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认识。那会儿我还小,以前都是跟妈住在老家,那一年不是妈被土匪绑架,咱爸瞧着在乡下住着不成,便接我们到北京过去。我们和陈家女眷是一起到的北京,我们两家就住前后邻,关系极近的,不然也不能给阿年阿萱定娃娃亲。说来,阿萱爹娘都是有本事的人,就是她爹没福,去的早了些。我们到北京没多久就认识你家老太太了。你家老太太那时候,隔三差五的往我们两家去,去了就不走,一坐坐半日,必要蹭顿中午饭才走的。她跟陈家老太太,也就是阿萱她奶奶可说的来了,经常在阿萱她奶奶跟前说陈萱她妈的坏话。阿萱她妈死看不上你妈,还跟我说你妈上辈子定是抠儿死的。”魏金很怜悯的看着自家男人,说,“你说咱们老太太,真是从年轻时就不积德。”
赵姐夫尴尬死了,他轻咳一声,端起茶喝一口冷静冷静,无奈道,“一辈子就这样儿了,我也不能申请换个妈,是不是?”赵老太太那些奇葩事还有哪,自从赵丰与她说了出国的费用,她是自此不提叫二房出的事儿的。长房出国前,赵老太太先要了五百大洋的养老钱,说是一年一百大洋,一次性付五年的。魏金要不是忙着出国的事,真能回老宅跟她干一仗。实在是太忙了,魏金也不想为此增加烦恼,再有俩儿子劝着,这才拿了这钱。要不,休想讹她!
就这样,长房来南京前,赵家也是举家去火车站送了。别人家送孩子出门,都是叮咛平安。他爹娘倒好,对他千万叮嘱的是,到了美国,先把自家的小汽车(魏老太太承诺魏金的)运回来,给二弟开。
赵姐夫想到自家,想到弟弟那一房,放下茶盏,揽住妻子肥肥软软的腰身,道,“别看爸妈都偏着二弟,我一点儿不羡慕二弟。”
“真不羡慕?”
赵姐夫点头,“不羡慕。”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好性子,说起话来也是不急不徐的,声音温和,“爸妈虽偏心二弟,可这些年,二弟是过的什么日子,我又是过的什么日子呢。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咱家的事,都是靠你张罗。咱们俩儿子也都有出息,娶的媳妇也是有学问的姑娘,如今连孙辈都在眼前了。我就想着,或许就是因我在爸妈这里受些冷落,所以妻运才这样好,叫我娶了你。如今看看咱家,再看看二弟家,我怎么会羡慕他呢。这么多年,北京城晚上都有路灯了,二弟跟着爸妈,还是点油灯的日子。爸妈老了,随他们心意吧,咱们毕竟不守着,以后也是二弟尽孝的时间长些。咱们家,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孩子们都知道上进,夫妻和睦,儿孙孝顺,我也没别的可求的了。”
魏金给他说的也没了脾气,笑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魏金这些年,因上了年纪,感触亦多。魏金道,“我自来性子好强,嫁了你之后,老太太偏着二房,我一直不大痛快。可如今想来,我这好强只是在小事上好强,到头来,跟婆婆治了一肚子的气,娘家那里估计我那时候也挺讨人嫌的。这也没法子,姑太太可不就这样。这些年,有时我也翻过来覆过去的想,你看阿萱,我以前常说她是个软性子,她刚嫁给阿年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认得,话也很少,面团儿一般,我那会儿还有些瞧不起她。如今看来,她却是我们妯娌姑嫂中最有本事的一个。她这人,从不计较小事,嫁给阿年后就想方设法的念书,以前我都觉着念书没啥用,我还笑话过她。不想,她真是有大能为的人。你瞅瞅她这次回国,多少有学问的教授跟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我听说,还有大学的校长想请她到大学教书。因着她在国外的研究是签了合约的,再者,孩子们都在国外上学,她离不开孩子,这才婉拒了人家。”
“这会儿看来,咱们这一大家子,谁都不如她本事大。”魏金感慨,“可见,这人的眼光,还是得放在大处。就说咱们儿子,以前我想着,儿子长大了,也就如你我这般,寻个门当户对的买卖人家的闺女做媳妇。儿子一下子念了大学,儿媳妇便娶的好。倘若咱儿子像二房的几个孩子似的,书没读几本,一家子就指望着柜上的生意吃饭。就是咱们一家子再会算计,也娶不来这样好的媳妇。”
“可惜我这一辈子,到如今方明白这个道理,却也已是做奶奶的年纪了。”魏金不禁道。
赵姐夫打趣,“就不是做奶奶的年纪,早明白也没用,你年轻时一见到字儿就头疼,你也不是念书的材料啊。”
“去去!谁说我见到字就头疼的,小丫头就是像我,你看念书多灵光啊。”魏金是坚决不承认自己学习比较笨的。
夫妻俩说些心里话,泡个解乏的热水澡,也就早些睡了。
赵丰赵裕两对小夫妻也颇觉长了见识,私下都说二舅妈委实是个低调人,都没听二舅妈的妈妈家这样的显赫。当然,二舅妈的妈妈是改嫁的,可如今这世道,不要说正经改嫁的女子,如今多少乱认的干儿干女,这种攀上个干亲都觉着显耀的不得了的人遍地都是。哪似二舅妈这般,从未提及的。
王氏把儿子哄睡后也没少跟丈夫唧咕,魏杰看书都不得清静,烦的魏杰,“再聒噪就把你嘴缝上。”
王氏小声嘀咕,“我是说这个事儿,你先前怎么也没说一声,咱们该给长辈带些北京特产的。”
“行了吧你,二叔二婶都准备了。”
“谁替得了谁呀。”
魏杰无奈的叹口气,说他媳妇,“你现在多看看书,顺利拿到硕士的全奖,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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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先生闻夫人八点多钟才回家,知道一大家子都到了,闻先生问长子,“你大姐他们路上都好吧?”
“挺好的,晚上一起吃的饭,热闹极了。”闻韶道,“魏家伯母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姐屋里的灯还亮着,要我跟大姐姐夫说一声吗?”
闻先生道,“不用了,还有孩子哪,孩子肯定睡了,让他们休息吧,明早再见是一样的。对了,跟厨下说一声,心心喜欢吃饼,早上叫厨下烙几张饼。”
“我知道了。”跟父母道了晚安,闻韶也去休息了。
闻先生脱了领带西装,闲适的坐在榻上。虽公务繁忙,想到继女一家心情便是大好,由衷道,“阿萱这孩子,真是优秀。这次她回国,在北京好几所大学进行农学方面的讲座。中央大学的老吴,不知怎么打听到我这里来了。还问我,阿萱是否有意留在国内教学。”
“这话里虽有些奉承,不过,那孩子一直很踏实,也是搞研究的材料。她的博士毕业论文被美国的专业杂志评为去年的十大优秀论文,杰出的青年科学家。她选科学这条路,会走的很远。但是,科学家想有所作为,需要和平优秀的研究环境。她不同于我们,我们是政治家,政治家是甘愿冒战火的风险的。”闻夫人不失幽默的说道。
闻先生也不由一笑,道,“你不知道,老吴并不全是奉承我,他从阿萱他们还没回国的时候,从去年就跟我打听了,说了好几遭。委员长都问我,怎么老吴这一向目中无人的家伙对我这么客气。”
闻夫人笑道,“你怎么说的?”
“我就照实说了。先时委员长还以为阿萱是搞文学创作的,后来知道她是做科学研究,很是赞叹了一回。说文学研究的是人性,科学则能使世界进步。还说若是阿萱有意留在国内做研究,大学里可以安排。”闻先生道,“你也知道,心心眼瞅要考大学,而且,她那时在大学做博士后的研究,总要再等几年的。”
闻夫人道,“她眼下还不算一流的科学家,待以后学术上再有所进益,国家也太平了,再回国不迟。”
闻先生颌首。
第223章 番外南京之下
闻氏夫妇说话时, 陈萱还没休息, 刚给四宝儿洗好澡,魏宏又往洗手间去了。这孩子自从到了闻家,一下午得去了四趟洗手间。陈萱问魏宏是不是不舒服, 魏宏躺在爸爸妈妈中间, 很认真的说, “没有不舒服, 就是觉着有洗手间真好。”
好吧,在北京住四合院儿都是旱厕,陈萱魏年都没有不习惯, 魏心一向适应性极好, 魏宇有些娇气包臭讲究啥的, 被爸爸开导了几句。四宝儿还小,这孩子只要有吃有喝有妈妈就啥意见都没有。就是小小的魏宏,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 陈萱先前还觉着小女儿经大儿子更懂事。
想到这个孩子一向话不多, 陈萱摸摸小女儿的头发, 说, “那怎么先前不跟妈妈说呢?”
“妈妈你也没办法呀。我研究了一下,大伯家没有下水道系统,邻居家也没有,可见四合院里都是这样的。又没有办法改变, 抱怨也没用啊。”魏宏逻辑之清晰强悍, 不要说远胜同龄人, 更是胜过长她五岁的哥哥魏宇。魏宏很鄙视魏宇的行为,难得孩子气的说了句,“我又不是大哥那个娇气包。”
陈萱很怜惜小女儿,她曾辅修过儿童心理学,知道父母对于第一个孩子往往有最多的爱,对最小的孩子也会很疼爱,中间的孩子则会有些忽视。陈萱生孩子隔的时间都长,她对每个孩子都是小心翼翼的精心养育,就担心孩子会觉着受到忽视,认为父母不疼她。陈萱同魏宏说,“阿宏今天跟妈妈一起睡吧。”
魏宏道,“四宝儿跟妈妈一个被窝儿哪。”
“今天让四宝儿跟爸爸睡,你跟妈妈睡。”
魏宏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好吧。”
然后,睡的跟小猪仔儿一样的胖宝宝四宝儿就被妈妈转移到了爸爸被窝儿里,魏宏到妈妈的被窝跟妈妈一起躺着。魏宏说,“妈妈,为什么爸爸不产奶呢?要是爸爸产奶,就能让四宝儿跟妈妈睡,我跟妈妈睡了。”
魏年问小女儿,“你不喜欢跟爸爸睡吗?”
魏宏道,“我是大女孩儿了,不能跟爸爸在一个被窝儿。等我十岁,我也就不跟妈妈一个被窝儿了。”
原本,魏宏的计划是跟妈妈一起睡到十岁的,没想到六岁时弟弟四宝儿的到来,打乱了魏宏的计划。陈萱跟女儿商量着,“你大哥六岁的时候,妈妈生了你。然后,你大哥就自己一个房间睡觉了。你六岁的时候,妈妈生了四宝儿,要是阿宏你还想跟妈妈一起,不如这样,咱们商量出个计划来,每个星期中的一天,你可以过来跟妈妈睡,好不好?”
“好。”魏宏很高兴的应了。她小小的身子依恋的偎在妈妈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魏宏于兄弟姐妹中,一直是最冷静最有逻辑的一个,但是,这个孩子,也是最长情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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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陈萱五点钟左右便起床了,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就是冬天会晚上一个小时,六点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