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道:“良言一句三更暖,夫人日后有用到小的,尽管吩咐便是。”
李氏道:“你这样说,我倒真有事拜托你。自你走后,福安那狗奴才,野心勃勃,妄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疑薛京的死,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萧贵失声问:“薛京怎会死了?”
李氏道:“说甚么薛京与匪徒勾结,二更天翻墙入室,欲行劫盗,被巡夜的福安等撞上,薛京死在乱棍之下,其它匪徒皆逃了。”
萧贵道:“薛京一身武艺,对打十人不在话下,怎反被打死。”
李氏道:“可不是说。但到底是一条人命,又死在府里,若传扬出去,官府严办,查出个甚么好歹,有损老爷颜面,只得匆匆结了这桩糊涂官司。年除时薛全薛忠两兄弟,拐了府里钱财跑路了,若说福安一点没得风声,我是不信的。”
萧贵道:“薛全薛忠跟随老爷跟前多年,他们走了,萧勤萧画薛诚那几又愚笨,福安便可一人独大,专得老爷器重。”
正说进李氏的心眼里,李氏道:“可不,果然还得是你,最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府里的奴才,皆看那厮脸色办事。他现在在老爷那,跟前顾后,欺上瞒下,满嘴没一句实话,瞒得我跟铁桶一样,老爷也被他往邪路上引,比从前坏了数倍。我想着老天有眼,可算让你回来了,如今只有你治得了那厮。”
萧贵暗想,福安握有我把柄,日后必受尽他拿捏,倒不如一了百了,拼个你死我活,问道:“夫人让我做甚么,直说便是。”
李氏道:“老爷每趟回府后,常被我闻到衣裳带脂粉香,也审过福安几趟,他咬死不应,我疑老爷有了外室,或更见不得光的事儿,你帮我好生查查,但有结果,我必重赏。”萧贵拍胸脯应诺下来。
李氏大喜,掏出五两银子给他,微笑道:“这些拿去用,不够尽管朝我开口。”萧贵千恩万谢地接了,此处暂不表。
再说魏公公,一路小跑至文华殿,侍卫通禀后,方撩起帘子。他急步入房,一股龙涎香袭来,但见太子端坐桌案看书,听得动静,头也未抬。魏泰跪拜,半晌后,才听得道:“起来说话。”
魏泰谢过站起,太子问:“可知我寻你来,所为何事?”
魏泰道:“咱家愚钝,还请太子解惑。”
太子看他问:“奎元楼商会,定在何日?”
魏泰道:“定在二十日,既明日。”
太子问:“有哪些商铺参会?”
魏泰回道:“薪火庄,百门油铺,启记灯油铺,周氏木材铺,秦重油铺。”
太子沉吟问:“听闻薪火庄,是萧尚书五弟的商铺?”
魏泰道:“正是。”
太子道:“我还听闻,你与萧尚书走得颇近,常在外府开筵做席,欢聚一堂,可是真的?”
魏泰满额冷汗道:“岂敢岂敢,不过偶尔相聚,还有旁的官儿在座,并非与他独处。”
太子道:“你莫慌张。父皇如今龙体欠安,皇寺内众僧日夜念经祈福,那燃亮的长明灯,亦是续命灯,定要经久不灭,不容半点闪失,桐油烟熏火燎迎风不稳,我因而向父皇奏请,更换山茶灯油。你应心知,十年前白塔寺灯油案,因贪墨惩治了一批官员十数人,受牵连者百人,你与萧尚书未曾波及其中,乃行得正坐得端之果。此次商会,你可得加倍用心,仔细甄选,否则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魏公公汗如雨下,双膝跪下道:“明日佥商之选,非咱家一人做得了主,须与徐阁老、谢少卿共同定夺,咱家定将太子的话,带与他俩共知,以示警训,万不可大意。”
太子淡道:“甚好!退下罢。”
魏拜辞退下,待没了影儿,一人从屏后闪出,不是旁人,正是魏寅。
太子低声道:“你快暗随他去,看他要往何处?”
魏寅领命出殿,随了魏公公的轿子,不紧不慢远远跟着,走过巷陌路口,桥门市井,一轮白月渐出,元宵节各色灯笼还吊在檐下枝间,黄昏昏透亮,数家铺子仍旧热闹。
魏寅望向公主府,门首死暮沉沉,笼一片黑暗中,轿子停住,小太监上前叩门,很快门开了,轿子抬了进去。
魏寅在食摊处,买了两块肉饼,一盏酒,边吃边等,半个时辰后,还未见有轿出,他便不再等了,起身往回走,路过油坊胡同,不经意朝内望了眼,忽见个妇人,站在铺前,正和个男人说话,瞧着有些眼熟,再细量,竟是林婵,他不动声色往里走,与她擦肩而过,抬眼看那店铺招牌,写着字号,百门油铺。
第102章 鬼影
接上话。且说二十日至,不过卯时,林婵听得隐约鸡啼,睁眼见萧云彰在看她,目光炯炯。捏他脸儿笑问:“何时醒来的?怎不走了?前时小眉还同我说,看见九爷的鬼影子,在廊上游荡哩。”
萧云彰道:“瞒恐瞒不住,还是早日告知她罢。”
林婵斟酌道:“小眉尚小,心性单纯,怕她走漏风声,惹来祸端。”
萧云彰没再多劝,只攥握她手指,说道:“今日奎元楼商会,各路人马齐聚,你要多加小心,提防暗箭伤人,事有三思,谨言慎行,勿中了他们的圈套。”
林婵道:“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将佥商名额拿下。”
萧云彰道:“勿用勉强,收起好胜心,免生火急燥,淡定从容,权当去见世面。这条路不通,我还有旁的路可走。”
林婵想,你还有甚么路,穷途末路。她道:“我明白。”
萧云彰道:“我猜测今日奎元楼,除魏泰、徐炳正、谢京,几大商铺掌柜外,萧肃康及别的官员、太庙皇寺的僧官住持,甚还有宫里的人。随你前往的,除陈珀、百门油铺掌柜陈山,萧荣萧华也会暗中保护。”
林婵道:“萧乾小眉我不带了,齐映可随去。”萧云彰想想,没说甚么。
林婵坐起,萧云彰侧身看她穿衣,出了会神,忽然道:“将你牵连进来,实非我愿。我本应将你护至背后,衣食富贵,相夫教子,自由惬意。现却要抛头露面,为我抵挡风刀霜剑,实非担当承责的男子做派。”萧云彰想,她但有一丝犹豫,我定阻她去。
林婵想,这男人好生婆妈,我还得哄他。她道:“你实在迂腐,谁说女子只能安在后宅,生儿育女一生的。北魏木兰代父从军,安能辨我是雄雌;唐人谢小娥手刃盗贼,为替父夫报仇;唐人樊梨花,协夫薛丁山登坛挂帅;宋有梁红玉,与夫南征北战抗击金军;她们各个巾帼不让须眉。家父乃前詹事,教习时从不避我,与男儿同待,是而我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担,除年长经历,我不如九叔,但论才谋、论胆识,我未必输你。”她撇嘴道:“我晓你瞧不上我,嫌我不能干。”
萧云彰听得欢喜不胜,拦腰抱住她,说道:“我是关心则乱。”
林婵心一动,难得扭捏道:“那你,那你.......”
萧云彰等着下文,见她支吾,窗纸透进清光,映红她的脸,他终笑着道:“那是必然。”
林婵怔怔看他,不晓他是否懂她问甚么,萧云彰颔首,她嘴里如含蜜糖,甜化心底,不由脸颊发烧,猛得捧住他的下颌,用力亲他的嘴。
萧云彰笑出声,小眉进房问:“奶奶起了么?在和谁说话哩?”
林婵唬一跳,忙道:“我一个人,能和谁说话。”捞起被头蒙上萧云彰的脸,小眉挂起帐子,不经意瞟见一条男人的腿,显露被外,再揉眼看,又没了,不由吓白脸,浑身哆嗦。
林婵道:“你去打水来,伺候我洗漱。”见她慌慌张张走了,跟见鬼似的,疑问:“莫不是发现了?”
萧云彰只笑,穿衣趿鞋下地,又嘱咐了几句,恐小眉回来撞见,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