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在医生眼里,时间无异于生命。他垂眸,不解地看着病人家属迟疑不决,始终没有签字,但他也?不敢催,只是焦急地看着她。

“医生……”宋知暖再次抬起?头,问道,“他会死吗?你能?保证一定将他救回来吗?”

“病人家属,希望你明白,我?们无法做任何保证。我?能?向你保证的事情就是,我?一定会尽力救治。”

一抹失望在宋知暖眼眸闪过?,被医生捕捉到。

他再次开口:“你的先生是因为背部遭受硬物撞击,胸部血管损伤导致血胸。病人目前仍在持续出血,急需立刻动手术修补血管。越早动手术,成功率就越高。”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希望他将病人救回来,那么尽快签名?尽快动手术就是最好的办法。

宋知暖听明白了,她抬手,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淮煦是因为救她而受伤,不管他们实际上是什么关系,现在能?签这个字的人,只有她。她救不了他,至少?,她不能?耽误他。

医生拿着已经签字的手术同意书,迅速转身离去?,准备手术。

沈建鹏和贝琴赶到医院的时候,沈淮煦的手术已经开始了。看见两老,宋知暖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滚,满怀愧疚地说:“爸、妈,对不起?……”

沈建鹏看着脸上还残留着血渍的宋知暖,他已经听下属汇报了现场的情况,知道当时有多混乱,有多凶险。儿子?出事,怪不了她。但是作为父亲,他的心痛、担忧,又让他无法反过?来去?安慰儿媳妇。

他紧抿双唇,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贝琴六神无主?,抓着宋知暖的手,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稳自己,嘴里低喃念道:“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手术进行了3个小时才结束。

医生走出手术室,对等候在外面的三人宣布道:“手术很成功,损伤的血管已经修复。不过?,由于手术本身对身体的应激以及麻醉药物的作用,病人尚未苏醒。这是完全?正常的术后反应,你们不必过?于担心。”

三人紧绷的脸色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贝琴感激地说道:“谢谢医生,请问我?儿子?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苏醒的时间因人而异,放心,我?们会密切观察。”

随后,沈淮煦便被安排至普通的术后病房监护。宋知暖站在病房旁,她这才看清了他此时的样子?。他浑身透露着疲惫和虚弱,脸色苍白,干燥的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平日里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黑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头上。

他的鼻息非常浅缓,胸口伴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微微起?伏,似乎稍微用力一些都会牵扯到胸腔的伤口。

他的手臂静静地搭在被子?外,腕间的静脉注射管还在缓缓滴入营养液,青筋隐约可见。

宋知暖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今天发?生的事循环往复地在脑海里回放,从?他早上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样子?,到他在响水街护着她、再到挡在她身前……

她感觉到心中有一根弦被绷得紧紧的。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她好的人,她总是会记在心里。沈淮煦对她的好,不止今天,她很清楚。可是,沈淮煦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啊?沈淮煦平日对她的好,本就已经超出一个

春鈤

协议丈夫的职责范围。如果说,那些好尚且还可以用协议丈夫的名义去搪塞,那么他今日所做的事,则完完全?全?是一个丈夫该做的,甚至远超一个丈夫该做的。

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有多少?夫妻不惜将对方推至危险境地,只求自己的平安呢?

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着沈淮煦挡在她身前,咬紧牙关吃下那记铁棍的样子?。他,像是在保护着,自己最重要的一件珍宝。

眼泪就在此刻彻底决堤。她双手颤抖地捧起?沈淮煦的手,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体内,她低声道:“沈淮煦,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了。

贝琴走了过?来,垂眸看着病床上的儿子?,抬起?双手搭在宋知暖的肩膀上,安慰她:“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不用担心。”

尽管如此,沈淮煦一直到夜里都没有醒来。病房只允许一位家属陪床,宋知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爸、妈,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贝琴犹豫了一下,她知道宋知暖也?折腾一天了,而且,她也?想守着自己的儿子?。

沈建鹏看得出自己妻子?的心思,开口劝道:“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让小暖留在这里。”

贝琴只好点头,抓起?宋知暖的手,说:“有什么事记得随时联系我?们。”

“嗯,我?会的。爸、妈,你们放心。”

沈建鹏和贝琴走后,病房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流动的消毒水味似乎更重了。宋知暖看了眼沈淮煦,他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她走到沙发?上躺下,本来也?想休息一下,但是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反复回放着这一天的画面。虽然身体很疲惫,却完全?没有睡意。

她最终还是坐了起?来,走到沈淮煦的床边,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呼吸依旧浅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知暖觉得他的呼吸似乎比刚刚做完手术时要?平稳有力。

她抬起?手,撑着自己的头,入神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的眉峰突出,鼻梁高挺,尽管面无血色,但还是能?看出他本身骨相的优越。

不过?,他本就是出身豪门的矜贵公子?哥,是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真是好奇怪啊,她忍不住想,他们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是怎么会走在一起?的呢?

她的思绪飘到了半年前,她在云景大厦,不顾一切地闯入他的电梯。随后,两人还一起?去?了响水街,再次见面,就是相亲那天。她为了响水街,签下了和他结婚的协议。

这么说来,他们的相遇、相识,再到结婚,好像都跟响水街有关。

她就这样,一手撑着脑袋,任由思绪乱飘,睡意在不知不觉中漫了上来。

在梦境里,她又一次回到了响水街。不过?,这条响水街,好像不是现在的响水街。这里的响水街更加热闹,每一个角落都是她儿时的样子?。

那么她呢。

她意识苏醒,她在跑,很快乐地奔跑在响水街巷道的石板路上,身后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她跑在最前面。

这是小时候,他们最常玩的游戏,就是在响水街的巷子?里追逐。

小孩的嬉闹声、商贩的叫卖声、邻里的闲聊声,是响水街最自然最原始最悦耳的背景音。

她疯了似的往前奔跑时,双眼掠过?一个小男孩。他站在墙角边上,弯腰嫌恶地用手大力拍着自己脚上的裤子?。

她看见他的裤子?上蹭到了墙上的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