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良久,他?听到自己说:“不?查。”
邝志林愕了愕。陆世澄想要平复心绪,可心尖部分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疼了一下,他?静静等待那股痛意自行消失,过片刻才说:我不?会再见她,有关她的消息你也不必再主动向我汇报。”
邝志林稍稍放心。
从陆世澄的办公室里?出来时,邝志林怀着复杂的心情回望一眼,就见陆世澄胳膊放在桌面上,两手却交握着抵在额头上,就那样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种沉郁的氛围,让邝志林心头一酸,他?深知这孩子长这么大,唯一真?正感到快乐的岁月就是跟闻小姐相?处的那几?月,可惜好时光总是那样短暂,转眼就从指缝间流走?了。
他?酸楚地叹口气,罢了,人生不?如意才是常态,该放下的时候,总要放下。他轻手轻脚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
那晚之后,闻亭丽下定决心不?再跟陆世澄说话,与前?几?次不?同,这一回的决心比秤砣还要硬,比黄金还要真?。
她做得相?当好?。
接连好?几?日,她都?没有关注过陆世澄的任何新闻,然而?,她挡不?住关于他?的消息从四面八方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公司接受陆氏的投资款之后,立刻开始重建新片场,刘梦麟言必称“陆公子
是我们的合伙人”,隔三差五就带人往邝志林的分公司跑,可惜他?打错了算盘,陆世澄年?纪虽轻,做生意方面却是聪明过人,几?番较量下来,刘梦麟硬是没有捞到半点便宜。
最?后双方还是按照陆世澄的意思拟了条款。
签字那天,闻亭丽在刘梦麟的办公室外头听见他?怒吼:“奸商!”
闻亭丽差一点就笑破肚皮,她做梦也想不?到,刘梦麟也有痛骂别人奸商的一天。
另一方面,随着《南国佳人》上映之日的临近,闻亭丽慢慢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是公司寄予厚望的一部戏,前?期投入大,拍摄周期长,选角时为了提前?给片子造势,更是差一点得罪了玉佩玲、小蝶君、周曼如等大明星。
对此,刘梦麟等人早有预言,这部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黄金影业定会沦为今年?电影界的最?大笑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不?管公司拍摄过多少部片子、有多会揣摩市民的喜好?,终究无法预知一部片子是否会卖座。
是成是败,全看天意。
在这种紧张氛围的影响下,从来不?失眠的闻亭丽,居然也有几?晚没睡好?。
转眼就到了上映的前?一天。
这日恰逢正月初五,刘梦麟和黄远山率领剧组人员去电影协会副主席翁维岳家拜年?,翁维岳是资深制片人,同时也是著名的电影评论家,历来在文艺界颇有话语权。
这一天,翁公馆跟往常一样高朋满座,在座的有艺林电影公司的王烈大导演、《沪春报》的社长、新桂园戏社李老板……当然,最?显眼的莫过于大明星玉佩玲。
她坐在客厅的钢琴边,一举一动似能牵引所?有人的心神,她那个?名叫陈茂青的经理也在,这会儿正忙着同王烈大导演聊天。
“翁老,拜年?了。”刘梦麟率众上前?。
客厅里?的客人纷纷起身相?迎:“刘老板、黄导演,听说你们又有新片子要上映了?恭喜,提前?预祝大卖。”
刘梦麟拱手回礼:“承各位吉言,明晚上映,诸位务必前?来捧个?场。”
有人朝闻亭丽一指:“这位就是贵公司最?后选出来的女主角?叫闻”
“闻亭丽小姐。”黄远山自豪地拍拍闻亭丽的肩膀,“新人,但极有天赋,敝公司很看好?她,就是阅历尚浅,还望前?辈们多多提点。”
有人发出一声哧笑。
闻亭丽循声望去,可惜那边人太多,一时也分不?清是谁发出的声响。
上茶后,黄远山和刘梦麟各找朋友说话,闻亭丽一个?人被晾在角落里?,好?在这难不?倒她,她两眼顾盼生辉,不?断找寻机会认识新朋友,只是一向娴于搭讪的她,今晚却频频碰壁,每当她试图加入某段谈话时,对方都?会不?约而?同避开她。
起先闻亭丽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渐渐地,她意识到这帮人压根不?屑于理她。
他?们自成一国,她融不?进去。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窘境,闻亭丽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思量片刻,自行到盥洗室去补妆,回来时听到茶室里?有人在闲聊。
“这小姑娘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的本领倒是一流,你看她对着翁老的巴结劲儿。”
是陈茂青!他?是沙喉咙,说话语速又快。
“那又如何,也没见翁老愿意搭理她。入行这么多年?,没见谁一出道?就把公司搞得差一点破产的,我看她活生生就是一尊瘟神。大过年?的带这样的人出来拜年?,刘梦麟也不?嫌晦气。”
“刘梦麟怎么想的我不?知道?,黄远山不?是依旧很捧这小姑娘吗,到哪都?夸她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我看是难得一见的扫把星吧!”
几?个?人肆无忌惮大笑起来。
“先前?王烈导演似乎有意思要认识她一下,我二话不?说把他?拉住了,我告诉他?:你要是不?想变成刘梦麟那样的倒霉鬼,趁早别沾她的边。”
“茂青,听说前?些日子你因为这人抢了玉佩玲的女主角愤愤不?平,这下总可以放心了,现?在上海滩谁不?知道?这位闻小姐‘灾星’的名号。”
只听陈茂青得意洋洋地说:“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怪就怪刘梦麟没眼光。我们佩玲小姐拍一部火一部,是出了名的小福星,他?和黄远山偏要大张旗鼓选个?灾星出来,瞧着吧,这部片子不?把刘梦麟底裤都?赔光,我就不?姓陈!”
又是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闻亭丽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涌,但她没忘记自己是来给翁主席拜年?的,场面闹得太难看的话,只会被更多人当作笑话。
只得先忍下这口气。可是,这些话不?仅难听,更像是一种诅咒,竟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头。
她在翁家度过了一个?空前?糟糕的夜晚。
散场时,玉佩玲和陈茂青前?呼后拥,仿佛今天的聚会是为他?们而?办的,而?闻亭丽身周三步之内,除了黄远山再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