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冯毓兰起初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孩子聪明、胆大、心细，还透着一股机灵劲。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丫鬟，不是老实到愚笨，就是藏着小心机，私底下扒拉着如意小算盘，自己怎么合适怎么来。以前倒没觉得什么，自从徐曼丽进了尹家，搅得府里是乌烟瘴气的，就连下人们也分成了好几派，当然最主要的两大派是冯毓兰派和徐曼丽派，这让当家主母冯毓兰非常头疼，她迫切地需要培养一些得力的人手来壮大自己的队伍。

虽然雨禾很聪明，但是，她毕竟年纪太小，一时半会派不上大用场。但是，当她看到老实的苏运祥一副窝囊的样子时，她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雨禾跟着她爹生活，明知道她以后不会有什么大长进，可惜了这根好苗子。还有一点，也是关键的一点，冯毓兰心里很不平衡，何德何能的粗人苏运祥，凭什么他有这么好的闺女？冯毓兰决定把雨禾要过来。

冯毓兰叫来管家王贵，装作关心今年的收成，询问佃户的收租情况。王贵借机标榜自己，先是把佃户们大骂一通，骂他们全是刁民，一点都不配合交租子。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机，与他们斗智斗勇，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要来了租子。冯毓兰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点破王贵的所作所为，因为她看到的场景恰恰是王贵在佃户面前的狐假虎威。听到最后，冯毓兰的话锋一转，问起了佃户苏运祥的家庭情况，这让王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猜不透大太太突然向他打听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如实回答。

“这个苏运祥租了咱家两亩地，地里的活主要是靠他来干。他媳妇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11岁的儿子和6岁的女儿，孩子们虽然小也能帮他干一些。”王贵偷偷瞄了一眼太太的脸色，继续说道，“我问过他，如果种不了，就少租一亩地，他非要种，实在不行，下次就不让他种了。”

“他媳妇是怎么死的？”王贵一愣，没想到太太会问这个问题。

“他媳妇死了好几年了，听说是生女儿时，因为大出血而死的。苏运祥很不待见这个女儿，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娘，对女儿是不管不问。最后，还是他儿子大娃见小妹妹一直哭个不止，便抱着妹妹去找邻居家正在奶孩子的婶子，求她也给妹妹喂一口奶。婶子不忍心，不仅给小婴儿喂了奶，还教大娃熬米汤给妹妹喝。”

王贵见太太听得仔细，不敢怠慢，继续说道：“要说这个女娃命真大，竟然活下来了，算起来，今年也有六岁了。一直跟在哥哥后面跑，性子像个男孩子，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淘气得很，村里人说她像个假小子。”

“这个苏运祥，不仅窝囊，还很迷信。”冯毓兰心里早已有了底，“看样子，把雨禾要来，不是什么难事。”她让王贵去找苏运祥交涉，只要让雨禾进府，每年可以减租一半。不出所料，苏运祥一听，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选了一个日子，冯毓兰安排王贵去接雨禾，没想到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雨禾的哥哥大娃不同意妹妹进尹府，雨禾也不愿意离开哥哥。虽然这个哥哥只比她大五岁，却处处呵护她。雨禾淘气，被爹责骂时，哥哥都会把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爹一生气，就一块惩罚他们。

蒙在鼓里的大娃，突然，看到来人要把妹妹带走，去给富人当丫鬟，他坚决不同意。如果妹妹在那里受了欺负，他这个哥哥没法保护她。他死死地拽住雨禾，兄妹俩难舍难分，早已哭成了泪人。最后，苏运祥掰开大娃的手，抱住了大娃，王贵才乘机拉走了雨禾。

雨禾哭着进了尹府，她不吃不喝，一直吵闹着要回家找哥哥。太太冯毓兰听说后，马上过来看她。雨禾一见太太，马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太太放她回家。太太扶起雨禾，帮她擦干眼泪，她交代张妈照顾好雨禾，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雨禾和张妈住在一起，任凭她如何吵闹，张妈都不急躁。总是好言相劝，劝她听太太的话，说不定哪天太太高兴了，没准就同意她回家看哥哥了。张妈的温柔，让从未享受过母爱的雨禾，沦陷在张妈的温暖的怀抱里。雨禾开始跟着张妈干活，和她一起摘菜、烧火，慢慢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雨禾，去给三姨太房里送壶水。”赵妈吩咐道。这个赵妈善于钻营，看到三姨太受宠，马上去讨好她，的确得到不少好处。她仗着有三姨太撑腰，经常以三姨太的名义，指使佣人们干这干那，大家对她敢怒不敢言。

“知道了，我把剩下的菜洗完，就去送水。”雨禾嘴里答应着，加快了手上的活。

“快去送水，惹恼了三姨太，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可承受不起。”赵妈坐在凳子上嗑瓜子，却不停地催促雨禾。

“那么着急，你不能送一趟吗？”雨禾忍不住怼了赵妈一句，别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她不干活，反而催别人。

“嘿，你这个小丫头，竟敢顶嘴，是不是皮痒痒了？”说着，赵妈站起身，吓唬雨禾。

“好了，好了，雨禾赶紧送水去，我来洗菜。”张妈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过来打圆场。边说边把雨禾往外推。

“我不去，让她自己去送。”雨禾倔强地站在原地。

“哟呵，敢不听话，”赵妈伸手想揪雨禾的耳朵，雨禾灵巧地躲开，让赵妈扑了个空，她转过肥胖的身体，再次扑向雨禾，都被雨禾躲开，自己一时重力不稳，摔倒在地上，惹得众人大笑，让赵妈出尽了洋相。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恼羞成怒的赵妈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去找三姨太告状。大家看到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昂的赵妈如此狼狈，心里都很痛快，只有张妈担忧地看着雨禾，心中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第五章

“三太太，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让雨禾那丫头给您送壶水，她都不愿意，还把我推倒在地上。”赵妈向徐曼丽诉苦道，“不听我的话也就算了，主要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一个小丫头片子敢这么嚣张？走，带我看看去。”后面的话使三姨太徐曼丽火冒三丈，她最怕别人瞧不起她。

“我也要去，”在一旁待着无聊的二少爷少聪，听到有热闹可以看，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赵妈前面带路，三姨太领着儿子，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向厨房走去。

“雨禾，臭丫头，你快给我滚出来。”赵妈还没进屋，就开始高声叫嚷。

“是谁在外面叫嚷？”话音未落，只见大太太冯毓兰从屋里走了出来。赵妈吓得一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看赵妈那个怂样，徐曼丽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转回头，已是面带微笑地看向冯毓兰，嘴里亲热地喊着姐姐，心里却恶狠狠地想道:“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真是吃饱了撑得，连这点小事也要管？”

“哟，大姐也在啊！我来看看饭烧好了没有？”

“这点小事，妹妹打发个丫头过来瞧瞧，不就行了吗？”

“嗐，姐姐还不知道吧，现在的丫头懒得很，还???刁钻，言语不合就动手打人。”徐曼丽边说边看赵妈，示意她指出雨禾。

“是吗？哪个丫头这么蛮横？说出来让我好好管教她。”冯毓兰认真道。

“就是那个雨禾，她不干活，我说她两句，她就把我推倒在地上。”赵妈低着头，躲在徐曼丽的身后，不敢抬头看冯毓兰。

“张妈，你来说说事情的经过。”张妈应声而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赵妈还想狡辩，厨房里其他佣人纷纷站出来指证。铁证如山，让她哑口无言。徐曼丽见此情景，有心想包庇她，也说不出口。心里埋怨她做事不严谨，让冯毓兰先占了先机，搞得自己很被动。

“你这个老婆子，自己偷奸耍滑，反而说别人偷懒，总爱挑事，搅得府里不得安宁。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的。来人。”冯毓兰手一挥，一位粗使丫头走上前去，从徐曼丽的身后，拽出赵妈。

“啪啪啪！”几个耳光，打得赵妈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太太，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赵妈连连求饶。

虽然惩罚的是赵妈，但是，赵妈是徐曼丽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哩！当着她的面，打赵妈的耳光，这让她很没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恼怒地推了一把赵妈，骂道：“还不快滚！在这里丢人现眼的。”说完，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雨禾，气哼哼地走了。

“大家都散了吧！别误了开饭。”冯毓兰见大家都各自忙碌起来，便离开这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一下。

大太太冯毓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原来，张妈一看赵妈去找徐曼丽，料想徐曼丽会来找雨禾的麻烦，于是，她先一步请来了太太，才有了这场精彩的表演。看到徐曼丽刚才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冯毓兰的心里乐开了花：“别以为有老爷宠着，你徐曼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冯毓兰就是要挫挫你的锐气。”

金色的阳光洒满院落，阵阵花香飘过来，想必是小花园里花儿开了，好久没去赏花了，冯毓兰打算去小花园里转转。

“呜呜呜”一阵压抑地哭声传来。顺着哭声，冯毓兰快步寻了过去，走近一看，原来是二房的女儿秀雅蹲在地上哭泣。

“秀雅，”听到有人喊，秀雅吓得一哆嗦，她抬头一看是冯毓兰，怯怯地喊了一声：“大娘。”

“你在这里哭什么？”看到大娘关心自己，秀雅的眼圈又开始红了。她抽抽搭搭地告诉冯毓兰事情的原委，又是二少爷尹少聪干得好事。

尹少聪本来是跟着过去看热闹的，他想看到雨禾被罚，自己可以乘机奚落她一番。别看这丫头身子单薄，性子却野得很。如果每次不是搞偷袭，自己不一定能打得过她，恨得少聪牙痒痒。没想到这次让徐曼丽吃了瘪，这让他感觉很无趣，在惩罚赵妈时，他没有继续看下去，偷偷溜了出来。他踢踢花盆，踹踹猫狗，正在百无聊赖时，看到秀雅独自一人进了小花园，他瞬间来了精神。

尹少聪刚想叫住她，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他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秀雅正在专注地赏花，突然，被一块石头打中了脑袋，又惊又吓的秀雅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哈哈哈”尹少聪乐得拍手大笑，他还想继续捉弄秀雅时，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太太好！”吓得他赶紧制止秀雅，警告她不许再大声哭喊，自己却悄悄溜走了。一直沉浸在哭泣里的秀雅没有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她不知道坏少聪已经溜走了，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