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喵喵喵
卧槽,变态啊！
正常人谁往人后颈吹冷气！
不仅吹，还舔了舔，柔软的舌带着些温热湿意划过后颈,简云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无比震惊,回头一看。
对上了饕餮意味不明的金瞳。
饕餮薄唇微张着,露出尖锐的牙齿,餍足地舔了舔嘴唇。
直到对上简云蓝的视线，他才显得有些慌了。
简云蓝：“？”
饕餮：“？”
对视半晌后,饕餮一脸的恼怒地擦了擦口水,语无伦次地狡辩起来：
“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人类,你竟然敢怀疑我！……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我干得又如何,本座是饕餮，早就想吃的人，先尝尝味道怎么了……不是,真不是我！”
简云蓝：“……”
简云蓝想起两人初遇的时候,饕餮一开口就是要吃厨子的暴论。
简云蓝眼神中的怀疑更深了，漆黑幽蓝的眼眸里鬼气森森。
饕餮被他盯得也有些毛骨悚然，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思考着怎么给自己开脱。
……他绝对没有想着，天都暗了，气氛烘托到这，悄悄藏在暗处尝一口又怎么样……真是小气，亲都亲了，饕餮大人尝一口又怎么了嘛。
大脑飞速转了起来,忽然饕餮心生一计，立刻指天发誓：“定是天道那阴险小人，祂生性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惯会躲在暗处算计别人，祂肯定就是那个在你后颈吹冷风的人，想借此软化你的意志力，好把我们一网打尽！”
“平时，欺男霸女的事情祂也没少干。”
像是怕简云蓝不信，他还强调道：“本座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饕餮话音刚落，刚刚还是明净的天空，一瞬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轰隆隆！！！
几道惊雷驾着云朵从远处往这边迅速靠近。
简云蓝：“……”
饕餮：“…………”
伴随着雷鸣阵阵作响，那轰隆声中，响起了天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啊你个饕餮！！！竟然敢栽赃我！！！！你说谁阴险小人在背后给人使绊子？？！我天道一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你这敢做不敢当的狗东西，天打五雷轰是吧，看我不劈死你！！！”
……与此同时，万界直播间：
【草，天道有些惨是怎么回事】
【这是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被逼出来打雷啊！】
【饕餮大人求雷得雷哈哈哈哈哈哈】
【有些惨+1，天道被迫吃了这么多狗粮，还被人栽赃！饕餮大人坏！】
【呜呜呜不许说我们饕餮坏，饕餮只是想尝一口简老板饕餮有什么错，检测到小情侣自动输入99】
【天道才坏，伤了饕餮大人，要不是小蓝及时赶到，饕餮大人说不定已经凉了……这阴险大反派，不知道后面还会使什么招数】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万界直播间的观众们说得并没有错。
‘阴险大反派’，这是天道给自己的人设，呃，神设。
天道本来隐藏在暗处，想要寻找一个帅气的出场时机。
本来，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属于大反派阴森的氛围已经酝酿出来了，祂正要出场时……
就被饕餮那小子搅黄了！
不仅搅黄了，饕餮竟然还敢栽赃污蔑祂，把祂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这天道当然再也忍无可忍，直接驾着惊雷出场，要天打五雷轰把饕餮和简云蓝一起劈死……
计划里是这样的。
“轰隆隆！！！”数道天雷一同向着简云蓝和饕餮的方向，瞬间炸开无数火花与烟雾。
数十秒后，烟雾散去。
饕餮眸中满是冷意，撤下遮住简云蓝的袖口，两人毫发无伤。
饕餮冷哼一声：“区区天雷，也想伤本座？”
简云蓝十分捧场：“饕餮大人好帅！”
看到此情此景，天道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不愉快。
……是的，天雷伤不了饕餮。
像饕餮这种诞生于山海之间天地意识孕育的存在，什么天雷，风暴，全都不能伤他分毫。
唯有天道意志化身的光柱，可以片片割下他的血肉，让他的存在彻底湮灭。
准确来说，不仅是饕餮。天道意志化身的光柱，可以抹杀这世界的万物，山川湖泊，一切生灵，没有人能在天道意志的光里生还。
但……
轰完五道天雷，天道再次销声匿迹了。
整个寂灭台再次陷入无声的沉寂，因为空中的乌云，一丝光也透不出，显得压抑而沉闷，让人呼吸有些困难。
简云蓝和饕餮站在一起，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下次会怎么进攻。
简云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就在这时——
刚刚消失的所有光柱忽然全都再次闪现，光芒大盛！
那光柱像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罩住了简云蓝和饕餮的所在。而且，光柱织成的网，越收越紧了，里面隐约传来天道的笑声。
——那天道意志化身的光柱里，时而凝聚出个模糊的人影，时而又彻底融入虚空之中。
“简云蓝，我知道你会来的。”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要是不来，我还要着急呢，呵呵……”
“反正，我本来的目标，就是你啊！”
天道笑嘻嘻地说着话，祂的声音在四面八方立体环绕声响起，时而在左边，时而又像是贴着右边耳语，像鬼魅一般。
祂说出的话，让简云蓝和饕餮两人都微微一惊。
什么叫，天道本身的目标就是简云蓝？
他们一直以为，天道是想要铲除饕餮，所以才设下的这场处刑。现在看来，对饕餮的处刑，难道只是引出简云蓝的诱饵？
简云蓝皱眉，困惑地反问：“我是个凡人，你天道想要杀我，不是动一动手指就可以了吗，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天道没有回答简云蓝的问题。
取而代之的是笑声。
祂的笑声从一开始的低沉，到最后的放声大笑，笑到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显得癫狂无比，但祂还是在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又能回到我手里了……”
光柱里突然凸现了一个人形，没有脸庞和五官的人形光团猛地逼近了简云蓝，在他耳边说：“世界，又能回到我手里了！！！”
与此同时，那光织成的网进一步收紧了！
饕餮眉头一蹙，把简云蓝拉进怀里护着，自己低头闷哼了一声。
——那张网已经缩到很小，只有一人大小了，网的表层嵌进饕餮血肉之中，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寸寸开裂了，渗出鲜血
天道的声音愈发狂乱起来：“哈哈哈！挣扎有什么用！饕餮，都死到临头了你还保护他？”
“认命吧，认命吧，”天道的声音在另一个方向响起，像情人的耳语般又低又温柔，让人不寒而栗，“反正，你们两个不会分开的，我会用我的网，把你们全都割成拇指大小的肉块，不分你我，永远在一起……”
简云蓝客观地评价：“还有点浪漫。”
饕餮：“。”你还真别说。
光柱中，天道人形赞赏地点头：“是吧是吧，你懂我。”
但下一秒，简云蓝视线一凛：
“搭嘎，阔多哇路。”
虽然天道描述的很浪漫，但……饕餮把简云蓝护在怀里，如果真按照天道所说，最先被割碎的就是饕餮！
饕餮一定很疼吧。
简云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拽什么洋文，”天道不乐意了，“你拒绝是吧？！拒绝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还能忤逆我——”
天道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简云蓝仰起头，再次和饕餮相吻。
砰！饕餮头顶炸开蘑菇云。
老婆太爱我怎么办！
嘶！天道喉咙里溢出鲜血。
他被这当面硬塞的狗粮气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而最可恶的是……
两人双唇触碰的瞬间，饕餮后背刚刚被切开的伤口，瞬间愈合了！
于是，一副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并无限循环：
1、天道的网，收紧。
2、简云蓝饕餮接吻。
3、饕餮伤口瞬间愈合。
4、天道的网，被弹开。
……一时间，那天道意志凝成的网，竟然切不下去了！
天道：“？？？”
这抵抗机制是被简云蓝玩明白了。
光柱里，天道人形的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
氛围顿时有些尴尬。
也是在这时，简云蓝给天道递了个台阶下，灵机一动道：“那个，天道大人，你看我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折中一下。”
天道沉默片刻：“怎么折中？”
简云蓝：“呃……你先别切了，我们也先不亲了，各退一步。我们三个坐下来好好聊聊，把你要杀我的原因说清楚，把误会都解开，如何？”
【万物皆可谈谈】
【哈哈哈哈简老板街道办主任调解邻里矛盾的既视感】
【啊？虽然简老板这主意不错，但天道不会接受吧！】
【不接受能怎么办？那祂就一直和小情侣僵持着一直吃狗粮吗？好像确实不是个办法】
【可以啊，对我的眼睛很友好，请简老板和饕餮大人亲亲一万年！！！！】
【我出一毛钱，赌天道不接受】
……
果然，简云蓝说完后，天道陷入了沉默。
就在简云蓝和饕餮心里打鼓，以为对方不会接受时……
那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网，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板上突然出现的三张小椅子，和一张小桌板，桌板上还有个小火炉。
其中一张小凳子上做了个人形光团，显然是天道的化身。
天道拎着一壶小酒，满脸忧愁地喝了口，捂脸长叹一声：
“这一笔糊涂账，该从哪说起呢。”
饕餮一脸见鬼的表情：“？”川剧变脸？
但简云蓝已经从善如流，迅速拉着饕餮坐下，并掏出了一把瓜子，满脸期待地看向天道：
“展开讲讲？”
第202章 喵喵喵喵
天道化身的人形光团,翘着脚坐在小板凳上，再次仰头灌了一口酒。
然后，祂对着一脸期待的简云蓝,和一脸无所谓的饕餮,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鸿蒙初开。
这片天地开辟的那一瞬间，天道也随之诞生了。
——“我并不是一个具体的生物,而是这个世界的意志,我就是这个世界本身。”
最初的那个世界,就是山海位面。
那时，山海位面无比幼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没有山海,没有大陆，一切都是全新的空白的，只有寂灭台孤零零地伫立在中间。
天道也无比幼小。
如果用人类的话语来说,那时的天道,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婴儿嘛，总是想要更多的玩具，更多的光柱，更多人陪着祂消磨这无尽的生命。
于是，这婴儿看着当时一片空白山海位面，感觉无趣地扁了扁嘴，握着拳头，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有一个世界也太无趣了吧？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像一本书，每一页都是全新的故事,全新的风景，”坐在板凳上的天道人形说道，“于是，婴儿用手将空白的世界撕开，最初的那个世界开始分裂，越来越多的小世界和小位面诞生了。”
“……”饕餮锐评，“没事找事。”
“一共有多少个位面？”简云蓝好奇地问。
天道微微一笑，语气颇有些自豪：“数不胜数。”
但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天道的笑意淡去了。
最初，小婴儿快乐无比地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无穷小世界：
有的世界，有着各种奇珍异宝，天地妖兽，人们修炼仙法，崇敬天道；也有的世界，人们崇尚科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工业革命，最终走到了现代社会；还有个世界，文明已被彻底摧毁，退回了末日的蛮荒……
看着这么多世界，天道在这里玩玩，在那里逛逛，高兴极了。
最让祂高兴的是：
这么多世界里的人们，都自大的认为，自己的世界就是唯一的世界。他们像井底之蛙观看着狭窄的天空，认为自己拥有了所有的日月星辰。
天道看着这样的一个个世界，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这么多的小位面，它们应该是互相独立的，永远不应该意识到其他位面的存在，”天道说，“毕竟，如果每个世界都意识到了其他世界的存在，那不乱套了吗？”
按照天道的话说，一个个位面，就像一个个不同的鱼缸，每个鱼缸里面都养着特殊颜色的美丽金鱼。如果鱼缸之间的通道被打通，金鱼们互相交流对话，那鱼缸会变得多么混乱而无趣啊。
所以，还是婴儿的天道切断了位面与位面之间的通道，让他们成为各自独立的小宇宙，就这么过去了许多年。
本以为时间就会这么相安无事地走下去。
直到，那一天……
现在想起那天，天道还是会浑身颤抖。
人形光团捂着脸，恐惧中夹杂着崩溃：“那天，我仅仅只是去打了个盹睡午觉，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许多位面之间的通道，竟然被修复了！”
“位面的通道不仅被修复了，而且，这些位面的居民们互相沟通之后，竟然建立了万界位面，甚至创建了万界直播间！”
位面之间的交流越来越频繁，甚至变得娱乐化了，万界位面的诞生，让更多的位面加入了交流之中。甚至，万界位面的居民还逐渐摸索出了创造新位面的能力，他们创作的小说、电影等文娱作品，竟然也会分裂成一个新的位面，供人穿越挑战。
而各种各样的隐藏危险和问题也纷纷浮出水面。
位面侵蚀，就是其中之一。
本该是天道一个人的游乐园，现在，却变成了一锅大乱炖，谁都可以来插上一脚，甚至建立一个全新的宇宙。
天道内心的崩溃可想而知。
——这种感觉，就像是精心养育了许多盆不同的金鱼，所有金鱼都规规矩矩漂漂亮亮地待在自己的缸里，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各种颜色泾渭分明，赏心悦目。
但某天，缸竟然被砸破了，所有金鱼全都跑了出来，混成了黑糊糊的一团，而且金鱼们还联合起来创造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穿书，什么直播，整个家都被他们搞得翻天覆地了！
天道又喝了一口酒，啜泣起来：“因为位面之间的通道被修复，一切都乱套了……都是因为那个系统……”
饕餮听着这过于无聊复杂的故事，打起了瞌睡：“Zzzzzzzzzz”
简云蓝倒是没有。
简云蓝认真地听着饕餮的话，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举手提问：“都是因为那个‘系统’？哪个系统？”
天道那张一片空白的脸上，竟然仿佛露出了一个‘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的微笑。
“什么系统……简云蓝，你真的不知道吗？”
简云蓝：“……”
简云蓝试探性地问：“厨、厨神系统？？！”
天道点了点头。
原来都是这厨神系统搞的鬼！
简云蓝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尝试推脱道：“天道大人，这个厨神系统是自己缠上我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他脑海里响起了抽泣的机械音：
[宿主……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你忘了我们这万年来的情爱与时光吗？]
简云蓝忽略了机械音，继续说：“你要杀就杀它，不要杀我和饕餮，这是伤害无辜啊！”
天道却沉默了。
半晌后，天道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简云蓝：“又是这样的借口！三千年前，你的前世也用了同样的借口骗了我，把我耍得团团转！”
简云蓝无辜地眨了眨眼：“。”
天道也哭泣起来，祂的哭声和简云蓝脑海里厨神系统的哭声重叠，吵得简云蓝脑壳嗡嗡疼。天道哭着说：
“厨神系统又不是凭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培育了厨神系统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啊，简云蓝！”
简云蓝：“？？？”
万界直播间的观众：“？？？？？”
简云蓝脑海里的机械音停止了哭泣，深沉地开始讲起了背景故事：
[宿主，天道大人说的没错。]
[两万多年前，你的前前前前……前世，是山海位面的一位名厨。你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卖货郎，卖杂货的同时也卖些小吃，后来你的厨艺仿佛天授般不断精进，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因为烹饪的食物太香了，不仅轰动整个山海位面，就连其他位面的人们也跨越时空嗅到了你的美食。人们心中对美食的渴望，强烈的愿力，打破了位面与位面之间的隔阂，让位面之间的通道被彻底修复了！]
[后来，你用毕生厨艺培育了我，最可爱最厉害最完美的厨神系统~]
厨神系统在简云蓝脑海里说的话，也以字幕的形式，一一映照在万界直播间里。
因此，万界直播间的观众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了解了世界的真相。
……整个万界以及无数小位面的居民们，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炸了！
【卧槽，卧槽，我们是不是不小心听到了些很不得了的事情！】
【（惊恐）万界之所以是万界，不同位面之所以能够交流，这一切的源泉，竟然都是……】
【简老板的美食（抢答）】
【简老板的美食就是这万界位面诞生的契机，那简老板岂不是造物主？！！！】
【我之前一直觉得玛修那群总是念叨着‘简神自有安排’的粉丝有点神神叨叨的，没想到现在一看，他们说的，竟然都是对的=口=】
【简老板，唯一真神】
【强大，无需多言……】
……
“没错。”
天道点了点头。
祂的语气很平静，但简云蓝已经从那并没有什么起伏的声调中，听出了些许异常。
简云蓝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小板凳依然摆在地上，天道依然拎着那壶小酒，面前的火炉子正在燃烧。
饕餮。
饕餮在打瞌睡……
他究竟多久没有睡觉了啊啊啊啊啊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啊！不过，饕餮坐了这么久的牢，又跨越了九州来这里被处刑，累了也是正常的。
没空吐槽了。
简云蓝脑海里紧急思考起对策，以应对天道不知何时的突然发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厨神系统。”天道轻声说着，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亮光，“只要我能消灭厨神系统，位面之间的通道就会再次坍塌，世界，就会重新变回原本只属于我的乐园。”
“而怎么消灭厨神系统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你啊，简云蓝。”
“但简单地杀掉你并不够。如你所说，抹杀你的□□，不过是我动动手指的事情，”天道磨了磨牙，有些怪异地说，“我一直感到奇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连我天道也无法抹杀的普通人类？！”
“后来，我发现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你和饕餮，命格相连。只要他还活着，你的灵魂就会永远不灭，而他也一样，只要你还活着，他就无法被抹杀！”
“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你们二人都引到寂灭台，一同处理掉。”
天道的语气还是平静的，但说到此处，终于还是流泻出了一丝杀意。
……忽然，桌板上的火炉熄灭了。
四野生风。
原本平静的天空再次被阴云吞噬，低沉的雷鸣滚滚而来，狂风怒号，天地失色，所有的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环绕着天道的所在，再次织成了一张巨网！
天道终于不再伪装，而发出了癫狂的笑声：“现在，你们两个都在这里了，就一起去死吧！”
“然后，世界就会回到我的手中，我就会成为真正的、唯一的主宰——”
忽然，旁边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那个……天道大人，您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吧？”
天道猛然一愣。
——真是见了鬼了。
身为没有五感的、天地意志的化身，此时此刻……
祂竟然闻到了不知从哪传来的一股卤香！
而那厢，简云蓝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打开手中油纸包，顿时热腾腾的卤猪蹄香味肆意扩散开来。
那被老卤慢火炖得入味的卤猪蹄，油汪汪的，呈现一种无比诱人的酱红色，像是覆着一层晶莹琥珀般，表皮软糯而透亮，八角和桂皮的清香伴随着热气儿冒出来。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象起来，那卤猪蹄入口时，会是怎样的酱汁浓郁，皮糯肉烂、入口即化……
简云蓝小心翼翼地把卤猪蹄递上去，诚恳道：“您，要不要尝尝？”
“……”
天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203章 喵喵喵喵喵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不是……
天道化身的人形光团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一脸诚恳捧着卤猪蹄的简云蓝。
这人类是认真的？？！
祂可是天道啊！
天道什么意思懂吗！
作为世界意志的化身，祂的感知散布在所有位面，所有时空,每个角落,无所不在,无所不有。简云蓝的美食,在所有位面里确实都是顶尖的存在，但想用这来诱惑天道,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之前,天道也有特意关注着简云蓝,对他曾经小吃摊上的那些美食都了如指掌，什么云吞,炒饭,炸鸡,麻辣烫之类的，天道的一缕感知全都察觉到了美食的存在，但内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
换句话说,祂要是能被简云蓝的美食诱惑,早就该被诱惑了，何至于等到此刻。
说到底，祂是永恒不灭的存在，和全部生灵都不一样，祂不需要进食，从根本上来说就没有‘饥饿’和‘馋’这类似的感觉。
天道不屑地扫了一眼简云蓝手里捧着的那卤猪蹄。
只一眼，那全部细节都生动地收入眼中——
那猪蹄油亮红润，表面像是裹了一层晶莹的蜜汁，热气腾腾往上冒着,八角桂皮香叶和各种酱汁的卤香蔓延开来。
那颤巍巍滴答往下淌着酱汁的蹄尖，那半透明的油脂，那软糯得似乎随时就要化开的蹄筋……
咕唧。
……天道人形光团的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天道化身的人形光团变化出了一根手指，指着祂自己，捧腹大笑：
“你让我尝尝？……哈哈哈、哈哈哈哈啊！……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真幽默……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我可是天道！谁稀罕你那卤猪蹄，不就是闻起来香了点，”天道撇了撇嘴，故作镇定地拎起酒壶灌了一口，但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猪蹄，“不就是那卤汁看起来浓郁下饭得很，不就是那蹄筋让人很想嚼一嚼……”
“区区卤猪蹄，仅此而已嘛！”
天道的声音带着故作洒脱和不经意。
但祂那一片空白的人形光团的面部，却许久未动。
那不存在的‘眼睛’的部位，已经死死黏在了卤猪蹄上，怎么挪也挪不开。
奇、奇怪……
祂可是没有饥饿本能也没有食欲的天道啊。
为什么偏偏此刻，那明明不存在的肚子，竟然都不争气地咕噜咕噜了起来，叫嚣着一种原始的渴望。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的万界直播间里：
【看着好香好香好香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啊啊啊啊啊啊】
【我进的不是小情侣甜甜蜜蜜频道吗，为什么突然开始深夜放毒！为什么！啊啊啊！！！崩溃！！！！】
【简老板，你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果然我还是抵挡不住你的诱惑（苦笑）（往嘴里猛塞橡皮擦假装是卤猪蹄）】
【呵呵，简老板的卤猪蹄，我已经吃上了】
【楼上疑似吃拼好饭被毒死前的幻觉】
【大家不要抵抗了，仔细想想，简神的美食正是我们会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双手合十）不要抗拒自己的本能，接受它吧，接受自己，我们就是美食的俘虏啊！】
【想到还有来自各种位面的上百亿人和我一起挨饿就想笑……】
……
天道，是整个世界意志的化身。
而这个‘世界’里，当然也包括在世界中生活的所有人们。人们足够强烈庞大的感情渴望，是可以影响世界意志，从而影响天道的。
——在天道漫长无边无际的生命中，这也是祂头一次意识到互联网的可怕程度！
一个美味无比让人垂涎三尺的小吃摊，无论在现实里多么火爆，多么被人追捧，但顶多也就只能牵动几千上万人的情绪，远远达不到修改世界意识的程度。
但直播间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此时此刻。
捧在简云蓝手中的一个小小卤猪蹄，通过微型摄像头，被直播给了整个万界直播间。而万界直播间，除了万界位面的观众外，还连通着成千上万个小位面，每个位面都有无数人正在实时观看着这个直播。
在看到卤猪蹄的那一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香喷喷的卤猪蹄像是一个小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海面中，一圈又一圈地激起涟漪，那涟漪不断累积回荡，最后竟然掀起了一场滔天海啸！
山海位面，寂灭台上，天道化身的人形光团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来自万千位面，无数人们的心声，被世界的意志所聆听着，像潮汐般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形成了三百六十度立体回声，精神污染效果拉满，密密麻麻地在天道脑海中响起：
‘好香的卤猪蹄吸溜吸溜’‘好饿哦！好饿哦！’‘好想抓在手上咬一大口，那蹄筋尝起来是不是跟看起来一样软糯’‘！##@%！吃！吃！吃！’‘想把卤猪蹄撕开拌饭，那香喷喷的卤汁拌饭巨好吃’‘恨不得我能化身天道大吃特吃’‘谁这么幸运啊能吃上简老板卤猪蹄’‘饿！饿！饿！’
脑海之中，天道浑身颤抖，痛苦地抱住头，大喊：“师父，别念了！”
但各种各样的声音依然片刻也不间断地涌入脑海。
人们过于狂热而强烈的心声，化作滔天巨浪，那巨浪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轰——
哗啦！
海啸彻底兜头倾覆下来，把天道裹入了那强烈渴望化身的巨浪之中，天道避无可避，在巨浪之中沉浮着，彻底迷失了自我！
现实中。
天道呆呆地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不久前的姿势，像是已经入定般。
但从光团胃部传来的叫声却出卖了祂。
“咕噜！咕噜噜！！！”
无所不能的天道大人……
饿了。
“……”
听着那惊天动地的肚子叫声，简云蓝震惊：“哪来的声音？”
天道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拿那猪蹄，但又在最后关头紧急抽回手！
在简云蓝疑惑的注视下，天道激烈地咳嗽起来，故作不在乎地别过头，掩饰地否认三连：“咳，咳咳！不是我！我不知道！跟我无关！”
简云蓝慢吞吞地：“哦。”
看得出来，天道已经极力想要掩饰了。
但这个世界上最难掩饰的东西，除了贫穷、咳嗽和爱情，还有……饥饿啊！
作为一个资深的经验丰富的小吃摊老板，简云蓝怎么会错过这重要的细节呢。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人们的心情真的会影响天道。
简云蓝的计划，已经成功呢了一半！
简云蓝精神一振，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天道大人，您一定是饿了吧？”
那笑容中带上了些奸计得逞的循循善诱，简云蓝把卤猪蹄又往上捧了捧：“您尝尝呗，又不要钱，再不吃就凉了，浪费了这卤猪蹄……”
再、再不吃就凉了？
那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天道一瞪眼，几乎就要上钩。
天空中的乌云停止了，那笼罩下来的光网也不再收紧，脑海中来自世界各地无数人类的呓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热烈，带着即将吃到卤猪蹄的欢欣鼓舞。
天道人形光团的右手已经颤颤巍巍地伸出去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秒，聪明的智商再次占领了高地。
天道险而又险地收回了手：“好险，差点被你这人类骗到了！呵呵，区区卤猪蹄想引我上钩，没那么简——”
话音还未落。
旁边忽然神出鬼没地伸来另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指腹有老茧，带着多年身经百战的果断，一击即中，握住卤猪蹄的下一秒，竟然就张大嘴巴，直接把猪蹄往嘴里塞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如风驰电掣般，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天道和简云蓝同时瞪大双眼，向那双手的主人看去……
银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暗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满足的得意，饕餮抱着卤猪蹄香喷喷地啃着，腮帮子鼓鼓的，咀嚼得又狠又急又快！
饕餮：“嚼嚼嚼。”
是的，抢走卤猪蹄的人，正是饕餮！
……之前看似一直在打瞌睡的饕餮！
……实则扮猪吃老虎、寻找合适动手时机的饕餮！
不愧是饕餮，多年以来寻觅美食训练出来的专业素养，
睡醒，睁眼，伸手，开吃，这一系列动作饕餮几乎都在几个微秒之间迅速完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隐藏了所有气息，快准狠地动手，就连天道都未能察觉，只能甘拜下风！
眼睁睁看着那卤猪蹄落入他人手中。
天道的瞳孔扩大，呼吸停止——
一切景象都清晰地倒映在视网膜中。
看得到却吃不到，那卤猪蹄的香味，仿佛凌迟般，在天道的脑海中折磨着祂：
那热腾腾流淌到手腕上的浓郁酱汁，那满满胶原蛋白的猪蹄筋，那一大口咬下去时的满足感，那用牙撕下来的一大块软糯弹牙裹满酱汁的肉……
饕餮得意洋洋地故意在天道面前大口啃起卤猪蹄来，炫耀着，那表情仿佛在说：
‘嚼嚼嚼，老婆的卤猪蹄，嘿嘿，专门给我卤的，嘿嘿嘿，犹豫就会败北，嚼嚼嚼！吃不上就羡慕去吧，嚼嚼嚼！’
啪嗒。
天道只觉得脑海里的那根弦，断了。
——累了，毁灭吧。
天道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
万千世界，无数位面的边缘，在天道的一念之间开始崩塌，乌云聚集，天灾酝酿着……
而就是在这时，一道如救世主般的声音，像是沙漠中的甘霖雨露般在天道耳边响起：
“呃，天道大人，我这还有一个卤猪蹄，你吃不？”
……乌云散去，坍塌停止。
这一次，天道不再犹豫了。
“吃！”
生怕再次被人捷足先登，天道像龙卷风般从简云蓝手中卷走了那猪蹄，狼吞虎咽起来！
第204章 喵喵喵喵
寂灭台上,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天道化身的人形光团本来只是一个模糊的形状，并没有五官，更别提什么舌头、牙齿、喉咙这些细节了。但此时,当天道激动无比地捧着那卤猪蹄时,一片空白的面部,突然长出了一张嘴！
那张嘴如此逼真而生动,有着和普通人别无二致的嘴唇，牙齿,舌头,甚至还会滴滴答答流着口水。
天道就是用这张嘴,嗷呜一声，抱着卤猪蹄饿狠狠地啃了起来！
——卤猪蹄入口的一瞬间,天道彻底惊呆了。
长时间慢火老卤的熬炖下,那卤猪蹄已经被炖得非常软烂了。一口咬下去,琥珀色半透明的软糯表皮，咀嚼起来时满满的胶质感中，浸透了咸香浓郁的卤汁,在口腔中几乎不需要怎么嚼就化开了……
神奇的是,明明整个猪蹄炖得如此软烂，但吃起来却又带着满满的嚼劲！
因为蹄筋很多，那蹄筋的口感无比弹牙，但却不难嚼，带着微微的阻力一下子就咬开。皮和肉之间的油花在口腔中荤香四溢地蔓延开，融合着卤汁的香气一起，满满的油润感，让人欲罢不能。
天道和饕餮在简云蓝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人手抱了一个卤猪蹄,啃得津津有味，十分上瘾。
让人很难想象……这两人不久之前还一个比一个的狂霸酷帅拽，不可一世的模样。
饕餮吸溜吸溜舔着流淌到手腕上的卤汁：“嚼嚼嚼，老婆对我真好，嚼嚼嚼，这卤猪蹄也太好吃了，嚼嚼嚼，你们没有老婆的人这辈子也不会懂的！”
天道嘎吱嘎吱嚼着脆脆的蹄筋：“你说，嚼嚼嚼，这世界上，嚼嚼嚼，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嚼嚼嚼，这软糯酱香浓郁的猪皮，这瘦肉，嚼嚼嚼！”
酱红色猪皮之下，那瘦肉的口感紧实而细腻，吃起来一点都不柴，给人一种十分满足的口感。
就连那卤猪蹄尖的脆骨，都好吃极了！
天道抱着卤猪蹄的蹄尖脆骨‘咯吱咯吱’地啃着，从脆骨里，可以吮到卤汁的精华，脆爽中带着酱香十足的卤汁，每一口都有更多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万界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馋哭了。
来自各个位面的怨念在此时集中爆发了出来……
【从没有一刻这么羡慕饕餮大人的，不仅亲到了简老板，还吃到了简老板的卤猪蹄，妥妥的人生赢家了啊！】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天道！！！啊啊啊啊！！！快点让我魂穿你！！！天道大人你在听吗！！！快让我魂穿你啊我愿意显出自己的一切啊啊啊啊啊】
【万界位面居民打卡，饿得我抱着同学啃】
【星际位面居民打卡，饿得我开起机甲连夜创飞了学校垃圾食堂】
【古代位面居民打卡，饿得我揭竿而起推翻封建君主制……】
……
天道啃得很仔细。
从猪皮，蹄筋，脆骨，甚至最后只剩了骨头，祂都仔仔细细地啃了好几遍，一丝卤汁都没有放过。
一旁的饕餮递来个不屑的眼神，把自己手里的骨头也扔进嘴里给嚼碎了——真正的强者，吃老婆做的卤猪蹄，怎么可能会有任何东西剩下呢！
……最后，天道才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嘴唇，放下了骨头。
天道期待而含蓄地看着简云蓝，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
——简老板，卤猪蹄，饿饿，饭饭！
简云蓝看看天空中笼罩住他和饕餮的光网，也期待而含蓄地看着天道，同样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
——天道大人，想吃卤猪蹄？……你懂的！
“噢噢噢，忘了这茬！”天道挠了挠头，看向头顶的光网。
祂几乎没怎么纠结，对简云蓝露出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就一拍胸脯：
“处刑的事情嘛，好说好说。简老板和饕餮大人是小吃摊的中流砥柱，处刑了太过可惜，为天理所不容啊！”
“处刑，终止。”
天道轻松地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天空中聚集的乌云骤然消散，明净的暮色一丝一缕透下来。
天空中那光芒织成的网，也在消散的边缘，逐渐暗淡了。
简云蓝和饕餮对视一眼，两人肩并肩站着，都有些感慨地抬头，看着那寸寸减弱消失的光网。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吗？
也好，也好。
这次结束之后，按照约定，他要摆摊摆到大家都买上为止！简云蓝跃跃欲试地想。
这次结束之后，他们可以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一起发呆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视一起出摊卖小吃……饕餮心驰神往地想。
马上卤猪蹄就能吃到爽了！天道垂涎三尺地想。
此时，那笼罩在简云蓝和饕餮头顶的光网，已经尽数消融在夕阳之中，只剩下最后一点细碎的光斑。
死亡阴影彻底从两人头顶褪去。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点光斑即将褪去之时，变故横生！
那仅剩一点点的黯淡光芒碎片，突然迸射出更加剧烈刺眼的光芒，霉菌一般迅速增殖，眨眼间就扩大了数百倍、千倍，转瞬间就交织成密密麻麻的一张新的光网。
那张新的光网更加锐利，边缘还散发着赤红的焰火，再次把简云蓝和饕餮笼罩在其中，并且迅速缩小！
简云蓝皱眉看向天道：“天道大人，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饕餮满腔怒火，直接把天道的人形光团揪着脖子拎了起来：“天道小儿，你耍诈？！”
“……”
在两人的质问下，天道那张栩栩如生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没说话。
……祂脸上呈现一种迷茫、震惊、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半晌后，人形光团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不仅跪下了，祂还抱着简云蓝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那泪水化成光芒如喷泉喷涌而出：
“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办，我忘了，我忘了，我真是个傻瓜，我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规则，呜呜呜呜！！！”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祂双手合十，不知向谁连连磕头起来，“简老板不能死啊，简老板是我唯一的神，没了他，谁还能给我做这么好吃的卤猪蹄……”
然而，天道嘴上这么说着，但那新的光网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快速地向简云蓝和饕餮逼近，眨眼间就已经要触及两人的身体表面了！
就算好脾气如简云蓝，也有些忍不住了，声音愠怒：“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如果要杀我们便直说，你是天道，有什么必要说这些谎话？”
听到这话，天道涕泗横流，连连摇头：
“简老板，不是我要骗你啊，真的，我一点儿也不想你死，但是寂灭台诞生于天地开辟之初，和我的存在分量一样重。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发生过，所以，我、我忘了……”
“忘了什么？”简云蓝急匆匆地问。
天道抹了一把眼泪：
——“我忘了，寂灭台从来只容一人踏入，若是两人同时踏入寂灭台，那两人之中，只能活一个！”
“所以……饕餮和简云蓝，只能活一个。”
“你们选吧。”
“……”
这么重要的规则怎么不早说！
站在光网笼罩之中，简云蓝和饕餮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加稀薄了，那炽热的光芒烧灼着，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两个莹白色的小光团悬浮着升起，分别停在两人面前。
‘两人之中，只能活一个。’
简云蓝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光网并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某种世界意志规则的具象化。那规则不需要任何人说明，就直接显示在简云蓝脑海之中：
只要他们其中一人伸手握住那莹白色光团，光网就会迅速收紧，将那人吞噬进永恒的死亡之中，而另外一人，则得以逃出生天。
……明明四周都闷热得让人难以呼吸，简云蓝却感觉到了一种从头到脚浇下来的凉意。
独属于死亡的温度。
最初，光网之外还能听见天道那连续不断的哭嚎声，聒噪得很，但渐渐渐渐地也听不清了。
整片世界也变得昏暗不清，摇摇欲坠，简云蓝感到了某种呼吸困难，心跳也变得格外痛苦，像无头苍蝇般在黑暗中寻找着任何一丝锚点。
……很快，在那一片晦暗之中，有人握住了简云蓝的手。
“不要害怕。”凶兽大人一字一顿地说，“简云蓝，不要害怕，看着我。”
那火炉子一般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传来，驱散了周身的严寒。
简云蓝睁开眼睛，和身旁的饕餮对视。
看着饕餮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简云蓝心中一切的慌乱与不安也都瞬间消失。
他们瞳孔中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炽热的光网在他们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将彼此的面庞映得更加清晰。
简云蓝的视网膜里，没有死亡，没有世界末日，没有已经到来或即将到来的一切灾厄和不幸，只有饕餮。
这么久以来，一直认真注视着他的，只看着他一个人的，饕餮。
整颗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
“我们只能活一个，选谁啊？”简云蓝忍不住莞尔，“饕餮大人，你自己活下去的话，会孤单吗？”
饕餮冷哼了一声：“丢下我？简云蓝，你想得美！”
“那就没办法了……”
简云蓝的指尖滑落进饕餮的掌心，两人十指相扣，没有一丝犹豫。
和所爱的人手牵着手，就连未知的死亡，似乎也变成了一场令人期待的郊游。
“我们，一起走吧。”
简云蓝和饕餮相视一笑，同时伸出手，握住了面前的莹白色光团。
然后，他们吻了彼此。
是仿佛能延续到世纪末那般长长的一个吻。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静止了。
整个世界也都陷入了某种缄默。
下一秒，那燃烧着的光网骤然缩紧，向两人席卷而来。
……他们只是额头相抵，闭上了眼睛，被那光芒如洪流般穿透。
两人的身影骤然消散。
第205章 喵喵喵
一阵风吹过。
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寂灭台,此时突然变得空荡而安静了，简云蓝和饕餮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剩下天道的人形光柱,呆立在原地。
像是失去了所有语言。
片刻后,人形光柱也突然消散,化作天地间星星点点的光斑。
……这一幕,通过万界直播间的摄像头，被实时转播给了整个万界位面,还有其他的所有小位面。
万界直播间里,一直都是层层叠叠热情无比的弹幕,在此时陷入短暂的停滞。
那霎时间空白的直播间和突如其来的寂静，像是在昭示着什么不祥的事情般,让人的心脏感受到某种空落落的不安与恐惧。
许多观众都是怔怔地看着屏幕,忍不住揉揉眼睛。
【……】
【什、什么意思】
【简老板和饕餮大人,没啦？？？？】
【我不信，这一定是梦，是我熬夜追简老板直播太久没睡的报应……等我去睡一觉醒来就好了……一定是这样……】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可是那个拯救了世界的简老板啊,这可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凶兽饕餮大人啊，他们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开玩笑的吧！！你们都快笑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比起悲伤、难过或者愤怒那样的情绪，大部分观众感受到的，是难以置信的空白。
感觉不像是真的。
毕竟，这可是那个简老板啊。
过去那么多个位面，那么多次危急时刻，无论多么危险，他总是能够逢凶化吉,总是能够用大家意料不到的方式破局，给大家带来更多让人眼馋的美食，炸鸡，皮蛋瘦肉粥，卤猪蹄……
小吃摊上总是热热闹闹地亮着灯，就像日子总是那样平平淡淡却温馨地过去。
他们总是理所当然地想，这次也是一样的。
凶险的山海位面又怎么样？天道的处刑又怎么样？九九八十一难，简老板照样不是每次都跨越过去了。
大家想，这一次，他一定也会很快就再次出现，他会穿着碎花围裙骑着三轮车，脸上挂着热情洋溢地笑容考试招揽客人。
饕餮大人一定也会再次化成银色的大狗保安，化成帅气出场的月亮超人，陪在他身边，两人一块再把小吃摊支起来……
一定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认真地等待着奇迹的奖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播画面上，一片空荡的寂灭台，再次有了动静。
是简老板和饕餮大人要回来了吗？
……人们期待地睁大双眼。
于是就看见：
简云蓝和饕餮消失的位置，突然从空中裂开了一道口子，从那道口子里，源源不断地有东西被往外吐出来。
那些东西七零八落的，什么都有。
一些黑色的土壤，一颗梨树，一个小木屋，一些锄头，稻草帽，南瓜，几只走地鸡……
【这些东西有些眼熟】
【这不是简老板随身灵田里的东西吗？我是末日位面的老食客，之前末日的时候，简老板把我们收进了他的随身灵田里避难，这些东西我都见过（扶额）】
【？？？不是，简老板随身灵田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听一个山海位面的朋友说，当一个灵魂彻底消散，形神俱灭的时候，属于这个灵魂的所有随身灵田、随身空间、芥子袋之类的空间道具都会瞬间失效，因此里面容纳的东西也会被吐出来】
【难道说……】
那句弹幕划过之后，观众们再次不说话了。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没有人愿意去把那句话说出口，仿佛只要不说，就不会发生一样。
……在人们沉默难言的注视里，简云蓝随身灵田中的东西还在不断地涌现。
最后被吐出来的，是一只白色的毛绒玩偶小狗。
小狗的脖子上，还戴着写了‘毛毛’两个字的金色项圈，是不久前饕餮的残魂留给简云蓝的，简云蓝并没有选择烧掉、忘记饕餮，而是把毛绒小狗收了起来。
现在，毛绒小狗和简云蓝随身空间里其他的东西一起，被吐了出来。
这是最后一件。
当毛绒小狗落地时，空中裂开的那道口子消失，世界再次归于寂静。
四散在各处的光芒也是在这时聚拢，凝聚成天道的化身。
观众们激动起来：
【是天道！天道出现了！】
【简老板和饕餮到底怎么了？天道你说句话啊啊啊啊啊】
【他们不会真没了吧？不会的吧，你可是天道啊，快做点什么啊（摇晃肩膀）】
没有理会万界直播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天道只是直直地注视着镜头，那一片空白的人形光团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但莫名的，许多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力。
祂的声音很轻，却仿佛重若千钧，一字一顿地宣判道：
“寂灭台处刑结束。”
“简云蓝和饕餮，已经形神俱灭，彻底消失，他们和世界的联系已经彻底湮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们的存在。”
“……”
咚、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沉重钟声，丧钟般响起。
天边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响惊动，扑腾着翅膀仓皇飞远。
所有小吃摊的员工，曾经的食客，因缘际会接受过简云蓝和饕餮善意帮助的人们，所有一直关注着关心着简云蓝的人们，瞬间都是面色煞白，耳边响起嗡嗡耳鸣。
……直到下一秒，天道喘了一口气，咳嗽两声，然后继续说：
“除非——”
所有人：“？？？”
不是，你别大喘气啊？？？！！！
【我就知道简老板和饕餮大人还有救】
【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美妙的两个字，‘除非’，多么悦耳，多么动听！】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真以为简老板和饕餮大人凉了，已经开始哭了啊啊啊啊，现在看来还有救？QAQ】
【除非什么？除非什么？天道大人你快说啊——】
“除非……”
所有人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听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天道缓缓说了句什么。
“……”
天道是整个世界意志的化身，寂灭台也一样。
祂们一同诞生于世界之初，一个代表着生命，一个代表着死亡，都是这个世界说一不二的绝对主宰。
正常情况下，祂们的力量是绝对的，不该有任何例外。
……但，天道也是今天才意识到，万千世界，万千位面，人们足够强烈的感情渴望，会凝聚成一股足以改变世界规则的愿力。
那种愿力能够让不死不灭的天道感受到‘饥饿’。
那么，自然也能够让在寂灭台上消逝的生灵，起死回生。
——前提是，那死去的灵魂和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丝联系。
简云蓝和饕餮的□□神魂都已经被寂灭台的规则吞噬了，彻底的湮灭，本不应该有第二次机会才对。
但……
天道轻轻一挥手，从简云蓝随身灵田里被吐出来的那个毛茸茸的小狗玩偶就飘进祂手中。
“这玩偶里有饕餮的一丝残魂。”
饕餮和简云蓝命格相连，因此，饕餮的一缕残魂，也千丝万缕地架起了简云蓝和这世界的最后一丝关联。
简云蓝不愿意忘记饕餮，因此没有烧毁玩偶。
没想到，这竟然阴差阳错地导致饕餮的一缕残魂留了下来，成为他们的一线生机。
“但，至于简云蓝和饕餮能不能从黑暗中真正醒来……”
天道垂下眼，看着那在自己面前展开的光屏。
弹幕的莹蓝色光芒映照在祂空白的面容上。
天道的视线和声音通过镜头，传遍世界上每一个位面、每一处角落：
“由你们来决定。”.
《偏执独占》位面，京大南门口。
此时暮色已经四合，但人们还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熙熙攘攘，自发围在简云蓝曾经摆摊的地方，每个人手里都捧了一只孔明灯。
人群中，有刚刚结束晚课的大学生们，也有加班空隙溜出来的打工人，有拌嘴的两位老教授，甚至还有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和总裁。
但，无论什么年龄或者身份，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
“当然是简老板粉丝后援会成员啦！”
抱着云吞玩偶的顾若瑰取下墨镜，套上了顾行舟递来的粉丝体恤，加入了祈愿的人群之中。
“简老板，毛毛，快回来吧！！！”
人们高声呼喊着，放飞手中的孔明灯。
无数孔明灯冉冉升空，如一颗颗温暖的星星，汇聚成光的海洋，像是能响彻无数的时空那样。
人群之中，宁笙满眼通红，喊得最大声。
“……”
《暗河明灯》位面，荷塘小区外。
原本简老板摆摊卖麻辣烫的地方，此时立起了一面墙，许多人握着笔在墙上留言涂鸦，于是各种各样或是隽秀漂亮、或是歪歪扭扭的句子，也都一一出现在墙上。
跳着广场舞的阿姨们握着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小简和毛毛”；
抱着月亮超人玩具的小学生们抓着蜡笔，涂起了简老板和银色狗狗肩并肩的画；
还有刚结束夏令营赶来的高中生们，仰着头踮着脚，一笔一画认真地抄写着祈福的诗。
小区暖黄灯光下，整面墙上满满当当，潦草或工整的字迹，一字一句，都写满了四个字：
平安归来。
郁鸣和傅长风站在人群里，同样握着笔。他们小心翼翼地画上了蓝天，白云，银色的狗狗，还有……
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太阳。
“……”
《天才宝宝三岁半》位面，竹苑餐厅对面。
昔日的竹苑餐厅已经倒闭了，原本竹苑里连通长河的溪流，也作为市内景点对大众正式开放。此时，微风拂过水面，小溪上波光粼粼，一点点亮起了烛火。
一盏，两盏，三盏……许许多多用荷叶或者纸船做成的河灯在溪面上，随着水波流淌。
河灯上许愿的落款里，署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穆明秋，吴卫国，许诗诗，霍野……
叶清泉弯下腰，也放下一盏，低声喃喃道：
“蓝蓝，饕餮大人，愿你们平安。”
他身旁的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我想要快点再见到哥哥！”
“会的，”叶清泉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男孩的脑袋，“一定会的。”
无数河灯在水面上摇摇曳曳，却始终未曾熄灭，像着无尽的远方流去，想要传递到谁的耳边。
“……”
《异常纪元》位面，死亡荒漠中央。
曾经寒冷空旷的死亡荒漠里，以简单粥铺曾经的地址为中心，已经立起了一个又一个蘑菇似的小帐篷。
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小帐篷会变成房屋，房屋连成片，变成小镇和城邦，变成人类与异种们末日后的幸存基地，一代又一代，永远延续下去。
而现在，一切都还是刚刚开始。
帐篷簇拥着的中央燃起了篝火，人们手拉着手围在一起，面朝风的方向，大声喊出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简老板和饕餮大人快点回来！”慕容淼用力地喊。
“我希望他们幸福平安！”王桃王榕兄妹俩声嘶力竭。
“我们想要简老板和毛毛安全，健康，毫发无损，快快乐乐！”佣兵们大声喊着。
“我想要再喝上一碗简老板的皮蛋瘦肉粥！”一寸青混在人群中浑水摸鱼。
慕冬声和陨吻坐在旁边，拿着手鼓，垂着眼睑，认真轻敲击着节奏。
“简老板和饕餮大人，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慕冬声轻轻抿了抿唇，“他们说再见，那就一定会再见的，无论多久，我们都等他。”
——就像曾经黑暗寂静的死亡荒漠里，简老板亮起了一盏灯，等着他们上门买粥时一样。
陨吻点了点头。
清晰的鼓点像是大地心脏般震颤着，将人们的声音放大，再放大，在无尽的荒漠中响彻，将一切诚挚的祈愿写成永恒。
“……”
还有更多，更多。
更多的话语，更多的期盼，更多湿润的眼睛，更多嘶哑的喉咙，更多升腾的灯火和风里呐喊……
更多的愿望。
那些愿望并不宏大，无关什么世界和平，什么宇宙真理，相反，它们渺小得几乎有些琐碎了：
——关于锅铲，三轮车，暖黄灯光，笑眯眯的小吃摊老板；
——关于威风凛凛的银白色大狗保镖；
——关于一碗热粥，一个肉夹馍，两杯啤酒；
——关于，一个万家灯火里再寻常不过的，良夜。
这些愿望来自万界位面，来自简家别墅，来自许许多多不同的时空。
在无尽宇宙里显得如此渺小细碎的声音，被夜色吞没，又被风一一拾起，渐渐地，终于在黑暗中汇聚成洪流，裹挟着无数人的期盼……
向他们奔去。
第206章 喵喵
死亡,是什么感觉？
简云蓝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童时，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说,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死是什么样的呢？
是被炽热痛苦的烈火灼烧,一刻也不得安息吗？是被车轮碾压过,所有骨头血肉寸寸碎裂的疼痛吗？是冰封三尺的刺骨寒冷吗？
但那时的简云蓝从来没想到,死亡是这样的……
宁静。
简云蓝和身边的人十指相扣，他们一起在漆黑的隧道里慢慢行走着。
看不见来时的路,但能看见远处出口依稀的光点。隧道里很潮湿,鼻尖能闻到雨水的味道,却听不见暴雨的声音。
整个空旷的隧道里，只回响着他们俩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嘎吱作响,像是踩在冬天的雪地里,但不远处在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晴光正好的春天清晨。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够这样笃定,因此在空荡荡的黑暗里也感到了安心。
身边,牵着他手的人是谁？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这个疑惑。
这人很高，手指骨节分明，掌心干燥而温暖，身上带着依稀檀香，柔软的发梢蹭过他耳畔，黑暗中闪烁着星烁般的银光。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睁大眼睛，却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庞，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只记得对方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自己又是谁？
青年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远处传来许多嘈杂不清的声音，在呼喊着什么，似乎是在叫他的，很急切地呼喊着祈求着什么，一句一句喊着他回去。
但那些声音太远了，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般，所有声音都模糊得很，他努力去听，却实在听不清了。
……不重要了吧。
青年想道。
他只想要和身边的人一起快点往前走，走到那出口的光芒里，走到那个绿意盎然的春天里去。
于是，青年握着身旁人的手，想要加快脚步。
但身边的人却停住了。
无论青年怎么催促，他都依然纹丝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竟然渐渐松开了。
掌心的温度一丝丝褪去，身边人的存在感逐渐变得淡薄，似乎在消散。
青年慌乱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身边的人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里带着无奈，也带着笑意。
青年努力去听了，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只有那消散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但刚刚还站在身边的那人，却像一阵风般离开。
“……你要去哪里？”青年急急地问。
这次，风里传来呢喃的回答，懒洋洋的：
“我在最开始的地方等你。”
最开始的地方？那是哪儿？
毫无由来的，青年心里却突然有了答案。
青年呆呆站在原地，看了看远处出口处的春天，几乎没怎么犹豫，转身调头离开了，向着和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越走越漆黑，越走越伸手不见五指，空荡的隧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像是钟摆滴答。
走到尽头时，青年一脚踩空，跌了下去，跌进了暴雨中潮湿泥泞的土壤里。
跌进了一个陈旧的梦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口耳相传，似乎已经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但依然能通过那只言片语，摸出些旧日光影的轮廓。
故事里的青年，叫做简十一郎。
桃花坡的简十一郎，是简家排行最小的幺儿，跟随父母兄长一路从南方逃难而来，在桃花坡安了家。
那几年世道不平坦，先是战乱，朝廷招苦役，后来又是数年的饥荒。简家上头的几位哥哥全都被强征了兵役，父母饿死在饥荒中，最后不知怎的，只剩下简十一郎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村里人皆是叹息。
简十一郎自幼聪慧，在私塾窗外偷听三日便能把诗文说得头头是道，如果生在太平盛世的普通人家里，未必不能考取功名，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没有如果，世道就是这样艰难，自幼聪慧的简十一郎为了养活自己，挑起货担，当起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简十一郎肩挑着满满当当的货担，南来北往，货担里有妇人们喜爱的针线、铜镜、木梳、胭脂水粉，也有孩童们眼馋的干果、糕点，他货担上总挂着个铃铛，于是每当人们听见铃铛清脆的声响，便晓得是简十一郎来了，总是高高兴兴地出门迎他。
后来，在人们要求下，简十一郎也逐渐开始自己做些吃食售卖，谈不上多好吃，胜在价格便宜，因此卖得还算不错。
简十一郎面如冠玉，又总是笑盈盈地热情招揽着往来客人，日头不错、人们农闲的时候，他在桃花坡里生意很好。
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日子。
在山对面的梨花庄进货，简十一郎翻过山头，要往桃花坡赶时，在半山腰上，空中忽然轰隆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
……过去半个月都是晴天，简十一郎第一次翻山去梨花庄这天，竟然好巧不巧遇到了天漏。
“太倒霉了。”
简十一郎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肩上的货担已经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山间的路在瓢泼大雨中模糊不清了，他只能依稀循着记忆，找到了个山洞躲进去，歇一歇脚，等雨势减弱时再继续往前赶。
山洞很深。
简十一郎本来无意往深处走，只想在山洞入口处避一下，但雨势太大了，很快入口处就被雨水淹了，因此他只能又叹了口气，掏出火折子，沿着洞穴往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周边越显得阴冷。
微弱的火光跳动着，整个空间里，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火折子燃烧的哔剥声，还有……
——某种搁浅的巨兽濒死时的喘息声。
简十一郎：“？”
折子的火舌突然燎了起来，那火光跃动下，照亮了一双泛着幽光的暗金色眼睛。
那双眼睛硕大无比，是兽类的竖瞳，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已经显得浑浊了，但依然闪烁着让人不容小觑的寒光。
“嗬……”
耳边响起了巨兽哮喘般的声音，像个巨大的破风箱。
“……”
简十一郎的手颤抖了起来，他颤巍巍地托起火折子，借着那微弱的火光，看清了眼前的生物。
——那个巨兽无比庞大，遮天蔽日，像是龙与虎牛的结合体，通体覆盖着青红色的龙鳞，本应是华丽好看的，但此时许多鳞片已经焦黑剥落，那巨兽的腹部也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了，但那几乎贯穿整个躯体的伤口，还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它大大张开的嘴巴里满是锯齿，血水往下滴答，像是无法咬合般。
它的硕大的身形，挤在这山洞里竟然都显出了几分委屈。
简十一郎瞪大双眼，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结结巴巴道：
“饕、饕餮？”
巨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嘲讽，又像是疲惫至极，闭上了双眼。
是在……睡觉吗？
简十一郎偷觑着它。
饕餮闭上了双眼，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得均匀，但每一次呼吸还是显得艰难极了，那呼吸声，让简十一郎响起曾经村里为了自尽吞下匕首被开膛破肚的可怜人。
对于简十一郎的到来，饕餮似乎无动于衷。
也是。
在上古凶兽的眼里，简十一郎这般的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蝼蚁一般，惊不起任何波澜。
简十一郎又小心观察了一会儿，好半晌后，见饕餮似乎没有攻击或者驱赶他的意思，简十一郎在旁边放下了货担，倚靠着山洞，努力让自己不要碰到饕餮。
“饕餮大人，”简十一郎小声说，“我没有恶意，我就是避雨的过路人，借你的宝地歇一歇脚。”
饕餮没有回答。
那沉重的眼皮掀起来，硕大浑浊的暗金色瞳孔瞥了他一眼，很快又再次阖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精力。
这是……默认了吧？
于是，简十一郎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靠着湿冷的岩壁，也睡着了。
——简十一郎做了个梦。
梦里，他整个人像是漂浮在冰冰凉凉的海水里，从头冷到脚，倚靠着的地方也是冰面。梦里的简十一郎冷得发抖，哆哆嗦嗦地，本能地寻到了海水中唯一一片热源，就挨了过去。
那热源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又像是冬天里一个炽热燃烧的火炉，表各种鳞片被掀起坑坑洼洼的，但给人的感觉却踏实极了，还带着淡淡的檀香。
简十一郎轻轻抚摸着那鳞片，就这样趴在那‘火炉’旁，睡着了。
山洞里，饕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暗金色的竖瞳转了转，迟缓地向下瞥去，看见紧紧挨着自己的人类。
借着洞穴里黯淡的光，饕餮的金瞳眨了眨，倒映出那人类睡得迷迷糊糊的侧脸，雪白的颊侧蹭着些污泥和血渍。
饕餮垂眸思索了片刻。
……该把这不自量力的人类扔出去，撕碎，还是吃掉？
但终究，它还是太疲惫了，饥饿又遍体鳞伤，完全提不起劲来做上述的任何一种事情。
于是，最后，大度的饕餮大人只是打了个哈欠，合上双眼，任由这人类挤在自己身边取暖。
饕餮不想承认的是，就算再疲惫，身为山海凶兽，碾死一个小小人类的力气它还是有的。
但它却并没有那么做。
饕餮更不想承认的是——
在亘古不变的孤独与寂静中，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会动、会说笑、会怕冷到依偎着自己取暖的人类，对方心脏跳动着，体温一点点传递过来时……
这种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第207章 喵
简十一郎这一觉睡得十分满足。
再次醒来时,整个世界剧烈摇晃着，到处都是瓢泼大雨，那股湿冷的失重感让他骤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雨水已经漫进山洞里,整个山洞已经被淹了小半,水位还在不断上涨，他的鞋袜和裤脚全都被雨水浸透了。
简十一郎低头,发现自己正被饕餮叼着,悬在空中,整个人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雨水。
简十一郎：“？”
饕餮：“？”
饕餮暗金色的瞳孔眨了眨，里面浮现一丝没由来的愠怒和赧然。
简十一郎还没搞清楚那是为什么,就感觉到饕餮硕大的头颅轻轻甩了甩,略显不耐烦地就把简十一郎扔到了自己的背上。
——饕餮的背上,是这整个山洞里唯一一处还没有被水淹的地方。
趴在饕餮宽阔的脊背上，简十一郎摸了摸后脑勺。
刚刚发现饕餮把他叼起来的时候，简十一郎还以为自己要被吃了呢,毕竟传闻饕餮胃口极大,什么都吃，饿了吃个人类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饕餮……是在救他？
“谢谢你啊。”简十一郎在饕餮脊背上有些打滑，好不容易双手双脚攀住鳞片让自己没掉下去，才小声说，“饕餮大人，你还怪好咧。”
饕餮：“……”
饕餮冷哼一声，没说话。
但过了好一会儿后，它默默把头颅垂下去，脊背展平,让这人类趴得更舒服了些。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简十一郎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职业天性使然，跟谁都能唠上两句。这山洞里只有他和饕餮两人，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跟饕餮说起话来：
“饕餮大人，我今日去梨花庄进货时，还真遇到这么桩怪事，说这村头李家新娶的儿媳妇……”
“我小时候跟父母兄长在南边居住，是渔民呢。饕餮大人，你见过海吗”
“饕餮大人……你是山海经里那个凶兽？可我看你生性良善，一点也不像村里说得那么烧杀抢掠，穷凶极恶。”
暴雨一直在下，山洞里感受不到日升月落，自然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简十一郎听着连绵的雨声，感受到身下透过鳞片传来的饕餮的体温，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听闻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又困了。
……全程，饕餮基本没怎么回答，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人类说了些什么，全都当耳旁风般掠过。
但当简十一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时，饕餮还是骤然睁大眼睛，硕大的瞳孔往上看，急急地要去看这人类的样子。
——人类很脆弱的，这什么简十一郎，该不会是死了吧？
很快，感受到简十一郎均匀的呼吸，饕餮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只是睡着了。
饕餮耷拉下脑袋，也打了个哈欠，听着那均匀的呼吸声，慢悠悠睡过去了。
于是，暴雨声中，昏暗的洞穴里，一人一凶兽就这么睡了醒，醒了睡，过了好几个来回之后，简十一郎再次醒来时，那几乎要灌满整个山洞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露出原本山洞的地表，外面的雨声似乎也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隆声：
咕噜噜——
咕噜噜——
那声音有点像是他饿肚子时胃里发出来的叫声，但是更沉闷，而且声音更响亮，像是大地深处的震动。
伴随着那咕噜噜的声音，简十一郎脚下的鳞片也震动起来。
简十一郎：“……饕餮大人，你饿了？”
此话一出，整个洞穴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饕餮沉默。
暗金色的瞳孔里写着‘你在说什么狗话休想污蔑本座’的铁骨铮铮。
但又过了一会后，那咕噜噜的声音再次响起：
咕噜——咕噜噜！咕噜噜！！！
这次，那声音甚至带上了些撕心裂肺，听得人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而且这次，简十一郎听清楚了：
那咕噜噜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就是来自下方，趴在地上的凶兽大人……
简十一郎：“……”
简十一郎在怀里摸摸索索，过了好一会儿，掏出了一个烙饼。
这是他自己烙的，一开始只是作为自己走街串巷卖货时的口粮，后来在街坊邻居们的要求下，他偶尔也会多做一点拿来卖。
简十一郎不是专业的厨子，因此这烙饼谈不上多好吃，而且此时还浸了些雨水，看着卖相更差了，但一直捂在简十一郎怀里，因为他的体温，倒是没有凉透。
简十一郎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饼，把饼一分为二撕开，其中一半递了出去：
“饕餮大人，你饿了的话，要不要尝点？”
硕大的凶兽继续沉默着。
过了好半晌，就在简十一郎以为饕餮大人不屑于吃自己这半个烙饼，要收回手时……
原地忽然白光一闪。
硕大的凶兽消失了，站在简十一郎面前的，是一个伤痕累累的银发男人。
男人长得很高大，相貌也十分俊美，但却臭着张脸，好像很不高兴似的。
他凶巴巴地从简十一郎手里拿过那半个烙饼说：
“哼，人类，本座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供奉吧。”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骨子里的傲，但闷闷的尾音，还是一下子就让简十一郎将他和那庞大的凶兽联系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饕餮说话呢。
原来他真的会说人话啊。
简十一郎一边啃着手中的烙饼，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目光一错不错的。
饕餮被他盯得有些面红耳赤，腮帮子里塞满了烙饼，明显吃得很高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恼怒了：“人类，看什么看？嚼嚼嚼，本座不过是给你几分好颜色，你得寸进尺……嚼嚼嚼……嚼嚼嚼……”
简十一郎：“您好看啊，我多看两眼。”
闻言，饕餮耳根子更红了。
——“你、你！”
“您在我们桃花坡，多少也得算是个村草。”
——“村草是何物？嚼嚼嚼，还有，桃花坡是何处？”
“桃花坡是我居住的村庄，我本来可是村草呢，但要是饕餮大人来，我可就要甘拜下风了。”
——“人类，你姓甚名谁？”
“我姓简，在家排行老十一，大家都喊我声简十一郎，但我的名字叫‘云蓝’。饕餮大人，你呢？你有名字吗？”
——“本座的名字就是饕餮二字，哼，很威风吧？”
“……”
洞穴里还是昏暗的，饕餮用法力升起了一小簇篝火，于是两人就肩并着肩挤在篝火前，一起分享着这一张烙饼。
简十一郎话痨得东拉西扯，谈天说地，饕餮一脸貌似满不在乎，只时不时搭一句话，但其实听得很认真。
那烙饼实在是并不太好吃，但在篝火前这么烤了一下，热乎乎的，两人都把烙饼认认真真地吃完了，饕餮甚至意犹未尽地舔起了手指。被简十一郎偷偷地笑话了，饕餮又恼又赧地去揪他衣领，两个人于是打打闹闹到了一处，凑得很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夹杂着雨水潮气的风地吹过，时间流淌得慢极了，篝火把他们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拖长。
不知为什么，看着两人在地上的影子，简十一郎……简云蓝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旧日光影突然像涨潮般蔓延上来，没过了头顶。像是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整颗心脏都被海水泡得湿润而柔软，酸酸涨涨地疼。
也是在这时，简云蓝和饕餮不约而同地察觉到——
连绵不绝多日的暴雨，停了。
篝火熄灭，雨水褪去，通向外界的道路也变得畅通无阻。洞穴外面的光影影绰绰地照了进来，尘埃一般柔软地落在两人身上。
饕餮和简云蓝瞬间都安静下来。
半晌后，简云蓝站起身。
饕餮问他：“你要走了？”
“嗯。”
简云蓝点点头。
“……”
饕餮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那一丝落寞。
——他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但这人类不一样。
困住简云蓝的只有暴雨，雨停，他自然就应该走了。
简云蓝是属于外面的，属于山川湖泊，属于那些纷杂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光线和色彩，属于热热闹闹的集市，属于人们笑容视线簇拥的中央。
唯独不属于他。
饕餮心底感受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和酸涩。
那种种情绪涌上来，堵在喉咙里，他最后说出口的是：
“人类，你做的烙饼太难吃了！”
简云蓝：“……”
简云蓝有些苦恼地摸了摸鼻子，他也知道自己厨艺实在是很一般，街坊邻居们买他的烙饼也不是为了好吃，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但这世道，大部分人家有一口吃的就觉得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好不好吃呢？
但饕餮大人毕竟是饕餮大人，堂堂上古凶兽，挑剔一点也很正常吧。
简云蓝左思右想后，下定了决心，说：
“那，饕餮大人……我钻研一下，争取做点更好吃的东西，明天再给您带过来，怎么样？”简云蓝乐呵呵地傻笑一下，做起美梦，“说不定我真有这天赋，哪天给我钻研成天下第一的名厨了呢。”
饕餮：“……”
饕餮没有打击他那略显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在他的话里找到了关键词——
“‘明天’？”饕餮急急地问，“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简云蓝点点头：“嗯。”
“那后天呢？”
“也会见的。”
“大后天呢？”
“当然。”
“大大大……大后天呢？”
“好。”
“……”
——“我们要见多久？”饕餮忍不住问。
“一千万年……永远，”简云蓝笑眯眯地说，“怎么样？”
饕餮张了张嘴。
心脏被双温暖的手轻轻揉捏了一下，细细碎碎的疼痛里，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期望。
好像只要许愿得足够大声，就会成真似的。
‘永远’吗？
“好。”饕餮顿了顿，伸出手，说：
“我们拉钩。”
简云蓝点点头，刚要伸出手，突然又想起什么。
他问饕餮：
“如果我死掉了呢？……或者，如果我转世轮回，变成了其他样子，找不到来这里的路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找你。”
饕餮斩钉截铁道。
“时间太久了，你找到我的时候，不会把我忘了吧？”
简云蓝有些担忧。
饕餮的记忆力确实不怎么好。
“忘了又怎么样？”饕餮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说，“无论忘不忘，几千年上万年，多少个时空，我都得找你的。等找到你，我自然就记起来了，有什么所谓？”
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饕餮在无尽的时空中寻找，就算已经忘记了寻找着谁，忘记了寻找的意义是什么，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能再次见到他，那万年无果的找寻和等待，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千百万年，只为相逢的这一瞬间。
“……”
不知为什么，听着饕餮的话，简云蓝心头的重担忽然卸下了。
漫长的时间，分开的苦楚，遗忘……都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再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会对饕餮伸出手，热腾腾的饭菜，也会分给他一半。
唯一不同的是，下次，他会努力把食物做得更好吃一点。
于是，简云蓝弯了弯眼睛，开开心心地笑起来，伸出手：
“好，那我们拉钩。”
简云蓝和饕餮的小拇指于是凑在了一起，他们额头相抵。
饕餮胸腔心脏的部位漂起一团热腾腾的光，那光一分为二，一半留在饕餮心脏处，另一半则飘进了简云蓝的胸膛里。
——“拉钩，上吊，一千万年，不许变！”
两人异口同声道。
然后，他们都笑了起来，简云蓝颊边浮现两个小梨涡，饕餮露出了尖尖的虎牙，稚气得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却这样郑重地许诺下了永恒。
从此，他们宿命相连。
永不分离.
暴雨彻底停止了，乌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灼灼天光。
山洞外，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那些此起彼伏的声响，从微弱逐渐变得响亮，一声声带着盼望和希冀，随着山洞外照射进来的光晕，逐渐强烈起来，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简云蓝在其中听见了很多熟悉的声音。
——有稚嫩的小女孩声音，是胡当归；还有清隽冷淡的声线，是宁笙；憨厚朴实的声音，是牛头；还有温柔的青年声音夹杂着小男孩的笑声，是叶清泉和乐乐……
还有更多。
无数熟悉的名字，带着这么久以来的记忆，像一盏盏灯骤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汇聚成海洋，从不远处山洞的出口处照射进来。
那些声音温柔地，热切地，焦急地催促着他，快点站起来，迈开步子，走出去。
走出这个山洞，走进那束光里。
简云蓝被那光芒所吸引着，忍不住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那束光芒里，有着寻常都市的万家灯火，有热热闹闹的街头巷尾，有铃声清脆的三轮车，排着队说笑打闹的食客，有招揽生意的小姑娘，有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牛头，还有……
他自己。
穿着碎花围裙，握着锅铲，在小吃摊前忙忙碌碌的他自己。
“简云蓝，你该走了。”
身旁，饕餮轻声说着，放开了和他十指相扣的手。
饕餮后退了半步，在简云蓝背后轻轻一推，就把他推进了那流泻进来的半寸光芒之中。
“……”简云蓝被推得踉跄着向前一步，怔怔地注视着山洞之外。
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于是简云蓝忍不住向山洞的出口一步步靠近，那暖融融的灯火逐渐铺在他身上，驱散了暴雨的湿冷潮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变得暖洋洋的。
只要再一步，再往前一步，他就能迈进那光里。
心脏剧烈鼓动起来，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只听得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一秒，简云蓝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站在那里的样子，他天生就是该属于那里的，属于都市街头，属于热闹的人群中央，心脏因为强烈的愿望而隐隐发痛，有些等不及了。
但……
简云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他还不能走。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不能扔下那人，自己一个人回到那片光里。
他得回去。
简云蓝的脚步从缓慢逐渐变快，最后几乎是狂奔起来，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火，灼烧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即便如此，他还是催促着自己又加快了脚步。
快点，再快一点。
“……”
洞穴深处。
饕餮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他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转身，往洞穴里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突然，饕餮听见了背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凌乱而匆忙，像是生怕把他跟丢了似的，一边跑一边喊：
“饕餮大人！”
饕餮心跳忽然错了一拍。
他转过身，看见背后气喘吁吁的简云蓝。
简云蓝撑着膝盖喘气，他眼神明亮得惊人，无比认真地看着饕餮，笑了起来：
“饕餮大人，你之前说过，愿意跟我一起去死。”
“但我比较贪心，不仅想要跟你一起去死，还想跟你一起做更多更多的事情，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一起发呆，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视，一起出摊卖小吃……”
“所以，我想问——”
“你愿意跟我一起活下去吗？”
简云蓝说着，向饕餮伸出手。
咚、咚、咚。
……一刹那，世界陷入某种柔软的缄默。
饕餮听见自己的心脏无法抑制地震颤起来，瞬间像是被山洪海啸贯穿躯体，像是听见了开天辟地的电闪雷鸣，又像是窥见了世纪末暴雨中的一缕天光。
他注视着简云蓝的眼睛，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像是过去了几千万年，但实际上，只过了短暂的几秒。
饕餮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轻声说：
“愿意。”
然后，饕餮伸出手，握住了简云蓝的手。
他们沿着洞穴一路往外走。
这一路，从漆黑走到天光乍破，从寂静走到人声鼎沸——
他们十指相扣，并肩走回那人间烟火中。
第208章 喵喵
【位面‘真实世界’,载入中……】
【载入成功！】
……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斑驳地洒在狭窄单人床上。
城中村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简云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鼻尖闻到了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某种的呛鼻油烟气息。那油烟气息像是什么烧糊了的东西,闻着就让人觉得不太美妙。
耳边响起手机振动的提示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催命般。
简云蓝打着哈欠,按照记忆习惯性向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十几条未读的工作信息，大部分来自项目组领导……
等等,项目组领导？
好陌生的一个词。
简云蓝脑海里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睁大双眼,一张纸缓缓飘落，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辞职申请’几个大字。
看着日历上显示的时间，简云蓝的瞳孔地震：
——“这,这是我上辈子被裁员辞退的那一天？！”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他其实已经写好辞呈了，但还没来得及交，就接到了整个项目组被裁员的通知。这么久以来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瞬间被打乱了，用后面人们的话说，这一天，是‘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那天。
被裁员后，他当起了美食博主，直到那场车祸后,他的灵魂被万界直播系统选中，进入穿书挑战，开始摆摊，然后遇见了饕餮，胡当归和牛头……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简云蓝怔怔地看着眼前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出租屋、手机、环境，困惑地揉了揉头发，自言自语道：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出车祸，更没有进入过什么穿书世界摆摊，一切都是我打工加班猝死前的幻想？！”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出现一束弹窗：
【简介：真实世界，是你真真正正生活着的世界，无数人的悲欢喜乐都在这里上演。他，简云蓝，是掌握全球美食命脉的霸道小吃摊老板；他，饕餮，是傲娇倔强的上古凶兽；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请问是否需要查看‘真实世界’的完整信息？是/否】
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简云蓝利落地点了‘否’。
系统：“……”毫不意外呢！
而简云蓝已经关掉光屏，嗖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发亮。
不是幻觉！
系统是存在的，饕餮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经历过的一切当然也都不是梦，太好了。不过……饕餮和大家在哪呢？
简云蓝摸了摸身边的被窝，这时才发现，他狭窄的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枕头，身旁的被窝凹陷下去，还残留着余温，像是不久前有人在他身旁睡着。
床头柜上，摆放着两张合照，第一张合照的背景是在寂灭台，简云蓝和饕餮接吻着，拍得竟然很有美感，像是电影的截图；
而第二张合照，背景是简家别墅，简云蓝在三轮车前忙活，牛头在帮忙，胡当归和饕餮在一旁偷吃，管家和其他佣人们开心地笑着把他们簇拥在中间。
简云蓝有些高兴地把两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还没等他细想些什么。
因为，外面的厨房里，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
像是有谁要把整个房子给拆了似的，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饭菜的……‘香’味？
简云蓝连忙披着外套起身出了卧室，映入眼帘的，是——
橘红色的暮光中，身形高大的银发男人，穿了一身简单的居家服，还系着对他来说显得太小的碎花围裙，银色的长发束成马尾，袖口挽到肘部，露出肌肉饱满的手臂线条。
饕餮手里端着一个锅铲，表情认真，似乎正在烹饪，如果忽略背景里宛如飓风过境般满目破败的厨房，这幅景象可以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但简云蓝做不到啊！
而且，饕餮手里拿着的那个锅里，不知道煎得是什么，已经彻底糊成了一团马赛克，正在散发着堪比化学武器般的臭气。
简云蓝倒抽一口凉气：“饕餮大人，你这是在？？？”
看见简云蓝的到来，饕餮一瞬间就耳根红通通的了，凶兽大人有些别扭地说：
“看你一觉睡到快晚上还没醒，都快入夜，本座想着你该饿了，所以大发慈悲，帮你做个晚饭。”
他把锅里黑糊糊的东西递到简云蓝面前，满脸的骄傲地邀功：“人类，你看，我做的，怎么样？一看就很好吃吧！”
简云蓝：“……”
呵呵，不怎么样。
……但是看着饕餮那一脸献宝似的表情，吐槽的话在简云蓝肚子里滚了好几个来回，最终他还是犹豫了一秒，没说出口。
然而，就是这犹豫的一秒钟，变故横生！
——轰！！！
旁边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灶台上的另一个锅竟然烧了起来，蓝绿色的火焰燎起火舌，看得人心跳骤停。
而那灶台上爆炸升腾起的蘑菇云，化成一股气浪滚滚而来，把饕餮锅里黑糊糊的‘美食’一下子就吹散成灰烬，沙尘暴般糊了饕餮满头满脸。
帅气的银发黑皮帅哥，瞬间变成了地里刚回来的挖煤工。
简云蓝：“……”
饕餮：“……”
整个出租屋里陷入一种令人心疼的安静。
也是在这片安静中，门铃突然响起。
简云蓝看了饕餮一眼，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西装革履的管家人未到声先至，喜极而泣地呼喊着，冲过来抱住简云蓝：
“少爷，我的少爷啊，你真的活过来了！你的黑皮白毛帅哥也活了啊啊啊啊！！！”
旁边，还有一样抹着眼泪的王妈，司机小李，和简家别墅的其他佣人们。大家确认了简云蓝完好无损，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呜呜呜，我就说少爷和饕餮大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我给少爷扎了一个纸人祈福……”
“等等，扎纸人是诅咒的吧？？！！”
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瞬间鱼贯而入，涌进了小出租屋。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快点帮主人收拾屋子，搬家啦！”队伍前面，扎着丸子头穿着一身青衣道袍的胡当归叉腰指挥起来，“管家，你去帮少爷搬电视机，王妈，你收拾卧室的重要物品，牛头，你——”
胡当归指挥的话戛然而止。
……牛头站在人群角落，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平安归来的简云蓝和饕餮，他双眼含着泪，却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搓了搓鼻子，努力把泪水憋回去呢。
“简先生和饕餮大人没事啊，真好，真好。”牛头小声啜泣道。
简云蓝怔愣了片刻后，急匆匆地走上去，给了牛头一个大大的拥抱。
饕餮显得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妥协了，也走上去给了牛头一个拥抱。
“呜啊啊啊啊啊啊！！！”牛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喜悦的泪水奔涌而出，宽厚的双臂抱住两人，“你们都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俺老牛这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看见此情此景，胡当归也瞬间就眼红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走上去也想加入拥抱。
但是她太矮小了，无论怎么垫脚，都只能抱住三个人的大腿，看起来像牛头手边提着的一个热水壶。
胡当归：“……”
泪，拉了出来。
胡当归也和牛头一起大哭起来：“呜啊啊啊啊啊啊！！！”
简云蓝有些啼笑皆非，把胡当归提溜起来，终于让胡当归的泪水止住了。
“管家我也要抱抱。”管家不甘示弱，老泪纵横地虎扑上来抱住简云蓝，“少爷，我的少爷啊！”
“啊？那我也。”“王妈老了，搞不懂年轻人的玩意儿……”“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抱就是了！”
于是，王妈，司机小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重逢的拥抱中。
在狭窄的小出租屋里，这么多人团团拥抱着，这场面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像是在施什么奇怪的魔法，又像是在举行什么摔跤比赛，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脸上都是涕泗横流，算不上什么很优雅的面容，于是大家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欢笑和泪水中，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他们这一家。
“……”
简家别墅的大家干活十分麻利，短短十几分钟就帮简云蓝把东西该打包的打包，该扔的扔，打包好的行李箱则通通装进了外面开过来的几辆兰博基尼、法拉利、保时捷里。
这些跑车中看不中用，看着很威风，但实际能装的东西很少，好在管家有先见之明，带了很多辆车来，所以最后还是都装下了。
这样的豪车出现在城中村，竟然还是来搬家，这样惊异的景象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不少人还掏出了手机拍视频。
饕餮和简云蓝的出现，又引发了新的一阵惊呼。
“这俩人咋这么好看？！”“是不是在录综艺……”“天，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豪车。”
看见那辆兰博基尼，饕餮双眼一亮，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把简云蓝塞进了副驾驶座里系上安全带，然后他自己则坐进了驾驶座，表情十分跃跃欲试。
简云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哆哆嗦嗦地问：
“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简家别墅了。”饕餮露出个帅气的笑容，下一秒，他一脚油门踩到底。
兰博基尼瞬间弹射了出去！
简云蓝：“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云蓝惨叫的尾音飘散在风中，绕梁三日，袅袅不绝。
“少爷今天也有和饕餮大人相亲相爱呢。”一旁的保时捷里，管家感动地擦了擦眼角。
“……”胡当归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这真的是相亲相爱吗？
“……”
总之，虽然兵荒马乱，但最后大家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简家别墅。
管家躬身打开门，宣布道：
“少爷，以后，这就是你真真正正的家了！”
夕阳光线里，简云蓝看清了别墅里的每一寸细节，落地窗，罗马柱，水晶吊灯，蜿蜒而上的扶梯，还有室外花园……
一切，都跟他曾经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饕餮站在简云蓝身边，握着他的手。胡当归、牛头和简家别墅的其他佣人们都站立在门边，大家笑吟吟地看向简云蓝，等待着他的反应。
看看夕阳中的简家别墅，又看了看熟悉的大家，简云蓝心中流淌着一股热流，一股澎湃的情绪，即将就要喷涌而出——
终于，简云蓝再也无法压抑那激动的心情了，他决定现在就行动起来！
简云蓝走到室外花园，推出了系统奖励的终极摆摊三轮车。
他骑上三轮车，挂上胡当归的莲花灯，捞上牛头和饕餮，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大家帮忙搬家，现在，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追逐我的梦想了。”
“我再也不想忍耐，不想掩饰了，我现在就要——”
“出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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