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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船长和酥球在地板上滚了两圈, 最终以酥球的翻肚皮讨好作为结束。

刚刚还厮打在一起的两只小猫转眼又贴在一起舔毛。

送是送不回去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入夜后,最热闹的当属沿海的集市一条街, 长长的步行街张灯结彩, 望不到头似的,路边一排商铺, 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即便是11月的淡季,这里依然人来人往, 7、8月旺季的热闹可见一斑。

徐景祎带祝七去了一家特色菜馆, 饭后,两人逛起集市。

祝七很是新鲜地东张西望, 现在不用全副武装地走在人类世界的熙攘中,这或许是以后再也不会有的经历了, 他很珍惜,每一家摊店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这个这个, 我们那儿也有!”每当看到和动物世界相似或是一样的东西,他都很兴奋,这会儿正拿着一个陶制摆件对徐景祎说, “不过在我们那里, 这个不是轻易能买到的,放在家里算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摊主只当是哪个地方的小习俗,闻言赶紧招揽生意:“小帅哥, 你别说, 我们家的这些看着不也喜庆吗?你看,这边还有各种形状的, 这小鲤鱼,寓意年年有余, 这个龙啊麒麟啊……都是祥瑞,招财保平安啊,带一个走?”

祝七有些心动。

倒不是图吉祥,而是在家乡少见的东西,没想到这里竟然随处可见,价格也很便宜。

老板边说边拿起一个龙的摆件递过来,祝七正要接过来看看,徐景祎忽然将另一个递过来:“这个不错。”

祝七自然是更顺手接他递来的东西,发现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白虎。

这种模样可爱的物件,很显然不是徐景祎的喜好,但他立刻便想到了从那天到现在,仅在徐景祎睡着时见过一次的兽耳。

祝七很笃定那就是老虎的耳朵。

在沙滩上时,徐景祎似乎说了些什么,可他没听见。或许是当时思绪混乱,没有仔细听。

只记得徐景祎说,那些异常的兽化和自己没关系,而是从小如此。

不是兽人,却又类似。

祝七能想到的只有人类世界的那个概念——妖。

就在不久前,这个概念还按在自己头上。

所以其实徐景祎才是那个妖。结果之前那么长时间里,他都在欺骗仓鼠,还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和自己相处……

这次祝七却并不觉得生气。

他知道妖在人类世界中是一种存在于传说里的生物,人类对他们有着无穷的遐想,可那些都是基于虚构的基础上,现实中,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或者说,人类也并不知晓世上是否存在妖神鬼怪。

想到自己被误认为是妖的时候,徐景祎曾神色凝重过。再想想自己那段时间的躲躲藏藏、小心谨慎,祝七埋怨不了徐景祎的隐瞒。

就像每个世界都有它的运作规则,也许在人类世界中,这才符合世界法则。

祝七高高兴兴地买下了这只小白虎摆件。

那些龙啊麒麟啊鱼啊,在他眼里都不如这只小白虎。

“就这么喜欢?”见祝七爱不释手地来回端详,徐景祎问道。

“嗯!”

“你不是喜欢猫么?”

祝七正要说话,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流撞到,靠在了徐景祎身上。对方道了声歉,他说着没关系,下一秒被徐景祎牵住了手。

“人多,小心点。”男人五指温柔而强势地挤入指缝,牢牢扣住。

“噢。”祝七悄悄地回握。走出几步,他小声又说:“因为是你我才喜欢的。”

徐景祎没说话,回应他的是手上收紧的力道。

再往前走就进入了小吃街的区域,祝七顿时眼睛都亮了。

烤冷面,来一份;冷锅串,来一桶;锅盔、烤翅、炒酸奶……

半圈兜下来,手里东西多得快拎不住。

相处这么久,徐景祎对他的食量早有认知,见差不多了,出声阻止:“先把这些吃了,凉了不好吃。”

祝七很听话:“噢。”

小吃街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几乎找不到空置的座位,两人稍稍绕远了一点,终于在花坛边找到一张未被占领的长椅。

光是吃的就满满当当地堆了半张椅子。

东西刚放下,祝七又看见一家冰淇淋摊:“我再去买个冰淇淋!”

说着就跑走了,生怕被徐景祎拦住说不许。

几分钟后,他捧着一碗冰淇淋球凯旋,叨叨咕咕:“人好多呀,这个草莓味的差点就没有了,我这是最后一个。”

他说着挖了一勺喂到徐景祎嘴边:“很好吃,没那么甜,你要不要尝尝?”

其实就算甜,只要是祝七喂的,徐景祎都会照单全收。

他抿掉勺子上的冰淇淋,浓郁的草莓味溢满齿腔,甜度倒是在可接受范围内,“还不错。”

徐景祎的“还不错”,其实就等同于“好吃”了。

祝七满意地挖了一勺喂给自己,发现徐景祎一直盯着:“你还要吃吗?”

说着他又挖一勺别的口味打算让男朋友尝尝,就听他男朋友说:“看来你上网没学到这个。”

祝七眨眨眼:“什么?”

徐景祎视线微微下滑,落在他的勺子上,说:“间接接吻。”

祝七愣了愣,低头看看勺子,又看看徐景祎的嘴唇,最后想想自己刚才的一系列举动……

看着少年忽然泛红的耳朵,徐景祎说:“原来学到了啊。”

祝七默默撤回递到一半的冰淇淋,却被扣住了手腕。徐景祎凑过来,吃掉微融的冰淇淋。

“没有刚才的好吃。”他松手坐回去,评价道。

好一会儿,祝七才缓缓收回手臂,吃了口刚才的草莓味,满嘴的香甜:“嗯……我也觉得。”

他买了三个冰淇淋球,在徐景祎令人害羞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完,祝七低头去拆其它的小吃,边拆边说起小时候吃东西闹坏肚子的事:“后来三哥还是不太让我在外面吃东西,五姐和六哥总是会偷偷带我出去。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带我去吃夜宵的,谁知道他们也不让我吃,就让我看着,还说是看我太可怜了,所以才让我看看,闻闻味儿,就像人类有个典故,叫望梅止渴那样……真是太过分了。”

虽然是在抱怨和控诉,但语气中没有责怪,只有被偏爱的幸福。

“后来呢?”徐景祎张口接住他边抱怨边分享过来的章鱼小丸子。

“后来……我馋哭了,”现在回想起来,祝七为曾经幼稚的自己感到羞耻,赶紧埋头塞一颗小丸子,“五姐和六哥见我哭了,那天晚上给我买了好多吃的,第二天被三哥知道了,从此禁止我们三个外出吃夜宵。”

徐景祎带着明显的不相信问:“真没再吃?”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越是三哥不允许的,五姐六哥就越喜欢干,还喜欢带上他一起。他们三个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在和三哥玩捉迷藏,总能找到方法偷溜出去。直到某天家庭体检,祝七一上称,发现自己体重飙升,这回不用三哥捉,他自己就吓得再也不跟五姐六哥夜半三更出去偷吃。

徐景祎捏了把他腰间的软肉,挑眉道:“看不出来胖过。”

有点痒,祝七躲了躲。

章鱼小丸子吃完了,连着吃几样油腻的东西,他挑挑选选,决定下一个用水果捞来解解腻。叉了块哈密瓜送进嘴里,他咬着叉勺问:“那你呢?”

“嗯?”

“我也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祝七想起那天徐景祎生日时和家人朋友相处的模样,和平时不太一样。

会开玩笑、会跟朋友斗嘴,那样松弛的模样,他很喜欢。

后来在烧烤师,大家聚在一起,徐父徐母像是故意似的,对着他说起徐景祎小时候的“糗事”,但是很快就被徐景祎制止了,快得他都还没听出什么来。

他见过徐景祎小时候的照片,从那些照片构建起的想象中,小时候的徐景祎和现在似乎差别不大。

徐景祎沉吟:“我小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精彩的事。”

“你随便说说嘛,什么都行,”祝七看着他,忽然道,“对了,你下巴上的这道疤是怎么弄的?”

“这个?”徐景祎摸了摸下巴上的疤痕,“我自己挠的。”

“自己挠的?”

祝七凑近了些惊讶地打量,人的指甲能挠出这样的伤口吗?那得下手多重?

“算是,”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徐景祎补充道,“当然不是用这副模样弄伤的。”

祝七困惑几秒,领悟了他的“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是变成兽形时挠的?如果是猛兽的爪子,确实和这个伤口比较符合……

“还记得我说过,十五岁的时候我生过一场病么?”见祝七点头,徐景祎继续说,“病愈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会做梦。有次醒来就发现下巴受了伤,对比了一下伤口,发现是我自己挠的。”

“是不是因为梦见下巴有虫子,所以一挥手挠到的?”祝七比划着拍蚊子的动作。

“不是。”

“那是什么样的梦?”

徐景祎说:“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做过梦。”

祝七忧心道:“那真是好危险的梦……后来还会经常这样吗?”

“过了大概半个月就好了,没再做过梦。”

祝七伸手摸他下巴上的疤痕,徐景祎没躲。少年动作轻轻的,指腹的在皮肤上摩擦,带来细微的瘙痒。

“觉得丑么?”徐景祎问,“不喜欢的话,就把它遮起来。”

祝七摇头,他怎么会觉得丑,在他眼里徐景祎就连疤都是好看的,但他有些好奇:“怎么遮?”

只见徐景祎拿住他的手指,在那道疤上摁了一下。再挪开时,那处皮肤竟然完好无损,看不出来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祝七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再摸上去,手上却还是有摸到疤痕的触感。

可是肉眼上却什么都看不出。

这下他连吃都顾不上了,很是惊奇地在他下巴上东摸摸西摸摸:“怎么弄的?好神奇!”

“只是障眼法。”徐景祎任由他摸。

“法术?”

“嗯。”

这就是神怪传说里的“法术”吗?有种幻想成真的感觉,祝七连珠炮似的说:“那你还会别的吗?我看那些故事里,妖都是会很多法术的,还会操控别人的神智……这个我不太喜欢,还说道行高深的妖能够修炼成神仙什么的,真的吗?”

“妖?”徐景祎口吻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嗯。不过不能影响别人,回去再给你看。”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祝七开始收拾东西。

法术可比吃的有趣多了,祝七三两下把垃圾收拾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拎上剩下没吃完的,催着徐景祎火急火燎地回了小屋。

门一关,落上锁,拉上窗帘,少年期待地搬好小板凳:“可以了吗?”

船长和酥球本来在床上贴着睡觉,被突然回来一阵动静的主人吵醒,也坐了起来望着这边。

徐景祎:“……”

徐景祎有些无奈,朝看热闹的两只小猫的方向泰勒抬手,微微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接着只听“喵呜”一声,酥球竟然像被一股力量拽过来,转眼间飞到徐景祎手里,被揪住了后颈皮。

酥球懵懵的,船长也懵懵的。

祝七“哇”一声,眼睛睁得溜圆:“好厉害!还有吗还有吗?”

像是在观赏什么表演。

徐景祎把猫脸懵逼的酥球放回床上,单手掐了个简单的诀。

下一秒祝七身后传来一声猫叫,他扭头看过去,电视柜上坐着的赫然是此时不该出现在这的小草!

“小草!”他惊喜地起身过去,打量两下,试探地用手撸了一把——是真的!

他挠着猫咪的下巴,“小草”眯着眼仰起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祝七叹为观止,紧接着想到,小草在这儿,那呼呼和噗噗怎么办?

他扭头想问徐景祎,却扑了个空——徐景祎原先站立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他一愣:“徐景祎?”

又往浴室的方向探头看了眼,灯黑着,也没人。

再回头时,电视柜上的“小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昨天就放在那儿的一个烟灰缸。

“徐景祎……你在哪呀?”

就在祝七去掀窗帘的时候,腰上一紧,他被捞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在这,”徐景祎搂着他,“吓到了么?”

祝七转了个身面向他,惊呼出声:“你的头发!”

男人的一头黑发此时变成了银白色,和徐母的白发如出一辙。

祝七上手摸了摸,又摸摸自己的,说:“这也是变的吗?”

“不是,”徐景祎说,“这才是原本的发色。”

祝七顿时想起前段时间在他脑袋上发现的白头发,原来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呀。

“真好看,”祝七又摸摸,由衷地说,“我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黑发么?”

徐景祎抱着他坐下,将人放在自己腿上。

祝七还在摸头发:“也喜欢。但是你现在跟我一样了。”

他喜欢和徐景祎有相同的地方。

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没有那么远。

徐景祎的头发成了祝七新的心头好,直到睡前,小屋熄了灯,月光温柔地落在白沙窗帘上。他趴着,忍不住对徐景祎的头发摸了又摸。

“你既然会这么多的法术,平时怎么一个都没用过呀?”祝七边摸边问。

徐景祎平躺着,手臂非常自然地半揽着他:“用过。”

“什么时候?”

“你看不见的时候。”

听出他戏弄人的意思,祝七撅了噘嘴,翻身躺下。徐景祎也跟着翻了个身,侧躺着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祝七乖巧地贴着他,这个他们做过许多次的姿势,此时却好像有了新的含义。

他仍是徐景祎的仓鼠,徐景祎却不再是他的主人。

他们有了更亲密,也更令人心动的关系。

睡着之前,祝七迷迷糊糊地想,既然现在能确定自己没有影响到徐景祎,那十天后,应该也不用立刻回到动物世界了吧……-

第二天的天气依旧不错,祝七早上睡到自然醒,睁眼发现徐景祎没把头发变回去,非常开心地摸了两把。吃过早餐,他们穿戴齐整出门。

这个季节还是可以下水的,前提是不怕冷的话。祝七显然不怕,但徐景祎不允许,最多让他脱了鞋在海边打打浪。

祝七在刺骨的海水里站了没到三分钟,就认输地上了岸。

不过就算不游泳,也有许多其它的项目可以体验。徐景祎租了潜艇,逛完海底,他们又被热气球带着在天上兜了一圈;下午是祝七在出发前就一直很期待的海钓,他们登上徐景祎租的船,在海面上飘飘浮浮,拎着钓竿悠闲地晒太阳。

当然,成果也非常感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连一向无所不能的徐景祎都是两手空空。

归还船只时老板还安慰他们:“正常,正常,出去吹吹风心情也好呢。”

祝七不服输地拎着小桶又去赶海。

这次的结局还算喜人,徐景祎总能很精准地找到哪里有活物,祝七就在他定位的地方挖,收获了满满一桶肥硕的海味。

有对情侣见他们一挖一个准,观望片刻,忍不住拎着空桶过来取经。祝七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去看徐景祎。

徐景祎神情冷淡,给的答案却很诚实:“靠感知。”

但这显然不是小情侣想要的答案,他们也没生气,反倒觉得有趣地和祝七闲聊起来:“对了,今晚上这边有场露天电影,你们来吗?”

今晚上他们本来也没做什么打算,玩了一天,休息为主。这番话勾起祝七的兴趣,他期待地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好。”

钓鱼空军的小仓鼠最后满手沙子,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终于满足了。

这桶海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今天的晚餐。祝七又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芥末酱油。

徐景祎去洗碗,祝七把桌子擦干净,陪船长和酥球玩了会儿,看一眼时间,起身去给两只小猫拿牵引绳:“快点快点,要开始了!”

露天电影是临时举办的,那对小情侣也是下午才在沙滩边的告示板上看见。祝七和徐景祎一人牵着一只猫,到达时沙滩上人并不多。

这场电影不需要票,想看的自己找个空位就好。

还没打招呼,那对小情侣就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招招手:“我们给你们占了座,要过来吗?”

空位还有很多,不一定要坐过去,但祝七对两位新结交的露水朋友很有好感,拉着徐景祎坐过去。

女生看见他们手里的猫:“嚯,你们还带猫出来玩呀?它们居然不怕吗?”

“不怕的,它们胆子很大。”

祝七把船长抱起来,淡定的船长冲女生友好牛叫:“哞呜?”

“哈哈哈,它叫声好特别,好可爱。”得到祝七的许可,女生伸手摸了摸船长,“我们家也养了两只猫,就是胆子特别小,家里来陌生人就吓得半死。”

她说着拿出手机翻着自家小猫照片给祝七看,祝七直呼可爱。

听到两脚兽夸别的猫,被迫待在徐景祎怀里的酥球不乐意了,喵喵叫着吸引注意,站在徐景祎腿上不停地用脑袋撞蹭着祝七。

女生笑道:“你的这只小猫是吃醋精呢。”

在徐景祎的威慑下,酥球很容易被哄好。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下小猫,酥球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祝七怀里。

电影很快便开始了。

夜晚的海边,风吹浪远,放映的电影自然也是浪漫的片子。这是一部有些文艺的爱情片,祝七听身边的小情侣不时交头接耳,仔细听能听到是在小声地分享观看心得,显然不是第一次看。

与其说是爱情片,看到后面,不如说这是一部追寻自我的理想剖析的电影,只不过以爱情作为一个展开的基底。

他们坐的位置靠后,临时搭建的露天电影,又是文艺片,本来就不多的人到了后半程变得更为稀疏。

身边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消失了,祝七再扭头看时,身边的那对情侣已经离席。

幕布上,正演到两位主角在大雪中流泪吻别。他们彼此相爱,却因沉痛压下的各种现实因素不得不分开。

祝七有些出神,抚摸着酥球的动作渐渐停下,忍不住扭头去看徐景祎。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对上一双琉璃般的蓝色眼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徐景祎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自己。

又或许,他一直如此。

幕布上,两位主人公的吻被大雪覆盖,祝七听着舒缓悲伤的背景音乐,小声地问他:“你怎么不看电影,不喜欢吗?”

徐景祎淡声说:“还行。只是更想等你看我。”

祝七心头一软,在伤感的电影氛围中,他的心脏却因恋人的一句话怦然跳动。

徐景祎俯在他耳边问:“想去看烟花么?”

——这是电影中,两位主人公第一次接吻前的对话。

电影最终还是没能看完。

徐景祎买了两盒烟花棒,他们回到小屋阳台上一根根地放。

从阳台还能看见远处的露天电影,此时还在坚守阵地的人不多了。隔得太远,看不清画面,远远的像是一盏不断闪烁的灯。

祝七趴在阳台栏杆上,听见徐景祎问:“你的家乡有这个么?”

“有呀,小的时候经常玩,”他高高举起烟花棒,炸开的金花缓缓往下爬,就快熄灭时,点燃了徐景祎拿来的另一根烟花,“不过我觉得,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

燃尽的烟花棒放在一旁,祝七接过新点燃的,在徐景祎眼前晃了晃。

等到火光坠落到能看清徐景祎的眼睛时,他向前踮起脚。

少年青涩的亲吻落在下巴上,这根烟花棒也燃尽了。

祝七已经很努力踮脚了,还是只能亲到下巴,红着脸嘀嘀咕咕:“你怎么这么高……”

话音未落,腰被揽着往前带了带。

他羞涩的抱怨被徐景祎吞入唇齿之间。

第62章 第 62 章

祝七没有接吻的经验, 只懂得嘴对嘴。

当徐景祎咬住他的下唇轻轻啃咬时,阖上的长睫止不住地发颤,他攥紧了对方的衣服, 在生理反应之余, 好奇地模仿着回应。

少年羞怯而大胆的举动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刺激。

徐景祎微顿,退开毫厘。

下一秒祝七脚下一轻, 被抱起放在了阳台栏杆上。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吻接踵而至。

身后没有支撑, 不安全感让他本能地攀住徐景祎。

舌尖顶入口腔, 祝七无助地呜咽一声,双手紧紧地抓住徐景祎肩头。腰背被略显强势的力道扶住, 只能被动承受。

电影温柔的片尾曲和着夜晚的浪潮声被风吹来,有点冷, 可紧贴在一起的双唇和身躯却是热的。

直到片尾曲婉转结束,风里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徐景祎的离开像是将浑身的力气也一并抽走, 祝七往前趴在徐景祎肩上,埋着脑袋默默调整呼吸。同样些许紊乱的气息喷洒在颈侧,他颤了颤, 忍不住收拢双臂, 紧紧地搂住面前唯一可依靠的人。

接吻之后,一般要说什么?

祝七用不甚清醒的思绪想着。

还没等他想出来,身体忽然一个激灵——徐景祎一手揉着他的脑袋, 摸着摸着便捏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鼠耳朵。

“乖乖, ”男人在他耳边含着笑低声地说,“心跳好快。”

心事被点破, 祝七慌忙把兽耳收回。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仔细一听, 他红着脸抬头:“……你也是。”

徐景祎没说话,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双臂一托,将祝七整个抱起来,像抱小孩儿似的,带他回到室内。

这是在海边的最后一晚,接过吻后,某种屏障似乎也打碎了。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距离,多了几分别样的亲昵。

徐景祎洗漱完毕熄了灯上床,祝七非常自觉地滚进他怀里,得到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

“好像以后不需要抱枕了。”徐景祎说。

祝七心想,其实或许早就不需要了。

脚边有重物压下来,他抬头瞅了眼,是船长和酥球。

原先只被允许在固定范围内活动的小家伙,现在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登上有徐景祎在的床,还挨在他脚边睡觉。

祝七问他;“你不生气吗?”

徐景祎:“气什么?”

“它们上床了。”

徐景祎捏着怀里人的脸蛋,看都没看两只猫一眼:“嗯。”

祝七说:“你以前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对此,徐景祎表示:“你不喜欢的话,我让它们下去。”

“别!”

生怕船长和酥球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床上居留权,可看见徐景祎微微勾起的嘴角,祝七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

他幽幽地盯着徐景祎,试图退开,未果。

徐景祎早有预料似的把他往怀里摁了摁。

“我以前确实不会做这种事,”他挑眉道,“所以,这都是因为谁?”

爱屋及乌。

徐景祎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深刻地理解这个词。

他依然不觉得这两只小猫可爱在哪,但祝七喜欢,觉得它们可爱,那便是吧。

祝七说:“你一开始对我也很凶。”

记仇的小仓鼠,徐景祎捏捏他的脸颊,说:“如果当初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一开始就不会成为徐景卉的仓鼠。”

不过这些说得再多,也只是假设罢了。

祝七往他怀里钻了钻。

这种事,徐景祎也决定不了。就连宠物基地都不能保证动物们会落到哪户人家。

徐景祎收紧手臂,在他后颈处轻轻抚摸,忽然问:“疼么?”

“嗯?”

“不是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经常会咬你么。”

祝七这段时间都快习惯半夜被咬了。

起初是疼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次数越多,他逐渐习惯了,加上徐景祎并没有真的下狠口……

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舒服。

“……也不是很疼。”后颈被摸得有点痒,祝七挠挠,嘟嘟囔囔,“我困啦。”

“嗯,睡吧。”

这个夜晚祝七没被咬醒,睁眼天亮,徐景祎比他早起一些,做了早饭、喂了猫,等他起床时,东西已经基本上收拾完毕。

两天两夜过得比想象中快,船长和酥球似乎也没玩够,牵出门时总想往沙滩跑,幸亏只是两只小猫,如果是两只大型犬,他恐怕就要变成一只被狗遛的仓鼠了。

回去的路上,祝七看着沿途的风景,车窗上映出徐景祎在驾驶座专心开车的模样。他用手戳了戳窗影上徐景祎的脸,自顾自地偷乐,玩得不亦乐乎。

总是徐景祎戳他,他也要戳戳徐景祎。

片刻,前方红灯,车子停下,徐景祎往副驾驶倾了倾身,定定地看着他。

祝七不解:“怎么啦?”

“不是要戳么?”徐景祎说,“戳玻璃有什么意思。”

祝七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你开车怎么还关注别的事情呀……”

“你不是别的事情。”

还有二十秒转绿灯,见祝七不动,徐景祎问:“不要么?”

就在徐景祎准备退开时,祝七伸手往他脸上给飞快地一戳。

力道很轻,就像他还是仓鼠时的小爪子在脸上挠了一下。

有点痒。

前方车流缓缓移动,徐景祎重新坐正,询问感受:“好戳吗?”

祝七很诚实地答道:“不好戳。”

“是吗,那看来我得再多吃一点了。”

“为什么呀?”

“多长点肉,”徐景祎说,“不然被男朋友嫌弃手感不好。”

祝七赶忙道:“不要。”

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徐景祎长胖的样子。

而且,而且……

“现在这样就很好,”祝七抓着安全带,在座位上扭了扭,声音小小的,“抱着很舒服……”

车速渐缓,最终靠边停下。

徐景祎解开安全带,祝七以为他要下车办什么事,咔哒一下,自己的安全带也被解开了。

“怎么了?”祝七问。

“临时有事。”徐景祎平静地说。

还没等他问什么事,就被探身过来的人咬住了嘴唇。

封闭空间里,嘬吻声暧昧地回响。

没有风的干扰,祝七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发出的嘤鸣。从未想过自己能发出这样令人害羞的声音,他无措地抵了抵徐景祎的胸膛,却被捉住上带,挂在了对方脖子上。

车子再度启程时,祝七满面潮红地窝进副驾驶,毫无气势地抗议道:“下次我要坐后面。”

徐景祎没作声。

他不说话,祝七不由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话说重了?

并不是讨厌,只是……只是怎么能这么欺负仓鼠呀,还以为要溺死在这个吻里了。

“你生气了吗?”祝七问。

“没有,”徐景祎面色如常,“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怎么把后座卸掉。”

“……”

祝七:“。”

收回愧疚,讨厌鬼!

接下来大半程路,祝七都没再跟徐景祎说话。直到回到庄园,姜沛像是算好了似的,杵在门口等他们。

看见姜沛,祝七忽然想起她的身份,扯扯徐景祎的衣角,凑过去问他:“那姜沛姐知道你是妖吗?”

徐景祎顺势牵住他的手:“知道。”

“那姜霖、姜露他们呢?还有温钧呈和那个养蛇的人……”

“知道。”

“那就……”

“他们也是。”

——好。

祝七愣住。

“回来了?”姜沛环着胸,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并不意外,啧了一声有些感慨,“徐景祎,你也有今天。”

这两天两夜没有别的猫打扰,小草也借机熟悉了庄园,跟在姜沛脚边来迎接他们。

它还是不怎么叫,比起船长和酥球,它竟然对徐景祎也表示了一定的友好,在祝七腿边贴蹭两下,非常自然地又蹭了蹭徐景祎。

祝七大为惊讶:“小草居然不怕你。”

船长和酥球似乎将这视作一句夸奖,尤其是酥球,在祝七话音落后犹豫了一会儿,效仿着小草在徐景祎腿边很是矜持地蹭了一下。蹭完,它跑到祝七旁边求抱抱:“喵呜~”

你看,我也不怕他。

徐景祎瞥它一眼。

“酥球说什么呀?”祝七一边问徐景祎,一边抱起可爱的小白酥球撸毛。

“吃小草的醋。”

酥球:“喵呜!”

谁允许你说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呢,”祝七挠着酥球的下巴,苦口婆心,“小草也是这个家的一员呀,虽然你们见面少,但我相信你们会友好相处的,就像你和船长那样,对不对?”

酥球被他挠得仰头眯眼,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软趴趴地打着呼噜喵了一声。

看完大猫,祝七也很关心因为还太小不能放到室外自由活动的两只猫崽子。

越是小猫变化得越快,仅仅只是离开两天两夜,再见到呼呼和噗噗,他竟然恍惚觉得它们长大了好多。

他刚坐到地板上,小草便斯斯文文地贴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舔毛,呼呼和噗噗也蹦跶着小短腿扑了过来。于是小草又开始给两个孩子舔毛。

船长和酥球暂时还被隔离在门外。它们从外面回来,还不能接触小猫。

姜沛和徐景祎似乎有话要谈,祝七坐在窗边,一歪头就能看见他们在后院园林里说话,姜沛边说边往几个方位指了指,但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的大脑这才空闲下来去处理徐景祎刚刚说的话——

也就是说包括徐景祎在内,姜霖姜露、司扬、温钧呈、徐父徐母、徐景晗、徐景卉以及姜沛……都是妖?

祝七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姜霖@姜露,我听徐景祎说了一件事]

他凝重的口吻让姐弟俩如临大敌:[怎么了小七?他说了什么?]

祝七犹疑不定,徐景祎应该不会拿这事再骗他吧?

他委婉地打字:[就是……关于你们的身份之类的……]

姜露:[啊]

姜霖:[他告诉你了啊]

祝七看着这句话眨了眨眼。

祝七:[所以是真的?你们真的是妖?]

可姜霖和姜露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姜霖:[???]

姜露:[妖?什么玩意,他跟你说我们是妖?]

祝七一愣,第一反应是完了,好丢脸——徐景祎难道又在捉弄他?

姜露:[他可真行,怎么就解释成妖了!妖精可是早就灭绝了哎,他是不是怕吓到你才这样说的]

嗯?

祝七的视线落在“灭绝”两个字上,再看一遍整句话,好像徐景祎又没有捉弄他。

姐弟俩的反应让他一头雾水。

祝七:[什么意思?]

姜露说:[行吧,那就让我和阿霖来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才不是妖,我们可是囗囗囗囗,人类一般称呼我们为囗囗囗囗,不过准确来说我们不是什么囗囗,而是正儿八经的囗囗,当然了,虽然到现在,我们已经不能够说是囗囗了……]

祝七费劲地浏览完姜露和姜霖一句又一句的长篇大论,只觉得更加迷茫。

他通常不会轻易打断别人,但这次他没办法了:[等一下……你们说了什么?好多乱码,我看不懂]

姜霖:[乱码?哪里?]

他截了张屏发过去。

可姜霖却说:[没看到有乱码啊?小七你是不是手机卡了]

姜露也说:[我也没看到,都是正常显示的啊]

祝七让他们等等,然后重启了一遍手机。然而再打开,乱码却变得更多了,就连原先还能看见的字,现在也都变成了一排排的空白框,像是被打了马赛克。

见状,姜霖姜露痛骂徐景祎居然不给你拿部新手机,干脆给他拨了语音电话。

但是就连语音电话也没能让祝七听懂。

起初还是正常的:“喂?小七,听得到吗?”

祝七:“听得到。”

姜露:“行,那我就口头跟你说吧。”

然而下一秒,一阵嘈杂的电流音在耳膜震响,像是突然性的耳鸣似的,祝七不得不拿下耳机,开了扬声器。

可扬声器也没有丝毫好转,短暂的电流音后,彻底地没了声音。他按了两下音量键,并没有静音。

“等一下……姜露,等一下,”祝七有点着急,“能听见吗?我手机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姜露的声音无比正常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能听见能听见,小七,你手机还好吧?又出什么问题了?”

祝七捧着手机,忽然后背发凉。

第63章 第 63 章

真的只是手机出问题了吗?

祝七惴惴不安, 怎么想都觉得很反常。他对姜露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有点没听清。”

“啊?可以啊。”

这一句还是正常的。

“我刚刚是说……”

——从这句之后,电流音短暂地淌过, 接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总之, 就是这样,”在姜露的说明完成后, 通讯又恢复了正常,“小七, 这次听见了吧?”

祝七无助地捧着手机。

三番两次, 好像已经不是“偶然”“意外”这样的词能解释的了。

他不好意思再让姜露重复一遍,只能硬着头皮说听见了。

姜露意味深长:“我就说徐景祎怎么突然换了头像和朋友圈背景……看来出去玩了两天,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哦?”

“头像?”

“对啊,你自己都没发现吗?”姜霖说。

“也正常, 你俩天天黏一块儿,又不需要用微信联系。”姜露说。

祝七再迟钝, 也听出来他们是在调侃自己。但他不擅长应对,只好闷头去看徐景祎的头像。

徐景祎燕来的头像是一张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照,现在变成了一根正在燃放的烟花棒——但重点并不在烟花棒, 而是露出来的拿着烟花棒的那只手。

作为当事人, 祝七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的手。

放完烟花棒后做了什么,他光是回想起来就脸热。

再点开徐景祎的朋友圈,背景从默认图片变成了海边瑰丽的落日。

这张照片祝七记得, 不是他拍的, 也不是徐景祎拍的,而是那位偶遇的摄影师发来的他们在落日下拥抱的照片。只不过这张背景图里截掉了人影, 只留下夕阳。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头像、一张背景图片,却好似已然将什么东西昭告天下。

祝七有点害羞, 又感到轻飘飘的甜蜜。顺手往下翻了翻,发觉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徐景祎的朋友圈。

他原本也不怎么看朋友圈。

没几条动态,最新的一条是一年前转发的投票链接,好像是一个服装设计类的比赛,配字:16号,谢谢。

底下有一条徐景卉的评论:哈哈哈哈是不是姑姑逼你的!我给姑姑投了十票,哼哼(墨镜)(墨镜)(墨镜)

再往下,又是一个投票,配字:34号,谢谢。

从徐景卉的评论可以看出这一次的拉票是给徐父拉的,似乎是一个青中年歌唱比赛。

想到徐景祎一脸冷漠发布这些动态的模样,祝七偷偷地乐了一下。

然而他忘了自己还打着电话,顿时不偷偷了:“小七,笑什么呢?”

姜露问他。

祝七的注意力从头像和朋友圈上转回来,想起正事,他迟疑了一下,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什么事?你说吧。”

祝七组织了一下措辞,试探性地提起自己的身份。然而才说了没两句,姜霖就打断了他。

“等等等等,小七,你在说什么?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

祝七愣了愣,问他:“你们没听见吗?”

姜露:“喔,现在可以了,刚刚好像是信号不好,你那边断断续续的,没怎么听清。”

姜霖狐疑道:“小七,到底是你网络不行还是手机真的出问题了?我记得那边庄园网没这么差的啊……”

祝七沉默片刻,决定再试试。

但是得到的回应还是一样。

但姜露好像察觉到一点不对:“好怪啊这破网络,一说正事就卡得不行。”

姜霖也说:“要不挂了吧,咱们打字聊?”

“你忘了咱们就是文字说不明白才打的语音?”

“啧,行吧。”

一来二去的,祝七放弃了。他隐隐约约有种被外力束缚的感觉,可如果真是那样,徐景祎就能听见。

——等等。

这种情况,好像在徐景祎身上也出现过。那天在沙滩上不就是么,他根本没听见徐景祎说的话,和现在的状况多么相似。

祝七坐不住了,他匆匆挂断电话,撸了两把贴在他腿边陪崽子们玩的小草,起身跑下楼-

姜沛这两天两夜,并不真的只是来照顾猫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照顾小猫,徐景祎会直接拜托徐父徐母,就像以前出差时将仓鼠托付给他们那样。

“总之,我能做的都做了,”检查完阵,姜沛拍拍手说,“本着咱们的身份问题,我还是要问你一下,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徐景祎阖眼,能感受到法阵的力量正笼罩在整座庄园。

闻言,他睁开眼:“如果察觉到危险,我会停下的。”

“你最好是,”姜沛叹气,“三千世界,彼此互不干扰,就算像你说的,祝七的世界能够单方面的连通这边,那也是世界之间交汇制衡的结果。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因私欲打破这种平衡。”

徐景祎神色淡淡:“祝七受我影响变成人开始,或许就已经破坏平衡了。”

“但现在还有修正的余地,你应该知道。”

徐景祎短暂沉默,说:“我知道。”

姜沛看他两眼,收起严肃的表情,伸着懒腰说:“——算了,以上呢是作为一个同样身负责任的长辈的遵遵教诲。作为我个人嘛……我的龟甲告诉过我,你们注定有所纠缠,结果呢尚未可知,加油吧,祝你们好运。”

“谢谢。”徐景祎说。

姜沛摆摆手,视线一定,笑了下:“哟,说曹操曹操到。”

祝七脚步匆忙地从远处跑来,船长和酥球跟在他屁股后面,大概以为是两脚兽的什么好玩把戏。

他喘着气,一头撞过来,徐景祎接了个满怀,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徐景祎扶起他的脸,替他顺着背,“跑这么急,发生什么了?”

姜沛有些牙酸地看着这一幕,非常自觉地给他们留出空间:“我先回屋,走这么久可把我累坏了。”

然而还在顺气的少年忽然伸手拉住她,急忙道:“不要走。”

姜沛看看他,又看看徐景祎,提议道:“要不……一起回屋再说?”

他们回到室内,屁股刚坐下,祝七冷不丁地说:“我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

说完,他眼巴巴地等待他们的反应。

两人面色未变。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姜沛说。

祝七的重点却是:“姜沛姐,你听见了!”

“嗯?当然啊。”

“所以你也知道我是兽人吗?”

这回姜沛顿了下,皱眉问:“什么?”

“兽人,”徐景祎替他答道,“我没和你说过么?”

“并没有。”姜沛白了他一眼。

祝七直勾勾地盯住徐景祎,说:“你能听见。”

从他提到“听见”这个词,徐景祎便知道了他在验证什么。

他说:“只是现在能听见了。”

祝七抓着他的胳膊:“什么意思?”

姜沛也看过来。她不傻,结合刚刚的情形,又听着他们的对话,大致猜到了什么。

徐景祎先问祝七:“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问了姜露和姜霖……”祝七把自己在楼上和姜霖姜露的聊天过程描述了一遍。

姜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祝七继续不解地抓住徐景祎:“可是为什么你能听见了?怎么才能听见?而且刚刚我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你们不是都能听见吗?”

姜沛也看过来,沉吟道:“会不会是因为……那是一句我们都已经理解的既定事实?”

祝七把这句话拆开咀嚼,就见徐景祎点了点头道:“嗯,可以这么说。”

徐景祎说:“可以把这看作是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听不见的部分,就像是没学过的词,当你学会并且理解那些词的意思之后,自然就能听懂了。只不过换到这件事上,就算理解了被抹去的那部分,下一次也不一定都能听见。”

姜沛仰靠在沙发上,笑了一声:“倒也不意外。”

到底是涉及到世界之间的秘密,有“屏蔽机制”不奇怪。

徐景祎的解释通俗易懂,可祝七还是很执着:“那你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他想,一定很不容易吧。他竟然不知道这些,每次说起家乡,还念念叨叨地分享一大堆事情,徐景祎该听得多费劲啊,可他只顾着自己开心……

祝七满心歉疚。

徐景祎却捏住他的脸,不允许他露出一丁点歉意的表情:“没什么难的。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很珍惜,当然能看懂。”

“看懂”,也就是说他是读口型知道的吗?

难怪有时候说话,他总觉得徐景祎在盯着自己的嘴巴看……

祝七心头酸软,一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那你好辛苦。”

要听声音、又要看口型,还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都没想过徐景祎在听自己说话时需要做这么多事。

徐景祎把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祝七这才慌忙想起姜沛,然而姜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已经不在客厅了。

东张西望的脸颊被掰回去,徐景祎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紧接着又轻轻吻了一下。

祝七还是会因为一个亲吻而害羞,默默地把脸买进他颈窝。

徐景祎顺着他的头发,说:“听你说话怎么会辛苦。乖乖,那是奖励。”

第64章 第 64 章

祝七细细询问了徐景祎哪些听得到、哪些听不到。

很快他发现:“也就是说, 我说的话你一直能听见大部分,只是一些比较关键的字词听不见?可是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不见……”

就连消息也是, 他翻出群里的聊天记录, 原本姜露发来的话里只被码掉了关键词,可现在再看, 已经全部变成了空白乱码。

像是检测到程序中的漏洞之后迅速修复,一点余地都不留。

祝七有些气馁地嘟哝:“我怎么感觉被针对了……”

“或许不是错觉。”

姜沛的声音吓了祝七一跳:“姜沛姐……你回来啦。”

“感觉你们应该亲热完了, 我就回来了。”

“……”

被她这样若无其事地点破, 祝七红着脸挪挪屁股,离徐景祎远了两厘米。

徐景祎扫一眼这微不足道的两厘米, 胳膊一动贴了过去。

姜沛当没看见他俩的小动作,接着说:“所谓的世界法则, 在我们这儿更古老一点说法叫做‘天道’,叫法不同, 意思一样。与其说它针对你,不如说是在针对我们。你说的话它没有完全抹去,大概不是不想, 而是做不到——毕竟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世界对你的制约还是有限的,而我们属于这里,它对我们的制约自然就更绝对些, 抹去我们的可疑言行对它来说轻而易举。”

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 祝七心里安定了一些,他想要学着徐景祎的做法:“既然可以读口型, 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情了,我会努力辨认的。”

徐景祎和姜沛对视一眼, 显然并不感到乐观。

但试一试总没坏处。

——结果在意料之中。

祝七的踌躇满志转眼变成茫然无措。

见状,徐景祎停了下来。

“我再说慢一点?”

祝七摇摇头,挫败道:“慢也没用……我根本看不清。”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视觉效果,像是有一团挥散不开的雾阻拦在他们之间,就连徐景祎的面容都看不真切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离徐景祎好远。

他抓住徐景祎的手,仿佛在确认他就在身边:“还是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们异于常人、很厉害,就够了。”

本来也只是好奇而已,徐景祎和姜霖姜露他们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都不会改变他对他们的喜欢。

何况只剩下一个星期,对这个世界的秘密多探知一分,他担心回到家乡后,相关的记忆被抹去的风险也会多一分。哪怕世界法则会抹去他喜欢徐景祎的事实,祝七也希望能多保留一些有关这一趟旅途的回忆。

徐景祎反握回来,说:“你就没想过吗?让我用这份异于常人的力量找到你的家乡,往来两个世界,我们便不用分开。”

“那你会付出什么代价?”祝七下意识地问。

手上力道微微收紧,徐景祎没有作答。

“就像我们来到人类世界,代价是只能作为动物生活一段时间,你如果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一定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祝七把脑袋撞到他胳膊上,闷声说:“我不希望你为此冒险。”

徐景祎握紧他的手,没说话,看向姜沛。

姜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感慨地摇着头再次离开-

就在第二天,祝七接到了五姐的电话。

准确地说,是徐景卉打来的,同时对女朋友的仓鼠热衷于打电话表达了极大的震撼。

彼时祝七正在训练家里的三只猫按按钮。在徐景祎疑似暗中威逼和自己的孜孜教育下,船长酥球和小草的按钮学习进步非常之大,尤其是小草,不愧是长了聪明猫的小橘猫,眼瞅着都要比船长还学得快了。

电话接通时他和徐景祎正并肩靠着坐在地上,他五姐一看这画面就吱吱大叫两声:“祝小七!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祝七被她吼得心虚,惴惴地动了动身子,却没从徐景祎身边避开。

镜头之外,他们撑在地上的手十指交叉搭在一起。

这句话,徐景祎自然也听见了。

徐景卉也在揶揄着:“哥,你偷偷换头像和背景图被我发现咯?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都能发现的也叫偷偷?”徐景祎淡声说,“不是光明正大么。”

“徐景祎!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还是小七好,”徐景卉冲着祝七嘻嘻笑道,“对了,不能这么叫你了吧,得叫……嫂子?哈哈哈,感觉好怪哦!”

即便有五姐恨铁不成钢的吱吱叫声作为背景音,祝七还是红了脸颊。

他抬手捏捏同样发烫的耳垂:“什么呀……”

真是很奇怪的称呼。

可祝七又莫名地有些受用……

徐景祎负责拉开徐景卉的注意,祝七则留心听他五姐的信息传递,以及训导。

同时趁着徐景卉不备,时不时给他五姐看看自己的手机备忘录,希望他五姐能够告诉基地,徐景祎的“兽化”并没有受到动物世界的影响,是人类世界的本土现象。

自家弟弟和人类谈了恋爱,祝妩又急又气又担心,而且这个人类,上次见面还挺像个正常人类的,这次再见居然染了个白头发,还戴上了蓝色美瞳……难道是为了和她弟弟更搭?

不过算了,只要他那奇奇怪怪的变化不是被他们家小七影响的就行。

……但也还是有点讨厌的。

“哥,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诺亚在对你呲牙……”好像护食的小狗,徐景卉在心里默默说,“而且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用维持普通人的样貌了吗?”

“庄园没人,懒得。”徐景祎说。

聊着聊着,徐景卉挠着要看自己的仓鼠,被徐景祎扯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电话挂断后,祝七的表情不太好看。徐景祎抱起他放到沙发上,又楼着他躺下,大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少年柔软的自然卷。

“乖乖,怎么了?”

祝七顺从地躺在他怀里,失落道:“没有……就是想到时间越来越近了。五姐说,再过三天左右,基地就准备和我恢复通讯了。”

徐景祎没说话,抬起祝七的下巴,一个吻落下来。

这一瞬间,祝七几乎想要问他可不可以试试?试试往来两个世界的可能性——不可以。

祝七,他在心里叫自己的名字,紧紧地抱住徐景祎,想,你不可以这么自私。

“乖乖,”徐景祎贴着他的唇瓣,低声说,“不要难过。”

接过几次吻,祝七也敢回应他了。

尽管依旧青涩,充满小动物的谨慎和稚嫩。

我没有难过。

我只是不舍。

祝七的低落情绪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他一向是只很会自我开解的鼠,因外力解决不了的困境那就顺其自然吧,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他认为最重要的都是珍惜当下。

姜沛依然暂住庄园,但她神出鬼没,一整天都见不着人,总在晚上才回来。有天祝七半夜醒来有点饿,悄悄地钻出徐景祎的怀抱下楼找小零食吃,正遇上外出回来的姜沛。

屋里灯没开,姜沛鬼一样地飘进来,祝七打开灯一扭头发现身后站了个人,登时吓得鼠耳朵和鼠尾巴都弹出来了。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姜沛说。

祝七惊魂未定地瞧了眼挂钟:“姜沛姐……你这么晚才回来呀?”

“这不是怕扰了你们小情侣寻欢作乐么,”姜沛手里勾着个布袋子转了转,听咣啷啷的声音像是几块石头,“你大半夜不睡觉下来干嘛?跟徐家小子吵架了?”

祝七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有点饿。

姜沛笑道:“原来是在当小老鼠。行,你吃吧,我先去把正事办了。”

她往后院走去,祝七有些纳闷,什么事需要这么晚去后院办呀?

他往前跟了两步:“姜沛姐,我帮你吧。”

姜沛摆摆手:“不用,小事而已,我自己能搞定。你吃完快去睡觉吧,小孩子家家的,这个年纪还能再长长。”

祝七好奇,却也懂分寸地没有跟上去。

从零食柜里翻了包薯片出来,他一起身又差点儿撞上鬼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徐景祎。

接连受到了两次惊吓的仓鼠把再次弹出来的耳朵按回去,小小地抱怨:“你吓到我了。”

“饿了?”徐景祎看着他怀里的薯片。

“有点……”

“大半夜就别吃这个了,我给你煮点什么,”徐景祎卷着袖子,“有想吃的么?”

祝七立刻放下薯片,殷殷切切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你昨天做的那个卷饼好好吃,我想吃那个。”

昨天徐景祎给他做了一次家常卷饼,不过是薄饼皮卷上一些小炒菜,没什么特别的。昨天没吃完的饼皮还有剩,冰冻了起来,徐景祎又拿了些不需要解冻的新鲜食材出来。

虽然基本都是素菜,但祝七不挑,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每次转身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徐景祎无奈道:“乖乖,去坐着等。”

“啊,我是不是挡着你了?”祝七往后退了小步。

“没有,”徐景祎伸手拿东西时十分顺便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算了,跟着吧。”

祝七高高兴兴地又挨过来,一边看他做一边见缝插针地贴贴蹭蹭,像只小狗。

距离说好的那个时间只剩下三天了。

夜宵的香味把姜沛也吸引了过来。三个人半夜两点多不睡觉,围在餐桌前吃卷饼。

酥球可怜巴巴的叫声从楼上穿透而来,大概是发现他们在开小灶了。

“你关了门吗?”祝七问徐景祎。

“嗯。”

从海边回来后,船长和酥球就不乐意晚上被关在另外的房间睡觉了,非要赖到主卧的床上。

祝七不用说,他在小猫那里毫无底线。而巧的是,徐景祎对他也毫无底线。

最终两只小猫非常顺利地取得了主卧滞留权,每天晚上都贴在一起睡在两人脚边。

“放它们出来,一会儿又闹着要你陪玩。”徐景祎卷了个漂亮的小饼递给祝七。

祝七伸手接过,就在这时,腕上的手环闪了闪绿灯。

他一愣,很快声音也接踵而至:“祝七?听得见吗?”

徐景祎和姜沛双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过来。

祝七莫名感到紧张,五姐说过这两天基地会恢复通讯,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的眼皮跳了跳。

“能听见。”他暂且放下手里的饼。

“呼……太好了,”联络人松了口气,“你身边有人吗?你的人类在不在?”

“他……”祝七看向徐景祎,见他点头,才道,“在的。”

“徐先生?”

徐景祎:“你好。”

“你好,徐先生,我是宠物基地的通讯员,”通讯员礼貌地道,“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也很抱歉给您和您的世界带来了麻烦。”

“不会。”

手被抓住,祝七不安的目光看着他,徐景祎表情柔和了一些:“是我该感谢你们送他来。”

通讯员只当他是在客套,心中感叹真是好有素质的人类,祝七运气真好。

感慨完,她回到正题:“祝七,你所说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应该还记得你姐姐传达的信息吧?好消息是召回系统已经升级完毕,我们重新对空间通道进行了评估检测,在测算中成功率达到了98%。你准备好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现在?”祝七诧异,“不是应该在三天后吗?”

“那只是一个预估的时间,现在各方面的安全系数都比我们预测中稳定得多,尤其是你身边的干扰信号——已经可以说不构成干扰了。不过之后还会不会突变不好说,趁着现在,尽早让你平安回家。”

这个消息打得祝七措手不及,他思绪有些乱,推迟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和语气说出来。

听基地的意思,五姐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和人类谈恋爱。

他看向徐景祎,对上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眼眶霎时红了。

不想走。

不想离开。

想和徐景祎一直在一起。

刘海被温柔地拨开,徐景祎的吻在他额头停留了数秒,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可以再推迟一天么?”拂去祝七眼角的泪,徐景祎口吻平静地同对方打商量,“一天的影响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吧?”

“唔……祝七,你怎么想?需要推迟吗?”通讯员问道。

“可以吗?”祝七艰难地藏住哭腔。

想起

一时静默,片刻,通讯员的声音重新响起:“好吧,你的情况特殊,考虑到你或许想和主人告别,我们明天这个时候再联络,祝你在人类世界的最后一天过得愉快。”

通讯挂断,室内陷入寂静。

最先说话的反而是姜沛,她其实刚刚没听清多少,关键词的部分被抹去,不过不影响她理解大概的意思:“所以……明天?”

她看着徐景祎。

徐景祎唇角微绷,问她:“来得及么?”

姜沛掐指算算:“可以。”

“好。”

祝七听不懂他们的哑谜,他现在思绪也很混乱。

一天……一天能干什么呢?

“乖乖,别哭,看着我。”徐景祎捧起他的脸,擦掉那些不知不觉间滚落的泪珠。

祝七低头才发现他手上有几道印子,似乎是自己刚刚抓得太用力,指甲抠破了一点皮:“我又把你弄伤了……”

话音刚落,那几道印子眨眼愈合,消失不见。

“是你看花眼了。”徐景祎说。

祝七撇撇嘴,又落下两滴泪,一开口却再也憋不住哭声:“怎么办啊……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明天要不要出去约会?”徐景祎问。

第65章 第 65 章

吃完夜宵, 祝七重新刷了牙,躺回床上捧着手机敲敲点点。

徐景祎从后拥住他:“在看什么?”

“我在打草稿。”祝七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备忘录写了一些感谢和告别的话,是对姜霖和姜露说的。

“他们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我不想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祝七碎碎念,“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下次还能再来人类世界吗?

就算能来, 也是作为宠物,不能再变成人了吧。

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们、见不到徐景祎了。

“还有华阿姨, 我也想和她告别……”

自从船长接回家, 他和华阿姨经常聊天,彼此分享自家小猫的趣事。知道祝七在训练小猫按按钮后, 华阿姨非常感兴趣,也给小橘子买了几个按钮, 不过小橘子似乎不太喜欢。

华阿姨昨天还说,哪天有空的话去她那儿吃饭, 她最近学了几个新菜色,正缺试菜员呢。

他原本以为,剩下的几天里还有机会再见一面。

华阿姨是普通人, 肯定不能提到什么妖啊兽啊的, 要怎么说呢?

“我呢?”

祝七还在思考着删删改改:“嗯?”

徐景祎说:“他们有临别赠言,我的呢?”

祝七打字的手缓缓停下,喃喃:“我不知道……”

对姜霖姜露他们, 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徐景祎,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舍太多, 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楚。

祝七放下手机,回身抱住他。

徐景祎轻轻拍着他的背, 像在哄小孩儿睡觉似的。

祝七深深嗅着他身上令鼠心安的味道,把涌上喉头的酸涩艰难咽下,仰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约会?”

“游乐园,想去么?”

祝七眼睛一亮:“想!”

徐景祎笑了声,问他:“你们那儿有游乐园么?”

“有呀。”

祝七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动物世界的游乐园。就像列车、电影院有各种各样的分类,游乐园也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分类,照顾到各个种族与体型的兽人。

徐景祎说了几个游乐项目,这在动物世界也有,还有些游乐项目是为不同种族的兽人制作的。

祝七描述绘声绘色,徐景祎认真地听着,末了道:“听上去很有意思。”

这话说完,少年飞扬的神采黯淡下去。

是啊,很有意思。

可惜这些徐景祎都看不见,也体验不了。

徐景祎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歉:“我的错。”

祝七:“你有什么错呀……”

“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祝七摇摇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刚刚说的话,有没有被抹去的?”

“没有,都听见了。”

“那就好,”祝七轻声说,“我喜欢和你说这些。”

徐景祎吻了吻他的发顶,嗅到他头发上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味道:“我也很喜欢。”

祝七还没想好告别的话,困意先一步涌了上来,本想再挣扎一下,可徐景祎低声地哄着他睡,像是知道他拒绝不了,实在狡猾。

即便有徐景祎陪在身边,这一觉也久违地没睡好。

他总在做离开的梦,反反复复,真是讨厌。直到隐约听见徐景祎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很温柔很温柔地叫他乖乖,让他别哭,还说会想办法来见他的。

醒来后,那些难过的情绪仿佛也跟着苏醒,他一把抱住要起身离开的徐景祎。

徐景祎重新躺下,撑在身侧俯身亲了亲他:“我去做早餐,今天吃小馄饨好不好?”

祝七点点头,却还是抱着他赖了好一会儿。

直到饿着肚子的船长和酥球等不下去,冲着他俩喵喵哞哞地讨饭。

徐景祎去做早餐,祝七迅速洗漱完毕,给船长酥球和隔壁房间的小草一家放粮。

船长和酥球身上已经看不出一丁点儿流浪过的痕迹。船长不必说,流浪时就营养不错,现在毛发柔亮,摸上去舒服极了;而酥球现在也养成了非常标准的体重,不肥不瘦刚刚好,长毛顺滑,漂亮的鸳鸯眼盯着人瞧时直教人心软。

而小草从骨架上来说属于小体猫,成年的身体都要比船长和酥球小上一圈。生育掏空的身子这段时间也恢复得不错。它不如船长和酥球那样粘人,也比它们安静许多,但每次靠近,祝七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友善。

比如此时,他刚在软垫上坐下,小草先是过来蹭蹭他的膝盖当做打招呼,然后扭头把呼呼和噗噗叼了过来,放进他腿弯。见祝七撸着小崽子,它才扭头去吃饭。

大概是让他帮忙奶下孩子。

祝七哭笑不得,轻车熟路地去泡了羊奶粉来喂两只猫崽。

做完这些,徐景祎的小馄饨也煮好了。

祝七左右看看:“姜沛姐呢?”

徐景祎递了醋给他:“她有事,先出门了。”

“感觉她好忙哦,”祝七感慨,“那么晚才回来,都没休息多久,大早上的又出去了。”

吃饱喝足,他们也要出门了。

从小到大,祝七去游乐园的次数不少,有父母带着去的,有哥哥姐姐带着去的,也有学校组织的活动,又或是和朋友们一起去玩。但是和恋人到人类世界的游乐园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祝七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可这很难。

徐景祎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居然在车厢内放起从未听过、也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相声来。

这个举动本身就很好笑,相声还没放几句,祝七就笑了。

“这么好笑?”徐景祎听了会儿,没听出这段相声有趣在哪,包袱抖得不行,段子也很过时。他抬手正要换掉。

祝七看看他,带着笑的眼底显出几分小动物的狡黠:“好像挺好笑的。”

徐景祎挑眉,懂了:“原来是在笑我。”

“……我可没这么说。”祝七哼唧。

笑什么都好,只要他高兴了就行。

两人听着时而有意思、时而没意思的相声到达目的地,进门时领了张地图。

祝七手指在地图上边描边问:“我们从这边玩起好不好?”

徐景祎:“好。

今天是工作日,游客不多,他们从第一个项目下来后被工作人员叫住:“我们今天有个挑战活动,玩过的项目可以在出口处找工作人员在这个集邮卡上盖章,下午六点前集满25个可以在中央摩天轮处兑换今晚的烟花秀最佳观看位置。二位要参加吗?”

原来人类世界的游乐园也有这种挑战呀?

祝七向来喜欢这种游戏,他对照手里的地图粗略数了数,跃跃欲试地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说:“你喜欢就参加。”

祝七当即接过集邮卡,翻看了一下,发现背面还有一排形状各异的图案,看上去是什么玩偶,中间打着灰色的问号。

他好奇问:“姐姐,这后面是什么?”

这声乖巧的“姐姐”叫得工作人员心花怒放,笑道:“这是隐藏的额外挑战,每一个代表一位吉祥物,在下午的两点到四点之间会出现在园内的各个地方,如果能在两个小时内找到卡片上的这些吉祥物并和他们合影,还可以兑换一份神秘礼物。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哦,不是每一位吉祥物都在这张卡片上,你要找的对应卡片上面的这些。”

听上去有点难,毕竟卡片的剪影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游乐园这么大,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吉祥物,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会有提示吗?”祝七又问。

“有的,你找到其中一个并合影之后,他会随机给你另一个吉祥物的线索提示。感兴趣的话可以试着挑战一下哦。”

祝七扭头对徐景祎说:“我们是试试吧!”

徐景祎目光温柔:“嗯。”

游乐园总共有35个项目,25已经很多了,如果要做隐藏挑战,还要扣除两个小时,以节假日的客流量,这个挑战根本没法完成。

虽然有点忙,但祝七从来不是给自己徒添负担的仓鼠,任何的挑战都要在玩得开心的基础上顺便进行。不过好在今天人少,除了热门项目需要排一会儿队,其余时候基本畅通无阻。

忙一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祝七完全没有空去想今天之后会是什么样。而且能看见徐景祎一贯淡淡的表情上能出现别的色彩,他高兴得一直在笑。

结果因为笑得太开心,在玩激流勇进的时候还吃了一嘴的水。

他呸呸呸吐掉,这下笑的变成了徐景祎。

祝七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称得上“开怀”的笑容,在飘飘浮浮的皮艇上都看呆了。

下了船,徐景祎用纸巾替他擦拭脸上的水渍。

祝七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拍他们。被当场抓包,对方迅速放下手机,露出一个略显尴尬和抱歉的笑,拉着身边伙伴仓皇逃离。

他抬头又看向徐景祎——自从海边的那个夜晚开始,徐景祎始终以白发示人,就连眼睛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浅了,完全没有变回一个正常人类模样的意思。

但是他们这样走在外面,祝七便不显得孤零零得突出了。

倒是变成了两个人都很突出,回头率还是很高。

徐景祎很是顺手掐掐他的脸:“发什么呆?”

“你真好看,”祝七脱口而出,“徐景祎,我喜欢你看你笑。”

徐景祎低头在那张淌过水后嫩得像颗水煮蛋的脸上亲了一下:“你也是,乖乖。”

即便这几天已经听过无数次他这么称呼,祝七还是很不争气地耳根发软。

他也好喜欢徐景祎这样叫自己。

中午他们在游乐园里一家主题餐厅吃饭,味道不错,但祝七还是更喜欢徐景祎的手艺。他吃着吃着不由有些遗憾,自己到现在都没学会做饭。

——好吧,也不能说完全没学会,他可是给徐景祎煮过粥的仓鼠呢。

饭后,他们又游玩了两个休闲的项目,盖完戳后徐景祎看了眼手机,说:“到时间了。”

下午两点,吉祥物们要出来游荡了。

祝七因为饭饱升起的一点困意立马消失无踪:“快快快!”

园区很大,但只要找到第一个,后面的难度就会减小一些。

一走下出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吉祥物站在不远处,正和路过的游客们互动。祝七拿着集邮卡对比再对比,好像和第二个剪影挺像的 。

他拉着徐景祎小跑过去:“你好呀,请问可以站直不动吗?一下下就好。”

吉祥物没说话,用不甚灵活的手比了个“OK”的手势,站得笔直。

祝七后退几步举着集邮卡细细比对,指着剪影问徐景祎:“你觉得像吗?”

“可以试试,”徐景祎建议,“如果是的话,合完影不是会盖章么。”

“对哦,你好聪明!”

徐景祎:“去吧,我帮你拍。”

祝七拉着他没松开:“我们一起好不好?”

徐景祎怎么拒绝得了他的“好不好”,他们在路人的帮助下拍好合照,祝七期待地递上集邮卡。

吉祥物指了指自己肚子前面的小口袋,示意他从里面拿东西。

祝七伸进去掏了掏,掏到一枚印章,运气很好地得到了隐藏挑战的第一个邮戳。

盖完戳,就像工作人员说的那样,对方给出了下一个吉祥物的线索,但是有些抽象,用毛茸茸的两个胳膊比了个爱心。

谢过他的提示,祝七拉着徐景祎打算去找找。

就在他们转身走时,他听见吉祥物的玩偶服里传出一句:“呼……够闷的。”

祝七脚步微缓,迟疑道:“这个声音……”

“走吧,”徐景祎几乎和他同时开口,“我看见那边刚刚走过去一个。”

祝七果然被更重要的事情带来了过去:“哪边?”

集邮卡上的吉祥物一共七个,现在找到了一个,将近十五分钟后,他们找到了第二个。

谁能想到前一位吉祥物比的心,是第二个吉祥物头顶呆毛的形状。

新的印章戳上,也得到了新的提示。

这位吉祥物比上一位明显活泼很多,似乎很喜欢祝七,对着他摸摸抱抱的,这种热情反倒有些吓人。

徐景祎面无表情地隔开对方,把人揽过来:“好了的话,我们去找下一个,时间要紧。”

祝七嗯嗯点头。

吉祥物发出了一声轻哼,祝七再次狐疑地扭头,被徐景祎掰回来:“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声音有点耳熟?”

“有么。”

祝七想说,好像你妈妈的声音……这么说似乎又有些冒犯,而且还很荒谬。

他甩甩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在找下一个吉祥物上。

经过两三轮的提示,祝七渐渐地找到诀窍,一个比一个找得顺利,最后在下午三点半找齐了所有的吉祥物。正面的基础挑战还没完成,隐藏挑战倒是先一步做好了。

基础挑战剩下得不多,剩下的两个半小时他们不紧不慢地游玩,中途还逛了几个纪念品店。

“这里有老虎耳朵哎。”祝七在货架前挑挑选选片刻,终于找到心仪的头饰。

他取下一个,让徐景祎低下来。

徐景祎照做,然而少年拿着兽耳发箍在他脑袋上比划比划,最终把那对老虎耳朵往自己脑袋上一戴,钻到另一排货架上又取下一个,这回才终于给他戴上:“你戴这个吧。”

徐景祎看了眼镜子:“这是老鼠耳朵,不是仓鼠。”

“差不多就行嘛,花枝鼠也是鼠。”祝七转过身也看向镜子,一高一低的两个脑袋,各自顶着对方的兽耳。

尤其是徐景祎,他边看边偷笑,反倒是徐景祎拿出手机,冲着镜子拍一张照片。然后当着祝七的面设置成了桌面。

“好傻呀。”祝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傻也是你自己要戴的。”徐景祎拿下他脑袋上的假虎耳,去结了账。

他们戴着有些傻气的耳朵将剩下的项目走完,五点四十左右,带着集满邮戳的卡片来到摩天轮处。

工作人员拿走集邮卡,似乎是去走手续,祝七左看看右望望,越看越奇怪。

他拉了拉徐景祎,让他附耳下来:“怎么感觉这一路上只有我们拿着集邮卡呀?”

徐景祎说:“可能没多少人挑战。”

祝七“唔”了声,嘀嘀咕咕:“可是这也不是很难呀……”

今天人这么少,他们中间还用了一个多小时去做隐藏挑战呢,不也完成得很轻松嘛。

“二位完成了隐藏挑战,这是礼品,还请拿好。”

工作人员恭敬地拎着一个小小的礼品袋子,徐景祎离得近,顺手接过来道了声谢。

“烟花秀的最佳观赏位已经给二位登记,还请七点五十再来。”工作人员又说。

最佳观赏位,就是摩天轮最顶端的位置,没有人山人海的遮挡,距离适中,一览无余。

祝七很好奇礼品袋里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回家再拆?”徐景祎说,“饿不饿,玩了一下午,先去吃点东西。”

他一说,还真的饿了:“好吧。”

入夜后,园区里五颜六色的彩灯亮起,夜间的花车巡游而过,给月色下的热闹增添了许多梦幻的色彩。

烟花秀在八点开始,七点五十,祝七和徐景祎牵着手,兴致勃勃地来到摩天轮下。

摩天轮周边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往里走的时候还有路人劝了一句:“别去啦,烟花秀时间不开放的。”

祝七纳闷地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面色淡定:“没事,去看看。”

他们走到走到入口,有工作人员早早等在这接待:“二位直接上去就好,不需要排队。”

徐景祎颔首:“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祝七的错觉,工作人员的笑容有几分诚惶诚恐的味道。

果然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游客。他们进了其中一节轿厢,缓缓上升。

祝七不是没坐过摩天轮,但此刻竟然有一种第一次体验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对面的人是徐景祎——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两个种族的恋人。

从进入轿厢开始,徐景祎看他的目光就莫名地让人紧张。祝七像是回到了和他恋爱之前、还在确认自己心意的时候,慌里慌张地躲闪视线,欲盖弥彰地趴到窗边,没话找话:“从这里看下去好漂亮。”

徐景祎却仍看着他,好像做很多事情时,他大多时候都是看着他的:“嗯。”

“乖乖,坐过来。”

祝七支吾:“这样会不会不太安全……”

“这东西没那么脆弱,”徐景祎诱哄似的,“你坐过,应该知道。”

祝七找不到借口,只能起身。

但徐景祎的坐过去并不只是让他坐在身边。在少年靠近时捉住他的手腕,像平时那样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祝七扶着他的肩,担心受怕地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然后就被徐景祎捏着下巴亲了一口,固定住了。

“下面不会看见吧……”祝七小声说。

“情侣接个吻,很正常,”徐景祎说,“你们那儿没有关于摩天轮的恋爱故事么?”

“当然有……”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这些恋爱故事里的一份子。

轿厢升至最高点,缓缓停下。

砰——

烟花如约而至,绚烂地点亮夜空。

少年清澈的黑眸也被烟花点亮,此时此刻再顾不上害羞:“好漂亮啊……”

“嗯。”

“……你不要看我啦,”祝七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想笑又想抱怨,“快看烟花呀。”

徐景祎说好。

祝七侧身坐在他腿上,看着一簇簇形色各异的烟花,满目赞叹,很是专注。

忽然,他的手被抬起,很轻地亲了一下。

这个吻似乎不同寻常,祝七转回头,却倏然愣住。

——一个打开的丝绒盒子。

里面,两枚戒指,一大一小,正在烟花的光照下反射出五光十色的瑰丽色彩。

在动物的世界中,对兽人们来说,戒指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他们学着人类的一部分习俗,却不完全遵循,戒指于相爱的兽人来说只是一个让对方身上多留下一点自己气味的依附品,没有戒指也会又其他的东西。

可对相爱的人类而言,意义非凡。

诚然,徐景祎和他都不是人类。

但此刻,他们又像极了人类。

祝七问他:“你要干什么呀?”

徐景祎拿出稍小一圈的戒指:“你把左手给我,我就告诉你。”

“骗子。”

“你都还没做,就觉得我在骗你么?”

祝七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就是知道。”

他看见了,旁边的小纸袋里是空的,很明显就是这个东西。

他再没有人类世界的常识,也知道一个游乐园的挑战活动怎么会这么刚好地送一对戒指?

这只能是徐景祎提前准备好的。

以此为前提,整个挑战活动都变得诡异无比。

他听到的第一个吉祥物的声音,分明就是姜霖的声音!

还有第二个人、第三个……

搞不好都是认识的人。

“乖乖,”徐景祎叫他,擦着他的眼角,“怎么哭了?”

祝七没有抬手,只是垂着眸看盒子里的戒指:“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马上就要走了。

送这样的东西,又能得到什么?

骗子。讨厌鬼。

大傻瓜。

徐景祎放下盒子,托起了他的手。

那枚戒指缓缓地套进无名指,仿佛在完成这世上最虔诚的誓言。

他说:“因为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冰凉的触感箍住手指,像是烙下了某种温柔的印记。

祝七泪眼朦胧地伸手,从盒子里拿起另一个戒指。

就像徐景祎珍重他那般,他也万般珍重地将这枚戒指套在了徐景祎的手指上。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借由这枚指环留在了徐景祎身上。

“我今天特别开心,”他捧着徐景祎的手,喃喃自语般,“可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越是开心,就越是难过呢?”

徐景祎扣住他的手,吻了上来:“因为你也希望我记住你。”

“祝七,我会记得的。永远。”

砰——

最后的花火也最盛大,带着孤注一掷的美丽,成为孤寂长夜前的一声绝唱。

第66章 第 66 章

祝七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 走下摩天轮时双脚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问:“那些吉祥物,是不是姜霖他们?我好像还听到了徐阿姨的声音……”

话还没说完, 走下出口, 祝七就看见了正朝他们挥手的姜露:“小七!”

还真像他猜的那样,徐景祎生日上见过的熟面孔都在, 正正好七个人。

刚走近,姜霖姜露不知从哪一人拿出一根礼炮, “嘭”一声打得满天彩带。

“小七, 生日快乐!”

“……啊?”

看着他呆愣愣的反应,姐弟俩也“啊”。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司扬说着, 看向徐景祎。

包括祝七在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徐景祎镇定自若:“谢谢。”

“……你谢什么啊!又不是给你的祝福, 我撤回,”姜露又说一遍, “小七,生日快乐!”

可是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祝七这话咽下去。

无论是人类世界的日期,还是动物世界的日期, 今天离他生日都相去甚远。

不过他再迟钝, 也反应过来这是徐景祎的安排。徐景祎做什么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他顺着道:“谢谢。”

看见少年手上的戒指,徐妙然捧着脸躺到丈夫怀里:“亲爱的,我好感动……我们阿祎也是真的长大了, 好浪漫哦。”

徐父抹抹不存在的眼泪:“亲爱的, 孩子随你,真好。”

“也不枉费我穿着那身臃肿的玩偶服满园子游荡, ”司扬摸着下巴,“别说, 这种体验还真挺新奇的。”

温钧呈看他一眼:“你喜欢这种?”

司扬缓缓放下手:“……当我没说。”

祝七确认道:“下午的那些吉祥物,真的是你们吗?”

姜霖说:“对啊,我不小心说了句话,还被你听到了来着,你都不知道当时徐景祎的眼神有多可怕,简直要吃人。”

“有吗?”

他回忆了一下,并不觉得徐景祎今天有露出过任何吓人的表情。

徐景晗微笑感叹:“好厚的滤镜。”

“你小子还说呢,”司扬勾住他的脖子兴师问罪,“就你中途跑路,这可是你亲哥夫。而且不是你小子提出这个建议的么,合着只是想整我们啊?”

又是一个新鲜的称呼,祝七悄悄捏住发热的耳垂。

“我记错了吗?不是自愿报名么,也没人说过不能中途离开。”徐景晗浅浅笑着不紧不慢地说。

“这不要脸的样子跟你哥还真像啊。”

他们仿佛真的只是来给祝七庆生的。

十点闭园,不知是谁带了酒来,他们边聊边喝,争先恐后地揭徐景祎的老底。

“这家伙凌晨三四点拉个群,说要给你庆生,还列了一份计划单,我起床看见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是啊,徐景祎哎,他可是徐景祎!恋爱中的男人好可怕……”

这里抖一点,那里抖一点,祝七一点点得知了徐景祎为今天这场约会几乎是彻夜未眠。

“别这么看我。”徐景祎把他的脑袋转开。

“为什么呀?”祝七问。

“人多。”

什么意思?

徐景祎声音不大,旁边的司扬却听见了,当即发出一声“啧”,拎着酒杯碰了碰他的:“能不能收敛点。”

祝七也很快反应过来,脸腾一下红了。

他捧着徐景祎特意给他买的果啤默默喝了两口。

直到游玩设施接连关闭,喧嚣声渐渐退潮。

有人清醒有人醉,温钧呈架着烂成摊泥正胡言乱语的姜霖,姜露哈哈嘲笑,拿着手机对着亲弟边逗醉鬼边连连狂拍。

略有醉态的徐父抱着小儿子嗷嗷哭,演的成分居多,念叨着他的黄花大儿子居然就这么嫁出去了,徐景晗拍着他的肩温声安慰:“想开点,您不是也嫁给我妈了么?”

徐父说那倒也是,幸好自己嫁得好。

徐景祎和司扬在一边聊着什么,司扬往这边看了两眼,神色诧异间又带着些意料之中的淡定。祝七也喝了点酒,思绪飘飘浮浮,听见徐母在叫他。

徐妙然动作温柔地替他理了理头发,像是在对待自己疼爱的孩子:“小七,今晚要回去了,是么?”

祝七的酒一下醒了大半,他反应过来:“您……您知道了?”

“嗯。”

见少年神色慌乱,徐妙然拍拍他的手,嗓音温和:“别怕。”

“……对不起。”祝七垂下脑袋。

“道歉做什么?”

祝七无意识地摸着手上的戒指,目光聚焦在地板上。

他答不上来,只是越想到徐景祎,就越对徐父徐母感到抱歉。

他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法一直陪伴在徐景祎身边,甚至现在马上就要离开了。徐父徐母对他亲切友善,这段短暂的恋爱让他有种从他们身边抢走了什么的愧疚感。

像是洞悉他的想法,徐妙然笑了笑。

她看向加入了姜露逗醉鬼行列中的丈夫,说:“景祎和你说了吗?他们的父亲是个普通的人类。”

祝七愣了愣,随即惊讶地睁大眼。

他只听徐景祎粗略地提过徐母的年龄,得知徐母已经300岁有余时十分惊讶——而徐父是一个普通人类,也就是说,此时不过数十岁。

“是不是看不出来?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人类坠入爱河,”徐妙然露出回忆的神情,“人类的寿命很短暂,与我们而言不过是眨眼即逝,我也曾犹豫不决过,也愧疚过,尽管我们的祖辈们早已经和人类密不可分,可我却想,他短暂的百年不应该和我纠缠在一起,而是去爱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共同经历生老病死……那才更有意义。”

“可你们还是在一起了。”祝七说。

“是啊。”

徐妙然释然地笑笑:“因为他对我说,陪伴和爱本就具有意义,不需要时间来赋予。”

祝七怔然。

“我还要感谢你呢,”徐妙然口吻一转,恢复了平时略显夸张的模样,搓搓他的脑袋,“小七宝贝,多亏了你,我们阿祎这段时间变得好有人情味哦,我太感动了!”

祝七毫无还手之力,被搓成了鸡窝头:“徐阿姨,我看不见啦……”

“别闹他了。”

徐景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被揽过去,躲开了徐母的夺命撸毛爪。

祝七仰头,徐景祎替他整理着一头乱发:“回家吧。”

他喜欢徐景祎说的“家”。

“好。”

分开前徐母抱了抱他,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过几天就会回来:“一路平安。”

祝七鼻头一酸,点了点头。

送走了今天最后的几位游客,游乐园的灯一盏盏熄灭,与夜晚融为一体-

流淌着轻音乐的车厢内,一时无人说话。

最后是祝七先开了口:“姜霖和姜露知道我要离开吗?”

“不知道。”

祝七点点头,也是,知道的话,他们今天晚上也不会那么高兴了吧。和姐弟俩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知道他们都不太是藏得住情绪的人,很率直、很可爱,也很善良。

和姜霖姜露见这一面,又和徐母聊了会儿天,他心里某处似乎松弛许多,也知道该怎么告别了。

祝七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徐景祎没有打扰他。

回到庄园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姜沛不在,船长和酥球早早等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他回家。

徐景祎洗去一身的尘埃,回到卧室,祝七已经梳洗完毕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腿上摆着一个礼物盒——这个礼物盒已经在小书房隔间的抽屉里放了很久,祝七没提起,他便也不碰。

“这是什么?”徐景祎坐下,手撑在他身后。

“生日礼物,”祝七说,“给你的。”

“就是那个对我千防万防结果根本没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

祝七也不是故意的,徐景祎生日那晚他突然变回仓鼠,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都让这份礼物错失了时机。而当他再次变回人时,想法不同,这份礼物在他眼里的意义也就变得不同,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将它送出。

那个时机现在似乎正合适,唯一不符合他想象的就是离别。

看着少年幽怨的小表情,徐景祎亲亲他的脸蛋:“错了。可以看看么?”

祝七是只很好哄的小仓鼠,点点头将礼物盒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上,表情紧张又期待。

礼物盒是长方形的,略有重量,徐景祎打开盒盖。

“风铃?”

是一串木制的风铃,层层叠叠的木块被串在一根麻绳上,夹着铃铛与晒干的花枝。

他拿起来,木头碰撞发出的哐啷声与铃铛清脆如水滴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干花晃晃悠悠,似有野草的芬芳。

“嗯,”祝七说,“不过在我们那儿,这个叫做风穗。在兽人刚刚建立起村落和小镇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门口和窗口挂上风穗,用来警示和戒备别的动物。猛兽会将自己毛发缠绕在上面,他们的气味能够震慑入侵者;小型动物没有那样的威慑力,所以有的小型动物开始学着向大型动物寻求庇护……”

后来,风穗成了动物世界用以表达谢意的礼物,而且是非常郑重的谢礼;除此之外,如果将自己的毛发缠绕在上面送给对方,还有着另一层更亲密的意思。

徐景祎在花枝的末端找到了一缕绑在上面的白色头发,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

“什么意思?”他拨动着风穗,明知故问似的。

祝七垂眸便看见他手上和自己一对的戒指,心想原来有成对的东西是这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他抬起下巴,凑过去在徐景祎嘴角亲了一口,脸颊微红:“我想成为你的伴侣。”

男人深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祝七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握紧了徐景祎的手腕,感觉自己紧张得手掌好像都在出汗。

“你想……”

后面的话嗫嚅得几乎听不见,徐景祎喉结滚了滚,反手捉住他:“乖乖,没听清,再说一遍。”

少年耳朵红得快滴血:“你想……和我交.配吗?”

禁锢在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祝七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说出这句话快花光了他的勇气。他听见徐景祎深呼吸一口,叹息似的,而后与他额头相抵,说:“这种问题,怎么会问别人想不想。”

“不、不能这么问吗?”

“你该问自己想不想、愿不愿意。”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戴着戒指的手指也纠缠在一起,彼此依恋,亲密无间。

祝七喃喃:“可是不愿意的话……我为什么要问你呢?”

他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霎时凝滞了一瞬。

徐景祎退开些许,就在祝七忐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而抬起头的时候,一个不容拒绝的吻压了下来。

伪装成人类的野兽终于撕掉最后的外衣,展露出强势霸道的捕猎欲,那是一只小小仓鼠无法抗衡的绝对压制。风穗哐啷叮铃地滚落在地,转眼被其它的声音掩埋取代。

尖牙一下又一下地啃咬着后颈,仿佛猎食者在玩弄自己的猎物,又像是安抚濒临窒息的小宠物,祝七浑身发颤,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发出什么别的声音。

忽然感受到某种毛茸茸的东西扫弄,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呜咽再憋不住:“这是……什么?”

身后的捕猎者不允许他行动分毫,一口咬在他不知何时弹出来的雪白短小的鼠耳朵上:“你觉得是什么?乖乖,告诉我。”

腰腹酸软一片,祝七把脸埋进枕头里,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是……尾巴。

徐景祎的尾巴。

……

月光倾泻,房门紧闭,被关在外面的船长和酥球竟然不像前几日那样挠门嗲叫,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祝七浑身无力,被徐景祎抱去洗干净,重新穿好衣服——不是睡衣,也不是家居服,而是他买给自己的第一套衣服。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卫衣牛仔裤。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依偎在一起安静地接吻。

时间无法阻拦地走向凌晨两点。

徐景祎的兽耳和尾巴没再收回去,时不时在祝七小腿上一扫而过。即便穿着裤子,那隔靴搔痒般的触感仍然难以忽视。

想着刚才他用尾巴做的那些荒唐事,祝七脸上又升起热意。

“难受吗?”徐景祎替他揉按着腰。

“还好……”祝七小声说,“但你咬得我脖子有点痛。”

刚才洗澡的时候徐景祎便看到了他后颈处那些密密麻麻的牙印,闻言要起身:“我去拿药膏来。”

“不要。”

祝七死死地拉住他:“时间……快到了。”

于是徐景祎坐了回来。

祝七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抱枕——那个他还是仓鼠时,徐景祎送他的迷你小瓜子。

再加上手上的戒指,这是他打算带走的全部“行李”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带走。

“船长和酥球现在也很信任你了,真好,小草也是,”祝七念念叨叨,“你要时常拍拍他们的视频和照片哦,还有很多人喜欢他们呢,突然什么动态都没有了,会让人担心的。”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工作、工作,像现在这样休息一段时间就很好。”

“还有……”

很多话其实不需要多说,可他想在徐景祎身上多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他每说一句,徐景祎就吻他一下,承诺道:“好。”

两点整。

手环绿灯闪烁,宠物基地的联络来得准时。

“祝七?能听见吗?”

祝七握紧了徐景祎的手,应得艰难:“……能。”

“好的。你的人类在附近吗?”

“我在。”徐景祎说。

通讯员再一次向他表达了感谢与抱歉,而后向祝七说明了召回系统的一些相关事项,希望他做好准备。

“好……”

祝七不敢多说,从通讯连接的那一刻,他甚至害怕转头看到徐景祎的脸。

“那么再次确认一下你的姓名和工号。”

“祝七……工号5090155。”

“收到。召回系统将在十秒后启动,不要紧张,放轻松就好。”

10、9、8、7……

在最后的一刻,祝七还是没能忍住,急切地转头寻找那双琉璃般的淡蓝色眸子。

“徐——”

泪水涌出的一瞬间,眩晕和无边的黑暗将他笼罩吞噬。

第67章 第 67 章

像是在高空失重, 祝七想要保持平衡,一脚踩住地面,却还是踩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 看见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听见的是心电图的滴滴声。

“你醒了?先别乱动,”穿着白衣水獭护士正在给他换点滴, 赶忙按了下床头的联络铃,“维拉医生, 55床醒了。”

很快, 水獭护士呼叫的维拉医生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宠物基地的研究员。

祝七被带去做了各项检查, 在基地的安排下进行完心理测量和咨询,出来人还没看清, 先被抱了个满怀。

“妈妈,”祝七回抱住, 一个更大的怀抱将他和母亲环住,“爸爸。”

祝父拍拍他的脑袋,终于松了口气:“平安回来就好。”

“宝儿, 快让妈妈看看, ”母亲抬起头,揉揉他的脸,又扒拉扒拉他的头发, “……怎么没瘦呢?”

祝七:“?”

祝母:“我看人家电视剧里, 这种时候当妈的不都泪眼婆娑地说‘你瘦了’吗?可是宝儿你这状态……妈妈说不出口呀。好像还胖了点呢……看来在人类世界过得还不错,真好!”

那是因为他的人类将他养得很好。

想到徐景祎, 祝七喉头泛起一阵苦涩。

他再次抱住母亲,把翻涌的情绪努力地压下去。

祝七这才逐渐感受到自己真的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据基地的研究员说, 他从人类世界回来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星期。鉴于他刚刚醒来,身体和情绪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纾解恢复,他们只是来给他做了一些检查,确保他的健康状况。

几天后,基地才来向他询问了这趟人类世界之旅的具体情况并进行记录,同时带给他一个消息。

“就在你回来的时候,我们检测到你周围又出现了很强烈的信号干扰,我们经过分析和推测……基本上可以确定一直以来影响到你的干扰源,其实是你的主人,”研究员说,“不过这属于人类世界的范畴了,没有对你的身心健康造成影响,我们会尝试进一步解析对方的干扰信号,至少以后能够避免我们的动物们降落在他附近。”

祝七并不感到意外,他听不见徐景祎告诉他的那些关于身份的秘密,但也能猜到就算不是妖,也一定很厉害。

但这也就是说,就算以后去到人类世界工作,他也无法抱着再见一面的希望了。

住院期间只有父母别允许探望,确认他一切正常、状态良好后,基地才才允许他出院。

出院这天除了仍远在人类世界的五姐,全家的鼠都来接他了。

结果他看着三哥,毫无征兆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三哥一顿,登时在原地站住没再靠近。

“七七怎么了?”

“哎呀,怎么哭了?”

“别哭别哭……老三,你再往后退点。”二姐说。

祝杉沉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向不擅长表达情绪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不……不是的,”祝七也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崩溃得这么突然,胡乱地擦着眼泪,心脏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绳索缠住,绞得浑身都疼,“不关三哥的事……”

刚刚认识徐景祎的时候,他总想起三哥,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像;后来徐景祎在他眼中越来越独特,他几乎不再借由徐景祎想起家人;再后来……徐景祎成了他心里无可取代的一部分。

可现在看着三哥,他又无可救药地想起徐景祎。

明明他们不像。

明明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无可取代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过,一家子鼠手忙脚乱地关心安慰,可无论他们怎么询问原因,祝七也只是摇摇头不多说。

原以为哭过之后或许会好受一点,可心里那块空洞依旧没能补上,它不讲道理地横亘在那,他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它灌着风。

回到久违的森林中,他三哥沉默地下厨,做了一大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祝七很愧疚,捧着饭碗挪到他身边:“三哥,对不起……我哭真的不是因为你。”

三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蜜烧鸡肉,言简意赅:“多吃点。”

祝七埋头扒饭,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三哥像是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他嘴里嚼着饭,重重点头:“唔唔!”

真的!

他三哥阴霾了一下午的脸色才终于有转晴的趋势。

饭后,一家鼠围在一起说了聊了很久的天,他们只从宠物基地那里听说了大概的情况,并不清楚祝七具体经历了些什么。

祝七慢慢地说着自己在人类世界的经历,这便不可避免地谈起徐景祎。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又红了。

四姐心疼道:“这人是不是后来欺负你了?”

二姐隐隐察觉到什么:“应该不会吧……”

三哥默默递来纸巾,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往后退一点。

六哥暴脾气:“他敢呢!”

大哥略带思索地摸摸下巴,瞥向父母。

祝父祝母对视一眼,似是了然。

“好了好了,弟弟在人类世界出了这样的意外,又刚刚出院,别老是闹他了,”祝母一挥手开始赶孩子,“你们这段时间天天担心,也给我去好好休息。”

年轻的仓鼠们被赶回自己的小窝,祝七回到房间,对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许久未见的地方,呆呆站着发了半晌的呆。

床上各式各样的抱枕层叠有序地摆放着,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迟缓地在床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迷你的瓜子抱枕,以及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

这两样东西被妥帖地装在薄膜袋子里,基地说,他回来时是仓鼠的形态,和他一起落地的除了现在身上这套衣服,还有这两样东西。

在他昏迷的一周里,这些东西曾被基地带去检测分析过,也是为了确认这两样从人类世界带来的东西是否安全。

基地说,他们在这两样东西上都检测到了和干扰信号一样的磁场,尤其是瓜子抱枕,那种磁场不像戒指只是留存于表面,过段时间可能就消散了,而是浸入了整个抱枕内部,成了它的一部分。

祝七不太懂抱枕内部有什么,他也不可能把抱枕拆开查看,基地把东西还给他就够了。

这些代表着徐景祎的痕迹。

他洗了澡,窝在电脑桌前处理这些日子的通讯消息。

昏迷了一周,醒来后又住了几天院,动物世界此时是四月下旬,夏日将至。他走的时候是三月初,在人类世界过了小半年,这边也不过一个多月。

给他发来消息的朋友不少,有的不知道他去了人类世界,有的知道,但还是会给他留言,

他一个一个回复过去,得到他回复的朋友们纷纷表达了惊讶。

[就回来了?]

[哇,这是谁这是谁!欢迎回来!]

[我靠!!!]

……

也有的朋友没回消息,询问过后得知他们也去人类世界了。

祝七和朋友们聊了很久,约好了出去玩的时间,朋友们还有些意外他这次回来似乎话似乎变得格外多,却也当他是去了人类世界后有太多的见闻想要分享。但天总有聊完的时候,等到最后一个朋友困倦睡去,他看一眼时间,半夜三点多。

可他一点都不困。

祝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准确地说,自从回来后,失眠是常态。

好漫长的夜晚。

习惯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可他养成需要徐景祎陪伴着入睡的习惯,也不过寥寥数月。和十几年来的入睡习惯相比,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时间。

祝七睁着眼睛清醒地躺了片刻,慢吞吞地变回仓鼠,抱住小小的瓜子抱枕。

这一瞬间,徐景祎的气息汹涌地漫入鼻腔,四肢百骸的疼痛空洞都得到了缓解和小小的填补。他又拖来那枚戒指,抱着抱枕,靠在戒指旁。

他闭上眼,心里默念,晚安,徐景祎。

真希望早晨睁开眼后,能看见你-

看不见徐景祎的早晨一日接着一日。

祝七被母亲勒令着在家里休养了几天,才终于能够出门找朋友们玩。

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只花枝鼠,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当初被那只黄金仓鼠险些冒犯,花枝鼠发小知道后还去找对方打了一架。

花枝鼠叫洛爻,平时祝七都叫他阿爻。

阿爻约了他去看电影。

他们居住的这座森林小镇叫作贝果。贝果在人类世界中是一种面包,但在他们这里,这是一种大型树木的名字,因为会结一种外壳像贝类一样坚硬的果子,所以被称为贝果树。

贝果镇上的电影院都有些年头了,他们看到一半音响设备出了问题,影片暂停,工作人员在进行调试。

祝七和阿爻聊起刚才的观看感受,阿爻叹了口气:“这么一断,气氛都没了。”

他们看的是一部悬疑片,祝七点头赞同:“是呀。”

“对了,我出门的时候在中央广场的布告栏上看到一张寻兽启事,不知道是不是看了这个电影,害得我现在觉得怪怪的……”

贝果镇有一个很大的中央广场,重大的节日时大家会聚在那里共同庆祝,那里的布告栏上有时也会张贴一些寻物启事、或是近日趣事、各项通知之类。

“什么寻兽启事?”祝七问。

“好像是收容所前几天捡到一只小老虎,看上去是个孤儿,便带了回去。但是没过两天,那只小老虎跑了,收容所正在找呢。”

光听这段描述,祝七没觉得哪里奇怪。

阿爻也说:“这不奇怪对吧?奇怪的是,我看图片——是只白虎!”

祝七一愣。

“奇怪了对吧?我们镇上虽然有虎类兽人,但是从来没有过白虎,而白虎比较多的城镇又离贝果镇很远……你说它是从哪来的?而且还是个孤儿,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儿?”

这个问题祝七也没法给他解答。

半晌,设备调试完毕,电影继续放映,可祝七却看得心不在焉。

他当然不觉得那只小白虎会是什么奇迹,只是阿爻的话,又勾起他好不容易劝说自己克制了一些的思念。

电影结束后,察觉到祝七情绪不高,阿爻关心道:“阿七,你怎么了?”

祝七深呼吸一口,摇摇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刚刚的剧情。”

作为幼儿园就结识的朋友,阿爻觉得并不是这样。但祝七似乎没有想说的意思,他想了想,没有多问,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电影。

吃饭的时候,祝七不小心碰掉筷子,弯腰去捡,脖子上的东西滑出来。

阿爻看见,顺嘴问了一句:“阿七,你戴项链啦?是戒指吗?”

祝七顿了顿,抚摸两下掉出来的项链,把它塞回衣领:“嗯。”

阿爻看着他的脸色,说:“挺好看的。”

祝七笑了笑;“谢谢,我也觉得。”

饭后,他们去一家老旧的街机厅玩了一会儿。在月色渐起时分开,各自回家。

三哥发来消息打算来接他,祝七说他已经是一只成年的仓鼠了,可以自己回家。

三哥没有回复,似乎又受了一点打击。

祝七边走边打字解释,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脚步停了停。

几秒后,他带着迟疑继续往前走——还是不对。

又停了下来。

同时,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了。

祝七回过头看了两眼,只看见遮天蔽日的树木和沿路的低矮草丛,初夏时节,林中小道两边已经有野花迫不及待地准备□□。

他犹疑片刻,盯着身后,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窸窸窣窣,不远处的草丛也跟着动了动。

以草丛的高度,这玩意儿体型不大。

是什么小动物吗?还是蛇?

后者的话,还是赶紧跑吧。

祝七正打算扭头就走,草丛又动了两下,下一秒,一只小动物从里面钻了出来,甩着脑袋抖掉身上的杂草。冲着他叫了声:“嗷。”

没什么威慑力的幼崽叫声。

——是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白虎。

第68章 第 68 章

祝七蹲在小白虎旁边发愁。

这小家伙已经跟了他百来十米了, 总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但只要他停下,它就会过来用脑袋蹭蹭他的腿, 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 用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虽然那圆滚有短小的身体坐下去的样子有点滑稽。

“你是饿了吗?”小白虎再次贴过来,祝七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 “阿爻说收容所在找你……你这么小,需要照顾, 偷偷跑出来会让他们担心的。收容所的兽人们都很好的, 他们不会伤害你……”

小家伙舔了舔他的手,猫科动物舌头上的倒刺刮在手上, 有些粗糙。

祝七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在人类世界的五只小猫,神情黯了黯。

小白虎拱了拱他的掌心。

“对不起呀, 我身上没有吃的。我带你去收容所吧?”

说着他要将小家伙抱起来。

谁知本来还亲亲热热贴着他的虎皮团子往后退两步,躲开了。

祝七的手有些尴尬地搂了个空, 讪讪收回:“你不想去收容所吗?”

小白虎又贴过来,咬着他的裤腿往前轻轻拽了拽。

祝七只好起身,反过来跟着它往前走。

走到岔路口, 小白虎停下来, 扭头看他。

祝七不解:“嗯?不走了吗?你要去哪边呀?”

看了他几秒,小家伙歪歪脑袋,祝七从这个动作里看出几分它在思考的意味。

只见它在地上嗅了几下, 然后走向了右边的路。

祝七越走越觉得奇怪, 这条路太熟了,熟到他闭着眼都能走完——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呀!

这小家伙, 是要去他家吗?

不确定,再跟跟。

又跟了一段路, 他完全确定了,这只半路冒出来的小白虎,就是在往他家的方向走。

“等等,不要再往前啦……”祝七急忙拦住它,耐心劝导,“你是不是想跟我回家?可是我们家养不了老虎的,你应该去收容所,你在那里绝对不会饿肚子,还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虎皮团子看他一眼,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径直地往前走。

走出去一段路,发现他没跟上,还回头嗷呜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他快跟上。

祝七:“……”

到底是要回谁家呀。

祝七知道,以自己和这只小幼崽现在的体型差距,是完全可以制服它、强行将它带去收容所的。

可他没有这么做。

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有风险,可他还是任由它带着自己,往它不应该去的地方走去。

看着小家伙迈着短小的四肢晃晃悠悠往前走,好几次祝七都忍不住想,徐景祎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再往前走就到家了,越过茂密的树丛,已经能看见屋顶和亮起的灯。温柔的光晕像夜晚森林中指引方向的萤火虫。

他正要再次拦住小白虎,小白虎却自己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的模样像是在征求同意。

祝七认输了。

他蹲下来,朝小家伙“嘘”了一声:“我不能就这样带你回去,被看见的话,他们会送你去收容所的。你从旁边绕到后面去等我好不好?委屈你再等一等,晚点他们都睡下了,我再来接你。”

小白虎:“嗷呜。”

祝七进门时,正撞上三哥准备出门。

见他回家,三哥微蹙的眉头松开。

“这么晚才回来。”三哥说。

“嗯……”怕他多问,祝七主动道,“你是要去接我吗?”

三哥还没说话,端着水杯路过的四姐拆了台:“对啊,你再晚点回来,三哥都打算报警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祝七知道这种时候是需要安抚一下三哥的。

“好香啊,三哥你烤了蛋糕吗?”

祝杉“嗯”一声,说:“苹果塔。”

祝七欢天喜地地直奔厨房,顺便趁机看了下有没有什么可以给小白虎吃的东西。

老虎是肉食动物,它还那么小,除了肉,应该还得喝奶……

“晚上没吃饱么?”跟进来的三哥问,“想吃什么?”

祝七动作一顿。

另一个声音像是从格外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问着他同样的话。

空气中苹果塔香甜的味道变得有些涩。

“……有一点,可以吃肉吗?”

三哥颔首,动作利落地系上围裙:“先把苹果塔吃了。”

“噢。”

祝七端着苹果塔来到客厅,和正抓着手柄游戏中斗殴的四姐六哥一起分享。

大哥和二姐自从事业稳定后其实就很少在家了,只不过会定期回来一趟。大哥在中央城区当医生,二姐的公司也在那边。这段时间因为他刚从人类世界回来,他们才往返得频繁了些。

今天他们已经回到中央城区。

父母向来睡得早,不过今天四姐和六哥打游戏的声音有些闹腾,中途祝爹下来教育孩子,结果也加入战局,畅快淋漓地输了四五把。

最终气呼呼地上了楼。

祝七咯咯傻乐,顺便接替祝爹撂了一半的残局反杀六哥。

六哥哀嚎:“七,你都多久没打游戏了,怎么还能赢我?那我这段时间的日夜苦练又算什么!”

四姐:“哈哈哈哈哈哈,菜!”

“我不信,咱俩再来!”

“来就来,怕你?”

祝七很懂事地把手柄递过去。

正巧那边三哥做好了吃的,一份牛排和一小碗酸奶水果捞。

祝七思考着该怎么留下这两样东西给小白虎,最后索性端起上楼:“我回房间吃。”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他很少这么做,三哥递来询问的一眼。

经过在人类世界的锤炼,祝七已经能够撒谎撒得比较自然了;“阿爻刚刚找我联机……我怕他等久了。”

闻言,三哥只道:“碗碟记得拿下来,不要放房间里过夜。”

“知道啦。”

祝七回到房间,一直等到哥哥姐姐们都睡下,轻手轻脚地下楼,从后门出去。

他不确定小白虎是否还在等,一路小跑。

大概是听见他的脚步声,草丛动了动,钻出一只黑白条纹毛团团。

祝七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你还在。”

小白虎走过来蹭蹭他。

祝七把它抱起来:“你要安静一点哦,不要发出声音。”

小家伙乖巧地窝在它臂弯里,不挣扎也不吵闹。

避免万一,他低头轻轻嗅了下,神奇地发现这小家伙身上真的没有气味。

准确的说,它身上只有一路走来蹭上的草木泥土的味道,而每只动物按理来说都有自己的气味,那是一种信息素,很多时候可以通过气味来了解对方此时的状态、情绪抑或是想要传达的信息。

是因为这只白虎还太小了,气味不明显吗?

但也多亏了没有气味,祝七才敢抱它回家。

关上房门祝七才发现自己衣领下方湿了一小块,小家伙舔着的地方微微的硌,正好是戒指垂落的地方。

他脸红了红,把小白虎的脑袋推开一点:“这里不是喝奶的地方……”

小白虎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祝七觉得它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晦涩难懂。

他赶紧把它放到地上,避免再次被认错。

小家伙没有纠结这件事,转头对他的房间展露出莫大的兴趣。它一点儿不怕生,在房间里四处溜达,这里看一下、那里瞅一眼。祝七将桌上的牛排和水果放到地上,盘腿坐下,也不催促它。

转悠够了,它迈着小短腿回到祝七身边。

“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这个房间里,又要委屈你啦……不能到外面自由奔跑。等……过段时间,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安置你的,”祝七抚摸着它,“先吃点东西吧?”

小白虎却没有要进食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不饿吗?你还小,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祝七说着,“啊”了一声,“对啊,你现在还这么小,是不是没法吃肉?要喝奶对不对?你等我一下……”

家里有羊奶粉,他正要将小白虎抱下去,小家伙却不乐意了,非要在他身上赖着。

“可你不能饿肚子呀……”

小白虎叹了声气。

是的,不是祝七的错觉,条纹团子真的叹了口气。

祝七看着它眨巴眨巴眼,小家伙大半个身子还趴在他腿上,伸着脑袋去叼盘子里的牛排,一口一口吃完了。

旁边的酸奶碗嗅了两下,没吃,爪子扒拉扒拉,往祝七这边推。

祝七试图理解:“不爱吃吗?”

小白虎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把酸奶碗扒拉到他身边,又用鼻子拱了拱,像是在说,你吃。

小白虎吃肉,祝七吃水果,他们分工明确地把这顿加餐解决完毕。

把碗碟拿下楼清洗干净,祝七回到房间,用湿毛巾简单给小家伙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灰渍,又翻出多的小毯子和抱枕,给它搭了个简易的窝。

初夏时节,森林的夜晚寒露略重,还是有些凉的。

可它好像不太满意祝七搭的窝,祝七洗完澡出来,发现它没在窝里,而是趴在他床边。

它坐起来,玻璃珠一般剔透的淡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爪子扒拉了一下垂落的床单。幼崽腿短身圆,上不去。

祝七看着它的眼睛,怔忪片刻才回神:“你要睡床上吗?可以倒是可以……稍等一下哦。”

床上堆满了抱枕,刚刚好能容纳人类形态的祝七。

虽然最近他都是以仓鼠的形态入睡的。

祝七把抱枕收起几个,空出位置,把小家伙抱上去。

它似乎特别喜欢他的床,上去后四处蹭蹭,最后盯着他放在枕头上的瓜子小抱枕看了一会儿,缓缓在枕边窝下去。

枕边有只虎,虽然目前来看是很友好且粘人、像小猫一样的幼崽,但祝七还是不敢轻易变回仓鼠。老虎幼崽要吞他都是轻而易举的。

就是不知道用人类的形态,今晚能不能睡着。

祝七把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来,戴在手上,又将小小的瓜子抱枕放在脸颊边。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一时难有困意,望着天花板发愣。

脸颊忽然被倒刺轻轻刮了刮,他转过头,小白虎半趴在身侧,眸子在夜灯的微弱光亮下泛着光。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太想念徐景祎,他仿佛能从一只白虎幼崽的眼睛里看见温柔和心痛。

……真是魔怔了。

祝七翻身搂住它,把脸埋进小家伙温暖柔软的绒毛里。

呢喃声轻到几乎听不见:“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他……”

第69章 第 69 章

出乎意料的是, 祝七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平时以仓鼠形态入睡后也会做许多或好或坏的梦,有时醒来也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里。毕竟梦里总是有徐景祎。

醒来时,小白虎被他当抱枕似的搂在怀里。

祝七睡眼朦胧地摸索着揉了两把它又软又暖的肚皮。

小家伙起身凑过来, 和他碰了碰鼻子。

真的好像又养了只小猫。

祝七抱着它狠狠吸了一大口, 看一眼时间,躺回床上微微发愣。

他的作息被徐景祎同化后, 真的改不回去了。

“讨厌鬼……”他翻身重新抱住过来舔他的小白虎,嘟嘟囔囔地抱怨。

小白虎似乎错以为祝七在骂它, 拱着脑袋蹭过来, 像是在讨好。

“我没有说你。”祝七摸摸它的脑袋,又挠挠它的下巴, 已然将它当成小猫咪来撸。

门外逐渐响起走动声。

祝七能分清家里每只鼠的脚步,平时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念叨, 这次有了可以分享这些的对象。他把小白虎抱到身上,让它趴在自己胸口, 捏着它的脸颊肉又搓又揉。

“刚刚下楼的是我爸爸,他现在应该是去吃早餐了。一般吃完早餐,妈妈就醒了。”

“妈妈的脚步声是家里最精神的, 像蓬勃的朝阳, 每次听见她的起床的声音都会觉得今天一整天去说不定有好运发生。”

小白虎趴在他身上安静地听,温顺的模样让祝七忍不住又捏起他弹弹软软的爪子。

和小猫的爪子不同,虽然同为猫科动物, 但作为猛兽的虎类, 即便是幼崽的爪子都比小猫咪要厚实有劲得多。

“三哥在镇中心开了家蛋糕店,是家里最早出门的, 以前没开店的时候,基本都是他接送我上下学, 那时候我都不需要闹钟,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醒了。”

“四姐最近空闲在家,她的作息最混乱,如果是在清晨听见她上下楼,那大概率是还没睡。但脚步声特别匆忙的话,可能是睡过头了,要去赶列车。”

“六哥爱睡懒觉,总是到中午才起,还不好好穿拖鞋,每次都能听见他鞋子趿拉的声音。”

“还有大哥和二姐……五姐……”

无论他说什么,小白虎都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对了,你有名字吗?”祝七忽然话锋一转。

收容所之所以叫收容所而不是孤儿院,是因为里面不止接纳兽人,还有因各种原因落难的动物。

不过按照阿爻说的那则寻兽启事,这只小白虎是失去父母的兽人。

兽人都是以动物形态出生的,幼崽时期也多是动物的模样,通常在记事后才会懂得在动物和人类的形态之间变换。

这只小白虎可能是没有父母抚养的缘故,不然以它能听懂这么多话的表现来看,按理说应该可以变成人了。变成人的话,大概也会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不知道它的父母有没有给它取名字。

小白虎歪歪脑袋,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也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

“唔……总得有个称呼叫你才行,”祝七冥思苦想,他只是暂时收留这个小家伙,又不是它的父母,取名字这种事太逾越了,“那就先叫你呼呼好了。”

反正这也是用来称呼幼崽的,正合适。

只是随着这声称呼出口,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再也见不到面的那两只小猫崽。

不知道这段时间过去,它们长成什么样了?

祝七正出神,下巴被带着倒刺的粗糙舌头刮了刮。

“……你在安慰我吗?”

他挠挠小白虎的下巴,视线一定,忽然发现它下巴处有一道小小的疤。

昨晚天色暗,没能看清,而现在他抚摸那道疤痕,无论从手感还是外表来看,这都不是一道新伤。

祝七愣了愣,为自己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感到荒谬不已——可手上仍不断地抚摸着这道疤。

直到祝母敲响房门:“七七,醒了吗?”

祝七回过神,虽然直到母亲不会未经同意就进门,他还是扯过被子把小白虎藏住 :“……醒了,妈妈。”

“起来吃早饭吧,一会儿我和爸爸陪你去基地。”

“好。”

虽然所有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但祝七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还是需要定期到基地进行健康检测,包括生理体检和心理咨询。这是每个从人类世界回来的兽人都要做的。

他起初坚持自己成年了、也是去人类世界闯荡过的鼠了,可以自己去的,但爸爸妈妈似乎特别担心他,说什么都要陪他一起。

小白虎呼呼似乎也想跟他一起出去,祝七摸摸它:“你在家里等我哦,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不然会被发现的,知道吗?”

小家伙舔了舔他的手心作为回应。

他换好衣服下楼,祝母往楼上看了眼,问他:“幺宝,你刚刚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有吗?”祝七心虚地往厨房走,佯装淡定,“我没有说话呀。”

闻言,祝父祝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

健康检测的过程很顺利,至少祝七自己觉得很顺利。除了在心理咨询的时候需要稍稍地撒一点谎,来隐瞒他和徐景祎的恋人关系。

然而回家后,他正要上楼,却被父母叫住了。

“七七,我们聊聊天吧?”母亲说。

祝七在沙发坐下,可等了半分钟,父母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或者说,他们似乎在迟疑怎么开口。

“七七,”最终是祝母先开了口,“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你刚回来的时候,后来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很少过问你在人类世界精力的事情。只是有件事……我们始终很担心,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母亲的视线微微下滑,落在他锁骨下方一点的位置。

祝七忍不住随着她的目光抬手,隔着衣服揪住了重新挂在脖子上的戒指。

其实基地也询问过这枚戒指,毕竟它的含义无论在人类世界还是动物世界都是那么暧昧。他始终秉持着一问三不知的回答原则,只说那是主人的东西,他不太清楚,但希望基地能把东西还给他,算是他第一任主人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宠物基地很多时候都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不过能从人类世界捎带东西回来,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基地最终取了个折中的方式,将两样东西的数据信息拷贝下来,并重新对它们进行了安全性评估,确认残留的磁场干扰不会再对祝七及其身边动物造成影响,这才还给了他。

但祝七知道,他的说辞或许可以搪塞宠物基地,却隐瞒不了朝夕相处的父母。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想问什么了吧?”见状,祝母又说。

“嗯……知道。”祝七缓慢深呼吸一口,挺直了腰板,不偏不倚地对上母亲的眼神。

他是想要将这件事当做自己的小秘密,小心地藏起来,最好能藏得不被世界法则发现,因此对宠物基地也千方百计地隐瞒。但这不代表他觉得自己和徐景祎互生爱慕、心意相通是错误的。

也不觉得,总在默默维系两个世界正常运转的、无形之中的世界法则是错误的。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要回到它们的轨道上。阴差阳错的短暂交汇不是错误,只是旅途中偶然途径的意外风景。

他很喜欢,也觉得这篇风景很美丽,值得铭记于心。

“七七……”看着儿子的神情,祝母反而露出安心的神情,她靠过来抚摸着祝七的头发,“别害怕,宝贝,爸爸妈妈从来没想过要责怪你,只是很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处理坏情绪,这样下去不好。”

祝七一怔,揉了揉忽然泛起热意的眼睛,问她:“是不是医生跟你们说了什么?”

基地安排的心理咨询做完之后,医生还把他父母叫去好一阵子。

祝父说:“她没有跟我们透露你们的谈话内容,只叫我们这段时间多多关注你的状态……老实说,她说这话的时候,把我和妈妈都吓了一跳。”

祝母忧心忡忡:“就是啊。但我和爸爸一想,就猜到你肯定是在为那件事伤心难过。”

祝七小声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都说了爸爸妈妈没有责怪你,”祝母捏捏他的脸颊,有些感慨,“只是从没想过,我们家的小宝贝去一趟人类世界,还会有这样的奇遇……反正你自己也会胡思乱想,不如跟爸爸妈妈说一说,你的人类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父母这样坦荡,反倒让祝七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说过了呀。”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之前是以主人的前提向我们谈论他的吧?现在妈妈想听听作为恋人,我们家七七会怎么说。”

祝七第一次和父母聊起恋爱的话题,有些害羞。神奇的是,他哪怕向父母提及徐景祎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也没出现在人类社会时被屏蔽抹去的情况。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动物世界后人类世界的法则不再适用,还是像徐景祎说的那样,只要是自己理解过后再转述出去,就不会被阻拦。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他所知道的并没有触及“秘密”的根本。

祝母疑惑:“不是人类,那他是什么?人类世界原来也有类似兽人的物种吗?这还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我也不知道。”祝七又向他们描述了徐景祎的神奇之处。

祝父祝母听得一愣一愣的。

祝母忽然说:“等一下,幺宝,既然你的人类这么厉害……那他有没有可能找到这儿来啊?”

祝父闻言也沉吟道不是没可能。

这样的念头,祝七当然想过。

就在昨天,他遇到那只小白虎的时候,这种想法就不止一次地从他心头滑过。

可是……

祝七垂眸玩着手指,轻声说:“还是不要了吧……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不是不想期待,是不想抱有期待。

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有多艰难,他很清楚,动物世界关于空间通道的研究到现在都还是正在进行时,何况只被允许单向连接的人类世界。

他不希望徐景祎涉险,也害怕怀揣着一个缥缈的期盼度过一个又一个失望的日子。

如果世界法则只会抹去动物们痛苦的记忆,那他更应该在想起徐景祎的时候是快乐的,而不是失落的,这样或许才能将徐景祎在脑海中留存得更久。

祝父祝母自觉失言,忙转开话题。

到最后,徐母总算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很珍惜你,我和爸爸很高兴,也放心了。”

祝七说:“我也很珍惜他。”

祝母很欣慰地和他蹭蹭脑袋:“我们七七也长大了呢。”

这话有点耳熟。

“他的妈妈也这么说过他。”

祝母笑道:“毕竟是当父母的嘛。”

和父母聊完这些,祝七心里的担子稍稍减轻了一点,上楼的脚步也是回家以来最轻快的一回。

有些意外的是,他早上对着呼呼自言自语的那些话,竟然会让父母担心自己是思郁成疾,精神快要出问题了……

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滑稽,祝七无奈地开门,小心挤进去。

小白虎端正坐着,像是在门边等待良久——像极了船长的习惯。

祝七微微一愣,很快回神。

父母都还在楼下,他声音压得很轻:“呼呼,我回来啦。”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被他这样呼唤,拱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祝七蹲下来摸它,可摸着摸着,总觉得不太对。于是搂起它,往上掂了掂,然后放到床上,以床上的某个抱枕做参照——果然很不对!

“你是不是……变大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准确来说, 不是变大了,而是长大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明显比现在小上一圈。

在很久以前,刚刚进化的兽人由于动物的天性仍占据上风, 不同种族的兽人生长差异很大, 其中就包括生长速度。

如仓鼠这样的小动物,本身寿命不长, 在早期的兽人进化中生长速度自然也就相对较快。后来随着兽人们的不断进化和跨越种族的□□生育,现在几乎不再存在生长差异, 大家的寿命、生长速度都已经趋于统一。

所以再怎么样, 小白虎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快。

祝七和床上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歪了歪脑袋,很是无辜。

祝七无奈地摸摸它, 嘀咕:“你可真是神奇……”

在家里藏一只幼虎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是那么简单。家人倒是不会随意进他房间, 有事也一定会敲门,难就难在小白虎的口粮问题。

虎类是肉食动物, 他们家的餐食中虽然也时常有肉,但不是主食,只起到保证营养全面的作用。老虎就不一样了, 肉是他们的主食, 而且随着幼崽一天天长大,食量也会越来越大。

就在祝七企图在午饭悄悄留下一些肉来喂虎时,六哥提出了疑问:“七七, 你夹着么多肉在碗里怎么又不吃啊?”

闻言, 父母和四姐也看过来。

祝七只好说:“我是想最后再吃……”

“以前你也没这习惯啊,”六哥说, “在人类世界养成的?”

祝七嗯嗯啊啊地搪塞过去。

囤肉计划失败,家里的肉也动不得, 三哥通常在日落之前就会关店回家,他负责家里晚饭,又一向敏锐,食材有任何异样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只好想另外的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父母手拉手出门,四姐回屋继续睡大觉,六哥也回房间打游戏,祝七知道机会来了。

他先去敲敲六哥的门,告诉他自己出门一趟。

六哥百忙之中还过来开了个门:“去哪啊?”

祝七说:“出去散散步。”

六哥:“带好手机,早点回来。”

“知道啦。”

趁着六哥开门,祝七往里头看了两眼,窗帘关着,房间里只有电视机屏幕亮着光。

而四姐睡觉就更不可能把窗帘打开了。

祝七再三叮嘱小白虎安静,带着它像昨晚那样偷偷地从后门离开。

他走的是另一条小道,这条道狭小僻静,绕得也比较远,花了比平时快多一倍的时间才到集市。

三哥的店在集市南街,只要他不往那边去,就不会被发现。而现在距离三哥关店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完全足够了。

祝七蹲在草丛里叮嘱小白虎:“你在这里躲好哦,我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

小家伙却咬住他的袖子,不许他走。

“乖啦,”祝七轻轻地拍它的脑袋,“我保证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小白虎漂亮的蓝色眼睛定定地看他片刻,在他又是挠下巴又是摸脑袋又是揉耳朵的哄劝下,终于慢吞吞地松嘴。

祝七探头探脑地观望会儿,发现没人注意,才钻出草丛,拍拍身上的叶子和灰尘。

贝果镇的集市分为南北街,两个区域把中央广场夹住。南街是如今客流集中的繁华地带,北街虽然比起过去落魄了一些,但很多驻扎在这的老字号店面仍然能招揽不少生意。

祝七走进一家烧肉店,扑面而来的浓郁肉香。

一位高大的狮子兽人正在忙活,抽空高声喊道欢迎光临,见进来的是只娇小的仓鼠,对方愣了一下,很快又道:“菜单墙上,看看吃点什么?”

店内还坐了两桌,祝七没仔细看,只觉得似乎有一两道视线在打量他。

他无视那些倒也称不上不礼貌的目光,粗略浏览一遍菜单,要了一只贝草蒸鸡。贝草就是贝果树在开花期自然脱落的苞叶,有一股独特的清香,用途广泛,最常被用在食物上。

“麻烦您帮我包好,我一会儿来拿。”祝七说。

“没问题。”

他打算再去不远处的小超市给呼呼买点猫科动物专用的沐浴用品,虽然收容所在捡到它的时候可能给它清洁过了,但它自己跑出来这段时间,又钻草丛又滚泥土的,还是得好好洗洗。

刚走出两米,有谁脚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也推门出来:“祝七!”

祝七顿了顿,回过头,对方已经跑到他面前:“比恩。”

金发的仓鼠兽人眼睛一亮,抖了抖耳朵:“你还记得我。”

祝七默默地后退半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

比恩表情黯了黯,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只是这次带了点小心翼翼:“我刚刚在店里就想和你打招呼的,但是怕吓到你……”

祝七心想,比突然叫名字更惊吓的事情你都做过了。

他礼貌道:“你也在店里吗?我没看见。”

“……啊,对了,我听说你去人类世界做宠物工作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比恩岔开话题,“你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祝七往远处小白虎躲藏的草丛看了眼,刚刚余光好像看见草丛动了动,他想赶紧买好东西带小家伙回去,“对不起,我还有事……你朋友在等你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完他扭头就想走,却被比恩急急拉住了胳膊:“等等,祝七,我……”

祝七汗毛一炸,猛地抽回手,正要说话,眼前忽然一花,比恩痛呼惨叫着栽倒在地。

他看着将比恩摁在地上的大爪子,愣愣的。顺着爪子往上,是一只体型健硕、气势逼人的白虎。

这和祝七见过的所有虎类相同,却又大不相同。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仿若琉璃,白色毛发细看之下似乎有鎏金般的金色顺着毛发纹理在光下一闪而过,尾巴末端似云似雾,扫动时拂过祝七的小腿,触感柔软又奇妙。

而在这一刻,某种再熟悉不过的威胁性轰然袭来。

作为小型啮齿动物的比恩在本能的预警下快抖成筛子,“嘭”的一下变回仓鼠,慌不择路地逃窜不见。

听见四周的骚动声,祝七骤然回神。

他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跳动到了嗓子眼,却不是畏惧。

巨大的白虎回头看他,和周身散发的威压不同,那双美丽的蓝色眸子里含着无尽的温柔。

然而下一秒,那双眼睛毫无征兆地闭上,白虎身躯摇晃地倒了下去。

不曾想过体型的悬殊,祝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接到的却是一只幼小得像是刚出生的白虎崽崽。比刚被他捡到时更小、更轻了。

此时已经引起了不少的瞩目,祝七来不及再去想买东西的事,甚至连刚点那份贝草蒸鸡也没工夫理会,抱着昏睡过去的小白虎迅速离开-

祝七担心有好事的动物会循着踪迹跟过来,躲进贝果林后捡了些贝果叶在身上蹭蹭,这样能够掩盖气味。

重新抱起昏睡中的小白虎,他有些不知所措。

心脏和大脑似乎还处于亢奋中,祝七努力地想要思考,思绪却很难连贯起来,总是拐回到三个字上——

——徐景祎。

徐景祎……

徐景祎。

他不会认错的。

祝七小心地绕着路回到家。

荒唐的念头成了真,反而让他陷入另一种茫然和惶恐。

可以高兴吗?可以放心吗?徐景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会变成这样孱弱无助的模样,肯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吧?是什么样的代价?会不会有事?

这些……不是梦吧?

小小的白虎幼崽始终没有睁开眼,如果不是身体因呼吸还在起伏,简直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娃娃。

祝七趴在床边一直盯着他,直到天色暗下来,三哥和父母接连回家。从楼下传来三哥做饭的声音,不多时,房门从四姐开始依次被敲响。

“七七宝贝,吃饭咯?”祝母的声音。

祝七这餐饭吃得可以说是风卷残云,一向行动温吞的儿子突然变得这样豪迈,祝父祝母夹菜都夹不稳了。

“我吃饱了。”迅速扒完最后一口吃的,祝七擦擦嘴,把碗放去厨房,噔噔噔的往楼上跑。

“哎,七……”

祝母的话被关门声截断。

“七七这是怎么了?”祝思震惊。

祝母担忧道:“他今天下午在家没发生什么吧?”

祝思惭愧:“我下午一直在睡觉。”

祝琉:“七七今天下午出去散了个步来着,但是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一直待在房间里。”

“他回来的时候什么状态?”

“不知道啊,”祝琉说,“我在房间,就听见他上楼的声音了,哐哐哐的,好像挺急——啊,就跟刚才那样差不多。”

最后祝杉说:“一会儿我去问问吧,妈。”

祝母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七七从小就最黏你,有什么事都喜欢跟你说。我和你爸今天刚拉着他聊过一次,就不去烦他第二次了。”

祝杉问:“聊过一次?你们聊了些什么?”

祝思和祝琉也好奇地看过来。

祝父佯装板脸:“七七没说给大家听,你们也就别多问。快吃饭。”

而祝七急着赶回房间,是为了继续守着昏睡不醒的小白虎。

迟缓的思绪直到和家人吃了餐饭才慢慢地回到运行正轨,可不知是不是小白虎始终不醒,预想中的高兴和激动并未到来。回到房间后,大脑似乎又变得空白迟钝。

其实回想一下,从遇见这只白虎的时候就不寻常。

好好的收容所不去,干嘛要执着地跟着自己呢?更重要的是,既然是兽人,那么就算它还小,暂时只能保持兽形,它说的话祝七也应该听得懂的。可小白虎嗷嗷叫的那几声,他愣是没听懂,也没觉得听不懂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大抵是习惯了人类世界面对船长它们的喵喵哞哞一头雾水的生活,回到家乡后,也一直没有和兽形的兽人说过话,结果连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都忽略了。

祝七趴在床边,手指很小心地戳了戳小白虎的肉垫。

即便和记忆中宽厚有力的手掌大不相同,却依然很温暖。

他抿着唇,将脸埋进臂弯,好一会儿,湿漉漉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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