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野额头贴着退热贴,身体一阵阵地发凉。车队要走了她又下车往卫生间冲:又要拉了。回来的时候徐远行嘲笑她:“你这一路夹着屁往里头跑,还不如痛快放了呢!”
曾不野没有力气,说不过他,只是半躺在副驾上。出发的时候路仍旧不好走。乌兰布统就是这样,难进难出。大概是因为美景难觅,觅得了又想把人留下。路虽不好走,徐远行的驾驶技术却好,车不见打滑。不像她自己开车的时候,四个车轮各有想法似的。她就在这晃晃悠悠之中睡着了。
睡的不太安稳,好像总要跟谁干架,有时又好像有伤心事,抽泣一下。他想看看她是否退烧了,手探到她脸颊边,碰一下。仍旧是烫的。
曾不野此时握住他的手腕,迷糊之中叫了什么人的名字,他没听清,但后面两个字他听清了:还钱。
“我可不欠你钱。”徐远行抽回手:“咱俩萍水相逢,互不相欠。不,你欠我一个泡脚盆。待会儿路过赤峰你必须还给我。”
曾不野这会儿倒是清醒了,将头扭过去:“小气!”
服务区休息的时候,徐远行给她买了杯热粥。是揣在怀里带回来的,上车就逼着曾不野喝。她皱着眉头不想喝,但不忍拂他的好意,强行喝了两口。紧接着就拉开车门,又吐了。
曾不野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糟糕,她唯一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就是:不丢人,旅行结束就江湖不见了。
也因为这样的心态,她格外不怕在徐远行面前暴露自己的种种。她生病的时候是一个极难相处的人,她会把身边的人搞崩溃。比如这杯粥,徐远行说那就先别喝,到赤峰去医院验个血。初六了,门诊该开了。
她说:死了算。
够噎人的。
徐远行被她气笑了,无奈地说:“我让着你。”
“你为什么让着我?你是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曾不野就是那么一说,闲言碎语不可能没有,赵君澜那张嘴每天都在犯欠,喜欢用这种方式增加旅途的乐趣。
“因为我喜欢你啊。”徐远行扬起眉:“行吗?可以吗?”
这只是一句玩笑,他们都在开玩笑。但是为什么呢?心都漏跳了一拍。
曾不野知道自己咄咄逼人无所谓的态度很讨厌,徐远行怕自己的带给她“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的误会。他们的相遇本就是这段旅程中的一次巧合,都不允许被加以什么样的苟且事件。
“我在说气话。”曾不野说:“我在拿你撒气。”
“我知道。”徐远行说:“那又怎么样?我说的是真话。我喜欢每一个队友,能玩得来就是缘分。包括你。”
就这样粉饰了刚刚的异样。
13 ? 银河一梦
◎冤家路窄◎
车队选择在赤峰进行补给和休整。曾不野让徐远行帮她买卫生巾、洗脚盆和便携尿盆。徐远行领命去超市,赵君澜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去了卫生巾区域。
两个大男人站在那琢磨什么样的好,赵君澜说棉条好不侧漏;徐远行说如果是棉条,野菜姐就会直接说卫生棉条。路过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好像他们是变态。
赵君澜小声催促:“快点吧,你就拿贵的。”
“行。”
徐远行挑了最贵的丢进购物车,突然又想起:“是不是也分日用和夜用?”
“也不知量大不大?”赵君澜接着说。
两个人不敢怠慢野菜姐的需求,毕竟野菜姐不好惹,他们两个都有点怵她。最后在赵君澜的怂恿下,徐远行给曾不野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支支吾吾说不到重点,脸已经憋紫了。
反倒是曾不野十分坦荡,她说:“日用24厘米、夜用28厘米,不习惯用棉条,如果可以,帮我买液体卫生巾。”
“哦。行。”
赵君澜一个劲儿摇头:“不对劲,不对劲,你俩不对劲。”
徐远行当然不会对他说车上的插曲,只是加快了采购的步伐。他的手机一直在响,看了眼挂断。接着是赵君澜的手机响。他看了一眼,眼睛瞪大了:“是雪姐。接不接?”
“你随便。”徐远行说完故意走远了。赵君澜当然不想接,雪姐这人挺精明,他怕哪句话说错了给徐远行惹麻烦。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两个人都不想提,糟心。
“她妈跟你要钱啊?”赵君澜追上去问。
“说我爸又住院了,还说日常生活要打点,两个人钱不够花。”徐远行说。手机“叮”一声,他看了眼,岑雪给他发消息:“我问了,两个人被骗了几十万没钱了。”
徐远行没回她,但人已经开始烦躁了。从架子上拿东西的动作很粗暴,东西丢进购物推车的时候噼里啪啦响。赵君澜有经验,这会儿躲远点,不然待会儿要被他训斥了。
赤峰年味还很浓。
出了超市看到街边有店铺开业在烧旺火,一层一层的火苗窜上去,旁边在噼里啪啦放鞭炮。这习俗北京没有。于是车队的人都站在那看热闹,徐远行也把曾不野从车上拉了下来。
火苗蹭蹭地烧,曾不野的脸被映红了。她很喜欢那一堆堆旺火,并希望火焰能再蹿高一点。好像大火能真的烧掉糟粕、不幸和疾病一样。兜里还剩半盒摔炮,跟小扁豆俩人拿着往人火堆里扔,摔得噼啪响,小扁豆咯咯地笑。曾不野索性把那摔炮都给了小扁豆,而她又去跑厕所。
回来时候看到车队的人在对着火堆许愿,常哥也招呼她许一个。曾不野就合掌站在那。许的愿望是能梦到老曾。
她不知道老曾为什么一直不来她的梦里?是因为她做女儿有很多令他失望的瞬间还是因为对她足够放心,觉得她凭一己之力也能过得很好呢?
上了车,整个人仍旧恹恹的,不想吃饭,也不想说话。徐远行把她拉到医院门口,她死活不进去。她对徐远行说:“我不想去医院,真的,我害怕医院。我现在一看见医院就会崩溃。咱们赶紧走。”徐远行看出她不对劲,就不再强求,带着她与大部队集合。
去饭店的路上徐远行极力给她描述他们今天选的餐馆多么牛逼:那对夹里的肉肥瘦相间鲜美多汁,配一碗鸡蛋汤真是绝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也得吃它五个。
他整个人眉飞色舞,CarPlay却总是弹出电话,他挂了,过会儿对方还打。这从很大程度减轻了对夹的美味程度。曾不野对他说:“要么你接一下呢?”
“我不接。”徐远行说:“电话是我的,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他的自我意识很强,让他不开心的事都滚蛋。所以他才这么容易开心。
“你不用装高兴。”曾不野说:“不行我陪你对骂一下。”
“什么都能聊什么都能骂吗?”徐远行无情地戳穿她:“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是因为你觉得到了漠河后我们分道扬镳,这辈子就不用再见了。”
他在路上遇到过那么多人,的确有很多人真的就不再见了。他自认对人和人的缘分看得很淡,但曾不野的这个认知令他有些难过。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心情就不算太好,跟她无关。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也没有什么话说。是青川车队与曾总的规划不相符。”徐远行说。这一次他没笑。电话又响了,他接了起来,声音很大、语速很快:“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可以吗?当初该给的钱我都给了。我妈留下的遗产我也给了他们一半,你怎么舔着脸一次次做帮凶的呢?你妈要是后悔了,她可以再去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