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澄帮她的这个忙,对她来?说就?像一座迈不过?去?的大山。
诚然,在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之后,她已?经相当了解陆世澄的为人,他不会借机向她提任何?要求,他甚至不大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他毕竟在危难时刻向她伸了一把手,这让她在感激之余,心头也?压着一块巨石。
这样重的一份人情?,也?不知何?时才?能?还?完。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向她索要了“报酬”,而且是以一种平视她人格的,光明正大的方式。
她几乎一瞬间就?卸下了思想上的沉重负担。
“我愿意,别?说一年?,为贵公司免费打上两三年?广告都可以。”她高兴得语无伦次,“明天忙完丧礼的事,我可以马上跟贵公司签订合同。”
第039章 第 39 章
方达笑着说?:“那么, 等闻小姐忙完手头的事,请尽快到曙光大厦来商谈具体事宜。凭闻小姐现在的名气,由你来打这个广告,销量准会不?错。”
话讲得这样聪明, 态度又这样尊重, 闻亭丽来时心里的不?安和沉重, 早已被一份踏实感和使命感所取代。
“好。”她十分慎重地接过了方达的名片, 有点?迫切地说?,“一忙完父亲的葬礼,我就跟方先生联络。”
***
安葬完父亲后?,闻亭丽成日?闭门不?出?,整整消沉了十来天,这才强打精神在新租的寓所里请黄远山几个吃饭。
这次的事,幸亏有几个好朋友全程陪伴在她身边, 否则她纵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在东华楼订了熟菜, 又到附近买了水果和冰镇汽水, 整整忙活了一下午,布置出?一桌温馨且丰盛的晚餐。
朋友们为了帮闻亭丽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 专门只聊些轻松的话题, 高筱文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参观。
“居然还有电话和唱片机!哇, 阳台也不?小。这样好的三间房, 一个月只要二十五块大洋?”
“凶宅嘛,估计是长久租不?出?去才降价。”黄远山立在窗口?向外张望,“刚才开车进来都没看见几个杂货铺。咦, 闻亭丽,对面?那排房子是做什?么的?怎么有点?阴森森的。”
碰巧闻亭丽拎着开水瓶从外头进来, 循声往外一看。
“好像是一间废弃的厂子,听说?夜里经?常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所谓凶宅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大家都不?愿意在这附近租房子。”
周嫂接话:“中午带小桃子去玩,看到厂子的大门上有把新锁,料着是有主的,就不?知为何长期空置着。”
黄远山有点?失望:“多可惜,这样大的一排厂房正好拿来拍戏搭景。”
高筱文笑着说?:“凶宅你也敢要?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抠门的大导演。”
“没办法,我们这一行?实在不?好做,换你来当导演,说?不?定比我更抠门,再说?了,我是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不?然那些恶人早就遭报应了。”
“你们快来听听这个。”沙发?上,燕珍珍和赵青萝头靠着头对着一份报纸,一字一句念道?:
【今早,欣欣百货的董大小姐兑现了此?前的承诺,在上海妇女协会的见证下,将‘沪上之花’比赛所得的全部收入,悉数捐给了红十字会和福利院,又从私人积蓄中拿出?十万法郎捐给了妇女儿童福利组织。】
【此?番义举,为一波三折的‘沪上之花’比赛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黄远山和高筱文拍手叫好。
“对了黄姐,这回闻亭丽也算正式忙完了,你们那部戏也快开拍了吧?”
“下礼拜二正式开机。”黄远山绽放出?个信心十足的笑容。
“提前说?好了,拍的时候一定给我的傲霜粉饼多安排几个镜头。”
“没问题!喂,闻亭丽,我都快饿死了,怎么还不?开饭?”
闻亭丽在里头应道?:“快了快了,还有一位贵客马上就到了。”
忽听外头有人按门铃,燕珍珍跑去开门,来人却是董沁芳。
董沁芳带来了一瓶香槟:“恕我来迟了。”
大伙欢然雷动:“果然是贵客!快请入席!”
晚餐在一种欢趣融洽的美妙氛围中结束。
饭毕,燕珍珍、高筱文和赵青萝三人挤在阳台上,一边吹着夜风,一边闲聊务实中学各同窗毕业后?的去向。
董沁芳则跟黄远山在客厅里聊着沪上最近发?生的趣事,间或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这种静谧而快乐的氛围中,闻亭丽也获得了久违的放松,翻出?一张唱片搁到唱片机上,让轻曼的音乐声在房中每个角落流淌,她自己则带着小桃子去沏茶。路过客厅时,董沁芳一把拽住闻亭丽。
“你跟陆世澄究竟怎么回事?”
闻亭丽一愕。黄远山把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懒洋洋笑着说?:“你别装糊涂,最近报纸上天天有记者帮你骂秋华公司,陆世澄要不?是跟你交情极深,怎会愿意给自己惹这样的麻烦。”
闻亭丽坐下来懊丧地叹口?气:“我巴不?得自己跟陆先生交情够深,但事实上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陆先生这人,外冷内热,他帮我,兴许只是因为我是务实毕业的学生,而且邹校长历来很关?心我,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看不?惯白龙帮的所作所为。”
“少来!”黄远山摆摆手,“务实的学生那么多,怎么没看到他个个都帮忙?”
董沁芳截住黄远山的话头:“上次你不是去找过陆世澄么?见到他了吗?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要我帮他公司的某个产品打上一年的免费广告,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漂亮!”高筱文把头从阳台探进来,“这个忙要是换成我大哥来帮,不?逼人家女孩子做他一阵子女朋友才有鬼了。”
董沁芳奇道?:“你们不?了解陆世澄的性子吗?”
对上一屋子好奇的目光,董沁芳不?紧不?慢说?起自己第一次在陆公馆见倒陆世澄的情形。
当时陆家还是陆二爷和陆三爷主事,陆世澄则刚从南洋转回上海念书。陆三爷向董家人介绍陆世澄只说?:我这侄子是个哑巴,性子也内向,大家务必多担待。
这话听上去有点?怪,董沁芳一度以为陆世澄行?事不?大方,或者至少比较愚笨。正式打交道?才知道?,当晚那么多年轻人,陆世澄是最沉稳出?色的那个,那种风范极难用言语形容,她只觉得觉得这少年就像一颗沉在深海底的珍珠:沉静、温润、流光溢彩。一经?浮出?水面?,光芒谁也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