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银在这方面也说不好,倒是陈萱很笃定,“日本人只要不入关,物价就会继续跌。要是入关,河北北京首当其冲,必要大涨。”

白小姐也很关心这事,“那您说,会不会入关?”

“不会。”陈萱道,“北京城里不管政府高官还是文化界名人,都没有要避出北京城的意思。如果北京城不安稳,他们的消息比咱们快,如果真有大规模的高官名人离开北京城的消息,那必然是要出事的。现在大家还安稳,可见不会有大事。”

陈萱这种推断,大家都是认可的。

白小姐一向善谈,说徐柠,“阿柠你话怎么少了?”

徐柠道,“白姐、孙姐,你们就不担心以后国家的形势会越来越差吗?倘是国家沦陷,咱们可就是亡国奴了。”

“谁不愿意国家强大啊,报纸上见天儿的说强国的话,我有时瞧瞧也觉着有道理。可是,这话说了多少年,自大清朝在时就开始说了。阿柠,我觉着吧,这一国的道理,与一家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拿我家说吧,以前也风光过,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成什么样儿了,成天就指望着卖个瓶啊罐的过日子。就卖这个,还卖不好,时常要被人坑。一个家族走了下坡路,要败落了,想重新奋起,这不是一时一会儿的事儿,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的事。像我现在,我顾得了谁啊,我倒是能顾我妈,可我妈那人,还指望着我家里姨太太生的那庶出的兄弟以后给她养老呐,我给她的钱,全叫她填了那小子的坑。我的钱也不是白得的,算了,大家各顾各吧。”白小姐喝口汤,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大学生忧国忧民,因东三省的事,天津的学生们也成天的到街上去抗议、示威、游行,我不能说这事做的不对。可咱们都是经过困顿的人,要我说,与其去街上喊口号,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国家如何,非一朝一夕,更不是学生喊喊口号就能喊好的。更退一步说,就是国家真的沦陷了,与咱们悉悉相关的是,不论国家如何,先保住自己。如果你爱国,更当如此。只有活着,你的主张,你的意志,你的理想,才有实现的可能。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没了。”白小姐知道学生们向来是满腔子的热血,最不怕抛头颅洒热血的那种人,白小姐十分欣赏徐柠的才干,故此格外多说两句,是想提醒她别跟着街上那些学生似的犯傻。

徐柠点点头,“白姐说的在理。”

大家又说了一回价钱涨上去的化妆品的应对策略,在这方面,白小姐经验丰富,白小姐道,“涨上去就不要降,一降顾客立码会觉着你这东西就真的不值钱了。如果明年物价继续上涨,就按涨的价钱卖,如果物价回跌,咱们就做活动打折。到时端看咱们各地的情况,灵活应对就行了。”像这次推出的新包装的涨价款,在上海一直有做活动打折。

待吃过饭,陈萱魏银一人一个大红包发了,白小姐笑,“怎么又有红包?”

“先前那不过是你们应得的当季的提成,这个是过年的小红包,是这么个意思。”魏银道,“还有些年货,直接叫伙计给你们送家去的。齐经理的就送楚教授那里,你们仨都是送家去的。”

白小姐想到自己那糟心的家,“下回东家你们给我折现就行了,送我家去大部分也是白糟蹋。”

魏银笑,“好歹是这么个意思。”

大家谢过两位东家,在北京饭店门口分别,各自回家去了。

工人们一年的工资发过,该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安排留守。然后,店里厂里的年酒吃过,最后还有家里草莓的分红分过。魏金欢欢喜喜的多了份儿私房,魏年提醒大姐,最好是换成黄金存着。魏金别看是个抠儿,很有理财观念,她让魏年替她换了金子,然后还托给魏年一事,让魏年给她打听着房产,就按她手里的钱,哪怕是个小些的院子,最好是内城,能盘就给她盘下来。

魏年不解,“姐夫是长房,买什么院子啊?”

“你姐夫倒是长房,你可是有俩外甥的,我不得为他们想一想。再说,就我给家里种草莓的事儿,我们家老太太早就两眼盯着呐。对了,这钱换了金子你先替我收着,我可不拿回去,万一叫老太太知道我手里有了钱,她还不知怎么跟我哭穷打我钱的主意。索性置下房产,到时就写我一人的名儿,我把房子租出去,一年还有租金收。何况,咱北京也是堂堂的天子住过的地方,这些年就没听说宅子跌过。”

“哪儿没跌啊,近来就跌了?你真要买。”

“买,就是跌一点,以后我是分给儿子住,等他们大了娶媳妇分家,还得好几十年,我就不信这好几十年能一直跌下去。咱这可是北京城!以正我这钱不能闲着,我得赶紧买了东西,不然你姐夫那傻实在人,他娘的什么谎话他都信,到时我不拿钱他心里又不痛快,索性赶紧花了!”

魏年想想赵家老太太的性子,真是还跟不上他娘呐,他娘起码不会打儿媳私产的主意,赵老太太可不是,那老太太只要见着钱,必要搂自己屋儿去的,也不知弄那些年打算做什么?

殊不知,魏金打算的倒是挺好,只是大年下的,赵老太太倒是没打她钱的主意,而是给魏金出了个难题。魏金心里觉着这事儿不大好,可是吧,兴许也不是不能办。于是,就到娘家把这事儿说了。这还是个拐着弯儿的事,赵老太爷的姐姐嫁的陆家,算来陆老太爷就是赵老太爷的姐夫,赵陆两家一向亲近。说来,陆老太爷原是在军需处任职,可先前陆三色胆包天开罪了陈女士,搞得一家子都被从军需处踢了出去。自此,赵家家境一落千丈,就赵老太爷又另寻了个闲职,每月有些薪俸,只是,断然与当初在军需处时的光景了。

陆老太太回娘家时听娘家弟媳妇赵老太太说的老魏家的二儿媳找着亲妈了,嫁的还是南京城的政府高官。这陆家一向是在政府部门打交道,心思活络。以前北京城是皇城时,北京城的差使极吃香,现在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就是北京也更名北平。南京政府的高官,那绝对是比北京的官员要更高级的啊。

于是,陆家就动了心思,想着看能不能托陈萱跟她那新认的亲妈走一走门路,让陆老太爷官复原职,还回军需处做事。

魏金把这事儿同陈萱说时,倒也没觉着如何,魏金道,“陆家按理也不是外处,要是能帮,咱就帮一把呗,只当结个善缘儿。”

陈萱:……

陈萱都傻了,这可不是一个肉火烧就能免了补课费的事啊!就陈萱也知道,陈女士傍着的是驻北平军的苗军长,陆家开罪的是陈女士,她与陈女士一向少交情,她跟陆家也没交情,干嘛要为陆家出这个头儿啊!何况,这又不是求陈萱,还是要陈萱去跟闻夫人说,陈萱哪里张得开嘴!

第166章 指导姐姐宅斗

陈萱初听到魏金说的这事儿, 当时就有些懵。

魏老太太说魏金,“你咋啥事都应啊!那陆老太, 顶瞧不起人的,先前天好地好的夸你妹妹想跟咱家结亲, 后来是他家老三人品不成,外头跟舞女勾勾搭搭, 这亲事就算了。她倒好, 好几回见我没好脸子,如今又求到咱头上来,凭啥啊!”

“就是啊, 大姐, 你干嘛应这事啊。”魏银也觉着她大姐这事应的没理由,她家跟陆家有什么交情啊!

陈萱心稍稍放下了些。

“你以为我想应,那陆老太是我家老太爷的亲姐姐,你大姐夫的亲姑。我们老太太亲口跟我说的这事儿,我要是当时回绝, 就等着穿小鞋吧!”魏金被娘和妹妹埋怨,也是一脸晦气,“你们大姐夫也跟我叨叨个没完,我只得回来问问, 不成就不成呗。那陆老太,以前常去我婆家, 刻薄起媳妇来跟我婆婆一个样儿。成天介拿着那些旧式规矩说事儿,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成天介那些旧式话!”

魏老太太又担心闺女这事办不成, 回婆家被赵老太刁难,同陈萱道,“你大姐难得跟你开一次口,要是能办就帮着办了吧。陆家为人虽讨厌,这不是看你大姐的面子么。”

陈萱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她并不是不愿意帮人的性子,孙燕先前去天津做事,陈萱隔三差五的都会去孙家走一走,看有什么可帮衬的没有。可是陆家这完全是八竿子搭不着的,而且,陈萱非常不喜欢陆三为人,她现在还记得陆三在胡同里横冲直撞开快车的事儿哪。陈萱也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事拜托闻夫人,闻夫人已经给过她许多帮助了。陈萱也没直接回绝,她说,“我得跟阿年哥商量商量。”

魏金就奇怪了,“你跟他商量什么啊?这事儿托你亲妈不就办了?我听说,那闻先生在南京可是大官儿。”

陈萱一老本分的模样,“出嫁从夫,我什么事都要跟阿年哥说的。”

魏金郁闷,说陈萱,“你就这样不好,一点子主见都没有。”

陈萱就闷头不肯说话了。

陈萱自认惹不起魏金,干脆让魏年去同魏金说去吧。

魏年当天知道他大姐带回的麻烦事,先是说,“你说咱们这位大姐,除了窝儿里横,爱占娘家便宜、抠儿,还耳根子软爱揽事。”

陈萱愁的要命,“可怎么跟大姑姐说呢?陆家为人实在一般,为他们家去跟夫人说这事儿,我总觉着张不开嘴。”

魏年摆摆手,“这不必你,我来跟大姐说。”

魏年搞定魏金十分简直,第二天编了个谎话,抱怨魏金道,“都是你非要我给陆家走这关系,三催四催的,今儿我就去打电话跟我岳母说了。从北京到南京的长途电话,一分钟就要五块钱,除了前头说你们那事儿,就是听丈母娘骂我的话了,足足骂我半小时,我也不敢挂电话,等她骂痛快了,一结账,电话费就花了一百五十块!”

“你傻啊!打什么电话啊,还不如写信哪,写信省钱。”魏金一听弟弟花了一百五十块的电话费,很是心疼,也顾不上这事儿没办成了。回头跟丈夫一说,赵姐夫还怪过意不去的。

赵姐夫照实跟家里说的,赵老太太哼一声,阴阳怪气,“说不得是真是假,好不好就是你那小舅子糊弄你跟你媳妇的。”其实,赵老太直接怀疑是儿媳妇不愿意帮忙这事儿,只是不好当着儿子的面儿直接说罢了。

赵姐夫是个老实人,“妈,哪儿能哪,阿年不是这样人。”要是岳家不好,也不能把那种草莓的手艺传给他媳妇啊。

赵老太再哼一声,“可你想想,阿年他媳妇的亲妈,抛下闺女多少年没管过,就这么点小事儿,闺女女婿求到跟前儿,还能不应啊!就是为了先前补偿闺女,也得应!”

赵姐夫道,“妈你不知道,阿年他岳母这又嫁了人,嫁人后生了三个儿子,你说说,是儿子重还是女儿重?要是心里真重视他们,不能这会儿才认闺女。再说,真拿阿年当回事,能电话里骂他半小时?阿年电话钱就花了一百五十块,虽说他没跟咱提这钱,可这还不是为了咱家办事。妈,您看这钱……”赵老太立刻一扶额角,唉哟唉哟的叫唤起来,“我这头疼病又犯了,你就少说几句,让你娘多活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