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听到?闻亭丽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陆先生,邝先生。”
邝志林早习惯了闻亭丽这股自来熟的劲头,况且打过这几次交道之后,他对这样的聪明人实在反感不起来,于是含笑点头:“闻小姐好?。”
陆世澄却并未回应,而是亲自下车帮邹校长开门,接着绕到?另一侧的前座开门。
闻亭丽忙又跑到?陆世澄身后,轻声说:“陆小先生,今晚的事谢谢你?。”
陆世澄默了两秒,转眸看她。她笑容满面,语气?诚挚而活泼,要不是脖子上还留有抓痕,实在看不出她才跟人打过一架。
他正?色指了指自己,
对她摇摇头,他先前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邝志林在陆世澄身边待了多?年,自然?明白少爷在说什么?,但是这话闻小姐未必能猜准,正?要下车帮忙做翻译,却听闻亭丽噼里啪啦地说:“您当?然?帮了我的忙!您瞧,您本可以袖手旁观,但您和邝先生却主动?出面帮忙作证,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帮助。”
陆世澄专注地听她说话。
邝志林和邹哲平在车上瞧着这一幕,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有点好?笑。这话一说,换作别人恐怕就会?闭嘴了,闻亭丽却兴致不减:“饭我已经请过了,陆先生平日太忙,我也不便再三打搅,这样吧,等?我的电影上了映,我送您和邝先生几张头等?电影票,这部戏一定很受欢迎,我保证您不会?失望。”
邹哲平笑着对邝志林说:“不错,我们?务实教出来的孩子就该这样爽朗自信。”
陆世澄俨然?习惯了闻亭丽这份超乎常人的自信,状似认真想了想,没有立刻答腔。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含蓄的拒绝态度了,闻亭丽:“陆先生是怕确定不了时间对不对?没关系,那么?到?时候再说,今天先不打搅陆先生休息了。”她礼貌地退到?一边。
陆世澄拉门上车,示意司机开车。
邹校长隔窗嘱咐闻亭丽:“办完乔家的事,你?就赶快跟刘小姐和黄女士一起回家。记住,冷静、克制、讲理。一有不对头即刻给我打电话。”
“您放心。”闻亭丽在外?头点头。
车往前开了一段,邹校长仍感慨万千:“这孩子,真让人心疼,家里遇到?那么?多?事,她却始终坚强乐观,关键是,从不自轻自贱,你?看她,站在那么?多?家境优越的孩子当?中,可她似乎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最好?,这份心性,真正?难得。我猜小闻的父母一定非常爱护她对了,世澄,你?跟她好?像很熟的样子,你?们?之前见过吗?”
一扭头,就看见陆世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世澄?”邹校长一连唤了两声,陆世澄才骤然?回过神来,转脸看着邹校长,定了定神,指一指手边的文书。【在想工作上的事,您刚才说什么??】
***
陆家的车一走,黄远山走过来搂住闻亭丽的肩膀,压低嗓门说:“干吗拐着弯送人家电影票,你?看上陆世澄了?说实话,眼光真不错,刚才的事,换作别的男人,怕是不等?你?开口就挟恩图报了。”
闻亭丽露出一副被黄蜂蛰过的表情:“谢谢,我这辈子都不再想跟男人扯上关系。我这是向人家表达谢意,再说人在江湖走,多?个朋友就多?份助力,像他这样的正?派人,结交一下总没坏处。就是陆先生这人……实在不好?接近。刚才你?也瞧见了,他一看到?我,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要靠近我’,活像我身上带着火会?烧着他似的。”
黄远山意味深长一笑:“你?啊,还是太不了解男人,他这是……咦,你?才多?大,就决定一辈子不跟男人打交道了?”
燕珍珍在旁说:“换我也这样想,人家谈个恋爱是图开心,闻亭丽谈场恋爱差点赔上一家人的命,你?们?也瞧见了,乔太太说那些话的时候,那个乔杏初一句话都不说,我看他比乔太太可恶多?了。”
“他能说什么??维护闻亭丽,不免叫自己的新婚妻子多?心,维护乔太太呢,不免愧对闻亭丽,只好?一句话都不说了。”
刘亚乔拎着公文包含笑提醒:“我们?该出发去乔家了。闻小姐,你?的款子准备好?没有?一共是八百四十大洋。”
“我准备好?了。”闻亭丽忙说。
燕珍珍叹息:“这笔款子一赔出去,你?可就更穷了。“
黄远山趁势说:“所?以闻亭丽就该多?拍几部电影,等?她出了大名,这点钱对她来说只是小数目。”
闻亭丽没接腔,闷闷地把刚才邹校长送她的几本书塞进书袋,不料从书页里掉出来一张东西?,捡起一看,竟是五百法郎。
“呀,她老人家一定是把你?那份生日礼物的钱补给你?了。”
“可这也太多?了。”
“还不是怕你?太困难想帮你?一把,咦,好?端端怎么?哭了?”
闻亭丽默默擦了把眼角,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仍在住院的邓院长,两位长者明明性格迥异,风骨上却如出一辙。
***
抵达乔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从外?头看,乔家依旧是朱甍碧瓦,一派辉煌气?象,但,大约是夜里太安静的缘故,走进去,一股萧瑟之感扑面袭来,负责接待闻亭丽一行?的是乔宝心。
乔太太大约是闹累了,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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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亚乔的公证下,乔宝心代替母亲签收了这笔款子。
最后乔宝心对闻亭丽说:“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两人走到?落地窗外?,一齐抬头望向外?面的花园,四下里寂静无声,银色月光撒了一地,忽听扑棱棱作响,一只白色飞鸟穿透青色的薄云向浩瀚的夜空飞去。
闻亭丽仰头追随着那飞鸟离去的痕迹,几月前的那个夜晚,她抱着幻想踏进这座华丽的宅邸,她以为搭上一个温柔多?情的男人,就能过上梦想中的生活,殊不知这只是一场可怕的幻梦,梦醒时分,这幻境会?变成一把尖利的刀,扎透她的皮肉。
一阵寒意爬上身,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露在旗袍袖口外?的臂膀,那里仿佛留有被刀刺中的伤口,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乔宝心怅然?开了腔:“最近家里遇到?了一些困难,姆妈的精神压力非常大,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开导她。其实在我小的时候,姆妈是非常温柔可亲的,只是,近几年爹做生意总是失败,我祖父在家里历来是说一不二的,我姆妈既要主持家事,又要侍奉祖父,还整天听族里人的冷言冷语,渐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亭丽,我知道这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姆妈她……”
闻亭丽忽然?反身一把攥住乔宝心的手腕,沉声道:“有机会?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假如你?不想变成第二个乔太太的话。”
乔宝心呆了一呆。
“我知道,以我的处境没资格说这话。”闻亭丽笑了笑,“但宝心,请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将来只要你?愿意向我求助,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
乔宝心的表情慢慢由惊疑变为感动?,低头出了一回神,带笑叹口气?:“我未必有你?那样的勇气?,不过……嗯!我会?把握机会?的。”
一行?人走出乔公馆,忽然?有个下人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