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赌气道:“我当另谋生路。”
萧云彰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唐韵高声道:“爷总要给我句话。”
萧云彰怒道:“我方才说了,我的店铺,来去自如,阿婵如此,你亦如此! ”迳走了。
唐韵气得泪洒当场,月楼看了全程,不敢劝,等哭毕后,尾随回房,见她翻箱倒柜,收拾衣物,忙上前阻道:“明明是个最清醒的人儿,怎这会倒糊涂起来。”
唐韵泣道:“爷说那话,便是赶我走,我何苦死皮白赖这里,被旁人听去,落下笑柄。”
月楼道:“我在那守着,并无甚么旁人,也就天知地知,爷知你知我知。”
唐韵道:“爷从前到姑苏来,对我们态度,好言好语,无一句重话,如今世道变了,爷也变了,不拿我们当人了。”
月楼道:“你这话太过言重。奶奶是爷明媒正娶的妻,不向她,难道向了你不成。你从前跟我说,对爷只有恩情、亲情,再无其它。原来全是骗我,今我可看懂了,你对爷情深似海哩。”
唐韵被月楼戳破心事,索性不装了,说道:“我从前骗你,但今日见爷,字字句句,向她不向我,我心寒凉,至此死罢,这地已无再待的理由,打算先往唐老三家暂住,我的身契还在爷那儿,你告他一声,爷既看不上我,索性将我发卖罢。”月楼苦劝不住,眼睁睁看她收拾行李离去。
且至晚间,唐韵负气离开,已传遍上下。萧云彰回内宅,黑灯瞎火无人,走到前边布行里,只见林婵和伙计,坐在灯下,盘算当日收益,他也不扰,和陈珀低声说话,林婵封了账,打发走伙计,来到萧云彰面前,桌面摆几碟荤素,一碗米饭,一大碗鸡汤。两人也是饿了,未多言语。
用过饭,两人往后宅去,小眉在前打灯笼,月隐星繁满天,竹深树密蝉鸣,槐花喷香,松子落阶,但见数点流萤,萦绕墙头池塘,有诗赞它:乱飞如拽火,成聚却无烟。微雨洒不灭,轻风吹欲燃。
林婵这时方问:“唐掌柜为何招呼不打,就这样走了?”
萧云彰道:“走便走罢,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林婵道:“我在这铺中数日,晓得其间艰辛,更况一个妇道人家,生存实属不易,买卖不在仁义在,多少助她些罢。”
萧云彰拉她的手,歪头看她,微笑问:“你总往她店里去做甚?”
林婵说道:“她做生意颇有手段.....”话说半句,半句噎在喉里。
萧云彰道:“想偷师,我可教你。”
林婵心思活泛,却撇嘴道:“我官家身份,必当自恃,岂能做那商户营生。”萧云彰只笑。
林婵道:“唐掌柜走了,你快些寻人来替,我可顶不了太久。”
萧云彰想,我也没要你顶。转念一想,笑道:“一时倒不好寻,还得麻烦娘子多费心。”
林婵想,果然没我不行。她打蛇随棍上,说道:“我不能白做。”
萧云彰接话道:“那是自然,娘子想要甚么,我都答应。”
林婵道:“一天要把我十两银子。”萧云彰看她不语。
林婵有些心虚想,八两也成。萧云彰道:“好!”
林婵见他应下想,答应的这般爽利,该要二十两才对。
萧云彰笑道:“按往前情景,这段时日,将有不少外商行船靠岸,采买布匹,铺里更加繁忙,公平起见,我给你二十两罢。”林婵心想事成,顿时喜上眉梢。
待回房后,月楼掌灯,小眉伺候林婵洗漱,萧云彰则往净房去,瞄了月楼一眼,月楼会意,指一事出房,萧云彰站在廊下,听帘响步动,皱眉看她,低声问:“唐掌柜走前,与你待在一处,当时甚么情形,你说来我听。”
月楼不敢隐瞒,将唐韵的种种心思皆说了,然后道:“唐掌柜如今暂宿唐老三家,她说身契在爷这里,要发卖只管发卖,我想不过是气话,爷若有挽回之意,我可去说和。”
萧云彰听后道:“不必!我自有论数。” 不再多言,往净房去了。
第70章 唐韵
闲话休叙,接上回。萧云彰从净房回来,脱鞋上床,低头见林婵,目光炯炯,问道:“忙一整白日,怎还不睡?”
林婵闭眼,心有别想,她在布行这地儿、三六九等人交汇的江湖地,所见所闻,大颠认知,简直到了一个新世界。忆起用午饭时,邻桌伙计吴老六婆娘,来送小菜,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个好脸儿。待婆娘走后,伙计赵二问:“你婆娘好心送菜,怎还不高兴。”
吴老六道:“我白日忙得打转,就晚间图个快乐,还跟我推三阻四,不给近身,我满心火气来。”
赵二笑问:“几日没有哩?”
吴老六道:“连今儿第五日。”
赵二玩笑道:“不过五日。”
吴老六道:“甚叫不过五日,不被憋死,便是那话儿无能了。”众伙计嗤嗤笑,皆称是。
林婵又忆起前日,逛园子时,两婆子拔草累了,坐在阶上闲话,被她听见,一个说:“我那死鬼男人,每晚倒头便睡,百事不想。”
另一个说:“有几日了?”
一个说:“七八日了。”
另一个说:“年纪大也就罢了,这点岁数,怎会不想,你弄得他想。”
一个说:“弄不动,软塌塌支楞不起来。”
另一个说:“这是有病,要治,我认得个神医.....”
林婵捻指暗算,与萧云彰足十日未同房,悄觑他,一身躺平,伸展腿脚,调整呼吸,阖目要睡了,如老僧入定,毫无杂念。
片刻后,她佯装翻个身,一腿搭上他肚腹,一手抱住他脖颈,喃喃道:“好冷。”
萧云彰想,三伏酷暑,虽夜仍热,怎会觉得冷,莫非病了。伸手摸她额,薄薄细汗,他想,准是在梦呓。 林婵想,怎地没动静,往日的龙精虎猛哩。不服气的用脚蹭他,手指轻挠。
萧云彰与她相搂相抱会儿,心火旺烧,欲念难平,想起陈珀之言,暗忖再如此,没得睡了。索性轻撩开她手腿,起身趿鞋,掀帘出房。
林婵看他背影,想了半天,不由一身冷汗,后终是疲乏,朦胧睡去,翌日早起,洗漱用饭,迳往布行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唐韵暂住唐老三家,唐老三开铺卖年糕,为人忠厚老实,未曾娶妻,对她一厢情愿,每日好吃好喝伺候,更把自己卧房,让给她安歇,打扫甚干净,新换的床被褥头,桌椅,烛台,香炉,挂一幅山水图,窗前摆一盆茉莉,满室清香。
唐韵却管不得这些,先时,相熟的月楼、唐田香、曹楚,各铺面掌柜,及伙计络绎而来,有安慰的:“你这数年有功劳有苦劳,给爷挣的钱最多,他哪放得下你,过几日自会请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