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狐狐生骨肉
熊熊火焰在树上燃烧，木质在火焰侵吞下嘶嘶炸裂。西琳站在整棵树前，火光显得她背影更加黑邃深刻，在她边缘处勾勒出一层亮光。
这里将化为一片火海，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正待转身之际，树老头突然再次从里面冒头。
“哦对了，外面的苹果你记得摘完。我好不容易结得呢！”
“这次你可记住了，能摘的一共是78个！”
一共78颗苹果，它亲自结的，在每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不知道数过多少遍。
西琳点点头，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在她出树洞前巨树结出了一根新芽，将这与那支具有强大力量的乌木一同交给了她。
红发姑娘看看手中那只新芽。嫩绿色的，枝杆很幼嫩，顶端生长着两片小叶。它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带在身上半年都不会枯萎。
“我会把你的新芽带到南方平原去的。”
火焰愈烈下已看不清巨树的轮廓，但它似乎在里面点了点头。
“那就最好了。谢谢你，我的人类朋友。”
在南方，它一定能长成一株正常的苹果树。
大量银枝在燃烧中轰断下来，是时候该跟世界说再见了。
生时在不属于自己的极寒中被折磨了那么久，将死时却能见到温暖的火光，它很幸福。
西琳转身欲离开，只是还没走出几步——
“等一下！”
怎么了？
只见一个四四方方的行李箱被从树洞里抛了出来，滑稽地一角着地“啪嗒”落到雪地上。
“这是你哥哥给你邮过来的，他地址填的我这里——”
“……啊？？”
很难想象海德里希到底怎么填的地址，他填的什么？“北境线外的狐狐之家”吗？
不容她思考出来，火海轰然扩张，西琳只得拎起行李箱离开此地。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少女站在远处的雪地上仰头观望着，偌大面积的白色之间只有她一个红色的人。像是雪地上的一粒红豆。
巨树已经变成了一棵火树，连伞状的树冠都变成了一只巨型火球。但这火势不会蔓延到其他地块的雪地上，在这冰雪的境地中它存续不了多久。
无需西琳担心之后的善后工作，她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巨大的浓烟升上天空，少女带着自己的箱子离开此地。
整78颗苹果——不，现在是74颗，被她全从树上摘下带离了出来。之前做苹果炖鸡时她已经用掉了四颗，之后为了节省背包容量也会继续用，但想必巨树不会介意她这么做的。
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情还没有处理。
“所以，你想把我怎么办？”
镜子碎片在她衣兜里大叫道。说起来这一路上它也没对这人起到什么大的帮助作用，有时候还会嘲讽她……哦，天呐。
它已经成了一个脱离任务地点的npc，现在却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了。如果还是一面完整的镜子，也许它可以被带到别的地方做试衣镜；如果边缘那些精致的装饰纹样没有被破坏，它还能被带到妆台上做化妆镜……可它现在是一个镜子碎片，一个碎片又能做什么呢？
“哼哼。”
西琳下半张脸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只是这这弧度在镜子眼中看来格外暗黑。
“你，我自有用处！”
要知道她可是有一位叫“镜之魔女”的导师，就让法纱琳和这面会说话的镜子天天相处去吧！
（刚好也能缓解一下她偶尔的寂寞之情……但这种话西琳才不会说呢。）
“哦，天呐……”镜子被吓晕过去了。
什么魔女？镜之什么？镜什么魔女？
魔女的魔女导师，难道是和她一样的人吗？
想到此处，魔镜失去了留存在世界上的欲望。
“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就像之前一样，把它打成更小的碎片好了……
“想什么呢！”
西琳摁了摁它。
“我可不会白白让你死掉。接下来这一路上会很寂寞的好不好！”她是考虑到所有人的需求才做出那样决定的。西琳的冒险可以有伙伴，但绝不会有一直指引她该怎么做的人，镜子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留在别人那里也可能被长久不管落灰埋没，思来想去，还是法纱琳那里最靠谱。每次去办公室时还能见到这位朋友呢。
“再说了，她也不一定把你当别的镜子呀。有可能当做化妆镜什么的……”
诶……但是老魔女她化妆吗？
西琳暗自冒了把汗。
她……她从没注意过法纱琳每天到底化不化妆啊！
镜子不再出声了，躺在她衣兜里预想着自己那个悲惨的未来。
“话说……树洞屏障和门牌上不是标着狐狸吗，我怎么没在里面看见狐狸？”
“哦。狐狸是这一片的地标而已，要是这里有别的建筑，上面也刻狐狸。”镜子躺平道。
而红发少女则嗅到了冒险的味道。
这个设定肯定不是白设定的！“狐狸”背后，肯定掩藏着这个地区相关的东西！
只不过，她得先找到其他人确认他们的安危再回到这里探险罢了。
这一天过去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很危险。这里没有灯光，即使有野兽盯上她她也看不见；而且太阳消失以后，她也辨别不了方向了。
西琳开始变得警惕。
越往前走越是危险……要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吗？
可是周遭的寒冷是不允许她睡着的，在这种天气中睡着无异于找死。而且她也没有铺盖或能睡进里面的帐篷。
怎么办？
难道要一直睁着眼在这里等着？
踌躇之际，前方闪过一道偏银色的蓝光。
红发姑娘握上腰间带着的乌木树枝，她唯一的能用出魔力的武器。当然，也是放在任何顶级武器里都毫不逊色的武器。巨树最后的遗留，即使未经打磨也能当做品阶登顶的魔杖使用。
是野兽吗？
不、不！当下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
这东西怎么会发光啊！
天色完全暗下去，周遭已是完全的黑暗。“蓝光”躲进一棵树后，不多时又灵巧地跳跃起来。
它确实是逐渐在朝西琳接近的，像在好奇这个陌生的来客。发银蓝色光的毛毛随着跳跃动作在空中飘逸着，清晰得能看见它每一根亮色的毛丝。
西琳收起魔杖。她还用不上用这么厉害的武器去对付这么一只小动物。
没错，小……小……
女孩蹲下来，向前伸出一只手勾起了手指。
用上了召唤小动物的顶级咒语——
“嘬嘬嘬。”
不知道对这小狗一样的东西有没有用呢？
树后面轻轻露出一点皮毛。对面的“小狗”果然被吸引了。
它本来就是好奇这个人类才来接近的，此时听到点异样的响声就更想出来观察观察了。
这下西琳看清了，它有着尖尖的耳朵。刚才又确定了它有类似小狗的身形。只是隔着太远，仍不能确认这家伙的物种。
说是狐狸倒也未必。这大陆上的稀奇物种太多了，多得是有相似样貌但其实完全不是一个种类的东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已经接近到一定范围，小家伙应当是不会再前进了。
少女尝试性地向前走了一小步。
“wer”，受到惊吓的小东西重重地从鼻腔里喷一口气，轻捷无比地快速跑远了。
跳跃的纤细身躯和上下甩动的尾巴连成一条不断起伏的曲线，像个发射的蓝色小炮弹一样跑开了。
“唔——”
西琳颇为失望地站起身来。
她刚才倒是真确认这是犬科了，只有犬科才会在受到威胁时喷出那样的鼻息。
蓝色的小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西琳站在原地远望了一会儿，惊喜地发现了一件事。
远处树后又闪过轻巧的蓝色的光点。它竟然还没离开。
不光如此，还在如先前一样试探地接近。从一棵树后，快速来到了另一棵树后。
西琳的小眼珠向上移了移，代表她正在思索。
怎么回事？悄无声息地接近、被发现后也不会轻易离开，而是趁对方不注意又偷溜回来，你想像妈妈捕猎时一样把我抓起来吗？
只是，你想抓的这只红“老鼠”，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不过，这倒给了西琳一个新的契机。
依照她摸各种小狗的经验，遇到陌生小狗时最好的打熟办法就是——
投喂小狗饭！
吃了小狗饭，万事不用愁～柔软的脑壳子自动就伸过来了。
于是拿出了一只宠物碗。
没错，西琳背包里常备两只宠物碗。一只大的一只小的，主要是用来跟冒险旅途中遇到的那些“小伙伴”打交道。
比如她曾经用小胡萝卜投喂过地下森林里地精们养的小地马……比如她喂过田园村庄人家养的修勾。她也曾投喂过巨树之森里那只第一次去时就盯上她鱼派的大猫……只不过比起用碗装，大猫更喜欢她用手递过来或抛过来的鱼派就是了。
西琳不会轻易投喂那些野生的无主人动物，但巨树之森的大猫猫是个例外，这么多年过去她们常在巨树之森里见面和相处，彼此都对彼此相熟、算是彼此的朋友。
她有预感，树洞屏障上狐狸的出现必不是一个偶然，而是另外一个任务的指引。“小狗”想要接近她也绝不是偶然，更像是给她指引方向、引她向前去。
既然它不肯主动过来，那么她主动接近它不就好了！
鸡蛋一个磕进碗里，西琳在家里小动物园里添的一只小母鸡，养在竹篱里，从鸡仔长大之后开始每天下一个蛋；冻鸭肉一块剪进碗里，本来是她准备做烤鸭肉用的。
胡萝卜切块装饰上红色小浆果，如果它是狐狸的话，那么它将会喜欢这些水果和素食……最后淋上点鱼油，狐狐大概不需要鱼油，但她看邻居做动物饭时放鱼油放惯了，因此习惯性效仿着也添上一点儿。
做好后习惯性地闻了一闻。这次做饭不是做给她自己的，全是生食，闻一闻只是厨师下意识的动作。
于是把宽底小碗放在了雪地上，自己退后两大步躲在后边。
它会过来吗？它会过来吗？
蓝色小光点又闪过了一棵树，这次它离西琳更近了。绝对是有意识地在接近着。跳跃时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线。
它跳到一棵树后又快速跳到另一棵树后，应该是闻到了生骨肉的味道，接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最后甚至探出鼻子嗅了嗅，西琳甚至看见了它耸动着的小鼻头。
有戏！
红发姑娘微微激动起来。
可惜，靠近在一定距离时，它又跟先前一样不再接近了。
第82章 女神狐
西琳失落地轻轻呼口气。
想也是嘛，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把野生的狐狐勾引过来的？
可是这时，那看上去就非同一般的小狐狸却迈开了四条小脚，轻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梅花。
“唔——”
有戏！
为了让它毫无顾虑地接近，西琳又往后退后了些许。靴子在雪地积雪上留下一道划痕，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蓝色亮光小狐狸果然小跑得更快了些。三跳两跳啪嗒啪嗒来到碗前，嗅了嗅，左闻一闻、右闻一闻，这似乎是新鲜无毒的。终于尝试性地向碗中舔了一口。
确实是好吃的。就像一只小狗进食时一样，啪嗒啪嗒嚼起了嘴巴。
作为不吃生食的人类西琳尝不出生骨肉的味道，但蛋黄蛋清是新鲜的、鸭肉是她精心选择过的，选的最嫩的鸭背肉；胡萝卜和小果子都是新鲜水灵的。想来放到吃生食的小兽嘴中也能算是美味。
嚼嚼嚼嚼……
狐狸吃饭的速度比她想象的更快，不一会儿它就清完了碗，现在正伸出红红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嘴巴。冲这吃饭的模样碗也应该被它舔干净了，不会留下一丝血水。
那……现在应该能接近了吧？
西琳尝试性接近一小步。对方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叼起小碗站了起来，往后走两步后回了一回头。
不是受到惊吓的样子。它看起来很聪明，这个意思是……
跟它走！
现在想来，这只小狐跟她在树洞屏障上看到的那只狐狸一模一样。不说五官是否形似，但皮毛同样都闪着冰蓝色的光。
是否可以认为，冰蓝色的狐狸就是此地的一种图腾呢？
狐狸在前走，西琳在后面追。二者都不紧不慢，丝毫不显焦躁。前者每走一段距离便停下来回头看看，是在看看后面的人类有没有跟上来。
穿过一片由稀疏黑木构成的林地，穿过一片荆棘一般的灌木丛，西琳看到了前方闪烁着的光点。
不是人类的聚落，但却诡异地闪着白光。隔着这么远已经能感受到那里的奇异了。
再往近处一看，更能让人瞠目结舌。
狐狸走到近处时已不再引领她一起走，而是小跑着冲了进去。西琳顺着它足迹进入入口，最先看到一片泛着银色的湖光。
又是湖，但这里的湖跟之前遇见的湖又有很大不同。
此处的湖大了些，亮眼银光从湖水中泛出，其下没有任何物种。整片景的构局绝伦无比，湖边蔓生着垂下冰晶的银树，其奇异程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最关键的是，湖中间还多了个最显眼最关键的部分——
造型庄重的雕塑女神像！
不对。西琳甩甩头，定睛仔细一看。
那根本不是什么女神，只是一块极其形似的有大致轮廓的石头，面上连五官都没有。浑身皆白，长发自头顶垂至脚底，两边对称，双手轻握垂至腰前，两手中似是合握着什么东西。
这样的女神根本不属于此世界中任何一个体系。还是说，这只是此地专属供奉的神明呢？
西琳还注意到湖水边上聚着许多狐狸，这是一个狐狸的聚落。每只都跟指引她来的狐狸一模一样，只是大小和体型有所不同，有的正伸着舌头，在湖面旁轻轻地舔水。
喔，看来这水是能喝的嘛。
她四下观望，找不见之前带她来的小狐狸了。便只能向湖中女神的方向走去。
想起来了之前做过的一道菜的名字。这下，她可是真的见到“湖中女神”了。
刚一走到岸边，湖水从中缓缓分裂来，从底下浮现出一条通往中间女神像的通道来。亮光湖水从上方向两边流去，最终这条细细的白色的石道横亘在湖面上方，在靠近女神像的一处还有个显眼的圆形部分，像个能站在上面的平台。
“……”
还能思考什么呢？
当然是顺着石道走过去了！她倒想看看，这北地无人境的女神像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周围聚在湖边的狐狸都不因石道出现而诧异，而是如同方才一样，该干些什么还是干些什么，一只显眼的大狐在不远处舔着爪子。它们似乎早就对这习以为常了。
西琳走到中间凸起的圆形部分，站在那里仰望女神像，还是没能发现什么。
“唔……”
难道关键藏在这石台中？轻轻跺两下脚，石台毫无动静。
走上前去，女神像的底座下只刻着几个字：
“心诚则灵”
一般神像的常见套路，在底座上刻下几个字或刻下几句格言，这就是一座能接受供奉的标准神像了。
实在没有什么可探掘的，想来此处也只是一处游戏里用来打卡的漂亮景点罢了，女神像也只是这处景点的标志性地标。中间浮现的石道倒是有趣，大抵是为了增加可玩性。
西琳轻轻叹了口气。返回到石台上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女神大人啊，请让我早日回家吧！”
许毕，还闭着双眼的少女突然听到一阵空灵声音。就像是周围湖中的光如同星沙一样汇聚了过来。
睁开眼，女神像手中所持之物似乎闪了一闪，下一瞬间，西琳的双手中便出现了一件神奇之物。
“！”
是一个水晶球一般亮亮的球，透明的圆壳内部有着自下而上蔓延的冰雪装饰，最下部仿佛装着一只盛开的冰晶花。两只手掌般大小，分量却不是很重，能轻易托举在手掌之中。
随着愿力起作用，圆球一闪一闪地发着光。最终所有光线汇聚在一处，透过水晶壳指向某一个具体的方向。
西琳一惊。
莫非，这是在指引她走向回去的路吗？
——天呐，女神居然真的显灵了！！！
对这无面神像的态度顿时敬重了些许。现在她已确认这地方是又一个关键节点了，除了手中之物，西琳还想将这里探索到底。
于是顺着石道绕到了女神像的后方。果然在那里看见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刚才给她指路的蓝狐狸不是消失不见了吗？那么……
西琳顺着女神后方那条尾巴轻轻捋了两捋，照着中间不轻不重地抓了下去。
“吖——！！”
“女神”发出了小兽受惊一般的惊叫。
“不要抓人家的尾巴啦！”
果然是条狐狸！
“对不起，对不起……”
西琳道歉。随后嘟起嘴巴望向下方。
“你不是小狐狸吗，为什么要钻到女神像的身体里？”
眼见遮掩无果，“无面女神”只好露出了自己的真身。半透明的蓝色灵体从石像后方退了出来，后面还连着那条刚刚被抓过的大尾巴，赫然就是刚刚指引她过来的蓝狐。
“人家本来就是神明啦！只是太寂寞了，才变成跟周围这些小家伙一样的面貌的。”
看来是西琳因果倒置了。于是由衷夸赞道：
“是很可爱的神明呢。”
“嘿嘿嘿……”
受到可爱评价的“狐狸”傻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细线。半晌才意识过来：
“不对！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喔……一般女神可不会长条狐狸尾巴……而且你从刚才就不见了，我只是猜测而已。”
结果猜测正确。
“啊，好吧。”外面来的人类好狡猾，比它们这些狐狸还要狡猾。
那么……
狐狸神明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是要回家吗，不现在快点回去吗？”
“我现在可不回去。”
西琳把狐狸从地上抱起来，顺着它吊下来的大尾巴撸了撸。
“这里的天气太冷了，晚上走不安全。我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再走——你就当我今天晚上的抱枕吧！”
反正吃了她的东西呢，给她取取暖怎么啦！
狐狐在她怀里轻轻扒拉两下，到底还是没有溜走。
“好吧……”
又抬头问道：
“那你明天走？”
“也许吧。你很想让我走吗？”
“不是很想。”
神明是不会说谎的，哪怕是狐狸神明。她太寂寞了。
“你就不可以不走吗？”
“那可不行，其他人还在等着我呢。”
“呜……”
神明在她怀里低下了毛茸茸的头。良久后，似是作出了一个决定：
“你带我走嘛！”
在这无人的冷地待了好多好多年，她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虽说能化形成狐狸，可她却是为人类而设计的神明，周围的这些小狐并不能与她沟通，并不能成为她的伙伴。
“可以倒是可以啦，不过那些狐狸不要紧吗？”西琳往周围环视了一周，那些湖边狐狸似乎还意识不到此地神明想要“离家出走”的事。
“没关系啦没关系！这一片地区的力量来源并不是我，就算本狐消失掉这里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的。而且我的意识与这神像相连，还是能天天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嗯……”
西琳低头思索，似是在考虑。
“你带我走嘛～带我走好不好～”
到底还是狐狸神明，跟那些小狐学会了撒娇。那些幼兽这么窝在母亲怀里时，母亲总是会给它们吃奶的。
“那……”
狐狸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那我就带你走吧！”
“好耶！”
神明开心地叫起来。这一高兴，她就又从似人变得更接近狐狸了。西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亢奋的狐狸叫。
“不过，我要用什么形式把你带走呢？”
“这个不用担心！”
得到伙伴的小狐狸眼睛弯弯地扬起脸，化为一道蓝光钻进了先前赐予女孩的圆石之中。这下，水晶球一样的容器中就多了只玩偶似的小狐狸。
缩小版狐狸在球中咕噜咕噜转了转，对着某个方向竖起了一条前爪。
“我可以给你指路！”
第83章 雪中妖物
神明假扮的狐狸也是有窝的，不光如此，还做的特别大、特别松软。置身在其中，如同陷在温热的云朵中一样。
特别是还有送上门的狐狸抱枕。人类姑娘在这个晚上睡得特别踏实。
“呼——”
在尚寒冷的清晨深呼一口气。
该出发了，耽搁了足足一天后，她终于回到自己的主要任务中来——找到其他人并回到队伍中。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正逐渐扩张的寒灾一并解决掉就更好了！
“——回家喽！”
“回家～！”
玩偶似的银蓝色小狐狸在指路灯球中兴奋踏着小四蹄。白天时它便不像夜里一样发着亮光了，但皮毛还是流光溢彩，一眼便能看出她与普通狐狸的不同。
“接下来——往那边走！”
狐狸翘起一只前爪，指向某个方向。
“诶？”
西琳看看那边，感到一丝疑惑。
“我又没说我要去哪里，你是怎么知道方向的呢？”
“虽然外表是狐狸，但人家好歹也是神明好吧！”
狐狸气鼓鼓，小脸都鼓起来了一块。
“神明该有的能力我全都有哦！”
“神明的能力？”西琳起了兴趣。
“你们的能力都有哪些呢？”
“呃，这些东西概括起来很复杂……”
假若以四个字来概括，大概是——
“全知全能”吧。
所以想对祂们表达的愿望不必宣于口中，祂们自会知晓。
当然，除去“全知全能”外，神明还有着自身分别对应的特殊力量。这些特殊力量在每个神明身上都不同。
西琳带着指路球走在荒林与雪地中。一个上午过去了，据狐狸所言，她连五分之一的路程都没有走完。
这还是加上昨天所走的路程的结果。红发姑娘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照这样下去，她该什么时候才能走完啊！
忽地灵机一动。
“狐狸，你的感知范围是多大？”
“唔……”
球中的狐狸晃晃圆萝卜似的大尾巴。
“虽然远不如贝格尔米尔大人那样广阔，但这一块的北境我都能感知到哦。”
狐狸所能感知的领域范围竟然不如冰巨人统治的大。在这个世界中，竟然连“神明”的品级都在灾厄之下吗？西琳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惊讶的同时，也问道：
“那就好。你能感受到这块地区还有多少人吗？他们的情况怎样？”
“前几天是有很多人来到这里的，其中就包括你。不过在寒灾对将灾厄大人折跃到这里这一行为作出尝试时你就被折跃到这里来了，其他人不受影响，那时全都待在原地，也没有人受伤。不过他们现在应该正在找你呢，很分散地分布在北境里。”
狐狸不仅能感知到现在北境的状况，还能回溯到过去的时间将过去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说真的是“全知全能”了。
“不过，我对这个事实也有些感到疑惑呢。”
这次发问的竟然是神明。
“按理说寒灾进行折跃的对象是灾厄，那种量级的力量能折跃的也只能是灾厄。‘折跃’的力量像是瞬间涌动的星河中的水，而人类就像是一粒河底深处的沙，灾厄大人像是河上的浮舟。河水在一瞬间内所转移的不会是河底沙，只会是在上面由它载运的舟楫。”
神明转过头来。
“而你，人类西琳。你竟然像浮舟一样被折跃过来了，而其他人都没有。”
这到底……说明了些什么呢？
“不用多想。”
西琳摸了摸指路球的水晶壁。
“顶多说明寒灾搞错了它们的折跃对象嘛。”
而贝格尔米尔——所谓的“冰之灾厄”为什么要被折跃到这里来？恐怕只有见到祂才能得出答案了。
风霜渐严。
西琳环视下四周。从刚才起四周已被刮起的风雪遮得严严实实，视线从里面丝毫透不到远处。
而这绝不是简单的被刮起的风雪，似乎是……
一个包围圈？
风雪筑成的壁障层层缩紧，很快就把她包围在其中了。
“喔，这是什么妖？”
这本是她对自己说的，意为“到底是什么在作妖？”。而狐狸神明却仍然对此作出了解答。
“无意中猜对了哦，是雪原上的妖魔鬼怪。”
“啊？”
狐狸坐下来用爪子捋捋尖尖耳朵。接下来估计有一段时间是不用她指路的了。
“我们雪原也是有自己的妖魔鬼怪的嘛。偶然看到形单影只的动物就会作祟，把它们困在风雪之中吃得只剩下皮毛。”
“不得了、不得了。”
西琳给面子地人工打了个冷颤。
“为了不被吃得只剩下人皮，我还是抓紧把它解决掉吧。”
这就来跟你会会！她倒要看看，这雪原上的妖到底是什么妖！
巨树给的乌木树枝终于有用了，西琳将树枝从怀里抽出，以标准握魔杖的姿势握在手里。
标准的握魔杖都是将尖端朝向前面面对敌方，大部分使用短魔杖的魔法师都是这么做的。在西琳的认知里，只有一人持魔杖的姿势与之不同。
那就是莫塞伊斯·冯德兰。黑卷发翡翠眼的王子一样的人物，年轻一代中的天才。他持短魔杖时从不将尖端指向任何人，而是轻展手臂随意地指向侧上方，手型慵懒中不失优雅。如果非要将这姿势比作什么，那就是酒会上手持高脚杯的年轻贵族。
反正这天才并不需要考虑索敌的事，他的属性是暗，暗性的魔力就像蔓延的阴影一样，会自己找到敌方的。
西琳见过他最认真的一次，这人也只是屈起手臂将魔杖斜着平举在面前罢了。类似于乐团指挥矜雅的起手势。那是在无光地森中应对巨型亮光蚰蜒群的时候。
现在也轮到她用魔杖了，只是她可不像这人一样随心所欲。西琳向来用不惯魔杖，现下还是先认真一点为好。
赤红亮点在杖尖浮现。魔力在这乌木枝上可视化地特别明显，如同从杖底瞬间涌上杖尖的流动熔岩。若是让旁人看见只怕会非常惊讶——
魔力的可视化程度能达到如此程度，使用者所用的武器一定是非常顶级了！
在西琳的记忆中，能做到此种程度的也只有一人——那就是北境的征战公爵，霍恩洛厄将军。她在心底感谢一句，谢谢你巨树，将最后的生命凝于一枝赠送给我，随即洋红魔力自杖尖瞬发，像球形闪电一样击中雪幕。
“轰”的一声，分明是流动风雪的雪幕发出巨响，从被砸中的那处为中心，像被焚烧的幕布一样迅速向两边消散。
藏在雪中的“妖”似是吃了痛，发出同寒灾嘶声一般的惨叫声。
它显然是毫无准备地被乌木魔杖所创伤了。但还没完，这雪中魔物的真身藏在别处，不把它揪出来就还没完。
就像预想的一样，肆意的风雪果然又袭来了，就像漩涡一样把她包裹在其中。
西琳定目观望，已是在这漫天白雪之中看不出什么。只好轻叹一声，尝试于双目之中发掘另一种可能——
优秀的魔法师能看见其他使用者魔力的流动，对魔力的掌握程度越高深，这种能看见流动感就越是明显。比如前几天合作过的阿特拉夫前辈，据他所说，他自己的魔力就像是流动的雪沙，而西琳的则是具象的火，只有在某些时刻，“火”才会蜕变成更有威慑力的熔岩。
但即使再优秀，人类的魔法师也终究是有自身的局限性。他们可以捕捉到同类或较强魔物的力量流动，却不能看见自然环境中的魔力氛围。自然的魔力氛围在一踏入时就是决定好的，人类无法在这种固定的环境下去捕捉它，就像身处在一片环境中时就无法闻到环境中与其他地区相异的味道。
但一切都有例外。人类做不到，“某些存在”却是可以做到的。
西琳自如地将瞳孔调缩成龙瞳一样的竖缝。配上原有的耀金色瞳色，这个人类瞬时看上去更像是龙类化形。
在这个视域中，她能将世界的流动看得更加清晰——
所有的“风雪”都正从一处发起。那当然不是真的风雪，真的风雪正像龙卷一样四处漫卷着呢。
这便是那不知名“妖”的魔力流动了。如同它本身一样，它的魔力也是流散的风雪。
西琳手持魔杖，眯起一只眼睛，将杖尖对准风雪汇聚的那一处——
毫无声息的一次发动。在红流汇入那处漩涡时，如暴风翛然间停止一般，周围漫天的风雪也轰地消散了。
雪妖的真身似被砸晕了。过去片刻也没有再发出声响。
“——唔！好厉害！”
狐狸神惊叫道。她本来以为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出手的。
西琳刚才所作出的适应环境的调整，连她自己都看不透。连她都所未知的力量只有一种。莫非……
红发女孩收杖入怀中，走上前去蹲在那只妖的真身前面。
没什么特别的……才怪，面前存在之怪异已经远超她的阅历，使西琳在心里默默取消了那句在面对所见魔物时常说的话。
非常特别。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物种都要特别。分明是冰雪中存在的环境物，浑身却如同水中之物一般，柔软且不规则，像是去掉头后触手又没有形状的八爪鱼，亦或是可变形身躯被撕扯出奇形怪状洞的史莱姆。
哦……对，西琳终于想出一个最恰当的比喻。像是中间凸起一块、有核心块的猪网油！只是没有像猪网油那样细碎罢了，它的边缘之物是可数的。
没有头。中间那一大块就是它的主体，包裹着一颗核，那似乎是它的核心。
猪网油……吗？
西琳捂捂肚子，盯着面前这雪地上之物：
“我好像有些饿了……”
第84章 煎寒妖肉
“啊呜……你要吃它？”
说这话的同时西琳已经火速在原地架起了锅。一簇火苗于柴薪上点燃，将底下雪地融出了漆黑一块。
“今天该用什么吃法呢……”
“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
那不成形的妖物已被烧熟了小部分，刚才看还是浑身纯白，现在看下半部分已经变得通红。
这是死了……还是晕了？如果是死了倒还好，不然这奇形怪状的东西乱动起来就跟章鱼爬在手上一样，还挺吓人的。
“喂——听我说话呀！你确定这东西你们人类能吃？”
“不试试怎么知道嘛。总不至于有毒吧？”
优秀的厨子总是具有一个特质：
他们相信一切已存在的东西皆有被食用的价值！
首先不拘泥于任何吃法，食材总是要先处理好的。这雪中怪物的外皮虽光滑，但貌似极为坚韧，想必嚼起来也是如嚼皮履。
就算它的皮肤可被食用，出于人类食用大部分食物的习惯，西琳还是小手一挥——将它雪一般白的皮肤去除了。
尖锐的刀刃刺进它外皮，就像刺进一道薄薄的皮革。之后从中部顺着触手向末端轻轻滑去，划开皮肤，肉质从两边分开，露出了掩藏在皮下的内瓤。
内瓤是淡黄色的，如同丰厚的脂肪，又似海胆的金色内瓤一般。白色的皮包裹着里面的肉，在中心那一大块时皮还很薄，到了末端便逐渐加厚了。
切开的手感很顺滑，果然再超常的生物也总有针对它的应对之道。不是那些灵体类的奇怪生物，是躲不开刀刃的制裁的。
“你刚才说，它一直捕食那些迷失在它风雪中的生物？”
西琳边逐条切开它的皮肤边问道，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
“对呀。”
“那它的躯体怎么还这么小？”就像是吸浮游生物长大的水中生物一样。按理说，捕食得越频道、吃得越多，捕食者的生物就会越大才对。
“喔。它是捕食了非常多的生物，可那些生物绝大部分都被它马上消化掉了嘛。这种东西代谢是非常剧烈的，几乎百分百的营养都被转化成力量用掉了，再大块的东西都在它体内留不下什么来。”
怪不得它能召唤出那么猛烈的风雪！
用绝大部分力量去捕食其他物种、侵吞掉它们后又将它们几乎百分百转换成可怖的力量、然后继续用着力量去捕食其他生物。形成了一个高速运行着的、如飓风一般快速的循环。如此生理结构筑成了它的高危险性，无怪是被称为“妖”的生物呢！
西琳直到现在还不清楚它的具体名称，不过想必目睹过它的命名者在百科全书上为它命名时，也会以“妖”作为它的名称后缀吧。
切开每一条触手后，她将每一条里面的肉都剥了出来。去除掉皮后里面的肉反而变得软糯，稍一不留神就可能像海胆黄一样碎掉。
“唔……”
少女拿刀戳了戳它，肉还是有一定韧性的，不至于那么轻易地就碎开。
“那就不用考虑生吃了。”她自言自语般道，又像是在对旁边的伙伴说。
切开中间，中间的内瓤显得更加丰腴。如同大瓣儿的西柚一样，还多了些汁水。中间那枚球状的内核用刀轻轻挖出，形状如同眼珠。
轻轻用拇指和食指捏到眼前一看，还是冰蓝色的。
她决定了。边缘部分和中心部分的肉质不一样，那就要对应两种不同的吃法。
橄榄油倒入，在平底锅上铺成薄薄一层，稍一会儿就爆出了细密的滋滋声。西琳将中间富含汁水的部分从皮中整个儿地剥了出来，欲放进装面粉的碗中滚上一层放入平底锅做成炸物。
一抬手，即将先放入金黄的蛋液中。
“哎呀不对！”
忽然像被烧着手一般缩了回来。
她怎么能忘了呢，在吃这种陌生东西前应该检测一下里面有没有内脏才对！
尽管很想像吃炸猪排或者焗蜗牛一样吃一整个，但面对这种第一次吃的东西，还是不要吝啬完整度、先仔细检查一下比较好。
在这方面上西琳向来谨慎。毕竟她常于山林与无人之地冒险，之前哪怕失误过一次都在那里倒地不起了呢。
左一刀、右一刀，刀刃将泛着微黄的多汁肉划开十字。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少女掰开看了看，其中质地偏向透明，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杂质了。
这才将其丢入蛋液中。两根筷子夹起捞出来，放进面粉中滚了一滚。
若是直接煎肉，肉的表面就会被煎糊煎焦，错失掉原本的味道。像这样处理起来就能避免这原先的问题。
只是处理完这用来煎肉的中心部分后，再去处理另一烤制的边缘部分就会有些麻烦了。这冰天雪地之中，取出的炸物放在盘中两分钟就会凉透了。
贪吃的魔法师想要同时品尝两份食物，不想在烧烤也做好之后吃凉饭。
“嗳。”
她戳戳小瓶子。
“你可不可以变成人呀？”
“啊？”
狐狸伸伸懒腰，坐在瓶中眯起眼睛。
“不可以……我知道你想让我盯着你做的东西对不对，可是本狐力量有限，是变不成人的。”
“啊……”
西琳有一丢小小的失落。
“为什么可以拟照着狐狸的形状变成狐狸，却不可以拟照着我的样子变成我呢？”
“这个嘛……”狐狐颇有些腼腆。
“人家的力量也是有限的……造出这个指路灯就已经耗光目前的所有力量了捏。”
神明的力量综合各种来源，主要与本土生活的物种和地能相关。这片地区本就没什么物种，最近又寒灾肆虐、倾吞了它的领地，狐狸早就没什么力量了。
“啊——”
西琳变成了星星眼。
“原来你是用剩下的所有力量来给我指路的！遇上你这样的狐真是太好了！”
好感动、好暖心！
狐狸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些。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西琳微微一笑。
大不了吃凉饭！
——不对呀，她为什么不能将两件事的顺序颠倒过来呢？
油锅是已经开启了，但开启的油锅又不是不能关上！
嗨呀！
西琳只觉自己的脑子都在寒风中锈掉了，换作平常，她绝不会这么迟钝。
“哼。”狐狐小哼一声。
“你这么迟钝，是因为分了心思给别的事情吧？”
红发姑娘捂住了脸。
“讨厌！”
一片空间里除她外又多了个读心者，她头一回尝到了被读心的滋味。再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样子了。
头一回知道被精准读取心思的感觉是如此的……难以形容！总之，就先将其归于“想钻进地缝里”吧！
——唔！
饭！饭还没来得及做呢！
拿着一把刀在雪地上害羞捂脸的红发姑娘，如果不是周围没人，这幅场景还真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诡异。
总之，已经预处理好的中心肉先放在一边。她没有太多时间，烧烤处理不快的话这中心部分就会结上冰碴，结上冰碴后虽然能放进油锅里解冻，但冰化成水进锅后会崩起大量的油花。
西琳最讨厌做饭时被崩上油花了。于是妖物的几条腿没有经过怎么细致的处理，直接刷上酱放到烤架上。
这树枝做的“烤架”是她集周围枯树的余留简单处理而成的，自然没有铁签那么干净和卫生。已经沦落到在无人的北境森林里吃可怜的只有一丢丢肉的烧烤了，就先不那么讲究了。
手速极快地一条条铺到横着的小枝条上，刷上一层烧烤酱即可。有火焰在下方烘烤，这腿肉也不会在寒冷天气中被冻住。
做完这些后西琳象征性地直立起身、抹了把不存在的汗。长长呼了一口。这流程比她预想的还简单些，往常在做烧烤的时候，是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的——
可能是因为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吃，所以吃得糙吧。
自嘲地笑了笑。其中更多是开心。
煎中心肉就更简单了，像煎猪排一样把成块的肉夹进平底锅里，一面煎金黄后再煎另一面。每一面都煎得恰到好处。
不知是不是妖物是雪地中的非哺乳动物的原因，煎到后半段的香味并没有一般煎猪排时那样香那样浓。不过把鼻子凑上去仔细嗅一嗅，还是能闻到淡淡的清新香气的。
是的，是一种“清香”。不像煎肉一般能煎出油脂的香浓，而真的是像煎了一块雪一样，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能与之类比的，大概只有去掉甜味的炸西瓜散发在空气的味道了吧。
咦……炸西瓜。
西琳在雪地里打了个寒颤。
如果家里的老大面对这种东西，大概只会像他往常面对讨厌之物一样，皱起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大骂一句“恶心！”
西琳嫌弃某物时的态度与表情，与她大哥相比向来不遑多让。不愧是一个发色一个瞳色的兄妹，就算性格不那么一样，某些时候的表情也是如此地相同。
想着想着回过了神，将手底下的煎物又翻过了一面。煎雪妖肉的颜色也许煎其他肉不同，其他肉到现在早就该煎到偏黄微焦了，它却还只是极轻的黄色。大抵是其中还带了些冰雪的力量吧，致使在煎的过程中将热油降了温。
少女哼一声。
小样！
你如此顽强抵抗，也阻挠不了你将被煎熟吃掉的事实！
“——西琳西琳！”向来镇定的狐狸突然叫了起来。
西琳正煎着这不好煎的肉，闻言只得回头问一句：
“啥事？”
“快看你放在那儿的核心！它要重新生成自己的身体溜走了！！”？？？！！
西琳倒吸一口冷气。
她是见识过寒灾的再生速度的，也听别人提起过它的再生之能。可她没想到，和寒灾仅有小部分相似的物种也会如此的——诡异！
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将煎了一半的肉放下、油锅停过，急匆匆赶到一旁。
那东西果然正在重新生成自己的身躯，且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在她赶来后的这短短几秒钟内已见识了它从一个包裹住核心的偏液质肉球长成已厨具雏形的小型“八爪鱼”。
再给一些时间，它马上就要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了。
——怪不得吞掉那么多生物还长得这么小，原来力量都储存在核心里了！
是她先前大意。缺乏处理这些寒境生物的经验，给了它重生的可乘之机。
西琳右手团出火焰，一把摁了下去。
“——你别！”
狐狸阻止道。
没有任何人类是能无防护接触到核心而不受伤的，西琳这么做，如同将手伸入几乎接近零下液氮温度的低温液！
到时候这只手就再也不能用了！
第85章 狐狐的同伴
可预想中的情形却没有到来。历经火焰烧灼后，核心实打实地发出了尖叫声。
这次终于不再是风雪的呼声，而是类似于怪物受痛的急促嘶声尖叫了。
“——看来还是有痛觉的嘛！”
西琳神色略显紧张地抹了把汗。她也并不轻松。
“唔——！你打算把它怎么办？”
狐狸有点焦急了。
“不知道啊！你知道处理它的有效方法吗？”
“知道倒是知道，就是……”
身为本地神它当然知道该怎么解决本地怪物。只是这方法并不是人类可行的。
西琳眼珠微动，冷冷地盯着手下那东西。直到现在这东西仍沐浴在洋红的火焰之中，丝毫未曾挣脱，也丝毫没有安寂下来的迹象。不安分地在她手掌下乱转着。
耀金色的眼眸微冷。
——杀了它，有用吗？
说着也不多想，拿出铁制的锥子举过头顶，抬手扎了下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可尖锥刺上表层的那一刻，却连丝毫刺破它的痕迹都没有。不光如此，锥尖瞬间就被蔓延上来的寒冰冻结，顷刻间就已蔓延到了尖锥的中半段。
好棘手的东西！
怪不得北境的寒境扩张得如此肆意，原来它们本质上都是这样的怪物。
西琳有些脱力了。手掌已经开始感到冻结。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控制不了这核心。
放任它跑走，它很快就又会生成新的妖物。
“——让我来！”
狐狸恢复成正常大小钻出来。同一瞬间西琳松手，那圆球似的东西刹那间就从原地跑开，滚落到雪地上。沾了冰雪的核心的恢复速度更快了，转眼间就蔓生出了一层新组织。
要不了多久、至多几秒钟后，它就会一道寒线飞回到半空中，然后迅速生成新的风暴。
越来越多的组织肉眼可见地生发出来，变成了新的粉色幼体。狐狸扑下底，“啊呜”一口张嘴把它吞了下去。
似乎有一声细小的吞咽声。
“咦——！！！”
西琳跑过去，急忙把它头朝下倒吊下来。
“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本狐吃这个没事……”银毛狐狸晕晕道。它现在被晃得全身上下的毛都在颤动。
“那也不行啊！这东西吃进嘴里好恶心的！”
以后亲狐狸嘴都不香了！
“呕——你再晃，本狐就要吐了……”
“那刚好。”语气突然平静。
“不好意思……它好像已经被我吸收完了……”
言外之意，它是无法再吐出这枚东西了。西琳再怎么晃它也没用。
“？？？”
红发姑娘松开了手。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能被消化掉的。
该说不愧是神明吗？
小狐狸精神抖擞地抖了抖毛。“卟棱卟棱卟棱”，高速甩了甩，毛毛上沾的雪溅了西琳一身。
“力量又恢复了！～～”
它眼睛笑眯眯地眯成两道缝，伸了个懒腰如此宣布道。狐狸张大嘴、狐狸开心！
“啊……”
西琳也无力去改变这一事实了。
“没吃坏肚子就好……”
她属实是多想了。神明怎么会被小小妖物所伤呢？
事已至此，先去吃饭。
炸锅里的煎肉还没有完全冷下去。烤架上的妖触手也已经快要烤好。
看来，虽然不如预想中的完美，这也是不至于让人失望的一顿饭了！
西琳掀起炸锅锅盖，重新淋油开火。失去核心的寒妖肉迅速流失了原先的力量，煎炸它的过程不再像之前那般困难。出油后她夹起一块，向团在案板上的狐狸示意道：
“来一块？”
狐狸摇摇头。
“不要！”
过去几百年里它吃这东西吃得够多了，才不想继续一尝其滋味。
煎好的肉排摆盘，女孩先切下一块尝了尝。汁水还是很充盈，整块肉排的味道非常淡，就像在嚼一块软化下来的雪水。
口感倒是很好的，是她迄今以来吃过的最软嫩易嚼的肉类。就是味道不怎么足，不够芳香。
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又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可吃性。
不多表示自己的感想，又把一旁还架在火上烧烤的烤触手拿了过来。
先前是海胆黄色的腿肉经过烘烤居然已变成微微泛着肉色的肉条了。当然，只是表面上的肉色，底色还是原先的黄。
看着……有点像是抹上酱烤过的鸡腿。
夹一条进嘴里，猛然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相比于先前期待更高的中心肉，腿肉的味道反而更出乎她意料。她是真的在其中体会到了食用平常所食用肉类的感觉，口感极类似于烤鱿鱼，韧口而不缠牙，有嚼劲而不至于柴瘦。
至于味道，那就更奇异了。不愧是类似于水中生物的生物，经过熏烤后散发的风味也有点类似于海鲜。掺了一丝鱿鱼的风味，但绝大部分还是妖肉本身自带的鲜味。那种鲜味难以用言语形容，但比平常餐桌上所食用的普通猪肉羊肉都更加鲜美。
刺激味蕾的味道从整个口腔漫溢开来。
——味道不错！
虽然整体由于烹饪条件限制还比不上她以往吃过的真正美味，但放在当下环境中已经算是合格了。
最重要的一点——
即使脱离了力量聚集的核心，但此种魔物的肉仍然富有大量魔力。一入口既能感受到魔力在体内蔓延。
比它所含力量更加庞大的魔物肉她不是没吃过，但她可以保证，过去所食用过的所有魔物中所含的力量都不会比它更纯粹。
无比纯粹的冰属力量，不掺有一丝杂质。如果她是冰系魔法师，那么食用此物一定会更对她有帮助了。
“诶？”
姑娘灵光一闪。
“你的属性是不是也是冰？”
她向毛茸茸的新同伴问道。既然食用冰属核心能让狐狸的力量小幅度增加，那么它的力量也一定与冰适格吧。
“那当然。”
狐狐抖擞抖擞皮毛，在桌上晒着太阳。
“我们生长在冰原地区的生物，属性都是冰。”魔物的力量一向从环境中获得，一般环境是什么属性它们就是什么属性。在这方面上，神明也不例外。
说到底，神明也不过是一种类似于魔物的“其他种类”罢了。
说到冰雪，西琳又想起了金发的莱因。
土豆的冰属性好像也是一开始就有的。她一开始在12岁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就是冰属性的能力者了，只是不怎么在她面前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的属性也是受环境影响而先天生成的吗？那这么说来，北公爵领的人们岂不是都是冰系？
冰魔法柜在北公爵领的销量是不是就没有了？
想到这里，西琳直接笑了出来。
“喂～你在笑什么呢？”
忙着晒太阳的狐狐抽空问道。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狐狸天生就是这张脸：
“每次想到那个金发的孩子，你好像就很高兴呢。”
他叫什么来着……莱因？莱茵哈特？
“去去、去去。”西琳轻笑着挥了挥手。
“哼～”
狐狸都不屑于睁眼。柔软的耳朵和眼皮子一起在阳光下耷了下来，整只狐狐头变成了一个圆润蓬松的球。
死丫头，她不想在它面前提，它还不屑于在她面前说呢！
要不是看她犯花痴犯那么明显，它才不会赶上来提点呢！
“哎呀——！”
西琳伸一只手撸了撸它肥美的身子，把它背后的毛都打乱。
“不要再读我的心啦——！”
“哼～”
狐狸伸后腿挠了挠。
不读就不读！
它又不是什么过于弱小的小神仙，连读不读心都控制不了了。
说起来……
“过于弱小的小神明吗……也不知道它现在怎样了。”
狐狸轻轻叨叨道。
“嗯？”西琳察觉了出来。
“怎么了吗？”
“前面的林区里有一位我的同行，它的力量比我还要弱上很多。寒境在它身上扩张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呢。”
寒境——这种原本不属于地域力量的东西，在侵蚀地区的时候也是会把上面掌管该地区神明的力量削弱的。先前这些诡物在狐神土地上蔓延得还不是太肆虐，还属于狐狸能掌控的范围内，因此它倒也没太大程度地受影响。
只是它那些弱小的同伴……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狐狸扒拉扒拉前蹄，从桌上站了起来。朝远方某个方向望去。虽未睁眼，但一切森罗万象都在她面前通达。
它们平日里是不能轻易离开自己领地的，那位跟她同位级的神明现在一定还身处在其中。
“要过去看看吗？”西琳问道。
在察觉前方土地可能有寒灾的那一刻她也警觉起来了。现在刚赶走雪妖，阳光还正好，虽还不是特别温暖，也不至于在这白雪皑皑中冻人；等会儿去到前面的必经之地，可就未必如此了。
有寒灾的地区是必经的。不走这些危险地方，她也无路可走了！
“嗯。”狐狸点点头。
“等会儿过去的时候，你就待在我制造的屏障中。虽然不是特别能防御，但好歹也能掩盖一下你散发出的热气。”
西琳摆摆手。
“我才不要呢。”
即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不解决掉它们，过后也是继续要与它们交锋的。
况且……
西琳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她身上唯一仅剩的一把惯用刀，冰冷的刀身上折着寒芒。
折跃是需要巨量力量的，如同在平地上空手建起一座广厦擎天。哪怕之前只是做了一次尝试，寒境所消费的力量也一定不小。
光从现有土地中吸取能吸取的力量，只怕还远远不够。所以寒灾才会迫切地想南下，只是每一次南下都被阻挡了下来。
现在的它们，已经不如以往传说中那么强劲可怖了。
第86章 核心区
“兔子、兔子，会蹦跳的兔子……”
女孩在雪地上一蹦一蹦。每跳一下就在落地点留下一个雪坑。
“……为什么是兔子呀？你很喜欢兔子吗？”
“不知道……以前我哥哄我睡觉的时候就是这样唱的。他老是给我唱兔儿歌。”
不得不说，埃泽唱歌还是蛮好听的，一点也不跑调。
西琳又往前跳了一格，停下来回头看了看。
很好！这下一溜都是她的兔子印了！别的小动物看到了肯定不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要在那里琢磨很久呢！
“哈哈哈哈！”
这漫长的回家旅途中总要手动增添一点乐趣的，不然她们一人一狐不知道要无聊成什么样子呢！
狐狸也跟着她一起大笑，不一会儿后却又忽地换成了严肃神情，一张笑眯眯的狐狐脸变成了向下斜眯着眼的狐狐脸。
“小心了，有些东西主动找上来了。”
“有些东西”，自然是指的最致命的那种东西。
西琳闭上眼睛，脖子仰起来轻轻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有预料了，根本没有把这不速之客放在心上。
她从怀里掏出魔杖，斜向上举着，直接把树上的某个东西打了下来。
——“咚”的一声，一身黑铠的魔族从树枝垂直掉到了雪地上。大树的部分树梢随着他的动作而倾覆，落下一阵激烈的雪尘。
他的心脏被魔咒贯穿了。
不，就算没有这道贯穿伤，他也早就死去了。西琳上前检查检查，发现严重的冰霜早就覆上了他浑身黑铠。质硬的黑铁从下至上全被有纹路的冰晶掩盖，每一片铁都看不出以往的质地。
“——好稀有的东西！”狐狸轻声惊叫道。她还从未在自己的土地上看见过魔族。
西琳轻捻一把他身上的冰霜。
当然稀有了。魔族这东西最怕寒，无事是不会到冰冻的北境来的。因此北公爵领平日要抵抗寒境扩张和游牧南下，却不用怎么对付魔族。
她想起在地下森林时的经历。
看来魔族罕见地出现在这里，是必有所图了。只不过还没抵达他的目的地，就先在寒灾上失了利而已。
说起来……
“寒灾已经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进化成能控制其他物种的地步了吗？”
前几天碰见它们时，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不，它们一直都能这样。”
本地神否认道。
“只不过远离中央核心（意识控制中枢）的那些——也就是你们在南部地区阻挠它们南下的那些，变弱了而已。”
那也就是说，前面离寒灾的中央核心很近了！怪不得虽然没有实体的寒灾到场，仅仅只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接近，就让她们感受到了寒境的气氛。
西琳咽了咽口水。
继续按这个方向前进吗？还是绕路躲开它？
她根本没见识过核心区的实力，能一举击败它吗？
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此看来，还是理智一点保存下来性命比较好。
西琳向另一方向走去，准备绕路。
“——前面好像有很激烈的战斗呢。”
狐狸突然朝刚刚的方向扭过头去，出声提醒道。
她是北境的神明，能感受到土地上力量迸发的范围自然要比人类宽广无数倍。在这个距离上西琳已经感受不到远处的力量，她却是能感受到的。
大量的寒属魔力在那一块区域翻涌着。有人在战斗，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在跟寒灾战斗。
西琳也回过头。
这种时候，能是谁来到核心区并且碰上了寒灾呢？
——！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像是彗星突然砸中了平静无波的水面。女孩迈开双腿，急切地跑了过去。
丛丛枯树在她面前一瞬间闪过，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气声。这是一个不短的距离，从现在开始跑，也要跑很久很久。
时间开始变得无比漫长。
换作任何一个人她都是会心急的，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恐惧和慌张。
——如果真的是你，就不好了！
巨量的冰尘涌漫，坚冰化为巨刃如活物一般翻涌。在寒灾的核心领域内，居然有一个人类能在它的强烈攻势下存活下来。
不光存活下来，甚至还在某些方面上游刃有余，完全不像其他猎物那样爆发出剧烈的恐惧。那双蓝眼甚至在多面夹击下还在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这让祂有些恼怒了。
力量确实因为不久前因为折跃而被削弱，但这不代表祂连一个人类个体都对付不了！
想一个人灭掉盘踞此地上千年的寒境吗？你还早得很！
头一次因为一个来到此处的人类而发怒。不是因为对方太强，而是因为它正在感到不安——
那是一种不知从何来的强烈预感：如果再不有所作为的话，祂是真的要被消灭在这里了。明明自身已是无比伟力的存在，明明连本地的弱小之神都奈何不了祂，除去灾厄外极少能有东西能跟祂平级。此时此刻，却前所未有地出现了这种预感。
这种预感不是没有道理的，祂作为地级环境灾厄，在对危险的预感上有着超乎其他存在的天赋。寒灾核心感到浓烈不安，迫切地想要逃离此地。
可偏偏有个人类临时出现在这里当绊脚石。以现在的情势看来，他还不肯走！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好像不把祂消灭在这里就绝不会离开一样。
——渺小的存在！去跟着数千年前被击败的炎魔灾厄一起下地狱去吧！
山岳似的冰座自上方生成。隔着几百米远远望去，都能看到一座半空中悬浮的冰山。
这本来是给贝格尔米尔大人准备的王座，只是还未经过细腻的雕琢。祂不是人类的匠人，自然没有跟他们一般的审美。不过贝格尔米尔大人也不是什么人类，只要能脱离束缚他的极寒地狱来到这里，他会接受这样的王座的！
能被湮没在王座中，也算是你死前的荣幸了！
只是王座下落到一半，却被不知道什么的巨力所阻止，静止在半空中不能再移动半分。
连“寒灾”也怔住了。
——这是？
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把身处在冰山下方的莱茵哈特拉出了危险区域。
“呼——我就知道是你！”
能在这个时候脱离安全的公爵领来到核心区的，除了来找她的人还能有谁呢？西琳只是隐隐有个预感，这个来找她的人是莱因罢了。
来不及多解释了，乌木魔杖杖尖闪动，咒术夹杂着辅助技能发出，深红色的法阵将冰山的底部熔了个楼房大小的大窟窿。
西琳不怎么满意地挑了挑眉。
魔杖的局限性果然还是太大了，她果然还是用不惯这东西。如果此时出现在西琳手中的是法杖，她高低得把冰山的底部给融化一大半下来。
不过现在这样也刚好，底部出现大缺口的冰山，起码轻易就砸不死人了。
“嘶——”
寒境发出气愤的尖叫。
它做的王座！它给灾厄大人做的王座！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就这样轻易被个人类……龙类？不，应该还是个人类——被个人类给烧坏了！
“怎么现在来这里？”
莱因手臂一拉让她躲过又一道地上突长出来的冰刺，就算平时一向温柔，此时眉目间也不自觉夹了几分怒意。
“呃……我不来你一个人会有危险的。”
西琳闪过身道。为了分散怒火而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
“刚才王座的悬空是你造成的？”
这是明知故问，她早就看见王座砸下的那一刻地上周围四角出现的那几道支柱了，每一支都有宅邸那么粗。莱茵哈特可不会任由它砸。
关键是让这几道支柱出现并不怎么需要魔力，只需要控冰即可。只需要最基础的咒术就能阻挠核心寒境的愤怒一击，这便是智慧生物的长处。
再有一个额外的意想不到的优势：这里是冰的境地，根本不需要他自造冰。
西琳拉着莱因的手，欲将他拉离此地。先前是一个人，但现在不得不顾及到她的安危，骑士也只能顺从她了。
只是有一件麻烦事——
坚冰铺就的地面紧追着他们的脚步在其后蔓延。核心不满意于他们的离开，想要一举把他们永远地留下来。
凭区区两个渺小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祂的。盘踞在这里差不多千年时光，祂有着这样的自信。
任谁最后能把祂消灭在此处，也绝对不会是他们两个。
“还追得怪紧嘞。”
西琳毫不慌张回头，眼见着逐步从后方追上来的寒灾。随即掀手，一树高的火海焚于其上。
“——！”
寒灾吃痛，停下了伸出的“手”。任它再怎么神通广大本质上还是冰，不可能不畏惧于能把它烧成水的火焰。
“刷——”
西琳停下脚步，决绝地转身。
坚冰不再蔓延过来。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恐惧地退后。
被灼烧过后的核心区域一个颤抖。
刚刚猝不及防的疼痛让祂想起来了——
祂本来就是因为即将被毁灭的预感而想要逃开的，何必在两个人类身上浪费时间？！
因为逃生本能而瞬间懂得了“本末倒置”词意的寒灾激动地拍了拍没有脑袋的脑袋。
不愧是祂！真是太聪明了！
就像一只遇到敌害的八爪鱼一样，寒灾提起自己的领域，匆匆地逃走了。这个地方祂已经待了几百年，从未离开过，现下突然移动，别人也不知祂会去往何处。
“这是……逃走了？”
西琳疑惑。
不，还没完。祂逃走的方向是南边，如果不加以阻止，最后不管是祂本身还是分出的寒境，都一定会去到居民区里。
要在北境线外阻止它！
第87章 冷战
最大的敌人就这么消退撤离了，就像遇上火后匆匆退去的霜。但还没完，在祂离开后，周围的氛围也下降到了冰点。
“……”
两人互不说话，但不说话的原因各不相同。过了一会儿后，还是莱茵哈特先开了口：
“回家吧。”
没有斥责与冰冷之意，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温和。
原本正心虚着的他对着说话的那人陡然一激灵，扭头看向他，反问道：
“不去去除寒境了？”
话刚一说出口她便有点后悔了。
果然，遭到了拒绝。
“……那是包括我们在内的其他人要做的事，与你无关。”莱因轻轻道。
“怎么会是与我无关？从一开始，就——”“总之不许再来了。这里不适合你。”青年也转过身看向她，打断她的话。态度称不上冷硬，但也是绝对的坚决。
这个人总是这样，他生气时从不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但那双蓝瞳里会藏着怒火。这一次，他是对他自己生气了。
湖蓝色的那双眼瞳里暗流涌动。
既然西琳已经在不了解寒境全貌的情况下遭遇了一次危险，那她就绝不能再遭遇第二次危险。如果非要给她找一个理由才能脱离队伍回去的话，这样的理由他还有很多很多！
不光如此，包括父亲在内的其他前辈也会各自给她找好很多理由！
——驱逐寒灾的人员属性最好是冰但西琳不是；完成这次任务必须要对北境很熟悉但她完全不了解这里；和其他人一起搭档需要对彼此的熟悉程度很高，但这女孩完全是初来乍到……
总之，不论是什么理由、哪怕再离谱也好，所有人都会同意的！会同意她提前离开这里的——
“我不同意！”
西琳举手拒绝，金瞳中同样暗含锋光。
按理说她不是什么像骑士一样的为国家、为边境奉献出一切的人，也没有像他们一样的经验和能力，完全不必做到此种地步。她这么做，只为了一个原因：
以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驱逐寒境必是主角戏份。在主角角色到来之前其他人是不可能办到这件事的。这也就意味着——
没有她在场，彻底驱逐寒灾的任务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与其看着其他人白牺牲，还不如她也掺和进去搏一把。只是这样做，首先便要面对一个最大的阻碍——莱茵哈特的否决与不认可。
果不其然，他们开始冷战了。
周围的气氛就跟现在所处的环境一般冰冷。过了好半天也无一丝小动物踩断树枝的声响飘过，连风声也没有，倒也衬此情此景了。
身形颀长、颇具美观性的金发青年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轻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拿来旅行箱西琳那里望去，只能看见他的侧颜。
只觉得这个人没有表情时远不像他看着自己时那样平静温柔，甚至有些冷漠。
莫非其他人看到的“调停者”就是这样的吗？
临时换了一双小皮靴的西琳安安分分站在一棵树旁，两只小手耷拉在身前不敢吱声。
厚一点的小皮靴也是对方在冷战开始时嘱托她换的。你看，虽然这人表面上对她冷冷的、不理不睬，但还会冷着脸嘱托她换厚衣服呢。
之前的时候也是，会冷着脸给她擦伤药、冷着脸给她做饭吃，还会在她中级学院阶段忙得最脚不沾地上晚课的时候给她送绿豆汤。
啧啧啧……只是这一次，她还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收场了。
大不了就跟他犟……
少女蹲在地上开始拿树枝画圈圈，乌黑的末端点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又一个圆。可惜圆圈实在是单调无趣，西琳画得无聊了，计上心头，开始画莱因的大头鬼脸。
就不给你画尖下巴了，脸就圆圆的吧！好看的眼睛也别想再有，就画一双生气的三角眼；对了，头发！头发给你画的乱蓬蓬的！就用弹簧拉开那样的线条……
这里添个象征着怒气的十字……这里给你画个握起来的愤怒小拳……
画着画着西琳开始笑，完全忘了现在正处于冷战中。
笑着笑着，又开始有一丝愧疚了：
土豆平时对她这么好这么耐心，怎么能对方一生气就给他画鬼脸呢！还是改改好了……快改快改！给他看见了多糟糕啊！
正手忙脚乱着刚想改动，一双骑士靴出现在了她眼前。从足尖开始，视野中逐渐进入了一整只线条漂亮的小腿。
西琳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慌慌张张想把地上的鬼脸涂抹开——可那样莱茵哈特就会发现她画的是关于他的不好的东西了！倒不如就这么大大方方摆着、她画得这么乱，对于对方又是倒视角，兴许他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少女手忙脚乱地舞着树枝，不知道怎么想的，匆匆忙忙把树枝藏到了身后。
心里暗自骂道——蠢货！这样他不就更知道你用树枝做坏事了吗！
可莱茵哈特的脚步却未停止，只是一直走到她跟前，伸手把她轻扶了起来。
“走吧。”
太好了，还跟之前的语气一样！
他不生她的气了！
可抬头一看，微笑又立刻僵在嘴角……
莱因正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好像在仔细辨别那是什么呢……片刻后，笑了起来：
“还挺好玩的。”
“那你……”你没看出来这画的是你？
他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我知道画的是我。”
“那你还对我笑……”这是西琳的心里话，没有说出来。
这眼睛和嘴画得歪七扭八的，正常人早就生气了。由此可知，土豆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土豆——啊不，莱茵哈特却并不怎么在意。
“回家吧。”
“那我还留不留在北境里呀……”
“等回到队伍里再商量。”
这就是他在这短短几分钟冷战里得出的最终结果。
那西琳还能怎么说呢？她只能——
“好吧……”
只能暂时妥协了！不然可继续得几分钟没有好果子吃！
她抖抖靴子上粘的雪，尝试性地向前走了两步。不错，新靴子很合脚，走路一点都不磨。
只是莱茵哈特却说：
“西琳……”
“嗯？怎么了？”
被叫的人回过头，看不清他轻微低下头后藏在额发后的眼睛。
“……你走在前面吧。我跟着你。”
“呃……”为什么这样说？
红发女孩不解。
为什么要走在她身后呢？还是说跟以前一样，不想跟她走得太近？
——不对！不是不想跟她走得近，他们的关系明明是跟以前一样好的！莱因分明是……
不想让她看见他！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跟她亲近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她的能力有过猜想，那么莱因也是！
西琳就站在原地，大声拒绝道：
“我不要！”
两道视线对上，冰蓝与耀金相接。西琳在原地叉起了腰，气鼓鼓。
“我好累！需要有人背！除了你背我，我哪里都不走！”
她是很少这么无理取闹的。但在少数那么几个人面前，她有着无条件无理取闹的资本。
莱茵哈特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轻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略微低了低身：
“上来吧。”
旅行箱也让他一手提着就好。这几天她一个人在这里还带着个不轻不重的旅行箱，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女孩开心地晃起了腿。
“对了，你知道方向吗？”
“知道。我一路上做了标记，大致的走向还是知道的。”
莱因指指前面。
西琳略微有点失落。
啊？你知道啊？她原本还想说，你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指路。
这样就又显着她了！
狐狸在指路球里气得干瞪眼。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我也是你调戏人家的道具！
西琳却在前人看不见的时候把它收了起来。
神明的存在，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比较好。莱因当然不会主动说出去，但其他人会问起他来。
前方又是刚刚寒境核心所在的地方了。现在除了一片狼藉、四处散落的坚冰，已经不剩下些什么。看来寒境对于某物之畏惧，远超她的想象。
想着想着，西琳靠着莱茵哈特的金发低下了头，脸颊也和他的脸颊挨在一起。
故意的，就是知道他顾及羞耻心不会去说些什么。
果然，那一小块肌肤马上就变烫了。
她很快就又假装无聊了，伸手把他柔顺的金色发丝打乱。
莱茵哈特轻微叹一口气，伸一只手制止了她：
“不要这样。”
“不要那样？”
“……不要弄我的头发了。不然还要再重新理顺的。”
“可是我很无聊啊。”
“……”
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毕竟现在情况如此，路上无聊是必然的，除了快点回去，他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
“忍一忍，马上就不会这样了。”
西琳佯装灵机一动。
“你陪我聊聊天吧！”
“嗯，好。”
莱茵哈特只顾着答应，突然想起来他忘了问——
聊什么？
不好的预感很快就袭上心头。
红发女孩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上钩了。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
莱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
“这个不能告诉你。”
“啊——？”
西琳很快又换了个角度：
“那你之前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这不是一个问题吗？
莱茵哈特长久地沉默了。几度嘴角张开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不知道。”
“你说谎！”
西琳故意刁难他的，现在脸上已堆满了坏笑。
“说谎不是好孩子！我要给你惩罚！”
惩罚些什么呢？
看向莱因的侧脸，顿时恶向胆边生。
第88章 银白卫矛
只听“啵”的一声，碰上的却不是白皙光滑的皮肤，而是冰冷的铠甲。莱因的手背轻轻抵在了她面前。
“不可以！”
骑士义正言辞道。
他已经提前预判了她的行动，知道她想做出什么坏事了！
“你不可以——”
西琳打断他，顿时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可以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莱因一个脸皮那么薄的人，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你不可以随便亲我”就有鬼啦！
要是他真的说出来了，她马上又可以反将一军——“你怎么会觉得我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想？”、把他从一个火坑推向另一个火坑里——她对莱茵哈特可是清清白白的，会这么想是莱因心里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罢了！
果然，对方如西琳预想中地被这一反问给绊住了。
“……”饶是再聪明的人，在这种慌乱之中也很难想出合理的说辞——西琳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她很快又被反将了一军。
“现在还不是玩闹的好时候，这里也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还是回到安全地区再说吧。”
可恶！
西琳咂咂嘴。
明明以往都是任由她拿捏的！
莱茵哈特这小孩虽然在学校里和其他人面前一向很聪明，面对任何人也都应付自如、处事波澜不惊，但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放纵她、任由她胡闹的。就算西琳无理取闹，莱因也能顺着她来，从没有过这种反驳她、把她呛回去的局面。
但是遇上从没遇过的坚冰，西琳会轻易退缩吗？
——当然不会！此人人生格言之一：
要想攻克坚冰，就要用上最猛烈的烈火！
只是刚想再调戏几句——啊不，再随便聊几句，狐狸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直接思维对话，没有让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听见：
“现在马上脱离此路线，往东边的银霜灌木丛里去。”
“呃——”
西琳一不注意，真实的声音就漏了出来。
“怎么了吗？”莱因问道。
“没什么、我有点事，要紧的事，要先去一下东边……”
“我陪你一起去。”
“啊不用、先不用！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比较私||密……”
听到“比较私||密”，莱因也就不说什么了。
红发女孩火速从他背上溜到了地下，带着本地神跑到了一丛灌木之后，躲进了阴影里。这里比较隐秘，声音也不会传到那边。
“什么事？”
狐神直接从灯中探出了头：
“——我的同伴，我感受到它了！”
“你的同伴？”
神明的同伴，那不就是——
另一个神！
“所以呢？现在要去做什么？”
“找到它。”狐狸言简意赅。
“先确认它的情况再说。”
“不能直接感知到它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不能。我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和方位，不能知晓它现在情况如何、变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现在的紧要任务，就从尽快回去变成找到那位新神了。毕竟本地的神明是对抗寒灾的关键。
西琳猜测，北境任务的最终结局一定与这些神明有关。
现在应该做的是：瞒过莱茵哈特，在他有所察觉之前找到那位还不知形貌的神。
可是她该如何做到？西琳从没有必要说谎，所以也不擅长说谎，从头到尾瞒过一个人对她来说是件难事。
少女从灌木丛后走出，回到之前所在之地。同伴果然还在静静地等待她。
“土豆，我有一点事情……”
莱因却没有问她到底是什么事情，而是点了点头：
“嗯，去做吧。”
“……那你呢？”
“当然是陪你去了。”
心里突然涌上些感动。
莱茵哈特从不会出于不相信她而问她些什么，他永远信任她。
这份信任，恰恰就是西琳现在最需要的。
“……那么，”
红发女孩开口。
“跟我去向日出的方向去吧。”
对，就是东方，北境特有生态族群——霜白灌木群所在的方向。所谓“霜白”只不过是颜色统称，实则是一些特殊类种的寒地易生存灌木聚集在一起。
这些灌木还有一个别称——“银白卫矛”。因为某些自身防御的特性，还被称为“白鬼箭”。
“听着还怪中二嘞……”西琳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不过，恰恰是这么威风凛凛的名称，才能凸显它们的危险性吧。
他们原本所处的方向就是中部偏东，走了半程，果然见到了霜灌木的身影。起初只是远远看见了一丛，再往后，便是逐渐密集起来了。
“小心一点。”
莱茵哈特伸出双臂，给她轻轻紧了紧身上的厚斗篷。
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在这里不穿得厚实一点的话，很容易被这里的灌木丛所扎伤。
没错，它们都是有自主意识的魔物。虽然平时以光合作用为主，但偶尔也不介意“吃点肉”。曾有人做过实验，沾到“白鬼箭”上的血，会迅速被它吸收，速度之快，不到半秒就看不见了血液的踪影。
这些能伤人的东西不被允许在居住区内养殖，平常也就只能在研究院和轻易不会有人来到的的北境看见它们了。
西琳却走到了一株灌木的跟前。
——她想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面前之物起初还像普通灌木那样静静待在原地，未曾有一丝声响。在这活生生的热源到来之后，却开始像呼吸一样，轻微地起伏起来了。
没错，就是“呼吸”，像有一个体量巨大的肺在里面，整株灌木开始一张一缩的起伏。幅度由小开始慢慢变大，到最后，真的就像冬眠醒来的熊一样——
“小心！”
莱茵哈特的剑锋划过，一枝“鬼箭”从半空中被拦截落了下来。它本来是朝着西琳的眉心去的，最能一击致命且富热源的地方。
有人替她担心她的安危，如此一来，西琳就熄灭了手中的火。如果莱因刚刚不出手，那么从“白鬼箭”发动的一刹那后它的整株植株就被瞬间烧没了。
——放火烧灌木固然不对，可这“灌木”刚刚可是想取她性命呢！
少女静思。
能在这里生活且保证能与这些东西所适应、共同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是什么神明？
起码，它绝对不会像狐狸一样，是那副毛茸茸的样子。
“呸，牵扯到本狐干什么！”
狐狸躺在球中摆烂。
“本狐就是要这个样子，就是要毛茸茸的！”
“好好好……”
毛茸茸就是最棒的！
这只是东边的边界，本地的小神明不可能会在此。要想见它，就得往更“中间”的地方去。
比如，北境内即使无人常来也常被人所称道并计入地理志的景点：“热汽温泉”。长年散发标志性热水汽，即使气候曾有所改变也不曾暂歇。本地唯一的稳定热源，大量原生物种汇聚在它周边。
“不过……都是景点了，神明会待在那么个比其他地方更容易被看见的地方吗？”
西琳心里产生了个疑问。
不过转念一想——正是游戏里这种容易吸引人探索的地方才更可能是神明的所在地呢！就像可互动npc多的地方就是闹市一样，神明这种重要npc当然要放在一个符合它身份的地方，玩家才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去探索一个不好玩的地区。
狐狸不也是被放在一片荧光地区里最显眼的那座女神像里吗？
如此一来，她倒更好奇热汽温泉中到底有什么了呢。
莱茵哈特捏出一枚冰片，递给她：
“来，含在嘴里。”
西琳接过，“这是什么？”
“一个小法术，用来掩盖热源的。”
他是北境边上长大的人，自然知道应对这些东西时应该做些什么。
西琳将冰片捏成一枚冰珠，轻轻放入口中。触口轻微冰凉，但不像真正的冰那样。
……有些想咽。还是忍着吧。她终于知道，这个小法术为什么会被捏成难以入咽的薄冰片而不是小珠子了。
“……”莱茵哈特轻轻叹了口气。像以前看她犯傻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末了察觉不对，手顿了一顿，想要缩回去。
西琳却把那只手按在了上面。
——拿什么拿！摸够了再走！
她是两只手摁住对方一只手的，摁在头上，看上去颇为滑稽。
“……好了好了。”莱因又在那颗毛茸茸的头上摸了几下。
“这样能放开我了吧？”
西琳听话放开。
她总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模糊。朦朦胧胧的。不过也好，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既不像是情侣也不像是朋友，反而是兄妹更多。但有哥哥的人反而更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比起快点结束掉这个时期，不如说她更想看看这个时期的这种关系能维持到多久，以后一定会成为很特别的回忆呢。
——如果安娜在就好了！安娜在，一定能告诉她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
哦，但是法纱琳不行。法纱琳的话……她总觉得，这个魔女一定也弄不太清。
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不适合久待。虽说阳光很多、周围没有像高大乔木那样的阻挡物，但是也太空旷了，除了几根枯树外看不见什么，给人一种很单调的感觉。
摆脱掉这种感觉，继续往下走下去吧。
“……嗳。”
她扯扯莱因。
“你说，平常会有什么跟北境其他地区都不一样的物种在这里呢？”
年轻骑士思考了那么一下，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最有可能的是灵长类。这里虽然没有高大树种，但北境中的灵长类很喜欢泡在温泉里。”
“啊……”
西琳继续追问道：
“还有呢？”
第89章 寻找■■大作战
白色的热雾汽氤氲缭绕。透明的水泉之下，是天然形成的浮石基底，别名“火山岩”，呈漂亮舒心的棕黑色或棕红色。
“哈～”
水中的西琳舒服地趴在热汽温泉边，双手扒住一块岸边凸起的石头，整个脑袋都放在了交叠的胳膊上。深红色的头发散落下来，漂浮于水上如弯绕的浮云。
她睁开一只眼，坏心眼地故意向远处问道：
“不来一起泡吗——”
“不去！”
远处树后的莱茵哈特决绝回答道。从那个角度，别说他正背对着西琳，即使他转过身来也已看不见一点温泉内的样子。
西琳低头暗自嘿嘿一笑。
她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给出肯定答案的。刚刚故意那么问，除了撩一撩小青年外，还是为了提醒对方：
我在洗澡。在这段约定好的时间内，我都只在干这一件事情。
——可没有在干别的事呦？
笑完，视线瞥到一旁、暗了下来，悄悄拿过自己之前放在岸边的衣服。拿得不多，为了维持假象假装自己还在雾气氤氲的热泉里，只拿了一件白色的里裙。
刚好这温泉附近的温度已称得上温暖，即使还身处在北境，一件里裙也足够了。花瓣似的白色衣摆扬起，西琳迅速套好里衣。
一群棕色的水獭在远处水面上游过，从远处只能看见它们划过水面的小小的头。
“嘿！”她小小声呼道。
“你那个同伴在这里对吧！”
“没错没错。”狐狸咔咔啃着果子，答应道。
西琳之前猜得没错，一片地区中最重要的npc，当然是在最显眼的地标中了。
女孩向远处望了一眼。
正直的年轻人还待在那里，一下都不肯回头呢。
“——我要洗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再出来哦——”
她大声带着玩味地呼道，也不管这洗浴时间是否太长、显得她太磨叽了。反正不管西琳洗几个小时、让莱因干等几个小时，他都会纵容她的。
果然，青年只是应答式地摆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对这时长并不置一喙。
西琳又往那儿看了看，悄悄地拎起裙摆，从温泉边缘的红石上踏到了边缘外的地面上来。
“嘶——”
毕竟是在北境，哪怕在热泉附近，这里的土地还是有些凉的。冰得她往回缩了缩小脚，两只白皙的脚叠在了一起。
没穿鞋也没穿袜子。靴子是硬底的，一踏到地面上就会发出明显的脚步声。
咬了咬牙——
忍着吧！
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临时来热泉中洗浴可不是她因为想要放松而一时兴起提出的娇纵要求，而是她为了瞒过一向心思缜密的莱茵哈特所用的幌子。这一个小时里她要做的可不是洗浴，而是寻找她真正的“任务对象”。
她在心里暗自发誓。等着吧，等到找完这个神、等到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她就乖乖归队，跟着莱因一起回到熟悉的队伍里。
“快看看这里有没有明显的地标！”西琳在内心里对自己说道。
可这周围的白色水汽实在太浓了，比蒸锅刚揭开时冒出的白汽还要浓烈。她实在是不能透过雾汽看到再远处一点的东西。
怎么办？
当然是——
游过去了！
热泉中段，红发姑娘吐一口水，换气继续游。她并不怎么擅长游泳，每游几下都会被呛到。姿势也说不上好看。
一群水獭像小皮划艇似地快速从她身边游过，“吱吱吱”“嘎嘎嘎”地嘲笑了起来。
“呸！你们这里除了水獭就没有别的物种了么！”
西琳大怒，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跟这群名里带水的小东西比起来，她实在有些……显得不够看。
先前和莱因一起讨论本地物种试图推断出神明外形的时候提到过，除了灵长类外，这里最可能出现的就是水獭。可这……
哪一只看起来都不像是神明的样子啊！
像之前的狐狐，它好歹看起来还更聪明、更亲人一点。而且连外表都与其他的普通狐狸不同，3D冰蓝plus炫彩荧光版，正常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不一样。
可是到了这里，就没有那种一看就与其他同类不同的存在了。
西琳继续向前游，终于游到了热泉对岸。累得跪在河岸上大喘着气。
“你们北境的神明，是不是都喜欢在水附近住着？”
“也许吧。我不怎么了解我这位同伴呢，也不知道它的性格爱好和习性。上一次感知到它，也是差不多一千年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形状。”
少女抹了把脸，手划过的同时眼中也带着坚决。这四周没有什么如同女神像一样最显眼的地标，远处就更不用想了，再往远处找也是一样。
那么……那位“神”到底是在哪里呢？
她看了看远处的水獭群。虽说在她看过来时都假装在玩乐，该啃手的啃手、该舔毛的舔毛。可在她转过头望向别处的时候，都统一齐刷刷地望向她。
西琳下水时它们就开始游泳；西琳上岸时它们也跟着上岸。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被什么人下了指令要观察她似的。
……什么人吗？
红发姑娘“噗通”一声又跳下了水。标准的投湖式。
“哎——你干什么！”
被留在岸上的狐狸急得不行。它只会一点简单的狗刨式，等会儿可捞不上来她！
于是也“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在西琳的周围生成了一个透明的冰蓝色的壳。这下她就不用在水中憋气了，不至于一失误就淹死在这水池里。
——不然等到另一人发现她的时候，都被煮熟了！
红发少女使劲儿往下游动。这已经违背了她作为陆生动物的本能，依照天性，他们这些地上物在沉水时应该想着如何往上翻涌。
很奇怪。虽然浑身上下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身处于水中，却能自如地在水中呼吸。
“狐狸，把这个壳子去掉吧！”
狐狸的保护壳是用冰做的，不光阻断了原先那种感觉，还会浪费它最后仅剩的一点儿力量。
闻者依言将保护断开。
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伴随着深入到热泉中层时一阵大量密集的气泡翻涌，西琳进入到了一个全新之境。
很寂静，除了相对于周围赭红色火山岩略显冷色调的泉底地面外，中心就只有一座小小的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小塔，小塔面前有一块平整的、边缘磨得光滑的石板，四角都圆圆的，似乎是一个祭盘。那些堆成小塔的小石头都不大，每一块都只有拳头大小，外形光滑。
整体宁静又祥和。阳光穿透上方水面而下，在石底上照出团团浮动的光影。
这里的温度也很舒适，不再向热泉那般热，而是普通清水的凉。
西琳在祭坛前面站开。
“这是……”
该说不说的，有点像祭祀时用的祭坛……
“说什么呢！”
陌生的空灵声音从周围不知何处响起。跟之前女神像的声音一模一样。
跟狐狸一样，西琳明明没有将想法宣之于口，“祂”却能将想法从她心中读出。
一道透明的灵体自上方悠悠地向塔前落了下来。
仔细辨别的话，那确实有着水獭的外貌边缘，可五官和具体的细节却是模糊的。
“嗯嗯——！”它咳了两下。
“由于你冒犯本獭……呃不本神，本神决定不予你提示！”
“……啊？”
西琳小吃半惊。你不给我提示，我怎么将你的条件达成呢？
“hen——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回见！本獭要回去跟上面的小家伙们一起玩了！”
说完又飘飘悠悠地，跟之前下来的方式一样，又用同样的方式浮了上去。
搞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你说你之前都跟那些小家伙们一起玩，那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疑惑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西琳在附近摸索起能得到新神明帮助的条件来。
很快，她就在祭盘靠前面一点的地方发现了一行小字，仔细辨认起来。
“——哈！还用得着给出什么提示？”
西琳简直要大笑起来。这条件——哪里还需要什么提示啊！
【给本神在小盘子上放三个红彤彤的东西，本神就答应给你帮助】
她都要脑补出小家伙念出这句话时那可爱的语气了！
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停了下来。想必是知道这条件太简单了，才会用“我才不会给你提示呢！”来彰显一下它的尊严吧！
咳咳——好玩归好玩，西琳开始思索。
“三个红彤彤的东西”……
是指任意三个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吗？
于是点开背包，试探性地往盘子上面放了三个红色的大苹果。这次放的是真苹果，不是从巨树的金色苹果园里摘来的。
石盘没什么反应，女孩静气观望。不一会儿后，三个红色的苹果开始逐渐消失。
西琳大喜——有戏！
可是消失完毕后，石盘上却又浮现出一行小字：
【不符合条件，不答应你！不过红红的苹果好吃，本獭喜欢。】
嗬！
这石盘上的字还是你用意识操控的呢！
西琳一时摸了摸自己的头。
再换三个东西。
这次，放上了三个红红的西红柿。
“……”
也是错误答案。这次，西红柿连消失都没有消失。
“唔……”
然后该怎么做？拿下来？
红发姑娘摸不着头脑地把三个西红柿拿下，一时不知该放到哪里。这西红柿已经沾了水，放到背包里也会坏的。
“……要不，你给我吃了吧。”一直默不作声的狐狐出声道。
很好的援助！使西琳开心旋转！
第90章 獭獭鸡腿
三个做果酱用的樱桃！
【——不通过】
三个给蛋奶派添加装饰用的莓果！
【——不通过】
……
背包里的红色物品逐渐被掏空。掏到最后，面前的石盘上都堆得跟小山一样，而背包里已经不剩下些什么。
西琳有些汗流浃背了。如果这是在地上，汗珠都要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原来没有提示的下场竟如此严重！她确实——没有什么可掏出的献给神明的三个红红的东西了！
面前的小石堆纹丝不动，新神明丝毫没有要帮助她的迹象。反而是旧神明拍了拍已经被撑得圆圆了的肚皮：
“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掏给水獭神的贡品这么多，哪怕它也是神明，那小小的化形躯体里也塞不下这么多东西。
于是攒动四肢之力努力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来到西琳身边：
“快想一想，还有什么是水獭爱吃的东西——”
也对哦！
新神明拿走的，确实都像是它爱吃的东西！不仅如此，还留下了“本獭爱吃”这样颇像宝宝一样的话。
思虑再三，西琳从背包里拿了三个大鸡腿出来。
这是她最后的拼搏了——鸡腿虽然勉强只跟“红红的东西”沾一点边，但她除了鸡腿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拿出来的东西了！
三个干干净净的切好的鸡腿摆上石盘。当初选进背包时便特意擦干了上面多余的油脂、把每根毛都处理得丝毫不剩，因此被一只一只夹起放上石盘时显得格外白生生，如同黑石块上堆砌的玉璧。
少女心里有些打鼓。
这真的符合“红红的东西”的条件吗？
眼见着约定的一小时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石盘骤然有了动静——
不，不光是石盘，整座石头堆成的小塔都开始颤动起来。石块与石块之间摩擦，声音极类地动山摇之时大地上的石块颤动之声。三个鸡腿渐渐消失，不一会儿后，水獭形状的“神明”又出现在她们面前。
“呼呼～啊哈！”
看它的神情似乎颇为满足，短短的小手还拍了拍自己身上腹部的毛毛。
“东西好吃，本獭喜欢。本獭愿意给你帮助。”
“啊？”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红发女孩捂嘴。
你们北地神明彼此之间还怪像的嘞！一个个的用吃的就能骗走了！
狐狸是她用小狗饭骗走的，轮到水獭，三个鸡腿就能骗走它了。呃……耗费的其它的多余东西不算。
圆形石块堆成的小塔打开，里面飘出一块晶石。也跟这些堆塔的石头一样，圆圆润润的，如同一枚珠玉。个头很小，甚至于衔于口中都能刚好适中。
西琳抹了抹嘴。
为什么……会联想到衔于口中这个比喻呢？
“喏。这就是给你的东西。”
新神明笑眯眯道。现在倒是能稍稍看清它面上的五官了，虽说只有眼睛。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
“这是我平常经常含在嘴里的小石头。可以帮你免受寒灾伤害的。”
果然是一块嘴里的石头！西琳小心接过，放到手中仔细端详着。果然是珠玉一样的质地，触手较其他石头温润许多，还不像其他石头一样有着天然的凉度。它既不凉也不热，仿佛和皮肤融为一体。
“好了！拿上本獭的宝物，去把寒灾那个大坏蛋打败吧！”
新神明兴冲冲地摆了摆两只小手，长长的尾巴也在空中划来划去。
西琳看看手中小石头，又看看飘在半空中的小小水獭。
“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唔……”新神明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儿出去了。现在的我没有身体，已经没有离开这一块小温泉的能力了。”
“啊？那你原先的身体呢？”
就像狐狸一样，有真正的身体的话，就能随心所欲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哪怕留恋自己的领地，随时回来看一看就是了。
“现在的我只是一道灵体，真正的我早就被寒灾侵蚀完毕了。历经漫长近几百年的岁月，我能留下的只有你现在看到的这些。”
由其他水獭衔来小石块帮它堆成的小坟墓，还有面前这块能显示简单文字的小石盘。小坟墓里还有它最喜欢的、常含在口中的那块小石头。
西琳有些不好受。她早该想到的，水獭比狐狸还要弱小，还跟强大的寒灾对抗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还能看见它的灵体已经是个奇迹了。
“不过嘛——”
说着说着，水獭变成一条光芒，钻进了它的石头中。“石头”开始说话：
“借助别的事物的形体，还是能短暂地出去的。本獭就先跟你们一起走好了！”
等打倒那个大坏蛋，它再回来！
西琳摸了摸小石头。跟摸一条小狗一样，这块有了意识的石头还会点点头。
一小时的期限已过，是时候该上岸了。
莱茵哈特仍背对着热泉站在原地。如若不是偶然被风扬动的发丝，倒真让人以为这是尊线条被精琢过的华美雕像了。
——这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小时动都没动。西琳完全有理由怀疑，他这一个小时之内甚至连听都没有尝试去听。
于是成心想要破坏这份平静，上前撸了一把他的头：
“嘿！走吧！”
是时候该跟其他人汇合了。
莱因面色如水转过身来，低头看了两秒钟，颇觉头疼地扶上了额头。
“你的衣服又被忘到哪里去了……”
“？？？”
她明明有穿着衣服啊！
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没错，她确实是有穿衣服的，没将任何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完全没问题啊！”
“不是……”
莱因的额头隐隐有筋脉暴起，头疼疼出来的。
“你不感觉……很冷吗？”
红发姑娘再次认真审视了下自己。确保自己的着装真的没有任何问题。还是之前的白色里裙，跟在热泉中时一模一样。
——啊不对！
西琳手忙脚乱地拿胳膊挡住了自己的上身。
她完全忘了——刚刚还是从水里爬上来的！！！光只注意到地面是冰的，仅仅是套上了鞋子，便当自己又像之前一样自在了。
莱茵哈特应该什么都没看见吧？他……他会不会误会自己？！
反正也不明显……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见吧？！
“那个……”少女极罕见地腼腆了。
“我不是故意的……”
接着，又像显得自己不够诚心似的，又跟了小小声的一句：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莱因绕过她，直接往热泉方向走去。那里还有西琳之前放在那里的衣物。热汽扑面而来，扑了他满身。
身后的少女一时微怔。之前不是不知道，但她现在是头一次感知到，莱茵哈特的身材原来如此之好。特别是在蒸腾的热汽之中，线条分明的身形就被勾勒得更……
早知道，进热泉的就应该是莱因了……
还没完全回过神时，对方已又出现在她面前。
“给。”
她原来的衣物。现在应该躲进靠近热泉的较温暖的地方换好。
莱茵哈特却在西琳转身时又叫住她：
“西琳——”
嗯？
少女又转过身来，灵动的眉目间隐含着点玩味。
你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明明在我们之间，应该永远让你觉不出应该说对不起的。”
“嗯？”
关注的点竟然这么细致吗？
西琳单手揽着衣物，又走了回来。
“我还以为……”
她又贴近了些许，莱因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再退就不行了，别说会让这女孩觉得他们之间有了芥蒂，就连他自己……
都并不想再往后退了。
女孩的面容贴了上来。被蘸湿的额发还整整齐齐地贴在她面上，深红映得那肤色更加白皙。
谁知西琳只是贴上了他的面容，便不再继续发展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看见了我所以要向我道歉呢……”
此话一出，便如同五雷轰顶。能感受到对面那颗年轻的心脏不同寻常的颤了一颤。
西琳内心轻笑，伸出右手食指，隔着骑士铠戳了戳他的胸腔。特制的骑士铠并不是完全坚硬的，这个力度，足够他感受到手指微微用力的触碰。
——好！撩到合适地步了，撤退！
遂不管对方神情怎样、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扬长而去。
并不是仅仅做到贴面就足够了，而是他们现在真的必须抓紧时间。为了应付逃逸掉的寒灾，必须抓紧时间跟其他人汇聚到一起。
不过，还是有收获的。
——起码莱茵哈特认识到自己必须直面她的情感了，那份炽烈的、毫不掩饰的情感。不用永固的坚冰去封锁，就永远不可能消失。
用不了多久，踏足过这片雪原的声息就会被风雪掩没。似是因为有了本地神所护佑，连银白卫矛都不再对她露出爪牙。
西琳已不记得接下来这旅途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唯一记得的，就是莱茵哈特没有再说出过一句话。
她抬头望望对方。
……有些担心。如果事情不按照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下去，那她可就要陷入到失落的境地中去了。和莱因的关系也不会再回到从前。
红发姑娘开始有些理解对方之前的犹豫和踌躇。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的，担心自己真的会永远失去一个亲近的人。那时的莱茵哈特想必也是如此吧。只是相对于更毫无顾忌的西琳，他还多了些难以言说的理由。
好在在跟其他人汇合之后，对方还是有所行动了。
金发骑士走到了西琳面前，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在对方期许的眼神中说道：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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