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1 / 1)

禾晏与江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石头和洪山也醒来了。小麦和石头帮着修缮完兵器,回屋看见了禾晏,只问:“阿禾哥,你今日不去找李大人吗?”

“已经找过了。”禾晏耸了耸肩。

江蛟想了想,“要不我们陪你一起去找一趟李大人吧?我们一起说服他?”

禾晏其实觉得江蛟此举并不会有太多作用,李匡的态度太过坚定了。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份上,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便起身道:“好啊,可以再试试。”

当年柳不忘都因为被她烦死了所以收她为徒,李匡的耐心还不如柳不忘,说不准也能如此,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李匡与她拔刀相向。

禾晏带着一行人又去寻李匡,走到半路,路过赵世明的院子,看见赵世明的夫人正抱着小孙儿坐在门口发呆,禾晏一怔,上前问道:“赵夫人,没有瞧见绮罗姑娘吗?”

她走之前分明与绮罗说好,要绮罗去找赵夫人,怎么眼下看来,又只有赵夫人一人?

赵夫人似乎不太明白禾晏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被总兵大人叫走了。”

禾晏心中“咯噔”一下,二话不说,立刻往李匡的院子跑。身后的王霸等人不明所以,王霸问:“他那么紧张做什么?他和那个女人有私情?”

洪山:“别胡说!阿禾才刚到润都不久。”

“那他也能招蜂引蝶。”王霸嘟囔了一句。

禾晏一口气跑到李匡的院子,今日李匡的屋子前,竟然有士兵把守,她心中一凛,就要往里冲,被门口士兵拦住:“你做什么?大人有令,旁人不许进入!”

禾晏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在里面做什么?”

她目光如冰刀冷冽,士兵被她唬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边赵世明也过来,瞧见如此场景,皱眉道:“怎么又吵起来了?这是小禾大人,还不让开。”

两个士兵像是回过神来,这才又看向禾晏,语气坚持:“大人有令,旁人一概不许进入,武安郎也是一样。”

禾晏:“滚开!”

她顺手抽过其中一人腰间的佩剑,两人伸手拦,又哪里拦得住她,禾晏一掌将这两人打的跌倒在地,踹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一进去,便愣住了。

屋中除了李匡外,还有许多副兵和士兵,椅子的旁侧,还跪着一群女人。这些女人衣着整洁,有的面带泪痕,有的神情平静,但禾晏还记得其中一两张脸,正是那一夜偷袭敌营,她从乌托人手中救回来的大魏俘虏。

最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身体被白布蒙盖,看不到究竟是谁,然而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只花环,小巧精致,其中点缀着零星的紫色。

禾晏的眼眶顿时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剑锋所指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李匡带着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禾晏抬起头,怒视着他,强自压抑着颤抖的嗓音,“你杀了她。”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李匡似乎很不想看到她,“滚出去!”

周围的士兵们亦有面色不忍者,或是避开禾晏的目光,或是低头不语,谁也没有说话。

“我为何要滚出去?”禾晏冷道:“纵然绮罗姑娘是你的家事,这些女子,是我从乌托人手中救回来的。这总该不是你的家事么,李大人,”她猛地拔高声音,“你也要将她们全部杀掉吗?”

地上的女人们闻言,有一些就小声啜泣起来。

闻讯赶来的赵世明终于也跟着王霸他们冲了进来,乍然看见屋中倒着一具尸体,吓了一跳,赵世明抖着手问:“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这人是谁?”

禾晏上前一步,李匡怒道:“你别碰她!”下一刻,白布已经被人揭开。

倒在地上的姑娘,自心口弥漫的血迹将她的衣衫都染红。她就躺在地上,神情平静,如娇花一般动人。几个时辰前,她还在笑盈盈的给禾晏看她编好的花环,对旁人述说未来的向往,如今,就已经不会哭,不会笑,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绮罗?”赵世明大惊,“绮罗怎么会?是不是有乌托人混进来了?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真有乌托人混进来,李匡何以会这样平静,只怕润都早已混乱成一团了。只是……眼前一幕,又要如何解释?

李匡死死盯着禾晏,禾晏不为所动,一字一顿的看着他道:“这就要问问李大人了,我看李大人,这是想效仿前朝张巡呐!”

此话一出,赵世明倒吸一口凉气。

王霸和石头一行人里,唯有江蛟念过书,其余几人尚且不明白禾晏说的是何意,唯有江蛟面色微变。

“前朝张巡守睢阳城,城中粮尽,杀妾以飨军士。李大人这是作何?你想做大魏的张巡,可如今润都城还有别的生路,何至于此!”

“你懂什么!”李匡忍不住斥道:“一介妇人而已!若能挽救一城百姓,我这条命亦死不足惜,不过是个女子,为润都城死,绝不可惜!”

禾晏看着他,李匡曾与她一起并肩抗敌,同生共死。她与李匡虽然称不上挚友,却也算的着故交。禾晏从没有怀疑过李匡的品性,作为将领武人,他正直勇敢,赤胆忠心,但就是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英雄,“女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如猫狗一般,动物一般,财物一般的牺牲品。最宠爱的小妾,转瞬就可以以“大义”为由斩杀,成为填饱肚子的食物。

这就是比易子而食更可怕的事。

她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一幕,可那毕竟是前朝之事,如今尚且没有到那样的绝境,而李匡也不是张巡。禾晏还尚怀着侥幸之心,只道自己或许将人性想的太过可怖,然而……什么都没能阻止。

李匡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当年在贤昌馆时,读《忠义传》读到此处,张巡失守睢阳,敌军难以破城,便驻扎在城外等城内兵马饿死。城中粮绝,张巡杀爱妾强令官兵吃下,接着又有人杀掉奴仆做军粮。

“城中妇人既尽,以男夫老小继之,所食人口二三万。”

堂上少年们无一出声,气氛安静。先生还在读,“睢阳城中战前四万人,城破活人仅四百。”

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又都出自富贵高官之户,不曾听过如此惨烈之事。人吃人已经够耸人听闻,若是加上战争,更令人唏嘘。

先生问:“你们以为,张巡所为,是错是对?”

少年们发言踊跃,各自陈述,到最后,还是认为当时情景,张巡所做,无可厚非。

先生道:“杀人之事,有悖人伦。但并非张巡本意。有道是,‘仓黄之罪轻,复兴之功重’。食人过小,守城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