以反照他的模样,大概会在这仿若静止的,项链破开、扬起的一瞬,反照出一双紧缩颤抖的蓝眸。

不可思议的,茫然的,像一只茫然的猫突然被打了一下。

他下意识握住自己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空间项链,嘴角肌肉微动,像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紧缩的眼眸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把手中的项链丢开。而是攥紧了项链,像在隐忍疼痛。少年垂下的嘴角抽动了下,一点点灰绿重新从黑沉的眸色里渲染而出。

远山晓好像短暂地恢复了下意识。

意识回笼的刹那,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五条悟为什么在这儿。

只是目光在触及五条悟时下意识笑了下,“是老师啊。”

是老师在这儿。

在这儿嗯?为什么。

在这之后,不过一秒后,失去意识时所有巨量的信息重新输入意识。

由他掌控的空间流窜过的每一寸地方都迟来地将信息反馈入大脑。

摧毁的楼栋,破坏的路面,毫不在意挥向普通人的空间触手,被大脑判定为背景耗材的普通人重新显现在幕布上,被他忽视的普通人,被他差点杀死的——

远山晓眼眸凝固的一瞬,一切损失的数据都已经在大脑中计算完全了。

远山晓抬头,在看清五条悟模样的同时,听清了自己大脑中的电子音。

【恐惧值50%】

是他站在老师的对面了啊。

意识重新被黑色的浪涛一个浪头打下,而后又慢慢覆压着要沉下,耳道好像慢慢被奇怪嗡鸣如潮水的声音淹没,这样的声音又通过耳道流入大脑,冰凉地渗入一点点升起水位。

远山晓看不清,但是莫名感觉到了五条悟在向他伸手。

于是在最后跟着伸出手去。

“不怕。”

虽然他已经害怕得没忍住恐惧的心情。

但是。

“我不会做出让你——”

在意识彻底溶于黑海之时,远山晓的尾音也断绝。

残存的意识只做出了最后一个指令。

五条悟一直被空间挡住的手一下因为惯性前扑,他愣了下,但是还是下意识去捉远山晓的手——

于是就看到了他那被自己空间淹没的学生。

空间在隐没,他的学生也是——

一同瞬间消失。

一下抓空的手反馈出了一个被紧缩六眼看得清清楚楚的信息

【远山晓自我封印了。】

————

五条悟空落的手慢慢收紧,然而在快要攥紧时,收拢的手指好像一下被电流窜过一样一下痛苦痉挛起来。

几乎握不住此时桌案上的圆珠笔。

五条悟回神,看着手下的报告,抿了抿唇。

2018年9月26日,首都圈外国放水路事件发生,9月26日晚,负责此事的五条悟上传报告。

已知特级咒灵扩大领域导致琦玉县倒塌、严重损坏和一般损坏房屋57栋,受伤安置居民162人,死亡人数0,大落古利根川第一立坑损毁严重,连接后序立坑处水道坍塌引发立坑边缘地面塌陷约200平方米,同时受第一立坑储水影响,后序水道中川、仓松川等在当日均出现不同程度汛情。受灾户数后续调查中

均系未登记特级咒灵和已登记诅咒师羂索所为。

咒术师伤亡——

仅一人,四级咒术师远山晓。*

9月27日,早。

五条悟在高专办公室里看着对面回来述职的七海建人,看着他这位一直不苟言笑的学弟按捺痛苦的模样,神色平静,甚至有点轻微的新奇,他看着七海建人这样的模样,好像就看到了一面镜子,照着他平静之下的模样。

不过五条悟还是没有让自己这个学弟愧疚太久。

“远山晓没有死。”

五条悟透露了这个被他隐藏在报告之下的内容。

五条悟说完,便没再看七海建人,他放下了交叠的腿,鞋跟清脆敲在地板上,他顺势插兜起身。

五条悟走到了门边,在七海建人抬头注视而来的目光中,扶着门框顿了会。

“我去去就回。”

他最后说。

2018年9月27日,五条悟自请前往国外任务。

实际是为暗中寻找可以消除一切术式的咒术师【天使】。准备用天使的术式解除远山晓自我封印的封闭【空间】。

次日,总监部暗处接管了远山晓任务发放权限的乙骨忧太批准。

再一日,京都姐妹交流会开始。

同日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受袭,虎杖被未登记特级咒灵喂下十根宿傩手指,替师监学的乙骨忧太出手救场,突袭事件中,京都校与东京校受伤学生12人,教职工受伤3人,未有伤亡。

2018年9月,以高专忌库九相图失窃与虎杖再判死刑为结束。

此时离10月31日万圣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第046章 倒计时.2

【所以, 漏壶和真人都死了吗?】

陀艮领域内。夏日海滩之上的日光烈得有点晃眼。

羂索刚刚想抬手挡一下眼睛,花御那有些恶心的嗡鸣声音便入脑而来。

比起说声音,更多是大脑感知到了某种频率的颤动, 而后信息便自然得有些恶心地被接收到了。

羂索刚要抬起的手便又因此垂下,食指与拇指摩挲了下。

最有神智的两个特级死了。在这儿剩下的都更好骗了。

“是的。”羂索肯定道。

“遇上了五条悟。然后不敌五条悟, 都被祓除了。”

他这样简洁地交代着,隐去了远山晓的部分。

“原本要围杀的虎杖悠仁用特殊咒具逃了出去, 而那个咒具有着交换身位的能力,所以——”

羂索拖了下声音, 抬眼。虽然面前这两只咒灵的长相让人有些难以辨别神情,但是还是能够从其紧绷到剧烈颤抖的身体, 和逐渐盛起、开始掀起气旋的咒力察觉其怒火

咒灵也会有这种情绪啊。

羂索无所谓地垂眼, 继续平静地、眼也不眨地捏造着。

“所以后面五条悟被交换过来, 抵达了现场。”羂索说着又补充道, “看来他的确很在意宿傩这个容器。给了他这样的咒具。”

花御和陀艮似乎完全没听进他的话,这两个最通人情的特级咒灵还在沉浸在同伴之死的悲痛和愤怒中。羂索好像也没在意这点, 继续交代着。

“不过计划大致完成了,五条悟已经被支开了。之后只需要盗出九相图让仅剩的特级乙骨忧太忙起来就好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布置完最后一步,开始我们的计划——”

远山晓的存在不能被透露。

羂索自然地隐去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正如任务前他和漏壶他们交代时一样,只是骗他们说要去杀个咒术师而已。

咒灵总是好骗的。

他抬眼,对面的陀艮和花御都已经控制不住暴涨的咒力了。悲伤的、失去同伴的悲怆情绪让它们飞涨的咒力掀起海浪的波涛,地面卷尘飞扬而上。

【五条悟!】

花御咬牙憎恨的声音进入大脑旋荡着, 溢散的咒力让这晴空下的领域也生生冷如冰川。

冷意瞬间攀附皮肤,羂索摸上自己左臂断面——他还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疗, 只是告诉了花御他们这是救下真人时受的伤——虽然真人也未能救下。

在注意到花御它们在因为他这个动作细节而咒力微微停顿时,羂索才跟着慢慢开口。

他声音轻慢, 继承了这幅身体的原主人,有副温和的、让人信服的嗓音。

他开口道,

“漏壶让我为你们带一句话。”

看着花御和陀艮都一瞬望来的目光,他才颔首继续开口,

“【哪怕最后我们被全灭,反正在百年后的荒野上放声大笑的又不需要是我,只要诅咒、你我之辈,能像人一样立足于世上就够了。】”*

全身紧绷还在攥拳的花御一下怔然,而陀艮——陀艮似乎并未能全然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从羂索的表情、身旁花御的颤抖中意识到了什么,同伴悲怆的心情也感染到了它,让它也跟着颤抖着想要哭泣。

原本愤怒的咒力、卷起的波涛都慢慢压下,逐渐归于平静。

羂索见此,看了两个咒灵一会儿,便无所谓地交代了一些话便要转身离开——他和这些咒灵,并不是那样紧密的同伴关系,去安慰才会显得怪异。

而花御在察觉羂索要离开时就抬头,怔怔地看着羂索离开的背影,似乎在透过这个男人的身影望着自己已逝同伴的灵魂。

它怔愣许久才恍然过来,怅然开口。

【漏壶和真人尸体还有吗?】

羂索背着身,脚步一下顿住,在听到花御的话后,他摸着自己断臂的手指摩挲了下,挑了下眉。

咒灵也会有入土为安的念头吗?

他背对着花御站定。

“漏壶没有。”

“而真人——”

后背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个天真咒灵因为他拖长的尾音而燃烧热烈的目光。

羂索轻笑了下。身体的阴影挡住了身后咒灵的目光,只有他低头能够看见——看见指尖冒出的改造灵魂。

□□跟着灵魂的扭曲而膨胀变幻,最后有如小孩手中的橡皮泥一样,过家家似的捏成了一个蓝发缝合线小人的模样,做着畸形怪异的鬼脸。

羂索掩藏了自己的笑音,声音轻轻。

“大概也是没有的吧。”

三日后,京都姐妹校交流会遭遇未登记特级咒灵突袭。

虎杖被偷袭被迫吞食十根宿傩手指。

两秒后,宿傩苏醒。无差别展开攻击。

与此同时,乙骨忧太抵达战场。

九月底,虎杖被判死刑,执行人乙骨忧太,立即执行。

————

“诶、虎杖同学”

京都姐妹校交流会事件最后以虎杖恢复意识、乙骨战损为结局落幕。由于乙骨组织得当,在咒灵袭击事件发生后的五分钟中,可以进入嘱托式【帐】的其他两校教职员工和一级咒术师们及时救出【帐】内学生。

而乙骨忧太于众人离开【帐】后的一分钟,破开【除了乙骨忧太其他咒术师均可进入】的束缚,抵达战场,恰好直面吞食完毕手指的宿傩。

宿傩和乙骨一共在【帐】内共存4分钟。

战况不明。

4分钟后,咒力荡平整个训练后山,【帐】破除。

乙骨忧太带出昏迷的虎杖悠仁。

在虎杖悠仁被送往家入硝子处的半小时后,高层向乙骨忧太下达了虎杖悠仁死刑指令。

此时正是死刑指令下达后的第四个小时。

虎杖悠仁刚刚走出医务室,捂着缠满绷带的肩膀转过转角时,就看到了从台阶上慢慢走下的黑发前辈。

此时已日暮,暮色四合,残阳如血抹在地平线上,辉光大盛,穿着白色竖领制服的乙骨忧太就慢慢从与地平线吻合的第一级阶梯走下,一步一下,阴影就一抖一落,沉沉从他刘海落到肩头,沉暗得像是夕阳的逆面。

“伤好了吗?”

乙骨忧太抬头,还是那样清爽温柔的笑,眉眼抬起都落满阴影。

“吭——”

虎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乙骨忧太的右手看去。

他这个学长,正拖着过往一直藏在布袋里的长武士刀朝他走来。刀刃上都是血迹,一步一步,在阶梯上蜿蜒下血流,又磕在石梯上发出脆响。

虎杖悠仁看着他武士刀刀锋上滑落的血渍,在刀刃又清脆磕在阶梯上时,那刀尖恰好坠下的血珠就从映在他的紧缩的瞳孔中落下。

“不要怕。”

乙骨忧太好像察觉了对面一瞬察觉危险、绷紧浑身肌肉,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的少年的恐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乙骨忧太迷惑了一秒,很快又好像明白了虎杖悠仁的恐惧,叹了口气。

“高层对虎杖同学下了死刑,逼得很紧,看起来是想趁五条老师不在让虎杖同学就现在死掉。”

“远山同学也不在,所以也没办法。”

“只能——”

虎杖悠仁咽了口水,在乙骨忧太抬手的瞬间已经绷紧了肌肉准备迎战,他一直紧缩到颤抖的瞳孔映着乙骨一下抬起的武士刀。

然后——

然后——

刀锋落下——

辉光晃过虎杖悠仁瞳孔紧缩的眼。

乙骨忧太把武士刀放到手心的布袋上擦了擦剑上的血渍。

“只能用远山同学的那些布置让【羂索】又杀死一些高层了。”

垂下眼的黑发少年眉眼平静,微圆的眼显出一点无辜气的漠然来。他呼了口气,慢慢走到虎杖身边。

口中随意地修改着高层交给他的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由我作为虎杖同学延迟死刑的监控官进行24小时陪伴。”

“另一位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马上就回国了,她会接手过我手头的任务。”

“那现在。”

乙骨忧太手放在虎杖肩膀上,微微弯了点腰,侧目看向虎杖。

“虎杖君,你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虎杖悠仁刚刚绷紧的肌肉还没全然放松下来,一紧一泄,让他肩膀微微颤抖着,有些失神的瞳孔在乙骨忧太平静又包容的凝视中慢慢重新聚焦。

虎杖悠仁脑海中闪过他清醒后看到的惨状,闪过他放出宿傩后同伴和学长学姐受伤躺在医务室的模样,诸多令他战栗不止的恐慌慢慢在这个前辈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心下平复了下来。

虎杖悠仁憋紧的胸膛重新开始慢慢吸气,他抬头。目光重新变为坚定。

“八十八桥”

“调查鲤之口峡谷八十八桥灵异事件。”

“好。”

“呲——”

刀光晃过虎杖悠仁的视野,武士刀清冽地一转擦过地面,乙骨收剑。

手从虎杖肩膀上掠过,乙骨一边把放入武士刀的布袋背到身后,一边走到虎杖身前。

“那一起吧,虎杖君。”

乙骨忧太径直往前走去,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步子又一顿。

“不用担心。”

“现在的【宿傩】,”

“还不用麻烦五条老师和远山同学。”

————

远山晓已经被封印,五条悟现在不在东京。

加茂家内,内宅深深。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那传闻中只有家主坐堂的居室内正坐着一个穿着袈裟的长发青年,羂索挽袖,慢慢从竹罐里捻出了颗黑子。

特级咒灵目前只剩陀艮和花御,还有一批诅咒师可以雇佣。

要窃取高专内的九相图和宿傩手指,让花御等咒灵去袭击京都姐妹校交流会来为窃取行动调虎离山的话,有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还在高专,只凭花御等咒灵多半会拦不住乙骨忧太,也可能会被当场祓除。

所以只能改变计划,通过类似围杀远山晓时的嘱托式的【帐】——结下【除乙骨忧太外其他咒术师都可进入】这样的束缚先拖住乙骨忧太,然后趁这个时间差花御它们进入围猎场内袭击虎杖悠仁并喂下宿傩的手指。

让苏醒后的宿傩来给之后赶来的乙骨添麻烦。

然后再顺利盗出九相图以及高专内私藏的宿傩手指。

说起来,差点他没凑够这么多的宿傩手指,好在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有两个忠心的养女,不知怎么给搞到了他还没找到的宿傩手指,方便他顺手摘桃了。

而后续要支开乙骨这个特级咒术师的办法也是虎杖了,体内宿傩的手指骤然增多。就是天生便是作为宿傩容器出身的虎杖,也需要有一段慢慢增强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的时间,最近放任他一个人,说不定宿傩又会因为各种原因出现。

所以乙骨忧太会去看着的。

也只能去看着——

现在远山晓不在了,远山晓这家伙在高层中的渗入势力便如死水一样不动了,他便可以在此时操控高层,用宿傩反复出现的理由对虎杖再下死刑,让唯一还在东京的特级乙骨忧太立即执行——

当然,后续也出了些意外。

比如,羂索没想到远山晓给他还没来得及清理、或者因为还没找到替代傀儡而暂时放过的保守派高层都下了保险的引爆束缚。并把这个束缚开关交给了乙骨。

交代他——

回忆中的灰绿眼少年有些怠惰地抬起眼来,看向乙骨忧太。

【如果未来某个时候,这些人让乙骨君不悦了的话,大概他们就只用活到那个时候吧。】

【乙骨君,】少年站在回忆的迷障里望来。【大胆挥去他们的命符吧。我设置好了替代他们的人,虽然不够完备,但也够用了。】

【大胆去——】

乙骨忧太从回忆中抬眼,眼前掠过无数在空中燃烧覆灭的咒符,大概是束缚结成的某种条件,挥破这些代表一人性命的符纸时,火光烧灼时也在他的刀锋上留下了这些人的血迹。

远山晓大致和他隐晦地提过,他在【加班】的时候把自己还没处理过的高层都威胁过了一遍,用性命威胁他们留下了这道暗门一样的束缚,又让他们忘记了这道束缚。所以现在——

乙骨忧太站在满目血腥的室内,微微喘息,他的脸被火光映得恍若身处无间地狱。

大概这些被他挥破命符的高层都在某处【意外死亡】了吧。

原来自由地脱开束缚是这种心情啊。

让那些想要对他身边人下手的高层承接他们想要的、要让高专同伴承受的死亡,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啊。

黑发少年还喘着气,看着不断破灭的咒符。

火光在乙骨忧太的眼眸中明灭不清。

他在张嘴呼气时开口道。

“远山同学。”

“等你回来,就有新的保险金了。”

棋盘上的火光一瞬随着白子落下在羂索的眼底掠过光彩。

又随着棋子掷然落盘点声音消弭。

不过,虽然如此——

羂索把刚刚已经落下的黑子往棋盘上推了一位。

下棋。不讲规则的,也不止远山晓一个。

虽然计划有偏差。

但是——

10月。

乙骨忧太随高专一年级等人前往仙台,解决八十八桥灵异事件。

乙骨忧太离开东京。

————

“哈——?这么多任务?叫我回来就是干这个的?”

10月19日。总监部。

刚刚从机场骑机车回来的金发女人先看着手中的任务文件几乎脸都贴到A4纸上了,眉头皱得死紧,夸张地拉长了声音。

过了会,九十九由基很快想通了,一把甩开了一大叠的任务文件,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为难别人。

于是她抓了抓额发,随意地问道。

“五条悟呢?”

幢幢屏风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他前往国外出任务了。”

刚刚从国外回来的九十九由基一噎。

“那乙骨忧太呢?呃、是这个名字吧,我记得国内还有个特级——”

“跟着去监管宿傩的容器了。”

九十九由基又一噎,宿傩的容器似乎优先级是高一点。但是——

“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你们不是一般会直接判处那个容器小子死刑或者干脆把人关紧闭吗还会把人放出去看管——?”

十多年前就是特级了的九十九由基没有顾忌地开口。

原本就打算这样做的高层:

九十九由基没有在意高层的沉默。发现真没人可干活只有自己能干这些杂活后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走了几步想捡起任务文件,又看到甩出去几乎能铺满大半个室内的文件量。

九十九由基:

“我记得,还有个追杀诅咒师【羂索】的任务对吧?”

“目前还没有找到【羂索】的踪迹。监控、咒力残秽,都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痕迹。”

“啊啊这种事,去问天元不就知道了吗?”

九十九由基说着,确实不太想看那一地的任务文件,抽了抽眼角迅速抱着头盔转身。

“我接这个任务。”

说着她的金发在空中潇洒晃过,而后又罩入机车头盔之下——

十分钟后。薨星宫。

“什么鬼,你说让我保护你?”

九十九由基眉头抽搐,看着面前堪称自己敌人的、模样有如咒灵的天元。

她按着眉心先摆手道,“且不说为什么要我保护你——为什么是我?”

“特级咒术师三人,五条悟不在,而且他在要办成想办的事之前不会答应我的请求。”

“乙骨忧太不在东京。”

九十九由基:

真是熟悉的说辞。

“好吧那还是且说说为什么全知全能的你这个天元大人还要保护——”

天元抬起头来,身上的数只眼对向九十九由基的方向,看不见瞳仁,却莫名能从这眼里看出严肃的意味。

“你知道,羂索吧?”

————

羂索,这位藏身幕后,搅入诸多漩涡又不得身现,被各方关注想要找到的人。

此时却在关注另一个——

在所有事件中都没有他名字的家伙。

他在首都圈外郭放水路事件中只在死亡名单中一笔带过,在京都姐妹校交流会虎杖悠仁死刑被驳回事件中毫无声名,他羂索被总监部下的通缉令——更是看起来和那家伙毫无关联。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

羂索站在琦玉县,春日部市,首都圈外郭放水路事件的废墟之上。

这儿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只有废墟而已。

但只有羂索知道,这儿藏着导致这片废墟的罪魁祸首,所有事件串联在后的真正的幕后主使。

让他伏线千里一定要排除在外的——

羂索慢慢蹲下。

手掌放在废墟碎石之上。这儿没有让他左臂骤然削开的那种锋利空间了——毕竟那个家伙的空间可以隐没。

“四级咒术师啊。”

羂索笑了下。

然后又骤然眉眼沉下,后牙咬紧。

“远山晓!”

原本想要诛杀,却在第一次差点反杀。原本想要试探,却又在之后被设计得差点浮出水面,最后只想封印——不知道能封印多久,会封印多久,甚至要抱着同归于尽、满盘皆输的决心,耗费两个特级咒灵、将后面准备的手段都用在他身上,才——

羂索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左臂,那里已经治好了,毕竟花御他们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没必要苦肉计了,只是当时面临的窒息感仿佛还残存在肢体之上。

使尽手段,才逼迫他自行封印。

但是——

羂索咬紧牙。

不知道这个小鬼什么时候会解除封印。

手心下的碎石慢慢被攥成碎末。

“这个世界,只有怪物和人的存身之所。”

“像你这种想当人的怪物,就,”

“别回来了。”

“远山、晓。”

————

“”

“啊?谁在喊我?”

远山晓使劲睁开眼,却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此时他的理智似乎无比清醒,在【睁眼】的一瞬就下意识要【低头】查看,然后——

【别看了,这是意识空间,你没有身体的。】

“所以是你叫醒了我的清醒意识?”

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远山晓似乎并不是很惊讶,也如言收回了【目光】。

【对啊。】意识中的电子音似乎稍微有些疲惫,像那种夜班加了一个月的程序员。【你现在一离开这个意识空间回到身体里,就会继续着之前的失控状态,无法交流,所以我只能把你的意识提取出来,才能和你对话——】

明明看不到,这个声音却莫名让远山晓幻视了一个抓耳挠腮把头发挠成爆炸头的程序员。

【所以你把大脑设置得那么复杂做什么?!】

这是大脑又不是程序。

不过远山晓似乎察觉了什么。

“你是谁?”

【哈,现在才知道问我了,我是你的系——】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系统的【统】字好像一下卡在喉咙里。

远山晓听着意识空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系统的碎碎念。

【幸好之前没有马上绑定你的身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敏锐得要死。】

远山晓察觉了他想隐瞒的意味,感觉如果自己追问说不定这个【系统】原本想告知自己的东西都不会告知然后直接离开了,就像他之前说的【幸好没有马上绑定你的身体】。看起来这个系统原本应该早就要绑定他的身体,但是因为不知为何了解他的敏锐,所以放弃了这点,直到现在才来到他身体中。

于是远山晓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好的,我知道了,系统先生。”

“所以你知道这个意识空间之外——我封印我身体的空间之外——外面是什么情况了吗?”

系统微妙地顿了会儿,远山晓正有些迷惑,就又听到系统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穿越”、“能不能回去”、“怎么回去”这种事呢。】

远山晓怔住。

“我”

他思考和解释的话都还没有编出,就瞬间因为系统下一句话收回来心神。

【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个世界。】

【外面的情况嘛——】

远山晓暗自提高了注意。

却又听到系统无赖的声音。

【当然只有当你恢复前世漫画记忆才更清楚啦!】

什么漫画??

远山晓自我封印的空间之外。

异质空间时间并未同步。

2018年10月20日。

仙台,八十八桥任务中,宿傩夺舍虎杖身体再吞食一根手指,与负责监管的乙骨交战,二人负伤。

次日,京都校2年级生,姐妹校交流会中的叛徒,与幸吉遭遇姐妹校交流会事件中的特级咒灵袭击,死亡。

同日,布置于涩谷的,羂索最后一份嘱托式帐完成。

此时距离涩谷事变,还有四日。

第047章 倒计时.0

“好吧, 原来我是穿越了啊——

这居然是漫画世界啊——

那我之前在的世界是没有咒灵的啊——

请伟大的系统先生帮我恢复前世的记忆吧——”

系统:

【如果要装出惊讶的样子倒是就给我不要这么敷衍啊!!】

远山晓沉默了会。

“因为这听起来很老套啊,日本轻小说里十本里就有九本是主角从普通世界穿越到漫画世界,剩下一本是从漫画世界穿回普通世界。”

系统也沉默了会。

【所以?如果这是漫画世界你觉得这是一本怎样的漫画?】

“呃, 看起来像那种背景有点暗黑的王道少年漫?虎杖君是主角然后五条老师是引路老师,伏黑君是冷脸男二, 加上钉崎小姐组成经典铁三角那种?”

系统:

【啊啊啊知道你阅书不浅了、死宅收收味——】

“我、”

只是诚实地说了下自己看法就被打成死宅的远山晓沉默。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这本漫画的后续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啊?”远山晓迷惑【抬头】。“难道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佳作吗?”

系统闻言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

然后、

【啪、】

似乎有一道响指的声音在远山晓脑海中清脆响起。

【自己看吧——】

随着响指的暗示,意识空间中的迷障骤散。

重重掩映意识的围裹迷雾散去后——

那有如疯狂颤动的闹钟响铃一般的【恐惧值50%】提示音也不断地刺向大脑。远山晓瞬间痛苦皱眉, 像一瞬裹了针衣一样,无数细针四面八方朝着脆弱的大脑刺来——

【恐惧值50%】

【恐惧值50%】

【恐惧值——】

脑域开发。

50%。

那些封锁的、不下沉刺探就绝无面世可的记忆, 终于随着系统屏障的渐渐撤去

瞬间滔天巨浪般翻涌到意识的海滩之上。

沉睡在封印空间中的、痛苦拧眉的少年眉眼渐渐展开。

记忆修复50%。

————

“乙骨前辈要不你还是现在处决我吧。”

乙骨正在换下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在血淋淋的绷带拆下后, 他身侧的里香就顺势接过然后扔进嘴里消化, “嗯?”

乙骨刚刚递过绷带,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还看着自己之前对战中断开的手臂, 由于他反转术式输出还算可观,现在看起来已经看不出切口了, 试了试也能正常运动,乙骨多检查了两眼就看向面前低着头的虎杖。

“为什么这么说。”

他笑了笑,想要伸手按向自己这个学弟的肩膀, 但是虎杖在此时已经站了起来。

“宿傩现在已经吞下很多手指了伏黑、还有钉崎他们都是因为我——”

少年垂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琥珀色的眼眸紧缩颤抖,不断浮现着自己手上的血腥——同伴们染在他手上的黏稠鲜血。

伏黑和钉崎在血泊中双眼紧闭的模样在他眼前不断回放, 有如雪花闪片的老旧电视机一样,那些惊心动魄的、让他心脏紧攥的血腥场景不断在他眼前闪烁, 伏黑的、钉崎的、他们的——然后——

被站起来瞬间抓住他手的乙骨打断了。乙骨忧太紧紧地握住虎杖悠仁颤抖的手。

还是那样温和的声音。“伏黑君和钉崎同学不都没事吗?现在家入小姐也会治疗好他们的。”

“但是——”

粉发少年一瞬抬起头来,似乎还想争辩什么。然后在看清乙骨眉眼间的神情时声音又下意识哽在了喉头。

乙骨等到虎杖安静后才平静轻缓地开口。“远山君和五条老师都不希望虎杖君现在就死掉。”

“而且——”在粉发少年失神地低头, 明显又想岔了什么的时候,乙骨笑着拍了拍虎杖的肩膀。

“这次不也多亏虎杖君在关键时刻醒过来了吗?”

说着,乙骨拿开了手,语气轻松地感慨道,

“哇啊,当时好险。”

乙骨接过里香递来的布袋背到背上。他的武士刀已经在和宿傩的战斗中折断了。

“差点就要面对宿傩的领域呢。”乙骨笑着,清爽地笑着拍了下虎杖的肩膀然后带着虎杖往回走,不知道是安慰还是什么,他笑着开口道,

“我还不清楚我能不能打得过开领域的宿傩呢。所以,多亏虎杖君了。”

“乙骨前辈”虎杖是见证了这位特级学长的实力的,语声里也不自觉带上了些绝望的失神。“乙骨前辈也没办法对付宿傩的领域吗?”

“唔嗯。”乙骨闻言倒是认真地沉吟了下。“也不是说没有办法吧,我大概也能展开领域,但是还没试过。”

“不过——”

乙骨停步,转头望向虎杖笑道,

“如果是五条老师或者远山君,应该可以做到吧。”

虎杖悠仁闻言有些怔然地抬头看向乙骨。

五条老师

他是知道的。之前五条悟和他讲解领域时,向他展示过他自己的领域。

而远山前辈。

虎杖悠仁步子一下顿住。

“远山前辈”

“不是已经死了吗?”

————

前世的,已经死去的远山晓

远山晓睁开眼,浮现在他眼前的,是镜子前一个灰绿眼的青少年?

“不是我都大学了为什么身高还是没变啊!!”

系统声音淡淡。【不是变了吗?】

“哪里!过了青春期为什么完全没长——”

【你大四□□测身高缩水了2厘米。】

远山晓:

“那是因为我忘记踮脚——”无意透露出什么糟糕事实的远山晓迅速闭嘴。

回忆长河中的少年转而忿忿碎碎念道,“学校的体测就是很有问题啊,我大一测身高缩水一厘米,大二上又缩水一厘米,只能踮脚才能回到原本的身高,然后——”

那次给忘了身高直接比高中还低两厘米。

远山晓:

“好吧,让我看看我前世上大学是什么样的。”

远山晓继续掠过这些记忆长河中的片段。为了防止记忆紊乱,他先让系统屏蔽模糊了这一世他在高专的记忆,然后再慢慢接受前世之事,无数记忆片段从他眼前晃过,前世之事也逐渐浮出水面。

前世的他——

清澈愚蠢大学生,平生最爱玩梗——

所以这个地方就不要单押了啊!

好吧,前世的他如他所料,是个父母双亡的普通人,在华夏就读大学。

原本的日子和大部分普通大学生一样,有计划地旷,适时地旷,签到地旷,不是不来上课,是如来。

不过比起旷课在寝室打游戏远山晓更喜欢宅着看漫画。

于是,在他原本大四那年,遇到了改变他人生命运的一本漫画。

原本远山晓只看了《咒X回战》第一季动漫化的一部分便以为是普通王道少年漫没看了,跑去追同期更有梗的《电X人》了。

然后某天他的舍友玩着《咒X回战》的梗经过他的面前。

远山晓:?

什、

什么,难道这部漫画更有梗??

于是,一切罪恶的开端便在这个暑假开始了。

“等等等等、一般穿越不都是出了什么意外死掉然后再穿越的吗?我活得几乎不出寝室门究竟是怎么遇上命运般的大货车然后出车祸死掉穿越的啊。”

少年一下打断回忆电影的播放,举手提问道。

【大学生有大学生的死法,你落伍了。】

“”

【一个每天五点睡觉七点起床赶早八持续了五年了人如果还能活下去才真的是非科学事件吧。】

“”

“我相信我这一世应该健康作息了。”

穿越后的记忆暂时被模糊的远山晓在意识中摸了摸鼻尖,重新点开回忆的播放。

在大四那年的暑假,他从漫画最开始直接补到了涩谷事变、死灭洄游然后又跟着作者有计划地、适时地、偶尔请假的休刊磨磨蹭蹭地——

看着宿傩打拳

看着宿傩打了一年拳。

没人知道。

这一打,就是经年。

宿傩开始打拳时,远山晓还没考研。

宿傩还在打拳时,远山晓已经保研。

那时大家都在玩梗,说着什么高专打完就轮到本科了。

已摇身一变成为高贵研究生的远山晓乐呵呵地想着反正轮不上他这个保研的——

然后某晚他就收到了短信——

【同学你好:你已通过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选拔,请于 日晚上前携带护腰到高专校门口,统一前往战场报道。在此我谨代表全体咒术师欢迎您的到来并感谢您的伟大付出!届时你的名字将永远载入史册,那是你无上的荣光。再次提醒同学,前往东京作战,后续会开具综测证明,收到回复:姓名十学号】*

区区综测——

不对、打什么、

远山晓看到短信眼前一亮。

回复完短信发现还会被扣1,眼前又是一亮。

眼睛是亮了又亮,想着这真是天才的梗,然后——

【然后你整整一年365天每一天都回了我的招募短信。】

远山晓:

系统继续回忆道,

【甚至你后面读研了,学号变了,你短信回复时也好好改了学号。】

远山晓:

【当时在我群发的一百万人中,

有人回复“诶、我打宿傩,真的假的?”

有人回复“TD退订”

有人回复“区区学分——巴尔泽布我已保研——”

——哦,忘记你也是保研的了。

还有很多人扣1的。扣的1个数还不统一。

你是唯一一个——】

远山晓沉默到不知如何继续保持沉默。

而系统的声音逐渐转为肃穆。

【你是一百万人中唯一一个365天自费话费每天都姓名+学号认真回复我短信并且在某天我日期打错时还提醒我修改的人——】

远山晓:

我**、

远山晓正准备回头扇自己一巴掌就感觉自己肩上一沉。好像系统的手无形压在了他肩膀上深沉道,【所以,现在轮到你打宿傩了。】

完全回忆起后面漫画剧情的远山晓:

过了会远山晓声音艰涩道,“我都帮你刷了365天kpi,你不能恩将仇报”

【但问题就是真的只有你坚持一年开盒自己发来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学号啊!】

“大家都是玩梗谁知道会混进来一个真的啊!”

远山晓在沉默中爆发。

“我如果知道我要打宿傩我肯定选择去死啊!”

【我就知道你如果知道了你要打宿傩就会选择去死所以没让你知道啊!】

“”

“那我现在就去死。”

【不着急,万一事情有转机呢。】

“好吧,那你告诉我现在是漫画的哪个节点了。”

【涩谷事变。】

“那我现在就去死。”

【不着急,万一事情有转机呢。】

“那我现在就去——”

远山晓绝望道,“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转机?我追漫画追到我保研都没看到谁打下来宿傩,你要让我现在挂一个【最强穿越者】的称号然后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冲上去就走马灯吗?”

【你还蛮懂的嘛。】

“毕竟回了365天招募短信嘛。”

【不着急,我说的是,事情万一有向下的转机呢——比如,如果你死了,周目就会继续重启,你会变成其他“xx最强”的称号,可能是“最强研究生”然后拿着高数线代就冲上去被腰斩,死了还会继续轮回变成“最强博士”然后拿着实验仪器就冲上去喊着——】

远山晓被雷得双目失神,灵魂虚弱蜷缩,“别玩梗了,这太地狱了”

系统似乎往下瞥来,远山晓感受到了祂注视的目光,在意识空间中抬头望去。

只有一片虚无。

【这不是玩梗。】

【远山。】

系统的电子音声音平静。

只是在失去了拟人的音调波动后,让人听着便浑身骤然发凉。

【在你来之前,我上一任宿主轮回了365个周目。】

————

五条悟不知道该不该救出远山晓。

少年在自我封印前明显是快要失去自我意识的模样,他最后的【自我封印】应该就是他残存理智最后能做出的事了。

五条悟还没有想到能让恐惧到失控的少年恢复理智的办法。

实际上在局势逐渐晦暗不清的现在,放出一个能够碾压两个特级咒灵的无意识的危险少年,并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

因为五条悟也还没有解决远山晓【失控】状态的办法。

五条悟不知道该不该救出远山晓。

但是——

五条悟其实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该不该,不知道能不能。

还是去做了。没有犹豫。不明原因。

————

找到天使术式师复生的载体稍微费了点劲。看着面前那个少女又是翅膀又是光环的模样,五条悟不由掏着耳朵吐槽道,“今晚你不用换装就可以去参加今天的万圣节游行了。”*

他没认出对面的少女,但是这个天使少女好像很快就认出了他,并且看起来还认识惠的样子,听她一说他才想起来了,不知道多少年前似乎的确带着惠救过这么一个女孩。

只是他救过的人实在太多,没什么印象,也不太在意,于是五条悟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很快伸向对面的天使。

“哦。那好办了。”

五条悟一把拎起来栖华,“我带你去见惠,你也帮我带一个人出来呗。”

来栖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在空中被拎着扑腾,不过她看着还有些谨慎,一边在白发青年手下挣扎着,一边警惕地抬眼问道,“五条悟。我知道你,还有你救不出来的人吗?”

白发青年提少女的手就骤然一僵,一顿,然后被来栖华抓住了空子一下溜开了。

来栖华这下躲远了些,谨慎地开口。“我需要确认你让我救的人不是什么危险的家伙,毕竟——”

短发少女脸颊上一下张开一道嘴来。

那是千年前的、栖居在来栖华体内的真正【天使】。

少女脸颊上的裂口一瞬张开,口吐人言。

“我需要确认你让我们救的不是【堕天】那样家伙——毕竟是六眼你都很难救出的存在,需要确认他不是什么邪恶——”

“他不是。”

五条悟立刻否认。

过了会他才反应过来,身体僵硬了瞬,不过很快又肩背松弛下去,换了个站姿,居高临下地掀开一半眼罩。漏出的一只蓝眼在眼罩的阴影中映着来栖华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发青年这样低目望来时总让人觉得他的蓝眼有如什么夜明珠一样在阴影中泛着刺骨的冷光。

“你要怎么确认。”

【天使】似乎因为五条悟的气势噎了下,不过须臾又找回了声音。

“你有他的术式信息吗?或者、咒力残秽一类的东西。”

五条悟支撑着眼罩一角的手指指节僵了下。

过了会才松开撑着眼罩的手,抿直唇走向来栖华。眼罩上的手指很快落到脖颈,白发青年一偏头,绕过了脖子上的什么,然后把手递到了少女面前。

来栖华看着五条悟空无一物的手正下意识皱眉迷惑,却突然脸上裂口,感受着【天使】突然莫名惊恐的心情不由跟着浑身战栗,被陌生情绪充斥身体让她下意识伸手捂上了脸颊。

然而【天使】的嘴却还是在她指缝间裂开,随着激动的语声唾沫几乎溅到了五条悟的手掌上。

那里空无一物。

却让【天使】瞬间咒力暴涨——

【不能救!!!】

【天使】没有再使用来栖华的声音,而是类似于咒力疯狂振动时带出的诡异音流。

【那是异端之物!!!不能救!!!】

【他就该封印起来!!和堕天一样!!不能——】

五条悟只在【天使】出口的第一句话时僵了下,然后就慢慢吸了口气,身体后仰。

白气慢慢随着他胸膛起伏溢出他微张的唇。

他转身。

【天使】在看到五条悟即将离开时在来栖华脸上的眼瞳孔骤然紧缩,暴涨的咒力擦过五条悟的无下限蹭出一道剧烈的咒力火花。

说是火花,实则是飞溅的剧烈咒力冲击,只听得轰然一声,眨眼间二人身处的建筑四壁便瞬间被切割裂开,屋顶掀飞而去。

尘烟骤起,朦朦胧胧。

而被黄昏模糊的烟尘中,穿着黑色制服的白发青年头也没回,只是向后伸手。

【天使】射来的咒力冲击波便被他攥着空间项链的手瞬间切割唯二向两侧横向流去——

“都说了啊,我从来没打算去想,”

皮鞋鞋跟落下,五条悟步子顿了一瞬。

“【该不该救】、【能不能救这种问题】。”

五条悟回头,攥着项链的手在咒力冲击消散后收回,手指指节重新抵开眼罩,然后——

晦暗中冷亮的蓝眼全然睁开。

“既然学生这样信守承诺了。老师守信不是应该的么。”

“你们这种千年前的老家伙不能理解的话,就——”

眼罩落下,蓝色的咒力瞬间荡开。

“滚开。”

————

【所以为什么现在就要让千年前的术式师受肉复生。】

花御站在穿着袈裟的男人身边。

此处正是涩谷sky观景台——涩谷区最高地标。

傍晚,高处的风总要更冷冽刺骨一些,刮着将羂索的袖袍将其鼓起,高挑青年的长发也跟着随风扬起,露出额头——和被灯光照亮的,额头上的缝合线。

羂索正眯眼看着其下市区逐渐降临的夜景,暮色合下,暗色四拢,城市的灯光如星火渐次亮起,而街道上——因为今天万圣节的缘故,现在已经人来人往,低头望去只能看见有如彩色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一片。

倒是很热闹。

羂索眯着的眼微睁,笑了笑。

“因为现在人手不够嘛。”

花御怔然,那奇怪的嗡鸣声再次流出。

【要封印五条悟居然需要所有的古代术式师受肉重生吗?】

羂索顿了下,笑声在露台的狂风中模糊不清。

“要封印的,可能不止五条悟啊。”

黄昏。

夜色尚未全然降临。

在此逢魔时刻,先在青年眼中落下的,是漆黑不清的流体。

仿佛是以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残月为中心,暗色慢慢滚涌而下,流过羂索慢慢眯起的眼。

“就像这【帐】一样。准备来,不只是为了——”

青年刚刚拖长的声音还没落下就被不知谁放的礼炮声瞬间淹没。

羂索便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开口。

2018年10月31日19:00

东急百货店,以东急东横店为中心,出现半径为400米的、

不明束缚的“帐”。

同时,万圣节游行开始。

第048章 涩谷事变.01

2018.10.31

20:11

涩谷站13号出口附近。

“所以呢?”

“那是怎样的【帐】?”

七海建人推了下鼻梁上新的墨镜, 看向对面的伊地知。

“普通人只能进不能出,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可以随意进出,【窗】要看个体差异——目前看上去是这样的。”

伊地知抿了下唇, 有些干涩地开口。

“因为没限制咒术师的进入,所以【帐】破坏起来很缓慢, 现在看起来,应该只有找到下【帐】的诅咒师才能解开。”

墨镜挡住了七海建人大半的神情, 只能看到男人冷静整肃的眉峰,“联络呢。”

“内部的联络完全被屏蔽, 大概可以通过我们辅助监督人肉送信。”

七海建人闻言沉默了会儿。

伏黑惠和后辈猪野琢真就跟在他身后,此时他那位不甚稳重的后辈正在给伏黑惠解释着【帐】的成由。七海建人就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里抬眼。平静地看向伊地知, 接着问

“五条先生呢——”

“噗呲、”

20:12

涩谷MarkCity餐厅大道出口。

辅助监督新田明因为头顶突然电闪了下的灯泡瑟缩了下, 不过很快重整严肃的神情, 压抑着面对大战的紧张开口。

“五条悟——【帐】里面的普通人都大喊着【让五条悟过来】、【要见到五条悟】之类的话。”

“唔。”新田明身前, 禅院家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捏了下白胡子,笑道, “普通人可不知道五条悟的存在啊。”

所以、这是针对五条悟的陷阱。

禅院直毘人身后的禅院真希和钉崎野蔷薇都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只是她们二人还未露出紧张的神情。

“所以,”禅院真希自然地抽出咒具,“吭”的清脆一响, 游龙一抻,绕紧双腕。“现在我们就进去——”

“不。”辅助监督新田明打断了她,看着有些紧张地咽了口水

“高层的意思是。”新田明顿了下。

“所有咒术师在外待命,只由五条悟一人进去——将损失降到最低。”

闻言禅院真希和钉崎野蔷薇瞳孔同时紧缩。

“不过——”

20:13

JK涩谷站新南口。

“不过——忧太似乎提着刀就去让高层收回成命了。”

咒骸熊猫走在一级咒术师日下部身侧, 它挠着头开口,在日下部点燃烟后又挥手拍散了烟雾。

“虎杖君也被他带走了。毕竟忧太这几天都一直看着体内宿傩不稳定的虎杖嘛。”

日下部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熊猫说完了话才抽出嘴里的烟,在裤侧抖了抖烟灰, “你觉得高层会收回这个命令吗?”

“嘛,我也不知道。”熊猫挠着头,“不过这个月来高层的确变得好说话了也是真的。之前说要让虎杖君立即死刑后面也撤回了的嘛。”

那不一样。

日下部下意识想说,他看着在夜色里慢慢朦胧散开的白烟,脑海里想起了很久前不知道是谁和他说的一句话。

——【要让五条悟一个人面对的事那就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能面对。】

因为五条悟是不一样的。

那种断层的怪物要面对的东西他们其他人根本没人可以——

日下部指尖一烫,回神,发现是烟头灼到了火星。便又耷拉下眉眼,无所谓地把烟扔开。脚尖碾下。

“那,”

“希望吧。”

落在地上的烟头,火星垂死挣扎地闪烁了两下,然后微不可闻地“噼啪”一声。

灭在夜色里了。

————

“要让五条老师一个人去?!”

总监部。

虎杖悠仁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温和学长这样生气的模样,一向疲惫温和的眉眼几乎是怒火倒竖,乙骨忧太扯下衣领,圆睁的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屏风,身后新的武士刀猛颤着,虎杖悠仁毫不怀疑下一秒乙骨忧太可能就会拔刀出来。

“怎么可以!”

“这明明是针对五条老师一个人的阴谋!所以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奔赴这样明显的陷阱!怎么可能!!”

乙骨忧太连问三句,瞳孔随着他掷地的语声颤动。

“但你也知道,这是针对五条悟的陷阱。”

屏风后传出了声音,还是那样该死的平静的声音,让人想现在就拔刀斩碎这些屏风。

“其他咒术师前往只有送死的可能!”屏风后的声音又强调了遍,“那是针对【五条悟】的布局。”

这样的强调让人很快就明白了其言下之意。

那是针对那个【五条悟】。

断层一样的,强大得好像和人类泾渭分明,跟怪物一样的五条悟的陷阱。

如果是普通咒术师进去的话——

“那只是浪费战力!”

屏风后铿然的苍老声音打断了乙骨忧太的联想。

乙骨忧太垂下无力松开的手指像被这语声化为的冰凉蛇信窜过,痉挛地抽动了下。

然后,须臾他重新拢回手指攥紧重新抬头。

“那我进去。”

“我也是特级,我和五条老师一起进去。”

“那宿傩的容器呢——”里面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乙骨忧太的回答,很快地追问。“别忘了,你是怎么争取驳回虎杖悠仁的死刑令变成监管的。你要让现在根本不稳定,随时可能出现宿傩的容器跟你一起进去吗?!”

“万一宿傩突然出现呢!你是还嫌里面不够乱吗——”

“我——”乙骨忧太话即将出口,又顿住。望向身侧的虎杖。

粉发少年脸上一瞬出现无措的神情,又很快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冲乙骨笑道,“没关系的,学长你先进去,我可以在这里被总监部的大人们封印监管着的。”

乙骨忧太沉默地看着虎杖。

在这里封印可能就不只是【封印】了。

黑发少年的手慢慢攥紧,手指死死搅在一起。无力地发现好像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了。

九十九由基因为天元的命令在薨星宫不得离开,虎杖需要特级的实力监管,

而五条老师——

就、

只有五条老师了。

“该死!”乙骨忍不住垂头骂了声。转头看向虎杖,似乎一瞬下了什么决定,抓过虎杖的肩膀然后就要转身——

“砰——”

在乙骨忧太转头的刹那,被踹开的门瞬间漏入屋外的月光,恰好照在乙骨忧太的脸上。他眼下意识眯了下,过了会才舒展开。

便看到了那从门口走入的、熟悉的,逆光的身影。

高挑的身着黑色制服男人长腿迈入,无视了周遭一瞬紧张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从容地慢慢走过来——

然后一下把手上的一个白色身影扔向了乙骨。

乙骨忧太下意识茫然地接过——

是个有着奇怪翅膀和光环的短发少女。

少女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脸上身上都是灰扑扑的,然而在刚刚被五条悟甩过来后,沉睡的少女脸上骤然裂开了一张嘴——对着虎杖的方向就莫名开始大喊,【堕天!!堕天在这个人身——】

乙骨忧太看也不看地就堵住了这不知道是什么的、但是知道它很不读空气的嘴。

嘴里骤然被塞入奇怪球体的【天使】:?

“哦,这个家伙,你帮我一起看着吧。”

五条悟原本已经转身要走了,然后似乎想起来自己忘记交代了,于是侧了点身对乙骨忧太开口。

“这个小鬼身上受肉了千年前的术式师,有着【术式无效化】之类的能力,总之天克宿傩。如果悠仁身上之后宿傩又冒出来了,就让这个小鬼去处理吧,不过也可以等悠仁吞下剩余手指之后再一起处理宿傩。”

“看你了。”

五条悟目光落到翅膀耷拉着的来栖华身上,眼在掠过来栖华脸上裂口塞入的口塞时顿了下。“你们果然是朋友啊。”

交代完这些,白发男人就收回目光,继续无所谓地插兜要离开。

乙骨忧太终于察觉了什么,下意识想追上去,又被手里的来栖华耽搁了下,好在里香瞬间出现帮他带走了昏迷的来栖华,他便立刻小跑追上去。

“我和您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够了。”

乙骨忧太一边跟着五条悟往外走一边快速沉吟道,“我可以让里香留在这里看管,如果有问题里香会告诉我我能够立刻赶回来的,所以——”

五条悟顿步,看向乙骨忧太。

再次道,

“我一个人就够了。”

乙骨忧太愕然,微怔的眼映入五条悟沉静的模样。

和白发男人身后悄然展开的、隔绝声音的无形结界。

“我说,”

“要救他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

————

20:10

涩谷sky观景台。

【你怎么确定五条悟会一个人前往?】

【就是高层让他一个人去,他也可以不遵守吧,上次来找你的人类(诅咒师)有提到“高层对五条悟的掌控力变弱了”之类的话,虽然我不太理解人类的掌控。但是这应该是五条悟可以不用太听高层人类的话的意思吧。】

羂索忍不住咬牙笑着扶额,“怎么你都知道了啊。”

那都是某个该死的小鬼用他的名义搞出来的事。

羂索咬紧后牙槽,不过很快还是慢慢直起身,“当然五条悟有可能会带着其他人一起进来。尤其乙骨忧太,他这个棘手的学生。不过——”

羂索笑了下。

“他会一个人来的。”

“因为我告诉了他,【羂索】在那儿。”

“让某人封印、又能够解除某人封印的【羂索】在那里。”

19:01

涩谷【帐】将将落下。

而【天使】这边的战斗刚刚结束。

五条悟并没有真的想和【天使】决一死战的心情。而栖居在来栖华身上的【天使】也不想在对上堕天和那个异端之前在中立的六眼身上消减自己的实力。

于是在被一发【苍】被砸入废墟里之后,【天使】便隐没在了来栖华身体里,让来栖华来谈判。

“咳咳咳咳、”废墟里的短发少女抬起头来,不断抵唇咳嗽着。她大脑迅速转动思考着说服五条悟的话。

“你说的那个人,既然是因为那个什么名为【羂索】的千年诅咒师而封印的。”

“那即使你现在把他救出来,他也可能再被那个【羂索】封印回去咳咳、不是吗?”

“所以,咳咳为什么不先去对付他,再从他手里得知解锁封印的线索呢、咳咳——”

来栖华只想着用这个什么【羂索】来转移走【天使】和五条悟对于要不要解除五条悟想救的那个人的封印的矛盾。

却不知在她再三提到【羂索】这个名字时,潜身在她体内的【天使】和她身前的五条悟意识都颤了颤。

【羂索】。

这是五条悟通过远山晓在之前一而再再而三暗示读出来的信息。

在最开始那次高专脚下被围杀后,他去问了关于嫌疑人的信息,少年却什么都透露不出来,到后面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不是少年又在玩梗逗他,而是可能下了某种束缚。

之后少年在上层肆意行事,一边铲除着那些碍眼的老橘子一边留下【羂索】的身份,用着一种更侧写隐晦的方式逃脱束缚向他描述着【羂索】的特征,并且直接把【追杀羂索】的任务交给他。

这固然是因为远山晓自导自演假扮【羂索】犯罪,好让五条悟调查一个并没有结果的案件,让他在那段时间里休息会儿不接任务,但是现在看来那也是在指示五条悟去追查【羂索】的信息。

五条家的书房里有着咒术界最全的古籍信息,找到【羂索】的名字并不难。

千年前和宿傩同期的诅咒师,似乎有着【夺舍】类型的术式。不清楚现在占用着谁的身体。

只能通过远山晓之前留下的通缉令知道那是个长发的青年。

而【天使】意识一颤则是因为羂索就是她得以受肉重生的原因——但是因为千年前和羂索结下的束缚,她并不能透露这点。*

五条悟垂着眼,白色的眼睫在飞动的废墟烟尘中看着雾蒙蒙的,来栖华以为是自己转移矛盾的说法生效了,正抬头要说什么准备乘胜追击——

就看到五条悟衣兜里电话突然颤动。

有谁发来了短信。

很简短、老套的一句话。

【我知道怎么解除他的封印。只有我能做到。】

【但需要你一个人前往涩谷。】

很老土的一句话,连个他能【解除封印】的证据也不附上。

但是,五条悟选择了相信。

因为短信的署名是——

白色的睫毛颤了下垂下,其下的蓝眼平静地映入手机屏幕上的黑字。

【羂索。】

在咒术界对【羂索】通缉令下达的第三个月份。

在冒用羂索身份的某个人彻底消失后。

五条悟收到了这个他通缉对象发来的短信。

短信说。

【你知道的,只有你能救他。】

【五条悟。】

————

五条悟把来栖华甩给乙骨看着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如果他进入涩谷的【帐】内后,从羂索那儿拿到了解除远山晓封印的东西后,来栖华身上的【天使】一定会阻止这一切。也可能会更糟糕,用【天使】那种麻烦的术式对付远山晓。

毕竟【天使】觉得远山晓是个怪物。

他告诉了乙骨短信的内容后,他这个学生瞳孔颤抖着,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还是很快攥紧了拳,答应了他的布置,只是等他撤去隔绝谈话声音的结界后。他这个笨蛋学生根本没察觉到他想隐藏这场谈话的意图,在那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坚定开口。

“我相信五条老师和远山君。”

然后果然,他就看到了虎杖一瞬怔愣,有些迷茫地望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分明写着【远山前辈不是死了吗?】

对,他向除了乙骨、七海以外的人隐瞒了远山晓自我封印的事,其他所有人都以为远山晓已经如他报告中所说地,阵亡了。

七海只知道远山晓没死,而整场事件具体的细节——远山晓是如何崩溃失控、又如何危险差点酿成大祸——最终又是如何选择自我封印沉睡消失——这些他也只不过告诉了乙骨一人。

因为之后乙骨要帮忙配合的地方还有很多。

也因为——

五条悟当时盯着【天使】嘴里被乙骨塞入的口枷。

心里想着,也因为远山把他当做了朋友吧。

如果是乙骨的话,乙骨应该不会把晓当做怪物吧。

而其他人——

五条悟有些不想去思考

因为断层的实力、绝对的天赋差异,他走在最前面的这些年好像其实也承接了很多那些目光。

有些陌生的、有些冰凉的,谈笑间有些无所谓的——

没有把他当做同类看待的目光。

因为他是最强嘛。

所以大概会觉得不算和他们是一样的【人类】这种物种。

他倒是无所谓,但是之前看着那个灰绿眼的少年低着头在他面前一直碎碎念着什么,如果他失控了怎么办,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糟糕的事怎么办,如果他——

碎碎念那么多,其实也就是害怕被害怕被放弃吧。

他倒是无所谓。

只是晓那个家伙好像很害怕被当成【怪物】。

哦,忘了,这家伙他什么都怕。

所以——

20:21。

五条悟抵达涩谷。独自进入【帐】。

白发男人抬眼,脚凌空踏在无数蜂拥的普通人头顶。

那就只有他能救那个家伙了。

————

【所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了,那就不要大意地上吧——】

“等等等等、”远山晓在意识空间中熟练跪地拉住系统虚拟的衣角。“我可以——”

【不可以。】

系统冷酷无情,直接转身——

不过祂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下。

【哦,想起来了,在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本来不想插入你的生活轨迹的,也不打算探看你的记忆——】

【只是之前来了个入侵者,所以我出来处理了下。】

远山晓愣了会,脑海里很快依言想起了那个粉发预言家。怪不得那时候消失得那么奇怪,果然是穿越者吗?

系统转过身来,明明看不见,明明“转身”这样的信息也只是大脑下意识的信息补足而已,但是这一刻远山晓好像确切地感知到了系统在“垂头”,目光朝他头顶凝来。

【你的任务只有打败宿傩。】

【在完成任务后可以有奖励,在打败所有宿傩后甚至可以回到原世界。所以——】

系统声音平静。

【你是为宿傩而来的。每一周目,每一世界。】

远山晓一怔,似乎意识到了系统应该看到了那天粉发预言家消失后,他追着五条悟上去保证的那些事了。

而现在系统似乎也探知到了他脑内的想法,便不再绕弯子了。

【这个世界除了宿傩对你应该无足轻重。】

【打宿傩时是只能你一个人上的,虽然你可以有着什么前期的计谋布置,但是最后你也只能一个人面对的。所以不存在什么可以彻底保护你的家伙。】

暗示性很明显的话,已经慢慢融合两世记忆的远山晓笑了笑。大致猜到系统要讲什么了。

不由抱怨道,“但是真的很可怕啊”

【唔。你利用一些人来做你的精神枷锁,克制你那麻烦的恐惧值也行,只要不真的因为宿傩以外的人做出什么蠢事就好。】

【嘛,你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人,算了,我还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你这样的人就是因为太过在意自己所以才这样胆小的,好吧,不谈这个了,没必要再说了——】

系统叹了口气,似乎准备掠过这个没什么价值的话题,转身,然后——

【*你在意五条悟么。*】

突然冰冷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什么冰凉的数据探入了远山晓的大脑要挖掘他此刻、瞬时的、下意识的回答。

少年因为脑内一瞬冰凉的触感,脸上笑意未褪瞳孔就骤然紧缩。

他顿了会。好一会,一瞬僵硬的嘴角才慢慢落下,最后落成一道浅浅的,无奈的笑。

“没有。”

系统停留了会,远山晓还感受着那种凝视的目光在打量他的神情。

须臾,似乎是没发现他说谎的成分,系统才真正“转身”离开,冰凉的数据触手也抽离他的大脑。

而融合了前世记忆的【远山晓】这时才慢慢下坠沉潜,闭上眼,慢慢——

瞬间睁眼。

远山晓在一切归于死寂黑暗的一瞬睁开了眼。笑容肆意。

七海教会他,回答要说【有】和【没有】。

但是他即使会套用这两个回答了,心底的回答永远只有以前的那个——

远山晓睁开眼笑了下,才又重新慢慢闭上了眼

【一点点吧。】

————

20:38

五条悟抵达涩谷ShinQs大厦地下一层。

20:40

地下五层副都心线站台。

五条悟遭遇花御、陀艮围攻。

被咒灵封锁围在其中的白发男人用一根手指甩着手上只有自己能看得见的透明空间项链,歪着脑袋笑着,“哎呀哎呀,这可真是麻烦。这样恶心的咒灵被我学生看到的话,又要把他吓坏了哦?”

20:48

五条悟祓除特级咒灵花御。

20:51

陀艮展开领域。

21:03

五条悟在救下51名普通人的基础上瞬杀陀艮。

21:06

五条悟察觉其他强力诅咒师的气息,在思考怎么把信息同步出去。

21:08

五条悟察觉沉睡的特级咒胎黑沐死的存在,隐约意识到了该咒灵存在一定的导入唤醒条件。

眼罩不知丢到何处的白发青年眯起眼,朝着六眼所探知到的残秽轨迹而去,皮鞋即将迈过站台黄线的瞬间——

五条悟瞬间僵住。

“轰——”

以不正常的速度轰然冲来的列车凝滞了他即将踏下的脚步,白发青年怔然抬头。

“快跑啊!别踩!啊啊啊!!”

“救命!!让开、啊啊啊让开——”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它在咬唔啊啊啊嗯——”

列车上瞬间涌下无数逃命的普通人。

以及。

其后的约1000个改造人类。

21:09

地铁抵达五条悟所在站台。

五条悟

五条悟展开0.2秒的领域。299秒解决约1千名改造人,并——

并在喘息回头时遇到。

“呀。”

五条悟怔然回头,脖颈肌肉僵硬地、凝滞地拧过。

还未得到一秒休憩的大脑只是对这熟悉的声音闪烁着迷惑。

“悟。”

回过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术式信息、熟悉的袈裟、熟悉的咒力和身体——

以及,五条悟看清了他脑袋上的缝合线。

那个儿戏一样的通缉令上描述的、

长发、袈裟、缝合线、180+。

原本嘴角抽动着要吐出的那个名字便一瞬凝固在喉咙里。

熟悉的回忆、下意识想熟稔扬起的嘴角,和心底冰凉的猜想与颤抖的眸光冲突着。

两个冲突的身影迅速在五条悟脑海里重合。

无数的思绪瞬间恍然,又不受大脑控制地继续往前奔涌。

高专山脚下无数的咒灵的残秽、通缉令、多年前的一切和多年后被封印的少年——

在狱门疆沉沉落地的一瞬,五条悟紧缩的瞳孔还未完全回神。

红色咒物上睁开的蓝眼代他流下了血泪。

不过瞬间——

“你居然真的一个人过来了啊。”

“悟——”

五条悟彻底回神,瞬间、已经彻底被那奇怪的诡异咒物探出的咒力触手裹缚双手——

“羂、索。”

五条悟丝毫没有认错,紧缩的眼死死盯着这个用着他挚友身体的人——

“这不很有意思吗?”

羂索慢慢走过来,那莫名抽动举起的左手死死按下他打招呼的右手,不过也无所谓了。

羂索放下手走到五条悟跟前,居高临下。

“你的挚友逼得你最看重的学生自我封印。”

“你不是杰!”

白发青年咬牙,眼罩落去后,在他狠狠摇头时白色碎发就无所阻拦地晃过他的蓝眼,看起来和十年前骄傲少年好像别无差别。

羂索没在意五条悟的话,只是慢慢弯腰平视向他。

“而你想要解封的学生——”

“或许是有办法让他解封——不过五条悟,你还是不要期待他解封了。”

五条悟一瞬怔然。瞳孔紧缩。

“这不很有意思吗?你来救他你就被封印。”

在五条悟视野逐渐没入黑暗时,听到羂索清晰的声音。

“而他来救你。他就会死。”

看着慢慢被胀大的狱门疆包裹消弭在黑暗中的白发青年,羂索微微笑了下。

五条悟还死死盯着他,蓝眼紧缩——

“你说什——”

“我在说啊。”

青年看着神情僵硬,慢慢消失在血色咒物中的最强。

平缓的声音平静,平静又冰冷。像狱门疆红色血肉上那蓝眼落下的清泪。

冰凉地,

和千里之外,此世之外的另一道电子音重合。

“晚安,”

【早安。】

黑夜沉沉,灰绿色的眼破晓。

“五条悟”

【远山晓。】

第049章 涩谷事变02

【所以, 我在意识空间里和你讲解的那些你都明白了吧。】

远山晓还在适应着自己的大脑,少年仰着头,灰绿色的眼映入月光被照得更为朦胧不清。他流下鼻血来, 又无所谓地擦去。“嗯嗯。”

【恐惧值50%】

远山晓从意识空间里睁眼后,先迎接他的就是大脑里熟悉的电子音。【恐惧值50%】

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 看起来他的【恐惧值】并没有因为他的关机而恢复出厂设置。

远山晓正因此略略沉吟着,就听到了系统及时的解释甩锅。

【你这个所谓的恐惧值系统并不是我的设置, 它应该是你自己脑域开发的什么衡量标准吧。】

【我也不清楚如何消除你的恐惧值。】

是这样的。

远山晓低下头,防止鼻血倒流。

而他垂头, 因大脑过载而导致的血液就会一滴一滴浓稠地流下,然后砸在夜色朦胧的废墟石块上。他嘴里都是血腥气, 而这血腥气又这样朦胧, 升腾, 像甜蜜腥涩的什么梦境, 与他大脑中那嗡鸣不断的古怪音律共鸣,有如浪潮一样, 混杂着通感的视觉、听觉与味觉再传到他的五感。

感觉大脑里嘈杂刺痛的声音好像又是温柔而轻快的,嘴里腥气涩然的铁锈味又好像莫名带起了甜蜜,刺痛的、像是开水灼烫后的痛感。麻木不息的, 让他是一直浸泡在温柔的水波里一样,让人沉迷在咕咚咕咚冒泡开水一般的持续疼痛里。

“嗯嗯。”远山晓敷衍地用力点头回应系统。

【所以,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真是没用的家伙啊,需要让祂帮忙的做不到, 有事反而要来倒问他——如果是意识健康时的远山晓应该会这样吐槽。但他现在因为还在不断播报恐惧值,装入了疯狂闹铃一样的大脑没有太多余裕针对系统, 只能乖乖【听着】系统的声音。

系统声音平静,【等你开始“单挑宿傩”任务后, 我是不能出现的,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也不能像这次一样再唤醒你的意识、恢复你的记忆让你赶上涩谷事变。】

按道理远山晓现在应该是听不清所有声音的,只是系统的【声音】比起说【声音】更像是一种专横的信息流,强硬地穿过那些诡谲搅动的脑内音潮刻印在他大脑上。

【听到】了系统声音的远山晓就低头笑了笑,他没有揭露系统唤醒自己在这个时候恢复他的记忆只是为了让他完成任务,而不是所谓的为他好这种事——系统这种语序调换就很像暗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哦】这样。

低劣的操控手段。

但是远山晓还是没有吐槽,只是乖乖抹了把鼻下还在流的鲜血,笑着说着看起来无关的话题。

“唤醒我的不是你。”

【啊?是我——】

“是五条老师。”

系统:

系统的声音截断了一瞬,黑发少年很快就抬起头来,他刚刚落下的手还在滴血,少年仰着的脸笑意被月光照得朦胧不清。看着温柔又莫名因为其血迹斑斑的模样,带着种诡谲的非人感。

“五条老师现在被封印了吧。”

系统:!!

刚刚被唤醒,只知道现在应该是【涩谷事变】这个节点的少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沉睡时发生的事,他连手表都没看。但远山晓还是确定地笑道,

“五条老师被封印了,所以你才敢唤醒我,传达给我记忆和任务。”

“因为你的任务是让我【一个人】去打宿傩。”

之前捕捉到系统关键词的少年轻快地说出了自己隐藏的猜测。

“所以不能有【五条悟】的干扰。”

“【五条悟】也是要被你排除在外的吧。”

系统再次沉默,只有滋滋闪烁然后刹那间断流的电流音。

这个人的敏锐是祂一直知道的,但是祂每一次遇到都仍会被震惊到。

祂不敢去想远山晓是不是猜到了之前自己不去联络他、恢复他的记忆,也是想要他在信息差下败落在羂索计划中这件事——

因为的确如他所言,五条悟需要被排除在外,任务才能开启。所以他才敢在这个时候——五条悟被封印、任务已经开启后去唤醒他的记忆。从某种意义而言,远山晓说是【五条悟】唤醒了他,是正确的。

因为只有五条悟离开,被排除在外,只有任务前置条件已经达成,任务开启后——他才敢让这个敏感的家伙恢复记忆,并且开始任务。

抹除他的记忆让他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世界,是要他顺着主线走而后面对宿傩的。

但是远山晓却总是、

却总是——

“我要去救五条老师。”

却总是破坏任务的开启条件——

系统沉默了片刻,程序中迅速闪过那些关于五条悟的片段,如果类比人类,他的心情大概是咬牙憎恶的吧。

然而少年像已经整理完毕了大脑中的那些扭曲他神智的诡谲音浪,没有关心系统的突然沉默,只是轻快地笑着站起身来。

系统电流音因为远山晓那句话骤然震颤——

他要去救五条悟??他直接这样对祂说——?

远山晓明明知道祂不会允许他对五条悟过多在意的,现在却直接表露他对五条悟的——

系统震愕、迷惑、计算的数据流还没运算出结果——

就看到刚刚在月光中站起身的少年骤然躬身,然后——

“噗——咳咳、咳、”

血液瞬间飞溅掠过月色。

一瞬呕血的少年蜷缩着弯腰,一边抵唇咳嗽,一边鲜血也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系统:

这和少年刚刚流下的鼻血不同。

前者是脑域运动超过人体极限过载导致的身体反应。

而这个是——

系统的数据分析即将得出结论——

在全身器官都在震痛、四肢百骸的神经都在因为疼痛颤动共鸣时,远山晓终于忍不住自由地笑起来。

少年的脸因为瞬间的疼痛失血而惨白如纸,瞳孔也一瞬涣散,只有染着鲜血和黏稠血沫的嘴唇色彩鲜明地扬起。

而这个是。

系统因得出的结论而暂时宕机。

身体逐渐步入死亡导致的疼痛。

因为羂索之前的、

【如果我在你们对五条悟要做什么的那个节点去救五条悟,那我就——】

“死不入轮回咳咳、咳应该是做不到了咳、”

远山晓一边笑着开口一边一字一顿地咳出血来,胃蜷缩着让他在血腥气里也想把那收瘪紧痛的脏腑一起咳出来,喉咙烧灼得厉害,他拧着眉却还是忍不住笑。

“束缚有些漏洞,速死应该做不到了。”

“但是——”

疼痛漫山遍野地在他身体上开花结果,有如藤蔓一样疯涨拉回他的意识。

【恐惧值,】

【49%。】

听到大脑里如自己所想的电子音,远山晓不由捂着额头低笑,虽然疼痛还是让他下意识想要弯腰蜷缩,但是他还是克制住这个该死的本能,慢慢直起身来抬头望向残月,月光照亮了他并不干净的、染血的笑脸。

“我就说”

“能消减我恐惧的,只有五条老师吧”

————

21:25

涩谷地铁站。【帐】外。

五条悟被封印的事被辅助监督传递给了所有咒术师。

【帐】外全体咒术师准备营救五条悟。

与此同时,在得知信息的第一刻,乙骨忧太将虎杖带离总监部,将虎杖带至禅院真希小分队处,留下里香监管虎杖情况。

21:29

乙骨忧太进入【帐】。

“对方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啊——”

那个【五条悟】都被封印了。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立场如何都有些感慨。

禅院真希目光转向报信的辅助监督,“【帐】内目前监测到的情况如何?”

“根据五条悟留下的信息,在地下五层副都心线站台处有一个有着特殊导入条件的特级咒胎。”

只有一个特级咒胎啊

禅院真希面色不显,但是还是呼了口气。

然后——

抬起的眼就看到对面那个金发辅助监督莫名紧张得瞳孔震颤涣散的模样。“但是”

但是?

禅院真希刚刚垂下的、握着游云的手一紧,抬头就看到接到【窗】信息的辅助监督新田明手指抖得肉眼可见,冷汗直流。

“但是【窗】最新监测到。”

“【帐】内咒灵数量暴涨。”

“咒灵若干。”

新田明咽了口水

“特级咒灵若干。”

禅院真希和其身后的虎杖等人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

【这是你打算放弃这个周目吗!!】

“诶?”

远山晓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还要在传送过程中侧头呕血,感觉在处理着大脑里嗡鸣的声音以及□□疼痛时还要听系统的声音有些干扰了。

“不哦——”

不过少年面上还是没有显露出厌烦的模样,而是很快用信息流在脑海里和系统快速解释着。

【这不是很好吗?疼痛可以唤回我的理智意识,我需要在打败宿傩前保持不失控的清醒意识啊~】

【你现在的恐惧值也在升高吧!刚刚又回到了52%。】

【诶~好恶心,你在监控我的大脑吗?】

【不过——没有问题的啦,□□的疼痛足以唤回我的意识,现在即使恐惧值升高——我的脑域得到进一步开发,我也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啦~比如你看,我现在就很清醒啊~】

系统:

系统看着现在几乎七窍流血,一边擦血一边笑容轻松明快的少年。

虽然祂不是人但是祂数据库里查询的资料也显示这个家伙目前看上去很不像人啊!!

【你真的意识清醒吗?】

【还要在这里废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错觉,意识空间里少年的声音好像冷了一瞬,不过很快又蛇信收回只有那样迷蒙清爽的笑音了。

【你确定现在不赶紧去修你的程序bug吗wwww】远山晓在意识中笑着。

【我这超维的术式也得在咒术世界的规则下运行,你的那些任务规则也要在这个世界的咒术设定规则下运行吧。】

系统先是愣了下,【你什么时候发现——】

不过祂很快反应过来声音顿住,转而接收入远山晓下半句话,程序有些迷惑地顿住。

远山晓轻而易举就从系统的沉默中察觉了祂的迷茫,于是好心笑着提醒道,

【羂索与我结下的束缚里有“我去救五条悟就会死不入轮回。”而如果我在这里死了,是一定会轮回重启周目再次去做打宿傩的任务的吧?】

【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还没因为这个束缚死掉?因为我之前留的那个小小的文字陷阱?那个可不能支撑我现在都赶在去救五条悟的路上了还能活着哦www】

少年的信息流还能温和轻快地加着表情符。

说出的话却足够地狱到让系统整个数据库一凉。

【那当然是因为你的任务程序和这个束缚中含有的世界设定程序冲突了呀,小笨蛋。】

温柔又残忍的声音。

【你程序bug了。】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了。无数震颤的信息流在祂的运行库里乱窜振动。

如果祂有人形的话现在应该能够看到他瞳孔紧缩颤抖的模样。

【你难道那个时候就——】

【哎呀这种问题总是无解的,毕竟如果我说没有我只为自己准备了个文字陷阱的后路你也会自己迪化我然后不相信吧——这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吗?】远山晓语气温柔。【比你要修的屎山代码还重要吗?】

系统瞬间浑身一凉。加班修bug的绝望让祂几乎要实质化地流下茫然的泪水来。

而远山晓便趁着系统因为这个巨大噩耗宕机在对统生茫然加载思考的时候,轻轻开口。

“你要修好这个bug要多长时间?”

实际上在远山提醒后就一直在计算高速处理这个问题的系统下意识回复,

【按照这个世界的流速。】

【29分钟。】

21:38

远山晓正在赶往、他之前留下的gps定位器上五条悟最后显示的位置方位传送而去。

此时,距离他动身、【开始救五条悟】已经过去近2分钟。

身形再次闪现在夜色中的少年凌空,浅色的眼睫在月光中眨了下眼,灰绿的眼就荡开笑波。

“那我还有27分31秒啊——”

【恐惧值】升高带来意识失控的副作用与□□逐步衰退步入死亡带来的痛感,互相抵消平衡的时间,在少年声音落下时。

还有27分01秒。

而距离少年□□彻底死亡的时间。

在远山晓身形再次隐没在夜色中时。

还剩,27分钟。

————

21:38

涩谷地铁站。

MarkCity餐厅大道入口。

在新田明刚刚的消息宣布后,在场的禅院真希几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尤其是其中面对过特级咒灵的几人。都明白【特级咒灵若干】意味着怎样让人身躯发凉的事实。

所有人都意识好像都在这一瞬悬浮,空落落地抛掷空中,只能感受到下坠时的冰凉。然后——

“如果远山前辈在就好了”

在最后抵达该入口的、被乙骨忧太刚刚送来不久的粉发少年下意识喃喃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禅院真希。

这个和远山晓同级的前辈下意识侧过身来,“你说什么?”

她紧缩的瞳孔还未恢复原状,就一推眼镜,定定地看向虎杖。“远山他已经死了啊。”

“不”虎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挠了挠头,“不,我只是感觉,远山前辈应该还在——呃,啊就是”

虎杖悠仁从乙骨的那些片言只语和奇怪的态度中察觉到了远山晓其实可能还没死,只是暂时离开了。

而且他也有那种直觉——那个看起来总是很胆小但是揍他时又恐怖得和五条老师一样的人——总觉得不会轻易死掉。

但是虎杖下意识阻拦了自己把乙骨忧太作为这句话的理由供出来的做法。

不过好在,他还在犹豫应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句话时,禅院真希就已经开口了。

“就是远山还活着。他来能做什么呢?”

禅院真希终于回过神,转回头吐了口气。

“那个胆小鬼。”

她重新绷紧游云,垂下眼看不清神情。

“不,”虎杖下意识反驳,“远山前辈虽然看着胆小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

禅院真希闻言才又抬起头来,眼镜后的眼全然睁开。“可靠——?”

“虎杖你来得晚。”

“但是你和远山也切磋过很多次吧,有多少次他让你差点连家入小姐都救不回来。”

“那种【关键时刻】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怪物胆小鬼。”

禅院真希回过头,垂下的眼神色复杂地朦胧在阴影里。

“就是还活着,过来的话也一定会被吓得不成样子吧。”

“这样的氛围他会害怕,打架他会害怕,咒灵他害怕死了,咒具他都害怕。”

禅院真希眼朦胧地抬起,望向地铁口前的黑色帷幕。

眼前好像晃过了那个生死不明的同级几个月前扯着她衣角说想躲一躲的模样,

“就是还活着,也不要过来吧。”

朦胧的视野在她眼睛一眨时,恰好清晰落入眼前的【帐】,禅院真希似乎想起了什么经历,于是笑着随意补充了句,

“哦,他连【帐】都会怕的。”

“所以——”

21:40

远山晓抵达涩谷地铁站。

21:41:53

涩谷地铁站前全部【帐】尽数祓除。

第050章 涩谷事变03

21:39

此时离五条悟被封印。恰好过去半个小时。

在离涩谷地铁站地上15号地铁口还有200米的地方。

某个无形的【帐】因为空中传送闪现的少年骤然穿过而闪动了下, 薄弱的咒力信息迅速随着着薄如蛛网的【帐】波动掠去,不知会传向何处。

少年灰绿眼一动瞥去,空间还未来得及延伸覆灭这个气息薄弱的【帐】时, 这个【帐】就自己覆灭了。

远山晓稍微挑了下眉。看起来像是只为收集特定某人方向信息而设下的【帐】。

羂索也猜到他会出现了么。

那看来等他抵达地铁口,就会出现迎接他的家伙吧。

真是心思缜密的

远山晓脑海中的语声还未全然落下, 就被系统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等等,不对、】

刚刚跑去加班修了一半bug的系统突然反应过来了一点。

【你说你救五条悟是为了让羂索的束缚生效, 让羂索的束缚和我任务程序冲突这段时间,利用你身体逐渐死亡还没有死亡的痛感和你【恐惧值】系统脑域开发的失控副作用对冲——】

系统一口气念完前情提要不由感觉自己代码都喘不上气了, 祂先深深缓了下代码运行,不由咬牙。

这个家伙的谋划算计得还能再多一点吗?!

而远山晓则是在夜色中传送闪现时微微笑着, 并没有太在意系统突然发问对于自己时间的打扰。

因为他现在紧迫的身体死亡的时间——实际上也就是系统处理对冲程序Bug的时间, 等系统修好了Bug, 羂索束缚的结果就会脱离条件冲突的卡滞落到他身上了。

所以现在系统和他对话, 系统没去修Bug的时间和他被打扰的时间其实是抵消了的,当然, 他在意识空间里和系统信息流对话时也能轻松做到继续传送,毕竟脑内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流速不同。

实际上,27分钟这个严苛的时间也是取决于系统修bug的时间, 远山晓的确可以去求求系统晚一点修好这个束缚Bug让他时间充裕一些——

但是——

【但是你不会真的要救出五条悟吧??五条悟好不容易被排除在外,你如果放出了他,这不是又让任务开启的前置条件达成不了吗?】

缓过来的系统的声音归于冷怒,【你别忘了, 你只能一个人去打宿傩,不能有五条悟的参与。】

有五条悟的参战任务就会被判不成功。

【还是说, 你难道不打算完成这次任务?】

在后面,系统信息流模拟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隐约的压迫。甚至闪烁的数据流如有实质地化为冰凉的感知流过他的大脑。

但是果然, 远山晓没在意系统的威胁,只是忍着喉咙里的痒意把血咽回去。系统不会放过五条悟。

如果真的要去求助系统什么,祂绝对会在五条悟的事上提条件。

远山晓在意识中轻笑了下——他现在提起嘴角有点容易自己咳出血来浪费时间。

系统祂巴不得他现在马上去宿傩容器那儿,直接去虎杖在的明治神宫站,而不是去涩谷地铁站地下——之所以允许他过去,大概是以为他去涩谷那里受受刺激提高恐惧值能够更好地打宿傩吧。

远山晓为这单纯的想法笑了下,不过脑内还是轻快地安慰着系统。

【不用担心哦~】

【我只有真的去“救”五条老师,羂索的束缚才能一直生效保证我不失去理智。】

【然后,我会用我的方式把五条老师排除在战场外的哦。】远山晓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嘴角,明快地笑开,只是笑意绽在血迹斑斑中也看起来不是很【明快】,露出的一口白牙也被血水染红,又随着他不断的咳嗽,血越染越多,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少年明媚的笑意。【毕竟我说过了。】

少年笑得弯弯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

看着地铁站标识。

黑夜中,白光闪烁的灯牌。

刺啦一声。就照出其下的身影,阴影沉沉落在地面上。

咒力也同样——

【让五条老师不是最强的人。】

沉沉酝酿。

远山晓看着眼前 ,第一层【帐】之前,朝他瞬间飞来的几道身影。

在身体诚实地因为突现狂涌咒力而浑身冰凉时,远山晓轻声道,

“我都会杀的。”

————

千年前,在那个咒术鼎盛的时期,有着诸多天才的咒术师与诅咒师,然而不管人是如何惊才绝艳,身为人类,命终有尽时。因此——

便有一批实力堪比特级的强劲诅咒师不堪人生苦短、又或是其他理由,与羂索签订了契约。身体化为咒物在千年后受肉重生。

远山晓一顿,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如画布骤然被谁扯去,而就在这被扯去的刹那,他在风中移动的目光也掠过了面前几人的模样。

凭着那些独特个性的外表,远山晓很快与漫画中的人物一一对应。

【石流 龙】

【杜鲁夫.拉克达瓦拉】

【乌鹭亨子】

虽然他们那非主流到极致的造型是他认出来的主要原因,但是果然还有——

远山晓的身体如画布一样被扯到乌鹭亨子身边的瞬间石流龙那惊人的咒力冲击炮便瞬间破空袭来,甚至完全不顾乌鹭亨子的死活,像是想把远山晓所在之处全部泯灭在乍现的可怖白光中。

【恐惧值54%】

而白光将将还未消散,杜鲁夫就已闪身至远山晓身形泯灭前的最后之处,做拔刀势,看起来是想做最后的收割。

不过刚刚抵达地铁站口,远山晓甚至才刚刚数清楚这里有几人,就被乌鹭亨子的画布卷走,然后——

这几位千年前的强大咒术师便瞬间展开这不顾同伴死活的默契围杀。

真可怕

不愧是千年前的咒术师

无论是速度还是战斗意识都超强、乌鹭亨子把自己拉过去后瞬间裹挟咒力来的拳头也好吓人

完全不会体术,身体也很差,被打中的话就肯定会失去行动能力吧,根本想象不到那会多痛,肯定会痛得要死了

还好因为太怕了下意识闪过去了,结果刚刚闪过去眼前就乍现像要把眼睛刺瞎了的白光。

人类居然真的能有那么多咒力感觉像瓦数拉满的灯泡在离自己眼睛只有一厘米的地方一下拉开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眼睛被烧得灼痛,然后听到空气都破开的刺耳尖鸣,地板好像也裂开了,简直像炮弹一样感觉马上要被击中了

想要往旁边躲结果还有武士刀在那儿横着,呜啊,又是咒具、

那个能量感觉到就阴森森得手臂上一瞬起了鸡皮疙瘩。

然后——

【恐惧值60%】

远山晓在被围杀的瞬间就停滞失神的灰绿眼眸像瞬间滴入了一滴黑墨。

也不像是回神了,但是的确、这双无神的眼好像在濒临死亡的一瞬诡异地、点睛。

然后少年便一下迎着三面的斩杀笑开。

终于认出来了。

“没有遇到乙骨君仙台一穿四时的蟑螂咒灵啊——”

本就细弱的语声淹没在石流龙剧烈的咒力冲击波中。

在少年身形即将被泯灭时。

少年消失了。

离得更近的乌鹭亨子和杜鲁夫瞳孔骤然紧缩。

与之替代的,是两秒内乍现的漫天飞线。

那只是光瞬间闪过留下的韵尾。

并不是会给人反应、感慨以及恐惧时间的斩杀。

那不是斩杀。

那只是。

黑发少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夜色中,他刚刚摸了摸自己手臂上方才被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就一下被飞落的血块砸中了手指。

不过本就浑身是血的少年就没展开空间屏障了,而是任由漫天的残肢血块在夜色中如流星雨一样不断砸落。

一边伸手捂着不断被砸中的脑袋,一边在脑袋被砸得一低一低的时候在脑海里和系统吐槽——顺便拉慢系统修Bug的速度。

【这几个是羂索那个**打我时把漏壶那些战力消耗太多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让原本在死灭洄游中才出场的千年诅咒师提前召唤出来吧。】

远山晓一边吐槽一边轻快地向前,蹦到地里的咒钉上。

在少年跃开的瞬间。

咒钉——和咒钉所在的地面都骤然崩裂——

第一层【帐】骤碎。

【你刚刚是不是讲了脏话?】

【没有啊。】

远山晓正露齿笑着,结果一口白牙刚刚咧开身后还没落完的断身飞溅的血就飙到他牙齿上。

远山晓:

少年阳光明媚的眉眼骤然在血色中沉了一瞬。

【**】

系统:

就算你手动屏蔽了也感觉说得不是什么好词啊!!

21:40:31

第一层束缚消失。

远山晓落到地下一层。看到了第二层术式师无法入内的【帐】——

以及这次【帐】前守护的——

咒灵。

快两米的身长,长得和前面那三位不说两模两样只能说毫无关系,远山晓目光平静地收纳入视觉反馈来的信息。

应该是蝗虫这样的节肢动物,乳白色的分节蠕动颤抖的腹部,像蟾蜍一样恶心的墨绿外骨骼,往上是比他头还大的外凸眼珠,漆黑一片,瞳仁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眼球非人地、球体一转地看向他,然后,随着它瞬间呼吸变得剧烈,那恶心的乳白腹部和尖尾就一起颤抖起来,一抖一抖地,抵到了天花板的触须也在不断发出糟糕的摩擦声。

远山晓:

【恐惧值75%】

原来是故意把他害怕的家伙设在后面,以免在上面他战力就先随着恐惧值的升高而提升了啊——

系统终于听到了远山晓平静、没打码的声音。

真是周全的——

“见人。”

————

“不过,”

地下。

涩谷,13号地铁口。

“五条老师现在在哪一层我们都不清楚,里面诅咒师和咒灵肆掠,明显情况凶险,辅助监督是怎么把【五条悟被封印】的消息传出来的?又是怎么得知的?”

伏黑惠在看到手机短信上的通知后,很快摸着下颚抬头,眉眼严肃地沉下。

七海建人也一下合上手机,抬头。

“这不是和我们联系的伊地知发来的信息,是直接通过【窗】那边发来的,无法得知【窗】是怎么清楚地知道【帐】内的所有情报的。”

一旁的猪野琢真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是挠头道,

“你们是说这个消息可能是假的吗?”

他挠着头,刚刚才和伏黑惠解释了【帐】特性的他也慢慢反应过来了,在【帐】之外的【窗】获得这么多信息量有些不正常——

咒灵信息还好。

但是【五条悟被封印】这种信息又是怎么得到的。

“不。”七海建人否认了猪野琢真的说法,“也可能是真的。”

“只是——”

伏黑惠抬头,恰好接着七海建人的话说下去,“只是无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它都像一个陷阱。”

“【帐】内部不能通信。我们一旦进去也不能互相通讯,而地下明显危险十分。一般的、像伊地知先生那样的辅助监督他们根本不能在【帐】中停留太久,而还在【帐】外的冥冥小姐用乌鸦也试探过了,她刚刚短信反应来的情况也是地下情况复杂,她的乌鸦死在地下二层。在之上都没有五条老师的信息。所以——”

“不知道是谁得到的信息。”伏黑惠总结道,“像是吸引我们下去的陷阱。”

猪野正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也纠结地不知作何抉择反应,就又听到了身侧七海建人的声音。

“不过——”

七海建人一推眼镜,接过话。

“我们现在无法联系上【帐】内的五条先生,不清楚他的情况,只要有一分他可能真的被封印的可能——这对于整个日本都是灭顶之灾。所以就算是陷阱。”

21:41

离涩谷地铁最近的七海建人、伏黑惠等人进入地铁站——

“我们也只能踏入。”

15号口近B3。在七海等人迅速滑着楼梯扶手飞落地下三层的瞬间。

“轰——!!”

21:41:10

地下一层地面全部塌陷——

21:41:31

地下二层也很快被碎石砸破——

而地下三层。

在七海等人将将落地的瞬间,头顶骤碎的天花板崩碎的巨石有如沉雨一样落下。

在七海等人凭借咒术师良好的体术躲避之时。

地下三层的地面也——

“啊?七海先生?这就是你说的陷阱吗?居然是物理意义的吗?”

在被两层轰碎的巨石砸中的几秒后地下三层的地面就因承重过载而崩裂。

“等等等等、这个陷阱是不是有点深了啊啊啊!!我们怎么还在往下掉啊啊!!”

七海等人很快踏空落下,眼看着地下三层的地面瞬间有如冰山一样轰然倒塌。还在坠落的七海建人隐约察觉了点不对之处。

就算是被巨石砸破、也应该还有钢筋等架构,不会这么快就而且如果上两层的地面也碎开了的话,碎石应该就足以砸死他们了,怎么会才——

21:41:05

第二层【帐】被祓除。

眼眸沉暗的少年好像意识又被虹眸中那些鼓掌的黑色触手覆盖一般。他的身形随着地面的崩塌一起下坠。

然而——

没有一块碎石能够接近他。

因为——

21:41:09

以远山晓为中心的空间迅速如贪心伥鬼一般吸纳着不断从东京四方涌动而来的空间,这些无形的空间瞬间汇集聚拢——

聚拢入少年的掌下。

在少年失神的眼一眨时。

就瞬间,膨胀鼓涌流开。

不辨八方,不分敌友。

这异质空间只是如自然现象一样奔涌汇集而来,又服从本能地在少年掌下聚拢,只是单纯地伸展开空间的躯体就——

“轰——!!”

一秒后,被空间撑破的一层彻底碎裂,碎石、门闸、闪灯,原本存在于此、就在崩碎时下坠之物,都被没有意识的空间平等地追逐着,然后平等地泯灭其中。

所有东西只是重复着、下坠,然后,被空间追上,赐予泯灭而已。

都只是平等的、无论是无生命的碎石,还是茫然回首的改造人类,在下坠落底之前都只是——

“等等、”

在地下三层也断开,眼看着身下的地面也被砸碎,身下如同无底洞一样张开黑洞洞的巨嘴,这样的距离落下去肯定——

伏黑惠刚刚咬牙,用影子试图黏住一块飞坠的碎石而后借力往上。就骤然,眼前刀光一闪。

伏黑惠愕然回头。

居然是七海的刀光,而金发的男人并没有看他,而是眼紧紧盯着他身后、除了如流星雨一样轰然飞落的碎石空无一物的空间。

在这位一级咒术师的眼中,那还被闪烁落灯映得明亮的空间,似乎比身下晦暗不见底的空洞更为可怕。

什么冰凉的、潮涌一样冻住四肢百骸的、危险的直觉让七海建人瞳孔紧缩。

“不要上去!”

他声音严肃,几乎是下意识吼着这位小辈。

“上面、有什么在追下来——”

完全看不见

但是在那幽微的、天花板骤然碎裂破开的瞬间,似乎可以通过破开时地板凹陷撕裂的动态看出——

那不是全然被落石砸碎的。

而被什么冲破的。

完全看不见。

但是——

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吞没了碎石、地面上刚刚其他的改造人类,其他的售货机,其他一切比他们落得慢还在他们头顶的东西。都化为了飞灰。

七海建人紧缩的瞳孔映着头上伏黑惠再之后的地方。他伸手直接把身侧还在下坠的猪野往下甩去、

然后再伸手,接过伏黑惠射来的黏稠影子,用力一拉也把黑发少年往下扯来。

危险警报像濒死一样在狂响着,

可怖的咒力在头顶如浪潮一样冲下,让人浑身冰冷。

而那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如无形的天灾还在覆压而下。

只能——

七海建人还在下坠,一瞥回头,看到又被头顶万物坠落的空洞。

他们还在下坠。

只能——

期待天灾在他们落地前提前消失。

21:41:53

地下四层全部塌陷。

所有【帐】全部祓除。

“哇啊、我以为这一层也会碎掉的。我们是落底了吗?”

重重摔在地面上的猪野摸着自己的屁股,还好咒术师皮糙肉厚,他慢慢呼着痛站起身来,还有余力长出一口气。“得救了。”

而七海建人也已慢慢站起身。

的确,这已是最后一层。

但是——

金发男人下意识仰头上望。

坠落的,一分落底,九分消弭。

而那消弭一切的天灾——

消失了?

————

21:42

涩谷地铁站。

地下五层,副都心线站台。

不断膨胀下涌的空间随着主人的现身停止了扩张。

此处已经是一片废墟。轰然的余音还在摇摇欲坠地让人心脏紧攥。

放眼望去血迹斑斑,断石沉垒。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不过这一层的咒灵、诅咒师大概是不会被砸落的碎石砸坏的,还有——

被掩埋在碎石堆中,沉沉嵌入原本地面,让地面都裂开蛛网完全无法带走的狱门疆。

羂索怔然仰头。

地铁站变成上不见顶的天井,几十米的纵深不见月,就如——

“我封印那天一样。”

眼眸黑沉的少年瞬间出现在长发男人身后。

少年歪了下头,浅色眼睫上坠的血珠就落下。

落下,又坠到他隔了一个身躯的、血淋淋的手掌上。

“对吧。”远山晓看着羂索低头。

男人缩紧的瞳孔里映入他腹部之上、穿过袈裟衣料的血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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