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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小腹上的衣裳快要被掀开的时候,林以纾捏了捏复金珩的手。

复金珩感觉到她的触碰,眼神微微一动,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他看懂了林以纾的眼神,将视线转向窗外。

林以纾确认王兄没再往这儿看来时,她躺下,手指轻轻一拢,将上衫缓缓撩起,露出柔软的腰肢和纤薄的小腹。

看着这羊脂玉般的柔韧腰腹,同为女子的镇南医姑都忍不住晃神。

都说天都的女子如水如玉,看来确实如此。

复金珩本来强行转开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视线触及少女腰腹那一瞬间,目光短暂停驻,却很快又收回,脸上仍是一片冷淡,手上的力道却比之前更紧了一分。

林以纾陡然望向复金珩,瞧见王兄很‘君子’地没有瞧她的白肚皮,放心地收回了眼。

镇南医姑手悬于她的小腹上三寸,灵力抚过去的时候,林以纾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修真版的B超。

她紧张而目不转睛地盯住镇南医姑的每个神情,试图从中找到自己腹中檀胎的结果。

镇南医姑一直保持非常严肃的神态,而且越来越严肃,看得林以纾心惊肉跳。

她一紧张,就不停地望向复金珩,脑袋一转一转的。

复金珩察觉到少女的紧张,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手心。

镇南医姑:“就算是人,作为吸纳这么久天地之气的修士,也是可能会诞下奇巧之物的。”

林以纾懵懵懂懂,“好”

林以纾心定了定,再次望向镇南医姑。

镇南医姑:“王女,你,有点贫血,最近吃的有些太少了,要补补。”

镇南医姑将方子递给了林以纾,林以纾将卷着的方子塞到王兄的手上。

呈铭医姑宽慰地朝王女回了一个笑。

提及此事,林以纾想起了明月楼。

复金珩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而安静,脚步始终稳重如常。

镇南医姑:“不是‘人形’比不是‘人’范围更大些,譬如像东洲的那位赫连殿下,他虽然不是人,但也同属于我所述的‘人形’范畴内。”

三日

她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可、可我是人啊。”

这大概就是那些邪祟没有再来推波助澜的原因。他们已然知晓,无论林以纾腹中的檀胎是邪是灵,但肯定不是他们想要的、类似赫连子明、铜钱兽一样的存在。

来太医院时急,没给林以纾穿上丝履。

少女晃了晃白皙的玉足。

但复金珩没有将她放下来,依旧抱起了她,不让她落地,“别着凉了。”

就和破道一样。

只是个‘存在’。

镇南医姑:“那贵妃之所以能生出宝珠,不是因为宝珠真的就是她和君王共同的孩子,而是她本身就能‘诞’出这样的宝珠,不过需要阳气的推动、阴阳结合、天时地利人合,才能真的让这宝珠现世。”

包括景寅礼,也是在‘新郎官’的推助下,才知道她怀孕的事。

林以纾:“”怎么感觉是在骂人。

她会分割出什么

掐指一算,距离破道解封,已经过了一周有余。

前朝的贵妃怀胎五个月,肚子一直没有显形,最后诞下一颗宝珠。

林以纾蹙起眉头。

奇巧之物?

纳兰王妃完全是破道的信徒们的一场实验,一场另一种程度上的残忍的献祭。

又、又吓她了。

林以纾:“一种?”

镇南医姑:“殿下你的身份、天资以及宿命都非常不简单,您受到阴阳结合而推动出来的灵,很难想象到底是如何重要之物,一定要生出来。”

倒是复金珩对如何抱起少女这件事有了犹豫,不知如何才能不压着她的小腹。

镇南医姑:“这是檀胎中的一种,虽然产物,但这个物不可能是凭空而有的,必须是檀胎母体本身就含有的物。”

这和檀胎有关系么

镇南医姑:“已经有些人知道您怀胎了是不是?”

她道,“这是师祖看护过的一位檀胎施主。”

她抬起上半身,“不、不是人?”

林以纾:“”

镇南医姑:“一定要生出来。”

镇南医姑竟然真的有办法探出她腹中的胎儿到底是灵还是邪。

复金珩将林以纾扶起来,抱下了榻,“先回去。”

好、好厉害啊。

是啊。

明月楼那一夜,‘新郎官’利用销魂阵来促使她和人欢好,肯定就是为了让她怀下檀胎。

林以纾不解地抬头,“医姑,那我肚子里这个到底是什么”

有类似宝珠的灵胎,惠及自身,福泽不尽;肯定也会有类似‘恶珠’般的邪胎,如同诅咒一般,引发灾祸,母体受创,周遭恐慌。

镇南医姑:“殿下,你腹中之物确实是檀胎的一种。”

镇南医姑:“因为纳兰王妃,就是我曾经负责看护的一位施主。”

但是当初她真的将此当成‘传闻’了,毕竟,人,怎么可能生出宝珠呢?

如果真的是颗宝珠,还能算是她和王兄的‘孩子’吗,毕竟可能是她身上分割的一部分啊

被抱回内室的榻上后,她直接将自己裹进了绸被里,满心只想睡觉。

林以纾听过这个,呈铭医姑之前给她讲过。

林以纾:“?”

镇南医姑:“不一定啊”

这才走出了太医处。

林以纾瞧见了,揪住了复金珩袖袂,“王兄,就按照平日里的来就行了,我肚子里按道理说,还什么都没有呢。”

天色幽暗,夜幕无声地笼罩整个行宫,空气中弥漫着湿意,轻薄的雨丝不断在廊外滴落,风吹歪了树梢,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廊下的纱灯在地上照出斑驳的光影。

林以纾看出了呈铭医姑的局促,朝她安抚地轻笑,“呈铭医姑已经帮了我良多了。”

林以纾望向自己全身上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奇巧的、可分割之物。

镇南医姑:“是物。”

后来他们又让灰影伪装成呈铭医姑的样子来推动更多人知晓,也许是为了想验证她肚子里的檀胎是不是他们想要的檀胎。

镇南医姑:“原因很简单,檀胎中,无论是邪是灵,只有胎为人形的,才会显形,会显著得受到愿力的影响。”

如果只是一个小宝珠就好了,生下来肯定完全不痛。

复金珩撑住林以纾的腰,将她揽正了,怀中的少女随之一颤,随后稳稳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林以纾都快被镇南医姑这神情给吓哭了,“怎、怎么了?”结果不太好么?她、她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看诊结束后,两位医修恭敬地行礼后,先行退下。静室中只剩下林以纾和复金珩二人。

其实她有关檀胎的大部分都诊对了,但她的广搜文献比起师姐的大量实践还是差了许多,如果一开始来替王女看诊的是师姐,王女也不必担惊受怕这么多时日了。

林以纾:“一、一定?”

一路上就这么抱回了浮烛殿。

她摇摇头,“我真的是人啊”她哪里不像人了

林以纾:“!”

镇南医姑:“她不是人,真身是个蚌妖。”

可小腹却一直没有显形。

等三日一过,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她都一定要去探查谶书。

镇南医姑:“殿下,如果是邪胎,我也有办法把胎拿出来,毕竟呈铭派出的徒弟已经快把药材给收集回来了。”

镇南医姑:“有办法。”

没有实践的基础上,能摸出檀胎的大部分脉络,已经很了不起了。

林以纾:“人怎么可能本身就‘诞‘出宝珠呢?”

林以纾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呈铭医姑之前和她说过没有任何办法。

林以纾:“王兄,我是怀孕了又不是瘸了,我自己可以走。”

镇南医姑:“《藏孕经》中举的此类檀胎例是个灵胎宝珠,但殿下不能太过宽心,就算是此类檀胎,也是分成邪胎和灵胎的。”

林以纾最近一直忧心于破道和修为的事,如果只是三日,其实还是可以一边处理一些破道上的政务一边等待的。

呈铭医姑走上前,朗声将《藏孕经》中灵胎传闻说出口,“前朝贵妃娘娘,体健气和,孕期安宁。其胎中汇聚福泽,生出一颗宝珠,光华灿烂。此珠庇护其母,福泽绵延,终身安泰。”

林以纾被吓得小脸煞白,复金珩垂眼望向她,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揽,让她的半个身子靠在他站立的身影上。

她道,“办法我已经写出来了,方子等会儿我就给你,殿下可以回去看看。”

夜色浓浓,正是林以纾最困的时候,她眯着眼睛,打了好几次哈欠,困意渐渐侵袭全身,几乎要在王兄的怀中沉沉睡去。

人离开‘医院’,总是开心的,林以纾靠在王兄怀中,无所事事地晃着纤细白皙的小腿,用手指尖尖轻轻撩拨复金珩的衣襟上的金线。

时间真是争分夺秒。

林以纾见他不松手,象征性地在他怀中扭动了一下,想挣脱,却最终顺从地安静下来,乖巧地靠回他的怀里。

镇南医姑:“如果是邪胎,等药回来了,必须要立马服用,将胎去掉。”

林以纾:“医姑,可到底要如何才能知晓我怀的是灵胎还是檀胎?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林以纾:“赫连子明?医姑怎么知道赫连子明?”

镇南医姑看诊的整个过程中,呈铭医姑一直呈鹌鹑老实状。

镇南医姑:“是真的。”

说不定‘噗通’一声,宝珠自己就出来了。

复金珩替她收好,手依然稳稳地搂着她。

镇南医姑已经收回了手,她肃然地望向林以纾,“王女”

她她该不会也诞下一个什么宝珠吧?

见林以纾依旧一脸迷惑,镇南医姑开口,“呈铭,《藏孕经》。”

不愧是她看好的殿下。

提及纳兰王妃,她的眼中浮现不忍,“听闻殿下破解了东洲镜,想必您也看过她生前的肚子是何等臃肿模样完全是因为她的怀孕被太多的推波助澜之人知晓,才会变成那幅模样”

林以纾:“那如果是灵胎呢。”

她道,“呈铭的药单我看过了,药材大抵都是对的,就算少了几味药,也只是常见药。”

林以纾:“!”

刚开始知道破道的时候她怀孕的正字不满三个,现在已经满了四个。

林以纾轻轻地点头,“但是一直没有如卷宗上所说那般显形。”

镇南医姑意味不明地望向林以纾,“应该不出三日就能探出来了。”

现在看着镇南医姑肃然的神情,林以纾突然意识到,这个传闻有可能是真的。

林以纾更不懂了,“可人怎么可能会生出物来”

希望殿下一定要诞下一个灵胎,庇佑她自身。

不过在睡之前,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她撑着微微发软的身子靠在榻上,眼神从朦胧转为认真。

林以纾望向复金珩,“王兄,你快帮我看看,方子上是怎么写的。”

复金珩坐到她身旁,半揽着她,将方子展开,林以纾紧紧地盯向宣纸。

宣纸上:

‘檀胎的正形只能用阳探,由是,须得由阳方探,最迟三日,最早一日便能感应其本体。’

林以纾凑近脑袋看。

用阳探?

这不就是要复金珩来替她探么。

她继续往下看。

怎么探?

‘探入甬道。’

宣纸再次展开了一角,露出剩下的字迹。

‘以手。’

第92章

以手?

以手!

什么意思?

方子上的字林以纾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怎么就

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眼睛惊愕地瞪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被定住了。

白皙的脸,‘唰’的就变得血红。

林以纾僵硬地、缓慢地从复金珩的怀里往外爬,纤细的身姿是真的直接慌乱到手脚并用地往外扒拉,一脱离复金珩的怀抱,林以纾逃一般将自己缩到了床榻的另一角,直接用绸被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住。

如同一个兔子连滚带爬地蹿回了自己的窝,可怜巴巴地发抖。

林以纾真的吓飞了。

这叫什么方子!

这叫什么话!

复金珩的视线凝视在方子上,骨节分明的手冷淡地将方子放下,视线却直直地落在榻角蜷缩着的少女身上。

复金珩将她禁锢进怀里的时候,她根本躲无可躲。

林以纾:“特别痒。”特别、特别痒。

心中深深的羞耻感让她备受煎熬,就、就她一个人活在背德文中么?

骨节分明的手抚着她盖着的被褥,明明没有抚到她,少女却感觉浑身都被抚透了。

呜呜呜。

这话,她都不好意思说。

烛火熄灭,林以纾一直等待着离开的复金珩走出了屏风,榻上的少女却一直一动都不动。

然而,这个办法这次行不通了。

被子里,少女实在被闷得受不住了,“王兄,你怎么还不走。”

复金珩:“纾儿,你在怕什么?”

廊内的静室在灵压的作用下发生变化,眨眼的功夫,林以纾被复金珩抱回了无舆殿的内室。

若神女不能染情爱,他便一步一步地将她拽进来。

这是一场彻底的丧权辱国。

她没有时间深思,要赶紧偷溜出去,静着脚步滴溜溜地出去了,连王兄待的地方看都没敢看,风一般地飘了出去。

正跑着呢,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来,揽住了她的腰。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腾空被抱起,拽入了廊内的静室,纤细的身子陷入一片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

恼羞成怒下,林以纾羞红了脸,用手砸他的胸膛,“王兄,都怪你,都归你,都怪你”

复金珩任由她闹着,揉着她的后背,“都怪王兄。”

晚飨她都不敢回殿吃,躲到太医院用药膳,随着天幕变黑,转为夜色,她喝粥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悄摸摸地披上衣裳,穿上丝履,赶忙就要离开。

她艰涩地说出这段话,几乎咬到舌尖。

心思被他完全掌控,她竟然无法找出任何一个再拖延的理由。

时间,并不多了。

林以纾:“王兄,我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只把你当哥哥”

她道,“我、我不想知道结果了”

她脖子歪着,长睫颤着,“王兄,我真的把你当哥哥”

想到这一层,林以纾更绝望了,手都不挣扎了,无力地被复金珩给攥在手心。

呈铭医姑知道的纯阴体很少,除了王女,她只知道纳兰王妃一人。

呈铭医姑:“可王女,你是阴,没有阳啊。”

本来就快爆炸的羞耻心彻底碎了。

她要将谶书看透了,才能救王兄。

林以纾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复金珩。

卯时刚到,林以纾就醒了。

复金珩低下头,吻住了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却带着侵略性,“纾儿,我不会弄疼你。”

呈铭医姑望向王女通红的脸,犹豫了会儿,有些明白林以纾什么意思了。

他的力量如此沉稳,将她牢牢压在胸口,不容抗拒。

她努力给自己洗脑。

林以纾双肩耸紧,脖子都在颤,耳根发烫。

下午她依旧保持警惕,但凡有风吹草动立即就拿着卷宗走人。

复金珩的手掌贴着她的腰肢,似有若无地上下揉动,衣裳被揉乱了,露出了一截盈盈的白皙腰肢,被骨节分明的手掠过。

这就足够了。

林以纾隔着被子,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复金珩的身影给覆盖了,顿生危机感,“王、王兄!”

他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十分熟悉。

寂静了好一会儿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气狠狠地将湿透了的裹布扔给出了榻。

就她一个人

无论现在是什么样的爱,终有一天,他会将她并无风月的爱染上欲色。

往左躲,是王兄的胳膊,往右躲,还是王兄的胳膊。

呈铭医姑为难道,“确实必须要通过甬道才能知晓咳”

林以纾:“不准亲”她的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要不然也不会频频被邪祟盯上。

凭什么凭什么就她一个人身处背德频道啊。

这是个好办法,因为平日里只要王兄逗弄她时,她不躲开、王兄反而会放她一马,她一躲开、危险的事就会发生。

她道,“不、不是说明日再探么”

复金珩很想咬住林以纾被方子羞红的鼻尖,但他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

就算隔着被褥,林以纾依旧能感应到被褥外的灼热视线,想必是目不转睛的。

每当复金珩靠近她的时候,她真的非常努力地去忽略那些心中别扭的违逆了,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在做一个极其违背礼法事。

她瞪圆了的眼水汪汪的。

虽然她和王兄同睡一屋。

林以纾:“医姑、医姑,救命!”

林以纾顿时把‘氓’字给吞回去了。

其实不只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复金珩隐隐约约也觉得自己和林以纾的宿命也许有些复杂,也许某一世,他们二人在一起,真的会是一件违背世俗道德的事。

她的脸埋在枕头上,整个人都是烫的。

呜呜呜

她的身子猛得一颤,整个人翻了过来,捂住自己的胸口,“什、什么。”

她以为复金珩终于要暴露本性霸王硬上弓了,结果他只是替她理被褥,将她一直闷着的脑袋露了出来,抚了抚她如瀑的青丝。

想起那方子,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

‘氓’字还未说出口,高大修长的身影压得更近。

林以纾:“为、为什么?”

明月楼是假的、东洲镜是假的,可接下来这个探檀,可就是真的了。

林以纾眨巴眨巴眼,刚想松一口气,复金珩开口,“明日我会开始替殿下探檀。”

复金珩显然读懂了林以纾的眼神,不过他没有应声,高大的身影向她靠近。

复金珩:“刚才殿下说的话我相信。”

呈铭医姑:“这就对了,像我和师姐给您探查小腹的时候殿下就不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您的小腹只能受他的感应。”

不是,能有人活着走出那个方子吗。

呈铭医姑:“殿下是想问预产期?师姐昨日帮您推算了,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四个月。”

不是对不对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细密的水珠打在窗棂上,偶有一丝月光透过窗隙洒进来,与雨水交织,投下微弱的光斑,将室内染上一片昏暗的冷调。

她怎么可能不想知道结果。

她对上复金珩的视线,知道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羞耻心彻底崩溃了,她缓慢地倒在榻上,将绸被盖过自己的头顶。

去哪儿呢,回浮烛宫躲着?还是去无舆殿

林以纾:“王兄,我真的困了”

被子外,跟有个巨物等着要将她吞噬一样,让她一动都不敢动。

小手才露尖尖角,就被复金珩给握住了。

林以纾:“王兄,我会将裹布褪去的”

见着投怀送抱的少女,复金珩将人搂紧了后,“殿下想通了?”

他略撤开身,将林以纾从自己的怀抱里松了出去。

她没有。

真的不行啊。

真的,好奇怪。

林以纾:“王兄、你快走啊,我要睡了。”

她逃一样去了太医处。

姑娘家的私密处,怎么能、怎么能。

别是反悔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就算真的需要违背所有的礼法、世俗,他也不在意。

林以纾的脚步在廊上回响,丝履与地面轻轻碰撞的声音逐渐被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淹没。风带着湿润的寒意从廊外吹入,直直地钻入她的衣领,她加快脚步,心中一片慌乱。

这一刻,林以纾真的很希望自己有个情窍,她觉得凭借自己对复金珩本能的亲近感,爱上复金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林以纾现在没沉沦,她快窒息了,她屏住呼吸,“我、我不想知道了。”

年轻人害羞了。

复金珩俯身,忽而靠近她。

她道,“而且您还是纯阴体质。”

林以纾听到新消息,莹润的双眼愣了愣。

林以纾:“!”

她比谁都希望知道结果。

复金珩的声音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压迫感,每个字都戳中少女心底的恐惧,“总是要探的,是不是?”

此话落下,复金珩附在少女的耳畔,“不过让妹妹怀孕的兄长,还真是少见。”

要死了啊

可要命的是,她没有情窍啊。

三天、三天

复金珩没有给她片刻喘息的时间,他的身影笼罩着她,炙热的气息带着一丝危险的压迫感倾覆而下,林以纾感受到那双眼睛,如同暗夜里的黑潭,深不可测,带着浓烈的占有欲,专注地从上至下地打量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拒绝夜生活,拒绝夜生活!

林以纾也知道这不现实。

别、别留在这里吓她了。她、她真的做不到啊。

她只能颤抖着手指攥紧绸被,“你、你”

她很了解复金珩,如果她再说些什么,说不定被抓着话柄,就要被就地给办了。

还有那宿命

她没有回浮烛殿,更不可能去无舆殿,拿着本卷宗四处走,但凡看到有人靠近,就远远地离开,换个地方看卷宗。

林以纾也很委屈。

林以纾用的力道并不大,她无力地停下了动作,最终靠在了复金珩的怀中,“那、那快点儿”声音细若蚊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就当她已经死了。

复金珩:“解了裹布再睡,这么湿,睡着不难受么。”

他太懂她了,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拿捏着她的软肋。

他道,“让我等了许久。”

‘卯’时醒,很符合她兔兔祟祟要偷溜出去的属性。

她当然是爱复金珩的,她甚至愿意为了王兄放弃生命。

王兄怎么知道的。

狩猎者,向来是很能踩准节奏的。

可情窍非她所控。

很好。

她往反方向绕去,提着裙摆在行宫的廊上快步地走。

她被压在了身下。

他可以教她。

还是向强权低头了!

复金珩:“殿下说当我是兄长的话,我相信。”

复金珩:“先别睡。”

少女的掌心被吻住,微微发凉,她触电般抵着。

林以纾按住了腰间的手,哽咽着低声恳求,“别…别…等会儿,我不敢,我怕,我难受…”眼泪珠子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林以纾一瞧这眼神就知道王兄要干什么,手一颤,下意识地抬起,挡住了复金珩俯身吻来的动作。

他想看到林以纾为他沉沦。

他只要她。

林以纾:“流、流氓”

有的时候,她都觉得她和复金珩之间的缘分巧得跟天注定一样。

林以纾的手推在复金珩的胸膛上,阻止这股冷冽的侵略进一步靠近。

林以纾:“那、那我自己探不行么?”她、她又不是没有手。

她压低声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呈铭医姑:“而且也只能是他王女,复金殿下摸您的小腹的时候,您什么感觉。”

呈铭医姑知道年轻人脸皮薄,宽慰道,“王女,没事,顶多三天,肯定就能探出来。”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见逃不开,便直接躲进复金珩怀里——

别是想将她就地正法了吧

林以纾拼命地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却被捏住了指节。

她还没来得及从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轻推在榻上,青丝铺散。

午飨她本来一直都是和王兄一起用的,今日单独去另处用了,用膳完后赶忙跑开。

少女的腰肢被揉软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王兄,被吓得眼泪汪汪。

他道,“纾儿不是想看谶书吗,探清楚檀胎后,就去看谶书。”

走出屏风前,她有些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烦死了!

*

堕落!

她道,“是探檀的事。”

刚出浮烛殿,她心有后怕,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了好几步。

丧权辱国!

她连被复金珩吻都要做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这一下以手以什么手!

她的心跳乱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颤意,“王、王兄”她想躲,却只来得及唤出这一句。

半响了,王兄怎么还没走。

是复金珩。

所以爱,变成了极度纯澈的、不掺杂任何情欲的爱。

不是吧

一见这高大修长的影子靠近,林以纾顿时惊了,“王兄!”

她一想到方子上的字眼,羞耻心从头到脚将她灌透,她整个人红透了,根本不敢看复金珩。

既然逃不过,她就躲,就拖延,越往后拖越好,彻底的鸵鸟心态,以为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了,别人就看不见她了。

但当清秋禀报说复金珩往太医院走时,林以纾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三下五除二将粥喝完,直接从太医院离开了。

复金珩:“今夜晚了,我不扰殿下。”

甚至连灵魂、心灵、神识都是天生一对的贴合、默契、毫无缝隙。

他们,真的什么都做过了。

反应过来后,她摇头,“不是、不是”

她体会不到话本上所说的‘窍如泉涌,无法自持,遂有倾心之感’,更体会不到‘情窍者,乃情之起承转合所系,心魂之触点,往往牵动人心于不知不觉,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

她真的好难受,本能地亲近复金珩的同时又本能地恐惧逾越兄妹的关系。

林以纾小脸煞白,她撑住墙,恍若游魂地离开了太医院。

当复金珩的身影彻底覆过来时,林以纾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自掘坟墓的蠢事,她选的榻角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位置。

惹谁都不能惹真流氓。

一整天,林以纾启动了躲避计划。

少女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啊”

复金珩知道林以纾没有情窍,但他更清楚林以纾很爱他。

她不用抬头,就能知道复金珩是什么神情。

林以纾:“!”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当永远的当兄妹呢就像她曾经许下的生辰愿一样。

林以纾:“哪、哪句话。”

就她一个人,因为没有情窍,孤立无助地被停留在了背德频道。

他道,“纾儿,明日见。”

对、对啊,要看谶书。

林以纾:“王兄”

林以纾:“医姑,难道只有那一个方子么?”

榻上的少女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如果能在这里喝一辈子粥不出去就好了

她开始说胡话了。

‘探檀’,多文雅的两个字啊,却教林以纾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语无伦次。

为了‘探檀’之事,她醒的尤其早。

林以纾深呼吸着,想说些什么话又不敢说。

王兄,快告诉我不是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啊

她记得自己昨天好像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来着,怎么没了,什么来着

林以纾:“一切、一切、你、我、我们、这”

她按住自己腰间的手,声音也在抖,“王兄,我怕,我们不能这样…”

以往躲进王兄的怀中,他就不再逗弄他了,最多只会将她抱得更紧。

别人看不看得见她、她不知道,但她今日一定不能让复金珩给看见了。

这样的神情,就好像她就算没有情窍,他也要给她硬生生挖出一个情窍来。

她一抖,“别、别,王兄。”

呈铭医姑见王女如此着急,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笸箩。

林以纾全程不敢动。

你、你哪里等了明明直接把我直接掳来了。

复金珩禁锢着她,“殿下今日一直躲着我,我便一直等。”

林以纾被自己这想法给吓到了,被吓到悄摸摸地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复金珩的袖袂,“王兄,你先去休息吧”

林以纾的手软软的,被复金珩左右把玩着,纤细的手指如玉般被把玩。

心中的这种模糊的感觉就好像是她的出厂设置一样,煎熬而难忍,仿若某个前世她也曾经历过这般违背世俗的情感。

林以纾:“我不想,不让”

林以纾睁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复金珩,无声地摇了摇头。

堕落!

当初,她为何要引狼入室

在太医院外见到晨起晒药的呈铭医姑后,少女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将医姑拽到了院子处。

这下好了,她作为一块点心,马上就要被咬得渣都不剩了。

林以纾攥紧了手,肩无力而缓慢地松下,“难道真的只有这个法子”

反正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

此时的林以纾,显然低估了檀胎的探索。

烛火熄灭,房间内陷入一片柔和的黑暗,只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在静谧的半空中回响。

复金珩的修长有力的手轻掠过林以纾的肩膀,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将她的身体妥帖地包裹在被褥中。

林以纾缩在被子里,无所适从地解开绔缚的带子,低声道,“不准看”她咬紧下唇,声音极其羞赧。

复金珩的呼吸微微一滞,“好,我不看。”

她趴在复金珩怀里,手紧紧揪住被褥。

浓郁的夜色中,响起了一声极低极软的声音,“只准手进被子。”

低沉的声音喑哑道,“好。”

第93章

‘唔!’。

内室陷入彻底的漆黑,而无舆殿外,依旧在不停地落雨。

廊下翠竹中立着的竹筒,纤柔地立着,被吹出了竹林,茫然地承接起雨水来。

雨水初始时细密,因竹筒极细,水探入竹筒的过程轻慢而艰涩,轻若羽毛,缓慢地顺着竹筒的纹路滑进缝隙。

这竹筒太细了,才进了一滴雨珠,就承受不住地似乎要落于地,在原地晃了晃,才没在夜色中倾倒。

水珠往里陷,纳入了第一滴雨珠后,这才慢慢地陷入了第二滴雨珠、第三滴雨珠,甚至是第四滴雨珠

竹筒的缝隙被润开后,雨珠的灌入褪去了初始的紧绷和艰难,更为流畅和熟稔。

雨水中,竹身倾斜颤抖。

随着雨势渐大,水流汇聚成细流,顺着竹筒口滑入,渗透得更加深远。

竹筒的内壁开始湿润,雨水流入的速度渐渐加快,水滴拍打在竹内,发出轻微的声响。滑动、探入、触动,雨水流入时,碰到竹筒底部最深处,雨水四处散开,竹筒愈发承载不住这股愈演愈烈的冲击,倾倒在竹林的一根粗竹上。

为了破道,为了王兄,她要看谶书。

复金珩的语气没有任何松动的可能性,他皱眉望着林以纾被咬红的朱唇。

这个要求,才是她来找复金珩的真正目的。

要不然也不会被谶书吸引过来,吞噬了进去。

但这个情人庄好生奇怪,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成双成对的夫妻、道侣?

既然它必然降生,那就让它降生后的力量,尽可能得被压制。

林以纾纤瘦的身躯被复金珩完全给覆盖。

蕊心微颤香暗透,欲语还休,难诉娇羞。

嘴张着,瞬间被温热给堵住。

如若不看被褥下的骨节分明的窣动,单从外看,复金珩仿若只是冷淡地抱着她。

复金珩神色瞬变,拿手抵住她的唇,“不疼么?”

这样的祟地本身不危险,但要找到演绎中有关破道的真相,须得颇花一番心思。

她说不出话来,她根本不想哭,但是泪水就这般止不住地、缓慢地从眼角滴落。

可她的身子早就彻底软了,哪还有什么挣动的余地。

她要看谶书。

书页上,多出了一群人影,在书页中往前走,扎入了谶书深处,形成了游动的水墨字迹。

这似乎比谶书外的人间还要更像人间。

可复金殿下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盯着王女的身影,良久地站在殿外,不曾离去。

承接着亲吻的少女青丝铺散在榻上,如同一只被巨物压制在怀下的盘中餐,无处可逃,呼吸、眼泪、耳根的红潮,全都被粘稠的夜色给吞没。

林以纾:“我不想再探檀了。”

林以纾想去拿石榴,却发现盘中没有石榴了,恼得眼睛都红了。

林以纾:“去找王兄。”

绸衾动着,复金珩的另一只手抚着林以纾纤细的脖颈,让她的身子找到个支撑点,不至于难抑地从他怀中掉出去。

抬头一瞧,山庄是匾了名的——情人庄。

踏云会中群英荟萃,倒也不怕被人蒙了去火祭。

一阵浓郁的祟气后,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这也,太美、太正常了

谶书从半空掉落,落在了案上。

复金珩将她抱稳了,身子压下来,“纾儿,不要半途而弃。”

这才算是找到了正确的办法。

风起,阵落。

舌头被勾走,呼吸也被吞没,小小一张嘴,很快就承受不住地被塞满。嘴唇被碾得通红,如同花瓣般几乎要往外碾出花汁来。

雨水不断流入,竹筒内的水位渐渐升高,水面越涨越满,再也无法承受此阵强烈的冲击。雨水终于满溢,沿着竹筒的边缘漫出,晶莹的水珠顺着竹筒滑落,滴入地底。

之前在纳兰府,壁画上说了,推动破道降生的途径有三个。

林以纾:“你不答应我,我就把我的嘴皮子咬破了、碎了。”

此话落下,复金珩看向她,“这个不行。”

王女满脸通红,似乎在说着什么,而复金殿下只是把着她的手腕让她不要着凉。

无舆殿外下了半个时辰的雨,她就受这檀劫受了半个时辰。

林以纾:“不、不,王兄,你放开我,探不出来,真的唔”

祟障是由祟地汇聚而成的,飘进谶书的祟物是祟障的碎片,自成一个祟地。

里面传来些许动静来。

衾上曾被淌湿了的地方早就干了,但林以纾的记忆可再也干不了了,她蹲在火桶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绸衾被烧干净,试图拯救自己逝去的节操。

复金珩:“此事有关你的安危,无论如何,没有商量的余地。”

壁画中说过,献祭的关键是需要数量具有一定规模的群体、最好是信念极其强而统一的群体,譬如纳兰宗族、柴桑王府、义善坊

能飘入谶书,说明祟地本身就附带预言、演绎的性质,类似于东洲镜。

细捻春潮难自禁,轻泻芳流,韵满双眸。

一群在远处守着的宫人屏声敛息,生怕复金殿下一个震怒,周身的灵压将他们碾碎了去。

林以纾的要求,既有私心,也出于真心。

只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死了一遭,可死了一回后,竟然‘还未探出什么’。

景都是正常景,日光也是正常的,气味里没有任何腥味,人也都是正常人,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身上没有长任何奇怪的东西。

她真的真的

山庄的大门宽敞而古朴,朱漆在日光下散发鲜亮的红,左右门柱上挂着一副对联,字迹遒劲,“人间一双情难尽,天上三生愿易成。”

这个祟地也太正常了。

夜里,一群宫人发现了一件大事。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林以纾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他靠近。

明明无舆殿是复金殿下的涵殿,却教王女赶了出来。

林以纾抿了抿唇,压抑住嘴角不明显的笑。

这关石榴什么事?

她哭着,一开始哭得快要岔气,后来羞愤地想撞死自己。

林以纾往山庄看。这么大的山庄,探寻起来肯定非常耗时。

还真是舍得对自己下狠劲儿。

就是因为这般气着又舍不得的模样,才让复金珩走近了,将坐在案上的她揽近了,揽入怀中,沉声安抚着。

长老们:“但肯定没有东洲镜那般危险,这该是个主要用来演绎的祟地。”

手劲儿在复金珩身上跟挠人似的,复金珩任由她闹着,只担心她别不小心给摔下座,用手扶着她。

林以纾环顾四周,没有因为安逸的环境松懈,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竹篆上。

复金珩:“别咬。”

复金珩:“两根还是不够。”

造弄她!

清秋去服侍王女起身时,发现王女早就醒了,她倚在床柱旁,红着两只眼,在撕书。

心潮若水,林以纾紧咬牙关,靠在复金珩怀中,下唇几乎咬出了血。

殿下为何要撕《夜雨》?

明月楼是假的,东洲镜是假的,可探檀真真切切。

金线被拧拦了,她的羞耻心也烂了。

林以纾:“我咬死你!”

有位宫人匆匆忙忙地出来,道,“复金殿下传令,再端些石榴进来,要快。”

林以纾:“你教人将那榻给拿掉!”

她靠在床柱上,整个人显然还没从昨晚的夜色中挣脱出来,神色中还带着些迷蒙。

她昨夜之所以那般生气,是因为都承了那么长时间的探檀了,竟然、竟然还没能探出檀胎的正形

化为了眼旁潋滟的泪,化为脖窝细密的汗。

粘稠的夜雨过后,日光羞赧地从窗纸间透过。

林以纾听这话,将朱唇咬得更狠了,似乎要咬出血来才作数。

万一被邪祟引去火祭,无异于是给破道的力量添柴加火。

听到答案后,林以纾这才松开了自己紧咬的朱唇,复金珩将她拉近了,揉她快咬破皮的下唇。

林以纾的声音闷着,“我就咬。”

她真的受不住这檀刑、檀劫了。

对于这些人,朝廷采取了一些强硬手段,直接绑走了。

这是个什么山庄是在庆贺什么特殊的节日么?

谶书浮于半空,谶帘从书页中垂落,‘唰’‘唰’得四面落地,将所有人包裹入其中。

林以纾:“半、半个时辰了。”

复金珩:“还未探出什么。”

她确实没有感应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而且这个祟地,对术法是没有限制的,每个人都能使用他们的灵力。

她转朝复金珩,“王兄,这个山庄好大啊”

她身子一晃,被复金珩撑着后脖颈揽近,下巴一抬,哭求声便被堵住了。

没过一会儿,里面终于传来消息。

林以纾望向复金珩,心里滴溜滴溜打起算盘,“王兄,我还有一个要求。”

王兄作出这般的神情,说明探檀的事真的没办法商量。

她的脸色颇为凝重起来。

起码这里没有祟灾。

林以纾离去后,清秋好奇地弯身,捡起地上被撕碎的书页。

她挣动得更厉害了,如果只是探檀她还能接受,可一边探檀一边接吻,那不就成了、成了

清秋:“殿下,谁惹你生气了?”

“不探了、不探了!”她挣脱着,“我不想知道结果了!”

说是去找王兄,林以纾先将藏在纳物囊中的衾褥拿去烧了。

行宫内,宫人们有些紧张,因为浮烛殿内,兄妹两位殿下,似乎又‘闹’起来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探檀,竟然会如此、如此的

纸屑从纤细的手指间往下掉落,书中的那一页已然被撕了个透。

那昨夜不就白挨了一回么?

林以纾:“三根!三根!总行了吧!”

林以纾:“王兄!”

这个祟地,一点儿都不像祟地。

刚说完一句话,她便垂首,再也说不出话来,张嘴咬在了复金珩的衣襟上,那几根垂落的金线,被她含入了嘴中。

*

她将复金珩扑到座上,在他怀里乱捶。

林以纾:“我以后再也不去无舆殿了!”

*

说了不准亲她,还将她亲得喘不过气,一边亲一边趁着她喘不过气的功夫造弄她。

医修有关探檀的方子,简直是一场劫。

喘不过气,哪儿哪儿都喘不过气,都毫无缝隙。

客人非常多,挤挤囊囊地涌入山庄。

径幽幽,雾雨轻收,玉枝初探春丛柔。

复金珩:“好。”

只有找全这些途径,才能最大程度上抑制破道的力量。

她几乎忘了自己叫什么,也忘了复金珩叫什么。

石榴砸落在地上,汁水往外溅,漏出了几个籽,这般惨状,有比昨夜身不由己的她自己。

此次探谶书,执事长老依旧派了一队踏云会的人马随二人同去,负责记录和通信往来。

这回该咬。

林以纾闹了许久后,好不容易才让他应允了。

兄妹二人,总是这般相依的,亲密的、紧扣的。

复金珩:“唯独这个不行。”

雨水汪出来,她也碎了。

复金珩:“什么要求?”

林以纾突然站起身,将经书‘啪’得放下,立即走了出去。

纳兰府演绎的火祭是其中一个,那么其他两个,是什么?

林以纾咬紧了唇。

眼前,是一片连绵的、廓然的山庄,山庄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日光透过山间的薄雾洒下,温柔地笼罩着这片碧草如茵的广袤地带。远处山势连绵起伏,云蒸霞蔚,就地织就了一幅祥和的画卷。翠绿的草地在日光的映照下铺上一层细碎的金光,风轻掠过,草尖儿和花瓣微微颤动,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草木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一刻,内室的少女发出了一声啜泣,饱满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守在行宫外的宫人们局促不安,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在争吵什么,只希望千万别争吵得太厉害,伤了两位殿下的兄妹情谊。

她瞧了瞧,原来是天都的一首词,唤为《夜雨》。

多好的一首咏雨词啊。

复金珩早在浮烛殿等了林以纾许久,见她来,奏疏也不看了,专注地瞧着她发小脾气,向来的冷肃眼底只有不易察觉的宠溺。

王女这是撕了什么?

这回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慌乱道,“探不出来的,探不出来的”

复金珩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她,他总是担忧她的身子的。

林以纾:“那、那两根”

若泪、若潮。

复金珩俯身靠近,身上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林以纾身子往外退,有了怯意。

林以纾:“没有谁。”她在撕自己逝去的节操。

她问,“探、探出什么来了么”

她眼睛瞪圆了,几乎要炸毛。

探檀之事,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之前探出火祭和破道的力量有关后,行宫内早就传出了诏令,让所有的宗族、门派都散开居住,千万不能聚集在一处。

这意味着,接下来她还要不断地接受探檀。

谶书被长老们检查过了,他们尚未翻开,就感应到一股躁动。

复金珩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的林以纾,看她因他而羞红的耳根,轻颤的脖颈和蜷缩的手指。

大雨倾盆,雨雾翻涌。

无奈之下,她幽怨地看着他,声音软下来“那我换要求。”

她要封印那个地方!

被这般说,王女更气恼了,她逃一般得奔回廊中,掩面离开。

她能撞向哪里?只能撞向复金珩的怀中。被他控制着,包纳着,不容推拒。

竹筒被雨水拉拽着被迫晃动。

林以纾的手指抓在他的衣襟上,将他向来板正的衣襟给攥歪了,手指卡在金线上,随着动作,指甲一点一点地用力地拧着金线,已然拧破了好几条金线。

众宫人:“?”

真切到她昨夜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山庄外有许多侍从迎客,人手提着一篮新采的花瓣,于夹道间扬手,缤纷的花瓣便随风舞动,迎向每一对客人,若一场静谧的祝福。

十分符合情人庄这个名字。

林以纾:“我不想再被探檀胎了。”

复金珩垂眼望向她,唇角有不明显的笑,“好。”

不过众人没有忘了此趟的目的,是来探寻破道之事。

所谓看谶书,可不仅仅是‘看’谶书这般简单。

唇齿间,林以纾不停地颤,不知是因为吻在颤,还是为了檀劫在颤,牙齿在错乱中磕着了,‘唔’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又被吻得没了声。

复金珩:“一根探不出来。”

她累得一动不动,若一只彻底被咬破了脖颈的猎物,躺在榻上,彻底动弹不得,无意识而茫然地张着嘴,迷蒙地被复金珩吻着,两人贴合的唇间,齿舌若现。

但踏云会是个例外,毕竟总不能没有人为了祟灾做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灵障外的祟灾稍微没有那般激烈了。

之所以是‘每一对’客人,是因为这些客人,全都是成双成对的夫妻、道侣。

细密的雨水不断打在竹筒表面,节奏愈加坚定,反复触落、滑落,竹筒内的水流也开始变得湍急。雨落声越来越响,与竹筒共鸣。

为了躲避探檀,她也要看谶书。

她今日、现在就要看。

飘入谶书中的祟物来自破道亲自助推而成的祟障,混入谶书中,当然不可能只是一页纸、几句话那般简单。

想知道檀胎的正形,根本不是灵力轻轻一探便知的事。

谁让昨夜她央求着不能再往竹筒里加水的时候,她咬着的这个人根本听不进去她说什么。

少女能闹出的最大的动静,就是生气地拿石榴砸他,却又不忍心直接砸自己的王兄,就往他的身后砸。

复金珩:“探得出来。”

但仔细看,会发现‘妹’的神色多了许多痛苦和难忍,而‘兄’的冷淡充满了侵略和压抑。

做完这件事,她才去找复金珩。

探深处,云水悠悠,欲迎还拒暗情留。

《夜雨》过后的一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日。

她拼命地想忍住嘴中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可她的声音和身体的震颤一样,受不住,忍不住,耐不住。

有些宗族、或是门派不愿意遵从朝廷的诏令,依旧聚集在一起,毕竟是祟灾时刻,他们更要抱团取火。

烦死了!

无舆殿的那张榻,她再也不想睡了!

复金珩:“好。”

林以纾:“王兄,还、还没好吗”

山庄如此辽阔,根本望不见尽头,这下,有的他们探寻了。

如若他们进殿,会发现二人并未争吵,‘闹’的只有少女。

再也不给流氓啃了!

清秋:“殿下您去哪儿?”

可惜她根本躲不过复金珩,那骨节分明的手依旧牵制着她,让她挣扎的动作愈发不自然。

而且很热闹。

祟气散去,众人睁开了眼。

镇南医姑也在随行的队伍中。

复金珩瞧着她的唇,“不要咬。”

这类人,绝对不能集中在一起。

无舆殿内,复金殿下竟然被王女给轰了出来。

复金珩:“答应殿下什么?”

石榴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兔子已经急得咬人了。

美的甚至像是灵地。

他们在夜色中瞧得不分清,只隐隐约约见到两道身影。

林以纾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看、也不能看复金珩,她将白皙的脸埋在复金珩的怀中,贝齿咬紧了、再咬紧了

林以纾此次探谶书,只有一个目的。

杀鸡儆猴后,其他的宗族、门派就老实了许多,没有再强行聚集在一起。

他们望向山庄的大门。

林以纾发现这招不管用之后,停下手上的动作,紧咬自己的下唇。

由于风、水气和雾气都太过悠闲,踏云会的众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前来度假的错觉。

无舆殿外,竹筒已经倒了,承接的雨水汩汩地从缝隙中涌出。

林以纾:“若是要探,以后不准、不准超过一根”

林以纾的腰身被扣住,“不行,不行,我不想知道结果了”

虽然这是个相对不危险的祟地,但复金珩对林以纾的身体太过看重。医修随行,以防万一。

显然,他们肯定得入山庄。

有的忙了。

既然忙起来,肯定就没时间探檀了。

就能拖延了。

拖到出了谶书再说

复金珩望向山庄,“确实很辽阔。”

他的目光从林以纾的眼角掠过,又停留在她轻轻抿着笑意的唇上,“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这么大的地方,一天肯定找不完。

林以纾:“啊”

她装成为难的模样,其实心里有些雀跃。

山庄越大,越难探寻。

过夜好啊,拖延的时间越长越好。

复金珩一眼便看透了少女的心思,“不必叹惋。”

林以纾抬眼,“怎么说?”

复金珩:“我会替殿下选个安全的住处,过夜时”

他垂眼望向她,“正好可以替殿下继续探。”

第94章

众人恭敬地跟在复金殿下和王女身后往情人庄里走。

他们瞧着二人相依的身影,都不约而同地想——二位殿下的关系,可真好啊

原本以为复金殿下那般冷肃淡漠的人,谁都不会被他看在眼里,没曾想竟会将非血脉所承的王妹如此呵护。

他们跟着二位殿下去过一次祟障了,知晓复金殿下有多看重王女。

是让人惊异的疼爱。

而王女,虽然她表面看起来好像与,是个烂漫的性子,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有些过于娇弱了,其实少有人能走近她的心里,算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

这样的人,看着王兄的时候,却是全心依赖的。

两人站在一起像幅画,于这情人庄碧蓝澄澈的天光下,愈显温情。

却不知晓复金殿下对王女说了什么,王女气恼地避开了,耳朵根一下红了。复金殿下垂眼望向她,眼中有不明显的初雪融化般的宠溺。

众人再次感慨,二位殿下之间的兄妹情谊,可真好啊。

也不知道这粉色小球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效用

那里似乎在举行着什么击鼓传花的相看会,年轻的女郎和郎君分布在不同的亭子下,闹着少年慕艾的嬉戏,投壶、猜谜、斗草、飞花令、拈花射覆

那些亭廊下相看成功的少年少女们倒是非常喜欢鞭炮炸出来的祟气,直接伸出手去接。

众人犹豫着,心中倒是有了些想法,可不知道说错了、或是说对了,会不会触发什么。先是缄默。

越好看的东西,有的时候越危险。

侍从们也服了,林以纾一人将所有人的对子都给答完了,侍从们撤开脚步,邀众人往外走。

太可怕了,明明不是什么有杀伤的经历,却让人怅然若失,差些丢去了所有的心神,被情爱的幻想给彻底吞灭。

王女的声音响在了耳畔。

想要心动,想要相爱。

醒来后,修士们心中还隐约有那种心悸的感觉,捂着各自的心房。

众人登船。

复金珩从后抱住了她,“纾儿。”

林以纾:“我不怕王兄。”

山庄内建筑错落有致,飞檐斗拱,朱墙黛瓦在日光的映照下稀疏雅致。亭台楼阁左右皆有潺潺流水,溪水清澈见底,顺着石径蜿蜒而下。

复金珩:“躲什么?”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

亭外垂柳遮掩,柳枝摇曳。

谁没有心动过?

情爱不就是这般么?!

林以纾看着看着,忽而双眸紧缩,“不好。”

他的手抚上她的肩,触碰在她薄薄的衣料上,带来一阵酥麻。这一刻,林以纾觉得空气都凝滞了,像是被锁在了假山洞中,外界的一切都消失无踪。

众人:“”

温水煮青蛙。

少女的注意力很快被伞外粉色的雨给吸引了,粉色的雨在风中飘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淋在那些粉色的球上时,粉色的球发生小型的爆炸,祟气往外四散。

个个都是结婴以上的修士,若是这时候还需要王女护,这才教人看笑话了。

林以纾:“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们还是避开些为好。”

复金珩轻轻拉开她遮脸的手,指骨从她的掌心划过,“不亲你。”

林以纾:“?”

没多久,一阵新的粉球被吹了过来,层叠地凑近、又离开重复着。

人在过于安逸的环境下,总会松懈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祟地里有祟物招他们一起玩儿。

太痒了,痒得他们立即丢盔弃甲,想马上做些什么,来将心中慕艾的心思发泄出去。

还有些修士,满脸怔愣地走向河畔,幽幽地盯着河,似乎想要跳下去。

随着她这一句落下的,是劈里啪啦的鞭炮声。

复金珩拉住她,“他们是来保护殿下,不是殿下保护他们。”

侍从:“花开并蒂香千里。”

诶呀,不要凶她嘛情窍长不出来也不是她的错。

确实没处站了,但这也不是王兄不退反近的理由。

复金珩:“情爱这种事殿下的悟性向来很高,我会教你。”

林以纾:“皓月当空人结同心。”

王兄到底想干什么啊

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她才没有情窍的

祟地里出现这般和谐、喜庆的画面,反倒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也跟着他们一起拱手恭贺,“恭喜,恭喜。”

干什么呀,这可是在祟地啊,王兄到底想干什么!

烟气往上涌,粉色的小球往外蹦。

溪水往下游流,从空气里的湿度来看,下游处,必然有条宽敞的大河。

经过时,会有人伸手招呼他们进去玩儿。

侍从点头,“姑娘对得好。”

这个假山洞,也太小了

雨水中,他们的心脏跳得好像要破出心房。

似是为了恭贺他们走出了相看会,石道间突然放起鞭炮。不是刚才相看会放的那种细长小鞭炮,而是集聚的炮竹一起炸了起来,震耳欲聋地迸溅烟气。

相看会的声音越来越热闹,亭子里不断有成双的人影被推出来,少年少女双手交合,害羞地互相看。

林以纾:“很简单啊,上下对仗,紧扣主题就好了。”

能不打打杀杀,尽量不打打杀杀,不能浪费时间。

林以纾领了个黑牌子,她瞧见王兄手上拿的是白牌子。

明明说的是‘不亲你’,但这三个字,听起来比‘亲你’还要让人心神恍惚。

中招的修士们彻底醒来,走到王女面前,纷纷行礼致歉,“殿下,是我们大意了。”

林以纾站在伞下,四周张望着。

修士们愣住,赶忙避开了这些粉红的小球。

尤其是被粉色小球融过的那些修士,已经开始往花宴的方向走,他们似乎想去加入那些花宴,去寻找心爱之人。

画舫雕栏玉砌,船头挂着一盏红色纱灯,随风摇曳。

谁都希望得到一份纯粹的情爱,希望寻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拥有一份独一无二、有我有你、朝朝暮暮的情爱。

众人收拾心绪,往前走,复行数十步,走到牌楼前。

直廊、曲廊、回廊、还有那桥廊间,都走满了人,却不是很吵闹,大多数都是成双成对的伴侣,轻声地交谈着,偶尔低头望向桥中的鱼儿,笑着在说什么。

于是,众人看到这些粉色的小球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融入了他们的体内,消失不见了。

林以纾:“缘定三生两心知。”

复金珩:“如何作出来的?”

林以纾咬了咬唇,抬手轻轻推王兄,转身想要离开这狭窄的假山石壁间。可刚一转身,后腰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揽住。

好看的事物总是很吸引人,让人好奇这到底是什么触感。

众人踏入情人庄。

河水的表面,浮现出他们内心仰慕的人影。

祟气从天往下落的时候,有些修士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接。

声音顺着祟线蔓延,“醒醒。”

若她有尾巴,肯定是在晃个不停。

河水四周限制灵力,为了不惊动祟地和河水中的祟物,众人选择不御剑飞行。

人们陷入了雨水带来的迷幻,这迷幻让他们的神识恍惚,像是喝了许多酒,坠入了粉色的汪洋中。

憧憬情爱。

因为所有神思恍惚的人的背后,都长出了一根祟线,祟线的另一头,连接在林以纾的手中,化为无数的枷锁,套牢他们。

这祟气也太好看了。

众人都有些怔怔的,看着远处桥上相拥的少年少女们,莫名向往。

侍从行礼,“诸位,可都相看好了?”

虽然王兄不需要她护着

桥廊的另一侧,更为热闹。

亭子里的少年少女也笑着张开了嘴,笑开后,嘴角往外弥漫鱼卵。

情爱永远是那般吸引人,大家虽然嘴中说着情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根本不存在于世间,但实际上心底对其还是有憧憬的。

她心慌意乱,“王兄,你,往后站”

复金珩:“殿下适才作的对子很好。”

侍从:“鸾凤和鸣喜成双。”

说到一半,林以纾卡住了糟糕,好像跳进陷阱了。

画舫的舱内铺设有柔软的垫子,几案上点着淡香的香炉,轻烟袅袅。

只不过是,少女的衣裳上多了一条粉色的绸带,随风而动,看起来很是轻而美。

偶有几只鸥鹭掠过河面,惊起层层波澜。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让人打打杀杀的祟地,这可怎么办?

假山内,石壁蜿蜒曲折,将粉球的喧嚣隔绝在外,四周光影斑驳,带着一丝幽静的凉意。

众人陡然立直身,望向眼前。

看来,要先渡河。

穿过牌楼后,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渺的河水,水面如镜般平静,倒映天上的云和四周青翠的山峦。

瞬间,什么天,什么云,全都看不见了。

侍从们见他们来,恭敬地询问名字,在簿册上记录后,给每个人发牌子。

林以纾:“不、不准亲我。”

正想着,林以纾发现外面突然下了太阳雨,细细簌簌地落下。

复金珩:“勉强的了。”

林以纾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手指微微颤抖,指缝间露出慌乱的眼神。

众人提起神,不管粉色小球到底有害没害,都不能让这东西近身,他们躲着。

林以纾:“我、我没有情窍啊。”

适才有几个被小球击中的修士,看着这雨,也不设阵了,满脸迷蒙地往外走,踏入雨中。

林以纾:“情爱的主题”

每当有人被推出来,亭子旁便开始放鞭炮,是那种细长的小炮,放出来并不响,鞭炮里不知道塞了什么,每回炸时都往外迸花瓣。

他们想着情爱。

假山洞很小,两人在狭窄的石缝间紧贴着,假山洞外刮起了风,粉色小球在风中飘飞。

林以纾提醒道,“赭蛊从外表看,也很好。”

侍从:“心有灵犀千里共。”

林以纾:“”

几个人站在河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跳下去。

林以纾:“月圆无缺情方长。”

有情人终成眷属。

无害的,会包容他们所有心动的地方。

她总感觉,王兄好像想亲手给她挖出个情窍来。

他们的眼中,这是条粉色的、发亮的、温暖的河流。

这果然是个主要用来演绎的祟地,邪祟比正常人看起来还要正常。

侍从们笑道,“并不是什么指教,诸位贵人想离开,只需要答上我几句对联,就够了。”

是她大意了。

林以纾长睫晃动,她抬眼对上复金珩的视线,漆黑沉肃的双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侵占欲。

林以纾并没有问责任何人,在她看来,这场雨,无非是拖延了些脚步。

躲你。

天之澄明,云之无迹,让修士们一时间都看楞了。

修士们被林以纾用祟线给拽了回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祟地怎么会有祟地不杀人,非得让人心动的?

好吧,其实是有些怕的,尤其是在探檀这种事情发生之后。

可哪里能有这样的人呢。

林以纾被牵出了假山洞,她扯着复金珩的袖袂,“王兄,我不想学”

林以纾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林以纾扶着复金珩的手登船,踏上画舫,船身轻轻一晃,河水随即漾起一圈圈涟漪。复金珩稳稳地将她揽在怀中。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逐渐逼近她的耳畔,林以纾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脸颊瞬间泛上淡淡的红晕。她下意识地后退,背部却已贴上冰凉的石壁,无处可逃。复金珩的呼吸在她耳边轻轻拂过,像是有意无意地挑逗着她的神经。

林以纾得意了一阵后,才发现自己和王兄站的有些过近了。

也许,这个祟地就是在通过这种让人极度放松的方式,在引诱着他们。

林以纾也在假山洞外张开了结界,粉色小球在外挤着,见挤不进来,状若很遗憾地离开了。

修士们纷纷找地方避开,但这些粉色小球实在无孔不入,有几个人还是被趁虚而入地粘上了几个小球,粉气入了身体,虽没出什么事,可怪让人害怕的,大家警惕了些,结阵护住自己。

结伴的伴侣前来,拿到牌子后,成双成对地登上不同的船,缓慢离去。

林以纾:“月照同心伴百年。”

王兄在这儿等着她呢。

修士们也看出来了这些侍从没有冒犯之意。

呜呜呜可我不想学啊,学不会啊这

林以纾攥住自己身后的袍角,连忙拉着复金珩躲入了不远处的假山洞下。

众人走了有五里路,这长长的花宴像是没有尽头,再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众人才远远地瞧见一个牌楼。

河上,游船星罗棋布。船体形制各异,有小巧精致的木舟,也有华丽宽敞的画舫,悬挂着彩带和灯笼,随风轻晃。

众人都听呆了,纷纷鼓起掌来,这一来一回的,王女竟然都没有停下话语过。不愧、不愧是万物修,能将口诀悟好的人,对对子真就不在话下。

就算再美丽,大家还是避开了,继续往前走。

幸好人群里没有修无情道的,要不然当场就能破了道心。

复金珩垂眸看着她,眸色深沉,漆黑的眼底透着一丝她看不透的情绪。

憧憬什么?

无暇而美好的表面下,其实藏着许多让人大意的艰险和恶意,还有难以违抗的人性和现实,正如这场粉色的细雨,惹人神思,让人头疼。

林以纾:“双飞比翼共白头。”

林以纾:“花月同辉永结缘。”

复金珩:“殿下的情爱之词说得这般好,为何就是不通情爱?”

少女将自己缩紧了。

林以纾的注意力被转移,她一被王兄夸就忍不住地开心,无形的小尾巴忍不住又晃起来,“我知道。”

有多可爱,就有多棘手。

曾被粉色小球融入体内的修士们心中顿时掀起无限的心悦,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想要告白,想要找到自己心爱的人,想告诉她或是他,我们要长相厮守。

这里是安全的,能包纳一切的,跳下去后,肯定有如沐入爱河,所有美好的事都能发生了。

那些粉色的小球在外面不停地漂浮,情急之下,她只记得要护住自己的王兄。

林以纾听见了,朝后望向王兄,少女略显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又眨了眨眼睛。

他们好想做些什么。

这丝经常被现实和理智压制的心动,在祟气和雨水的淋落下,被激出个透。

复金珩低头,缓缓地靠近。

身子痒了,能挠;心脏痒了,怎么挠?

复金珩:“殿下的悟性高,不妨仔细悟一悟,说不定哪天情窍就长出来了。”

雨逐渐停了。

修士们经由王女提醒后,这才发现他们过于懈怠了,这处花宴就算再美、再静谧,也是个祟地。

情人庄内,是春日。

祟地,就不可能完全是无害的。

侍从:“上联,春风拂面花开并蒂。”

除了复金珩和林以纾外,其他都是男修和男修为一组,女修和女修为一组。

他们手中攥着两类牌子,黑牌子和白牌子。

邀什么功在复金珩眼中,估计以为她是在卖娇。

众人用神识往外探,探到沿着河水往下二三十里,才有新的建筑。

以防万一。

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爱河,明明是冰冷的河水,那些他们误以为的荷花,其实一个一个张大着嘴的食人鱼。

大家好像都魔怔了。

忍不住得,脚已经踏入了河中,河水中,几个人越走越深,河水上,飘起了许多荷花。

修士们:“好对,好对。”

修士们:“有何指教?”

这些邪祟并没有攻击他们,攻击他们的是他们的幻想,还有幻想后的彻底清醒。

因是粉色的,太小了,这才让人误以为是花瓣。

修士们下意识地想要拔出腰间的配剑,这群侍从往后退了一步,伸出双手摇动,“诸位贵人,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并无冒犯之意。”

众人都登上船了。

林以纾:“怎、怎么勉强。”

复金珩只是瞥了一眼假山外,便收回了视线。

躲进假山洞了,她才想起外头还有好些修士,忍不住想往外看。

快要走出亭台时,突然有一群侍从走来,拦住了众人。

小小的,如红豆一般,却长着密密麻麻的蛊脚。

埠口,侍从们手举簿册,正记录着往来船客的名字,分发牌子。

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修士们了然,各自分成两两一组站开,往埠口走去。

林以纾的手被握住了,将信将疑地望着复金珩。

情爱。

复金珩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将她搂近,“凑近些,别被雨淋到。”

林以纾走上前。

众人立即就醒了,从虚假的情爱中。

因这些亭子是必经之处,众人便往前走了。

开始躲后才发现这种粉球和柳絮一般缠人,飘飞着往人身上砸,而且祟气浓度显然非常浓稠,能自动跟着人跑,修士们用灵力竭力抵抗着,才没有被粉色小球给粘上。

出了曲廊,侍从们不约而同地往天上看。

她没有情窍,这场雨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众人继续探看,终于发现了些异状来,他们发觉鞭炮里往外炸的根本不是花瓣,走近了,他们发现往外炸的是祟气粉色的、球形的祟气。

林以纾觉得这些粉色的祟气以及雨水可能有类似幻觉的效用,因为这些修士突然非常浪漫地张开双臂,在雨中奔跑起来。

好想心爱的人就在身边,立即搂着,相拥、相爱。

其他修士们喊着,却发现这些中招的修士像是听不到他们的呼唤,在雨中一脸憧憬的模样。

再近,就要出事了!

这可是在祟地啊,光天化日之下

下一刻,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偶有小桥经历溪流,两旁盛开不知名的花树,花瓣飘落入水,随波逐流,映着天和云,满目都是春色。

作为祟物,他们太温和了。

好神奇。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复金珩:“什么主题?”

侍从:“花开有时缘未尽。”

林以纾:“”呜呜呜。

众人不欲在此耽搁,但唯恐这相看的花宴中有什么线索,放慢了脚步,用神识细细地探。

众人:“”

这要是放在祟障,至少得放出个烤熟的人来吓吓他们。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复金珩嘴角浮现不明显的笑。

而走向花宴的修士们,亭子中的少年少女停下动作,笑着迎他们——

这算是相看成功了?

修士们迟疑地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在祟地里打打杀杀惯了,头回听说过关不是靠刀剑相接,而是靠对对子。

见着少女因得意而皱起的鼻尖,复金珩垂眼,手指放在她鼻尖,轻刮,“纾儿很厉害。”

复金珩:“没处站了。”

而没有被粉色小球融过的修士们也受到雨气的影响,心悸得厉害,总感觉想做些什么。

挺秀的鼻子被刮了一下,林以纾有些懵懵的,但听到王兄夸她,很高兴地点头,“嗯!”

雨水竟然是粉色的。

两人一艘船。

她邀功道,不经意间抬起下巴,等着挨夸。

林以纾:“王兄,这种事勉强不得啊”她放软了声音。

距离牌楼还有一段距离,众人继续在亭台间边走边探,耳边是低低的欢声笑语,传于亭中游玩的女郎与郎君们。

他道,“别躲。”

她道,“快躲开。”

少女的嘴唇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复金珩将她牵出了假山洞,一把油纸伞随之探出来,遮挡住假山外的雨。

假山洞内,林以纾抬眼望向复金珩,语气里有些小得意,“王兄,我是第一个发现异象的。”

林以纾僵住了,“怎么、怎么了。”

可他们奔赴祟地根本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为了什么来着他们更怔了。

复金珩很少夸人,她特别喜欢听他夸她。

林以纾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很久没有看到如此澄澈的天了,天色如洗,远处天与地的交接之处,渐隐渐现的山脉轮廓如同一抹抹轻烟,天色深邃得仿佛一片无垠的碧海。一片蓝天下,白鹤悠然飞过。

祟线收回,纳入林以纾的手中,“走吧。”

他们在做什么?

侍从:“一曲笙歌牵佳侣。”

复金珩:“别怕我。”

侍从们站在河畔,动作利落地解开了系着的船绳。随着船只缓缓离开岸边,侍从在岸边轻声叮嘱道,“诸位贵人,要想过河,必要依牌行事。”

众人听了,后知后觉地望向手中的牌子,这才发现牌子上写着字,字迹极小,侍从不说,他们绝对无法发现。

‘渡情人河,需命定吻。’

众人:“?”

众人:“!”

什么意思?

要渡河,还得命定的吻?

什么命定吻,在什么时候需要这个吻?什么样的亲嘴才能称之为命定吻?

修士们:“!”

他们的两人小队大多都是女子和女子,男子和男子,姑娘家之间啄个嘴尚能忍受,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这是要亲哪门子的嘴!

男修们面色狰狞地面面相觑。

林以纾拿起牌子,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她举着牌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95章

坐在船上的修士们大眼瞪小眼。

什么命定之吻?

难不成,让他们这群人打、打啵?

他们上船后,发现河水被祟地无限延长,山庄的河域呈汪洋之势。

这般的汪洋之势,如果不满足牌子上的条件,估计无论怎么御剑都御不出去。

这是一片河流组成的鬼打墙。

只要不满足条件,看似二三十里之外的岸堤,能延伸到几千里外都不止。

两个大老爷们儿面对面坐着,都想着要不要闭上眼直接啵个嘴儿算了,外面的另一艘船突然传来声,“王兄,祝兄,我用神识探查过了,这条河域的尽头,有个命定桥。”

两人这才算放下心了。

起码现在不用大眼瞪小眼了。

还是搜搜船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林以纾有些茫然地瞧了复金珩一眼。

画舫颠簸了一下,林以纾有些没站稳,差些撞到栏杆上,被走来的复金珩揽住,扶稳了。

林以纾跟着复金珩回到了画舫的内舱,船壁上挂着水墨山水画,案几上摆放着一壶热茶和几碟点心,窗棂打开,一侧的木窗正对着外面的河景,隐约能听见水声。

老道,“确实如此。”

林以纾:“”

林以纾一抬手,她醉醺醺地笑了一声,单手结印,“炸。”

林以纾俯身,在甲板上贴符咒,将水止住了,修复‘情爱’的裂痕。

这也是在河上必须要做的事么?

林以纾扶着柱子走出来,踉跄了好几步。

复金珩是第九世,她也是第九世么这么巧?

复金珩:“姻缘之人也不放在眼中?”

但显然老道不会满足她这个好奇心。

林以纾的脸色更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轻轻别过头,不敢与他对视,“我、我还没想好…”

她来到这个情人祟地已然有些时辰了,耳畔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句话是认真的。

“轰隆”两声,桥头坚不可摧的鸱吻突然炸开,从底部拦腰而炸,飞溅向四方。

复金珩低头看着她,眼中的冷肃化作了无奈,他伸手扶住她的腰身,声音低沉,“怎么喝酒了?喝了多少?”

可这个祟地呢?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不是粉色的、而是青色的雨,而天空,竟然在往下落小球,牌楼前的粉色小球现在变成了青色,砸在人身上时,往外冒滚烫的白烟。

清醒让人恐惧,那就直接醉了好了。

她蹙眉望着。

他指向船上挂着的白牌子,“那位公子的体质是极阳。”

一杯酒下肚,眼前已有些恍惚,意识却还未全然模糊。接连又喝了好几杯,全都一饮而尽,少女完全不管不顾自己那一杯倒的、可怜巴巴的酒量了。

林以纾小心翼翼地望向王兄,这一抬眼,差些吓一跳。

“而且,”林以纾的神色,认真了起来,“我更不信什么死生不复相见,既然我来到了王兄身边,那就死生都得相依。”

他垂眼瞥向林以纾,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到了命定桥,殿下自然会有事做了。”

复金珩:“殿下在屋内待着,别受了寒凉,外面我来看着。”

林以纾也很想问能不能换船,但她回过头看了眼复金珩,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看来是要颇费些时间了。

复金珩的下颌线依旧紧绷着,祟化的黑气将画舫下的水搅得不停震晃。

裂缝张开时,船下的风浪也会随之越变越大。

这个祟地的主人是谁?

林以纾:“!”

是想把桥头那两个兽头给撬下来么,这多简单啊,这么多人费力个什么啊

林以纾小腹收紧,感觉自己来到了一道送命题的区间。

复金珩周身冷冽,脸色冷厉到极点,沉郁的灵压似在酝酿着什么疾风骤雨,眼中有杀意。

是谁的怨念,支撑起了这么大一片祟地?

林以纾用手挡着额前的雨,仔细地往远处看,发现被青色祟球砸中的男子依旧没有变化,但是女子腰间的绸带,原本是粉色的,现在变成了青色。

老道:“掐指一算,这一世是姑娘的第九世了,前面八世都没有和姻缘之人在一起,无爱一身轻。”

她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就是好奇得紧。

还没反应过来,林以纾已经坐回案前了。

这可怎么办?登船了,现在还能换人么?

这雨也忒大了,明明白日是个晴天,现在大得无情,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大力地溅起尘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醉了的缘故,这脚底下的船不停晃动,仿若要被风浪和水撕裂一般,丝履踏着积水,她举步维艰,摇摇晃晃地走出船舱,看向天空。

她有些迷蒙地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不断在施法的修士。

她睁开双眼。

老道的眼睛是双鱼眼,随着说话,会不停地翻动。

林以纾望着案上的果酒,舔了舔嘴唇,有些想喝。

感觉天好像都变阴了些。

林以纾本准备摘下腰间的竹篆,但定了定,她没从老道的身上感应到任何攻击的意味。

船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身着青灰色的布衣,手里捧着一只小铜盘。

她抬眼望向窗外,远远得,命定桥的轮廓已然模糊显现。再看向案上的果酒,思虑片刻,她紧咬住唇瓣,终是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那个传闻中的命定桥。

对啊,王女和复金殿下同上的一船啊。

再定睛一看,不是水草,那些东西在动。

人生好像被加速了,形成了非常刻板的缩影。

算卦?

林以纾又在王兄怀中说了好多好话,这才感觉复金珩身后那些祟化的戾气逐渐都散了。

复金珩垂眼望向舫下的老道,“不妨算算我们二人如何。”

但这澄澈的河水里,真的就这般祥和么?

老道:“二位道友,可要算上一卦?这是姻缘河,皆有天定姻缘,我这卦可测缘分深浅,渡河是否顺遂。”

姻缘之人能有谁啊她都和王兄是命定之人,答案肯定是复金珩啊。

她想到这层,手点在卷宗上,拿眼偷偷觑坐在对面的王兄。

好像是水蛇一样的东西,长条地、错杂地盘踞在一起,飘在水面,不断蠕动着。

炸了。

一抬眼,发现对视上了,立即垂下了眼,假模假样地看起卷宗。

修士们抱怨道,“这情人河还真是情人才能过的河,我还是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祟地,这祟地的法则都和情爱有关,我受不住啊。”

就不该搭理那道人!

林以纾:“老道人,怎么算?”

林以纾垂首往水里看。

复金珩望向桥头的鸱吻,心中明了。

林以纾根本不理会他的问话,任由自己整个身子跌进他的怀中,像只困倦的小兔一样,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作为祟地,肯定是有主人的,就像纳兰府的主人,是那位纳兰氏的小少爷。

河水被春光照着,看起来非常温暖,怪不得刚才那些陷入迷幻的修士们想要到河里看看,她看久了,也忍不住想弯下身,用手凫凫水。

林以纾一下怔住,立马缩回了软垫上,“快、快到命定桥了?”

林以纾望向四周不断争吵、呐喊着的伴侣,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怨恨,但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像。

她不爱喝酒的,而且是个一杯倒,但今日不知怎么的,想喝些甜酒。

林以纾睁开眼,醉醺醺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复金珩,眼神迷离,轻轻地喊了一声,“王兄”她摇晃着,根本无力站稳,最后索性把自己整个身子都依偎进了复金珩的怀里。她的脑袋软软地埋在他的胸前,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果香,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衣襟。

这一份清晰的预感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原本微笑着低语的情人,言语充斥不屑与怨毒。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他们可是兄妹啊!

老道目光深邃,船头轻轻一挑,靠到了画舫边。

林以纾走出船外,外面的风雨比想象中大,她拿手遮住了脸,往远处看。

明明白日还恩爱如胶的伴侣们瞬间就撕破了脸。

林以纾透过窗棂望向站在外的复金珩,有些好奇,往日里王兄肯定拿着‘命定之吻’的事逗弄她,今日竟然没提。

原本在花宴上如胶似漆的伴侣们忽而横眉冷对,变得十分焦躁,争吵、甚至打起架,声嘶力竭,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算计和愤怒。

起风了。

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林以纾:“当、当然。”

复金珩盯着林以纾看了会儿,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贴在她的发间,嗅着怀中熟悉的温热,他捧住她的后脑,将她拉得更近一些,手指划过她的发丝,低声道,“不该让殿下听这些胡话。”

天好像真的阴了。

她道,“那就算这个。”

复金珩轻敲了下她的后脖颈,“别慌。”

鸱吻的裂痕越来越大,但依旧破损得十分艰难,修士们竭力地施法破开桥头的祟气,风浪愈发张狂。

林以纾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正准备拥抱个透心凉。

随着夜色而来的,是风雨。

还是留到晚上吧。

拿了拿,终究没喝。

什么叫她是第九世?

老道抬头,“你们虽是命定之人,但不应该同处一世,该死生不得相见才对”

镜子两侧的人,怎么可能会相见呢。

林以纾:“就、就算他是我的姻缘之人,但是老道你不是说我前面几世无爱一身轻么,说明我没必要一定和姻缘之人在一起。”

上个祟障的主人身份非常明显,毕竟一开始府中的仆从就说在找小少爷,而且主持祭祀的人也是小少爷。

好像个人机。

这个祟地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成双成对的伴侣到底是谁?

有王兄看着,外面确实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姓什么。

“两大爷们儿贴嘴皮子,谁能受得住?”

要不然到命定桥才发生的事,可能立马就会发生了。

林以纾:“”

她道,“我才不信这些卦象,这些什么姻缘人加起来不, 是全天下的人加起来”少女夸张地说着,“都没有王兄重要。”

小船不大,轻巧地在河面上无声滑行。

老道这回也听懂了,“算不出来。”

林以纾直起身子,有些晃神。原来这个黑白的牌子代表的是阴和阳。

他一手将她按回软垫。

“那、那,复金殿下和王女怎么办?”

林以纾:“我为什么是第九世?”

林以纾收回手,深藏功与名。

难不成在水里?

林以纾上次进入祟障不久,就能听到小少爷的声音了。

“砰”的几声,争吵中,好像有人被推下船了。

众人也明了。

必须要壮胆子。

老道这个邪祟显然不具备问答功能,他继续自说自话,“那我来帮姑娘算算你这一世的姻缘之人是谁”

老道,“你和那位公子的命盘很合。”

这个牌子的黑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牌楼前的花宴,是情爱的第一阶段,这时候什么都是新鲜的、美好的;而到了河上,就好比携手走到了人生的旅程,这时候,情爱被许多现实给迎面冲击,有情人开始争吵、开始磋磨,大多一别两宽,将彼此抛下。

她百无聊赖地撑在栏杆上,也不期望听到什么有用的。

这条船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以纾重新撑起了下巴。这个不用算她也知道,总不可能是位姑娘家。

这个河好像是个情爱的淘汰赛,大多数的船倾覆,只有少数的、经历争吵后还没有将彼此抛下的船依旧坚挺着。

林以纾刚想说什么,老道自问自答,“我能帮姑娘算出这一世的姻缘之人该是谁。”

这命定之吻,原来指的是命定桥头的鸱吻啊。

假模假样地看了几页卷宗,听到脚步声远离了,这才松了口气。

不算明月楼和东洲镜,第一次亲吻是在她惊觉明月楼的人竟是王兄时,第二次是在探檀的过程中,每次她都是懵懵懂懂地承受,心里不安。

他举起林以纾扔给他的黑牌子,“姑娘的体质是极阴。”

林以纾沉浸在第九世的谜题中,根本对这个姻缘之人不好奇,能有谁,肯定是王兄啊

老道晃动了几番手中的铜盘,鱼眼珠子一翻,“算出来了。”

真的要亲嘴么

大量溅起的水在空中扬洒,复金珩站近,高大修长的身影替林以纾挡住水。

醉透了的她,显然不知道自己刚才炸了的‘兽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只知道,命定桥到了。

她声音轻软,带着些许撒娇,看到王兄身后的那些黑气褪去了些,这才安心了。

刚刚明明没有啊。

林以纾左右观察着,发现老道的船上堆叠着不少的木牌,心中一动,将手中的黑牌掷向舫外的小船。

复金珩:“适才我探看过了,这片水域没有什么特殊的。”

这才悠闲了不到一刻,船猛得震了一下。

本来不抱期望,突然来了个这么大的信息量。

修士们:“!!”

她抬眼,“王兄,我出去看看,不碍事的。”

复金珩扶住她的腰后,没再撤下。

她抱住复金珩,踮起脚,将脸凑到王兄肩上,温声细语道,“王兄也不许信。”

灵压的挤压中,老道和船直接碎成了齑粉,河水随之炸溅,露出水里的水草和鱼。

林以纾抬眼,“多谢王兄。”

周围,那些承载着夫妻、伴侣的船,传来争吵声。

他是这片祟地的一部分,是谶言的化身。

随之而炸开的,是本来就颠簸不已的水浪,顿时滔天往上席卷。

风雨变大了,画舫在水面上飘摇,甲板上漏了好几处,往上冒水,水中的水蛇吃完人后变得十分臃肿,它们幽祟地望向甲板,似乎想透过漏水的地方爬上来。

林以纾:“阁下,姻缘人您是不是算错了啊?”

两人亲近,向来都是王兄主动的,而且亲吻总是发生在她毫无防备、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

非常识时务地顺杆子往上爬。

他们又惊又喜,慌忙中在水浪里收集被炸开的鸱吻碎片。

干脆坐到案前老实地看起卷宗。

修士们:“!”

很快水浪便将混乱给吞噬,恢复成原有的平静模样。

天上下着雨,河里蹦着食人鱼,水蛇嘴里还撕扯着碎肉,雨愈发大了。

林以纾:“能算其他的吗?”她想算算破道。

林以纾站在靠近船舷的位置,撑在栏杆上左右翻看手中的牌子,略微晃动的画舫平稳地在河面上前行。

晚上船就该飘到命定桥了,到时候,就得面对那该死的命定之吻了

林以纾还想说些什么,突闻水波荡漾,一条小船正慢慢地靠近画舫。

真是奇怪。

林以纾立即走近了,捏住了复金珩的袖角,又看向小船上的老道,“命数之言,不一定准。”

不要啊

老道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我能帮姑娘算出这一世的姻缘之人该是谁。”

林以纾:“!”

“横竖不少口肉,不用真贴,到时候意思意思就行。”

这个祟地真的有些太安逸了,因为河域宽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飘到命定桥,林以纾甚至还有闲暇在船上用了个飨。

此话落下,河里发出一声剧烈的“砰”,林以纾一眨眼的功夫,那位老道直接在她的眼前炸了。

林以纾:“王兄,我站稳了。”

哪怕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

至少不用和兄弟打啵了。

林以纾身子一颤。等等

就在浪花几乎要拍打到她身上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复金珩高大的身形宛如山岳般矗立,灵压从他周身弥漫开来,瞬间镇压住四周肆虐的风浪。

都怪那老道!

老道,“姓景。”

知晓命定桥在不远处,林以纾的心头不由地升起一丝焦虑来,真的、真的要有个什么‘命定之吻’么?

每次亲,都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她的内心被有违礼法的火焰烤,嘴皮子被滚烫的气息烤,烫得身体各处都泛红。

除了被推下来的,还有两败俱损的。伴侣二人直接扭打着一起坠入水中,互相扯着对方,不让彼此再往船上爬,宁可同归于尽。

鸱吻的形状是张开大口的远古猛兽,雕刻极其精细,鳞片和尖牙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石头中复活。它们的身体盘绕在桥柱上,双目圆睁,凝视着过往的船只,祟气充盈。

她将复金珩往外推,别过脸,“王兄,你出去看看吧,船这般颠簸,别是船又漏了。”

反应过来后,她立即点头,“王兄才是和我最相称的体质,其余的人,我看都不看在眼中。”

这什么离奇的要求?

林以纾撑着下巴往船外看,双眼闭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黄昏的风,享受祟地里难得的悠闲。

她很乖巧地上前,“王兄,邪祟的话不能当真,我不信这些。”

林以纾忽而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还没有听到声音?

林以纾:“可王兄,我还是想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总比我干坐在内室好,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河水在桥下奔腾不息,浪花拍打着桥柱,发出轰鸣声。所有的船在接近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速度。

风声渐大,河面卷起层层浪花,林以纾正想俯身去看,却没等她看出什么来,身后走来一道人影,复金珩的手臂牢牢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带回了舱内。

一旦落水,那些群集的水蛇便会涌上去,如同水草一般将这些人给拽下去,尖叫声中,只有血水往上冒。

老道,“我不可能算错。”他重复着。

原本安静的河水蹿涌起来,鱼儿不停地从水面下往上迸溅,林以纾往外看,发现水草浮了上来。

情人互相推搡,拉扯着衣袖,不给对方留任何尊严。争执的厉害的船,便会有人被推下来,发出陷入河中的落水声。

风浪被隔绝开。

他们在干什么啊一群人对着桥头

林以纾:“嗯?”

林以纾状若没看到牌子上的字,研究起手上这个牌子的颜色。

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老道的鱼眼珠不停地翻动,这回答上话了,“我不会可能算错。”

林以纾不用抬眼就知道复金珩现在心情很不好,特别不好

她适才在船外搜过了,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再在舱内搜了搜,也没瞧见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画舫外的浪花滔天翻卷,就要淹没整座画舫。

复金珩依旧搂着她,“嗯。”

四周景色如画,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听到这个答案,林以纾放松了些,她望向王兄。

他道,“我也是极阳体质。”

那些青色的小球也比粉色小球要来得厉害得许多,林以纾布的阵都被砸出好几个坑,而那些邪祟所化的伴侣们显然就没想着布阵防御,青色的小球直接融入他们的身体里,化为阵阵白烟,顿时消失不见。

修士们开始施法撬起桥头的鸱吻,鸱吻比想象中的难撬,众人施法布阵,竟然才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道,“是位公子。”

“等等”一位修士突然喊道。

兄妹,总、总不可能也要打啵吧,那可就太恐怖了。

众人艰难地稳住身子,船好像要裂开了,甲板上已经涌上了积水。

木牌‘啪’得掉落后,老道才改了口,鱼眼一转,“姑娘想算什么。”

复金珩低下头,看着林以纾酡红的脸颊,“殿下这般急着出去,莫非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命定桥上的考验?”

有人在河里呼救,被推下去后,溺水者用力地挣扎着,而船上的另一半则是冷眼旁观,眼中若有快意,如若胜者。

夜色中的船上不停地发出争吵和哭喊声,如同一幕幕戏剧映在了船窗上。鲜少有不争吵的船。

可今天不同,她现在清醒无比,还看到了木牌上的预告。

林以纾独自坐在舱内,心跳紊乱,思绪万千。

修士们:“!”

没慌。

不过,等等为什么姓景?

她其实很不喜欢和王兄亲嘴。

这、这不是情人河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惹王兄生气的明明是那老道,为什么善后的人得是她呜呜呜

林以纾缩缩脖子。

老道缓慢地开口,“二位道友,可要算上一卦?这是姻缘河,皆有天定姻缘,我这卦可测缘分深浅,渡河是否顺遂。”

林以纾:“为什么算不出来?”

兀得,她突然觉得身后吹起了冷风,不用回头,就能感应到有黑气在往外膨翻。

往窗外一瞧,天都已然黄昏了,舫头的纱灯散发微弱的亮。

说完了,也不管自己脸有多红,径自翻看卷宗去,假装没听到命定桥之类的话。

船行驶到了命定桥,众人抬头看,只见那座古老的桥横跨在河面上,仿若一道天堑,将两岸隔开。桥体上遍布岁月的痕迹,在桥的最高处,两头各伫立着一只巨大的鸱吻。

对了!她为什么要喝酒来着!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要快些完成任务,上岸!

她抬起眼,望了一眼远处的命定桥,又望向眼前的王兄,目光流转间透出几分慌乱与不安。

拼了!

混乱的醉意中,林以纾不再犹豫,直接仰起头,踮起脚,按住复金珩的胸襟,将自己的唇印向了他的。

亲了会儿,林以纾觉得不对劲。

她抱着的身躯怎么这么僵硬啊。

少女迷蒙地抬起眼,“王兄,你怎么这么笨啊要张嘴,你不会么?”

第96章

复金珩看着怀中的少女,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呼吸却也是前所未有的急促。

这是林以纾第一次主动亲他。

哪怕是因为她醉了。

少女适才软糯的吻,如同触电一般放大,激得四肢百骸震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混合着压抑许久的占有欲,瞬间在复金珩心底炸裂。

沉郁的眼神逐渐加深,胸口的紧绷感如同大雨将至。

他盯着林以纾的朱唇,向来冷肃的眼底掠过炽热与渴望。

风浪在船外愈演愈烈,浪花猛烈地拍击着船体,仿若要将整艘船吞没。然而船舱内,两人的世界却如被隔绝一般。复金珩忽然低头,扣住了林以纾的后脑,略显粗暴地将她重新带入他的怀中。

他俯身。

唇齿之间夹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热烈,将失控的感情都宣泄出来。

前面有多美好,中间有多两败俱损,后面就有多可怕。

它亲眼看着自己的信徒被剖腹而亡,流下了悲怆的眼泪。

它很想帮助这些人。

御剑变得不现实,越往上,祟气越浓郁,光是抵抗祟气就非常艰难,更不用提御剑飞行了。

祟地撕破了脸皮。

林以纾惊楞地睁大了眼睛。

林以纾轻轻拍复金珩的肩,“王兄,放我下来。”

一下,整个寺庙都在晃,修士们迅速布阵迎击。

但是那些成双成对的伴侣呢,他们哪儿去了?

复金珩:“醒了?”

有了愿力和阴阳的介入,它点化的第一个孩子,阴差阳错,成为了天地间的第一起檀胎。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观音像向破道求救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祂说。

这才有了些祟地的模样。

林以纾在王兄宽厚的背上慢悠悠地醒来,脸上还有醉意,头有些疼。

这些邪胎有的很孱弱,血统差的只能诞下普通的邪祟;血统好的能诞下如同赫连子明那般的檀胎。

没过多久,这对伴侣来此求子,它赐给了他们一个孩子。

林以纾:“”

观音像当时也许没有听出这是什么声音,但林以纾听过这个声音。这是破道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两道身影。

作为塑像,它的初始状态是一片混沌。

檀胎的檀,是观音座下檀香的檀。

声音嘈杂,最后汇聚成同一声,‘好累啊。’。

以她的血为引子,和祟线融合在一起,可加快将邪祟全都吞噬、剿灭。

‘难道我真的只能袖手旁观么?’

她现在需要做两件事。

幽暗的空间中央,放着一张古老的座椅,坐下后正对观音的双眼,镂空的,能透过双眼望向远方。

修士拱手道,“恭贺王女,您的修为似乎又长进了。”

粘稠的吻,被风浪给遮掩,发出暧昧的声响,又在快要彻底的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庞大的轮廓横亘在地平线之上,巨大的屋檐层叠如山,苍黑色的瓦片仿佛吞噬了光线,光滑而冷硬。每一个角楼都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层层叠叠的浮雕从墙体蔓延开。

不行,不能太松懈了。

偶然间,它才发现,原来阴阳体质融合后,阴和阳的程度越高,姻缘越纯粹,生出的孩子就越有可能是檀胎。

前面游来了一堆水蛇,挤挤囊囊地涌来。

林以纾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在无声的流泪。

地上不干净,复金珩还是没将林以纾放下,越过挤挤囊囊的人群,往寺庙顶楼的深处走。

林以纾的视线缓慢地移开,落向了眼前的观音像上。

‘他们将我想象为神,祈求我的庇护,祈求我将情爱和孩子带给他们。’

直到破道的信徒来到了观音像中,通过它控制了一切。

当这些人靠近寺庙时,水势愈发湍急,女子们的飘带在水中变得异常长、粗壮,宛如水蛇般缠绕在她们的腰间。

林以纾的长睫猛然一颤。

林以纾:“王兄,我给你看我最近悟出的一个新的术法。”

因为王女在复金殿下背上睡着了?

它获得了破道赋予它的部分力量,真的体会到了神的感觉,它能控制所有向它叩拜的人,给他们带来美好的情爱、姻缘,赐予他们孩子。

林以纾强迫自己不因为破道的声音而颤抖,她的手轻轻地结印,依旧在控制着祟线去靠近那团黑气。

心爱之人投怀送抱,这该从何提醒?

看祟气的浓度,应该引诱过不少信男信女来此。

林以纾:“怎么说?”她还停滞在金丹期啊。

这是个需要人们生育的祟地。

越近,那股彻骨的阴冷便愈发浓烈。

‘需要我帮你吗?’

朝拜?他们要去哪里朝拜。

她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不能打草惊蛇。

修士走后,林以纾人僵了,靠在复金珩背上一动不动,雨色中,林以纾的脸越来愈红、越来越红。

她看到了,祟气最浓郁的地方。

众人群龙无首,好奇两位殿下哪里去了,风浪虽大,但按照复金殿下和王女的修为,不可能有任何损伤。就在此时,一道模糊的身影穿透了暴雨走来。

声音闷着,“王兄!”

林以纾没有再除祟了,毕竟他们来祟地不是为了除祟。

林以纾:“”

‘我到底算是什么?’

这是什么情爱啊,这明明是生育的诱捕器。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塑像,慢慢地被打磨成姻缘观音的模样,脸上被雕刻出慈悲、喜悦和包容。

观音的脑袋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像是门的把手。

摒弃外界厮杀的声音,林以纾周身的祟线悄无声息地往外蔓延,顺着积水爬出寺庙,往远处快速地延伸,去寻找有破道气息的那片土地。

一切都是利益。

复金珩:“没有适才殿下抱着我亲时一直踮脚累。”

随着一拨拨信徒的到来,它逐渐拥有了灵智。每天,求姻缘、求子的男女络绎不绝,香火弥漫在空中,观音像被供奉得越来越有“生机”。

术法被苍茫的祟气压制住,神识只能探到方圆三里之内的景象。

在香火中,观音像陷入了迷怔,塑像的背后产生了裂缝,裂缝里往下流淌的血,是它亲手害死的信徒的血。

林以纾伸出手,指尖蔓延出丝丝缕缕的祟线,探向水中,包裹住那些水蛇。

‘我真的很想为他们实现愿望。’

每当百姓崇敬地向它磕头,它便会头痛欲裂,它根本做不到任何事,它只是被摆在这里的吉祥物,百姓的朝拜对它而言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身为一个万物修,她与这座祟化的观音像,产生了通感。

为了生育。

没有性别,没有感情。

一个偏阴、一个偏阳的体质,是天生的融洽。

近了、似乎近了

祟地的主人不是男子、不是女子、不是婴孩,那能是谁

不会吧

这里的暴雨不是粉色、不是青色,而是彻底的黑色。

林以纾捂住自己的右眼,用自己左眼全神贯注地看向雨雾,探听着这些声音指向的同一个方向。

她感应到了愈发浓郁的祟气,越往前走,积水越深,水里的水蛇时不时涌过来,体型越来越大,林以纾拿符纸炸着,不让它们靠近。

它被困在了此处,无能为力,瓷像的裂痕越来越多。

她正想反驳些什么,有修士走过来,她立即噤声了。

但很奇怪,并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鸱吻的吻。

林以纾将脑袋放在复金珩肩上,“王兄,你这般抱着我不累么?”

林以纾再次试图下来,试了好几次,复金珩不动如山地抱着她,她根本没有落地的机会。

观音像成了一个用来生产的檀胎的中介,戴着青铜面具的信徒通过控制观音像,让阴阳体质的信男信女走在一起,获得愿力,诞下孩子。青铜面具观察这些檀胎能有什么效用,挑选成功诞下的邪胎。

林以纾选修过古代建筑课,知道鸱吻指的是建筑上的一类雕饰。

破道的信徒们寻找着规律。

众人一靠近这观音,周围突然暴动起来。

第一件事,她要保持和观音的通感,去发现祟化背后的原因;第二件事,她要通过观音的通感,缓慢地用自己的祟线靠近那道破道的气息。

‘难道我真的只是个瓷像么?’

林以纾有些糊涂了,刚才她不是还在船上喝酒来着,怎么一眨眼就上岸了,对了,命定之吻

林以纾突然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专门用来诞生檀胎的地方,一个以情爱为诱饵的流水线。

显然是久远年代发生的事。

地上全是积水,水里水蛇若隐若现,窥探着修士们松懈的时机,她趴在王兄背上,一点积水都没有沾到。

林以纾毕竟也是怀胎的人,看着这般的场景,不禁捂住自己的小腹,脸色苍白。

林以纾:“!”

因为挂记着祟地,她睡得并不久,只一刻就醒了。

一个为了破道而存在的生育机器。

她正准备这么做,复金珩用力地握住了手,“非必要时刻,不要用血。”

想必这些头戴青铜面具的人,曾不止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作出神的姿态,往外看。

寺庙的外壁上,每一层都挤满了成双成对的男女,他们相互依偎,爬上庙顶,攀住窗棂,一只只如同蝗虫般涌进窗户,填满了寺庙。

她不能被观音发现,也不能被那隐匿的破道气息发现。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情人庄真的如同牌楼前那一般,是欢快而美好的。

寺庙中的人数远超想象,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地挤在地上、墙上、甚至柱子上。

它日日受着供奉和膜拜,在香火的簇拥下被称之为神,它不希望自己只是个瓷像,也不认同自己只是个瓷像。

所有‘人’都在往寺庙游,男子搂着女子,女子身上长长的飘带在水面上随波荡漾。修士们也混迹其中,脚步在水中缓慢前行,积水已经漫到嘴边,他们艰难地向前迈步,面色沉重。

林以纾撑着复金珩双脚落地,刚才一路走来,她用神识探过了,这层所有的邪祟里,都没有她想要听到的声音。

非到必要时刻,他不会使用任何灵力,这个祟地,需要林以纾醒来之后自己探寻。

复金珩立即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别怕,我在。”

它害死了自己的信徒。

按道理说,这里连一个鸱吻都这般厉害,还有这么多的邪祟和这么方便的地理位置,如果想要造乱,绝对不会比纳兰府、东洲镜差。

远处之辽阔,一望无际,渺无人烟,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搜起。

恍恍惚惚。

那些粉色的烟气、花宴的笑颜背后,其实都不过是为了在女子的腰间长出飘带。

林以纾站在竹篆上,竹篆带着她往上拂动,她上下地观察着观音的每个细节。

众人走到寺庙内,根本不需要探寻,本能地就走向了中央的一尊庞大的姻缘观音像。

林以纾的指尖往外渗透了一滴血,血顺着祟线往下陷落,祟线变得灼热,原本只是被束缚的水蛇,瞬间在白烟下化为了灰烬。

随着供奉者的增多,观音像的痛苦也越来越深,每一声叩拜,都在无形中刺痛它的灵魂。

坐在位置,一股股凉气往上爬,林以纾的左眼猛烈地跳动着,

上次在祟障王兄当她的眼睛,这次王兄成了她的双腿。

这里祟气足够浓郁,应该离她想要探寻的地方近了。

‘檀胎,我们要檀胎!’

女子的尖叫声,‘朝拜,我要去朝拜。‘

保持冷静。

那些刚刚还在挣扎的男女和婴孩,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疯狂地扑向靠近观音像的修士,宛如饿虎扑食。他们尖叫着,挥动带血的手臂,狰狞的面孔上满是杀意。整个寺庙开始剧烈摇晃,四面八方涌来大量的暴民。

那些原本平静的女子,此刻肚腹渐渐隆起,身上的脐带蠕动着。

她的脸皮一下就红了,将脑袋埋低,刻意不去想酒醉的细节,只觉得嘴皮‘嘶嘶’的疼。

它受了这么多供奉,却做出了害人的事,从此刻起,执念便开始往外爬了。

她“啪”的将脸砸向了复金珩的肩,“太丢脸了!”

林以纾屏住呼吸,醉意染红了眼尾,“够、够了”

林以纾屏住呼吸,保持和观音一起往外监察整个山庄的动作。

她无奈地抱着复金珩的脖子,尽管暴雨倾盆,但被复金珩背着,周围的冷意全然感受不到,反倒是满满的安全感让她昏昏欲睡。

东南方向,伫立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寺庙,在灰暗的天际下隐约可见。

看向这片生育的地狱。

它们想要的,是女子的肚囊。

远处尽然是暴雨引起的积水,大片漂浮着被风刮下来的树木和从河里飘上来的死鱼。

船身在浪尖上颠簸起伏,若下一刻就会倾覆,而复金珩的吻则愈加激烈,似与这风浪对抗一般。他的手紧紧地环抱住林以纾的腰,将她牢牢扣在怀中,无法挣脱。她的一只手攀附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衣襟,试图在这席卷的狂风骤雨中找到一丝平衡。

日积月累中,观音像终于在供奉下有了些许愿力,她点化了第一对姻缘,效仿话本上的月老给二人牵上了姻缘。

祟地都是有执念,作为一个无欲无求的瓷像,这个观音能有什么怨恨,什么执念?

他们似乎来到了这情爱之境的最后一个阶段,一个彻底的祟地。

她听到声音了。

修士道,“适才看到王女挥手斩断了鸱吻,灵力看起来浑厚了不少,提前完成了牌上所写的‘命定之吻’,真是让人敬佩。”

林以纾闹着要下去,依旧没成功,干脆在复金珩的背上开始了除祟。

*

他们各自奔赴着终点。

头顶天花板,座立地面。

幽暗的墙壁上刻满各种诡异的符文,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风浪中,修士们艰难地上了岸,岸上也在下暴雨,震耳欲聋,迎面将人淋了个透。

观音像是一个有别于他人的邪祟,在彻底祟化之前,它的执念是因为慈悲、而不是怨念而生。

这个被供奉的塑像显然真的在香火中长出了一颗慈悲心,可惜,它对于百姓的祈愿无能为力,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这里的祟气,比牌楼前浓郁太多。

但这并不是一件完全欢喜的事,因为它的信徒所怀的,是个邪胎。

找到了。

观音面容慈和,双手合十,眉眼低垂,整个祟地的祟气加起来,都没有这尊观音周身的祟气浓郁。

情人庄的表面的祥和,于这一刻,彻底被撕开。

过了许多年,就在它濒临崩溃之际,观音像的耳畔出现了一道声音。

四处血迹斑斑,腥臭弥漫,夹杂着女人生产时的惨叫声和男子的惊呼声。那些还未成形的婴孩正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带着血水,痛苦地挣扎着。地上的男子和女子都在叫喊着,“檀胎!我们要檀胎!”

显然,观音像被破道选上,是因为阴差阳错中点化而成的檀胎。

观音的头颅内,地上有许多碎裂的青铜面具,厚重的血迹沿着墙壁缓缓流淌,蜿蜒至她的脚边。

刚进情人庄时美好;过情人河时颠簸;到了岸上,情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暴雨之大,术法都遮挡不了,丝丝的祟气往身上扎。

众人有了方向,也不再四处惶然了,冒雨快步而去。

座下的厮杀声震耳欲聋,但林以纾的内心十分平静,只不过身上非常寒凉。

‘难道我真的只是个化形的精怪么?’

经历了牌楼前的平静和祥和,众人本来是将情人庄看得和祟地不同的,因为这祟地其实有其美好的一面。

他们沿着寺庙的墙壁往上爬。

什么,命定之吻竟然指的是这个吻?

她紧盯着观音像的双眼,透过这份通感,慢慢扫视整座山庄,山脉、河流、草木间的每一处细微之地都不曾错过。就在那一刹那,她瞥见了一抹诡异的气息,一闪而过,夹杂在山脉石缝之间。!!

男子的呐喊声,‘朝拜,我要去朝拜。’

那些成双成对的邪祟们,牵着手在水中游动,脸色苍白而无力,和在花宴时的鲜妍截然不同,他们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怪物,麻木地往东南方游动。

‘不要靠近!’

复金珩听到此话,语气变得沉肃而冷淡,“你说为何?”

积水已经深到了脖子处,四周开始有‘人’了。

水流、断裂的树木、地面、祟物林以纾的祟线在积水中,以比水蛇更快的速度穿行,分张向遥远处、更遥远处。

林以纾用力地将门给撬开了,瓷片哗啦作响,碎裂在地。她轻轻一跃,进入了观音的头颅内部。

不仅如此,林以纾手中的祟线能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了,如同藤蔓一样在水底快速地穿行,将近十里所有的水底下的邪祟全都包裹住。

林以纾犹豫了会儿,掀开衣摆,坐在了这个位置上。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得极力地控制着自己除祟的本能,将自己的神识顺应于此地。

理论上,是可以生出破道的。

林以纾的双眼透过观音的双眼往外看,她的眼皮陡然一跳。

复金珩:“地上有水,脏。”

复金珩:“嗯。”

“这不是飘带。” 一名修士猛地伸手抓住一缕飘带,触感冰凉滑腻,那修士的脸色瞬间僵硬,“是脐带!”

他们非常乐于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场面,因为他们想要檀胎。

复金珩将林以纾抱进怀中,飞入了寺庙的顶层,其他人也爬进了寺庙。

坐下后,她的双眼对齐了观音的双眼,只一瞬间,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受侵入她的身体,她仿佛不再是自己,而是与这座古老的塑像融为一体。透过观音的双眼,她清晰地看见了山庄的全景——连绵起伏的山脉、奔腾的河流,以及每一块砖瓦、每一寸土地。

‘你想成为神吗?’

和一个瓷像化为的邪祟通感真的很奇怪,林以纾的祟气一层一层得如同蜘蛛网般将观音像全部裹挟入自己的神识中,纳入自己的控制。

修士们目光交错,纷纷上前,忍不住关切地问,“殿下,王女殿下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林以纾眼神一凝,试图推开这扇门。随着她的动作,观音像表面的瓷片剥落,露出底下深红的血迹。门被“咔哒”得往里推,观音像流出的血愈发浓稠,寺庙内的暴动也愈发剧烈。修士们奋力反击,阻止那些邪祟靠近观音像。

飘带在水面上浮动,随着水流的冲刷,几缕飘带飘到众人面前,水中的修士们凝视着青黑的飘带。

伤在她身,痛的难道只有他一人?

林以纾的心猛然一跳。

她有些楞,因为就算是人,也不一定会为他人的死而落泪,更何况‘它’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塑像。

婴孩的哭啼声,‘朝拜,我要去朝拜。’

王女安稳地伏在复金珩宽阔的背上,脸庞红润,唇间微微肿胀,隐隐有破皮的痕迹。复金珩一如既往地冷肃,冰冷的面容上无甚表情,只是背着林以纾时,他那双向来紧绷的眉头捎上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柔和。

整个寺庙,像个巨大的子宫,在不停地生产着檀胎。

这个雕像,有着爱人的心。

只要她的指尖再往外滴几滴血,就能将这片水域所有的邪祟都能吞噬没了。

这声音转瞬即逝,若毒蛇吐信,是上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阴森和恐怖。

与此同时,她彻底地和观音通感为一体。

“啪嗒”几声,风浪中,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倾覆。

破道的气息那里应该有她想要探寻的东西。

复金珩:“她困了。”

她抬起眼,“东南方向。”

林以纾反应了会儿,轻笑着将脸埋在复金珩的肩上,“王兄心疼我”

‘不要靠近神!’

‘我可以帮你。’

复金珩将林以纾背得更紧了些。

他道,“先往前走。”

她闭上双眼,努力地去感应茫然雨雾中的万物。

作为一个瓷像,它开始有了羞耻心。

观音像遍布裂痕,斑驳剥落。一尊风化的古物,剥落的瓷片下隐隐透着鲜血。

‘檀胎,我们要檀胎!’

复金珩垂首望着被亲懵的少女,“殿下,这样张嘴够了么?”!

正因为如此,这个祟地才会相比于其他祟地要温和很多。

前面的祟气太浓郁了,伸手不见五指,众人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什么,尽量压低了身,往前探看。

林以纾靠在复金珩背上的身体立即僵住了。

直到现在。

那些让人心悸的心脏颤动,不过是为了引诱阴阳结合,诞下子嗣。

这显然是阵眼。

她道,“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如果母体和父体足够优秀,极阴和极阳的结合,应该能诞下这世上最纯粹、最厉害的邪胎。

她突然睁开了双眼,左眼变成了竖瞳。

‘每天都会有人来我这里求姻缘、求子,我能听到他们每个人的祈愿。’

套着情爱的皮子,打着信仰的名义。

她的呼吸被复金珩夺去,整个身体也被他扣得无法动弹,只能仰起脸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热烈。他的唇舌席卷而来,带着急迫和霸道,将她彻底给吞噬殆尽,难以分离。

林以纾:“为什么?”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如果说破道降生的第一条途径是火祭,那么第二条降生的途径显而易见,就是檀胎了。

‘破道可以在人的肚子里降生。’

‘到底怎样的人,才会被它挑选为母亲。’

这个问题林以纾不用想就知道答案明月楼、‘新郎官’、极阳体质、姻缘之人、檀胎很显然,从她踏入这个世间的第一个瞬间,破道便盯上了她。

谶书上出现的她、拥有林氏血脉的她,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被破道寄生了。

林以纾屏住了呼吸,太阳穴跳得更厉害。

她竭力地保持镇定和冷静,控制着自己的祟线往山脉黑气翻涌之处靠近,更近了,更近了

观音像的双眼之外,寺庙中的檀胎不断地往外爬,女子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林以纾一边竭力地控制祟线,一边又眼睁睁看着座下痛苦的生产,脸色愈发苍白。

观音像的双眼于此时突然翻转,转朝头颅内,冰冷而怨毒地看向了她。

‘殿下,你呢’

那诡异的声音从瓷像的灵魂深处传来,夹杂着无数怨念与哀愤。观音像的视线缓缓下移,盯住了她的小腹。

‘你的腹中,到底是什么?’

第97章

林以纾的小腹猛的一抽。

她想移开视线,避开观音像审视的目光,但因长久地透过它的双眼凝视外面,观音镂空的双眼若面具一般套在了她的视线所在之处,她移开不了眼神。

眼神震晃,她的视线被钳制着,一寸一寸地下移,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说的对啊,她的小腹里到底是什么?

作为一个自踏入这个世间就被破道盯上的人,她的肚子里能怀有什么。

明明没有人伤害她,但小腹就是这般抽搐着开始阵痛。

林以纾手指颤抖着,抚向自己的小腹。

一下、两下、三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再往外看,地面上,有名怀孕的女子大着肚子撑在柱子旁,她脸色漆白地盯着林以纾,脸上全都是汗。

她发出尖叫声,指甲嵌入了柱子。

她略显焦虑地咬了咬嘴唇。

她感觉这团黑气也在试图扎入她的体内,这是一场拉力赛,就看谁能坚持的更久。

它尖叫着,“我是神!我不需要人来救!”

林以纾的手用力地攥紧,观音像全身发出瓷器脆裂的轰鸣声,裂缝如网扩散。

林以纾收紧了手心,像是在隔空捏碎着什么。

内室,一片漆黑。

她攥紧了身上的绸被,她知道王兄要来做什么。

林以纾抬眼,一动不动。

观音像呢喃着,“你竟然做到了,你竟然做到了”

浮烛殿外守着许多医修,纷纷躬身入殿内。

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感伤,她要做的,就是往前走。

神识扎入黑气的最中间,用力地、拼命地拽出了祟气中的东西。

林以纾的小腹阵痛着,她艰难地站起身,一个踉跄,被椅子绊住,摔倒在地,她努力地撑着墙想要站起身,但只有指甲在墙上划出几道长痕。

她掀起衣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巨大的观音像仿若被纳入了她的手心,成了一颗脆弱的果子,被压扁、被捏碎,血红的浆汁往下流淌。

观音像站起身,一边于寺庙中跑动,一边尖叫着抬起双手,带起滚滚尘土拍向了自己的脑袋,祟气轰然而至,化作狂风,席卷而来。

林以纾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她结印的手背上被疼到青筋暴露,纤瘦的身躯不停地震颤。

它呐喊着,“为什么不怕!”

她擦拭着唇角的血,手心往外冒白眼,“终于找到了。”

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林以纾呼吸紊乱,有那么好几刻,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被探檀。

林以纾冷静地撑着竹篆站直身,“我说过了,作为一个万物修,我选择和你通感,不是你控制我,是我控制你。”

在神识被灼烧的这一瞬间,林以纾的左眼睁开,霎那间通红。

指尖和瓷手掌心触碰,包裹在观音像表面的”茧一般的祟气开始收束,形成一片光,温柔而有力,四两拨千斤。

如果没有她,它就还是一个‘神’。

“是我控制你。”

观音像的残骸剥落,瓷片洒落在积水中,灰白一片。

不过她只是迷惘了片刻。

肚皮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剖腹而出,浓密的黑气在往外爬,与此同时,观音的双眼探长,伸向摔倒在地,已经疼得闭上双眼的少女。

左眼用力地跳动,她抬起头,望向虚空处,那颗裸露的心脏在跳动,她的左眼汩汩地往下流血。

被人供奉了千年的邪祟,彻底地失去了形,无声地飘在水面上。

她、不

要来替她探檀。

瓷像的眼睛凹进了头颅,眼睛里长出了血红的大瘤,这些瘤子张大了嘴,就要将林以纾给吞入腹中——

仅仅是一段用来包藏谶言的黑气都这般难以对付,如若破道真身降临,该是如何的灾难

观音像道,“放弃吧。”

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观音像悲悯地望着远方,露出一抹冷笑。

她拼尽全力,才不让自己陷入虚空中。

头颅内,伸出无数只瓷手,血手印全袭向林以纾,挥动手掌,汇聚成一道巨大的瓷手,山崩海啸般砸向林以纾,转眼间要将她彻底埋没。

祟地如同粉末一样扬洒,祟地中的一切幻想都被吹散。

在观音像的双眼张开大嘴的同时,林以纾延伸至百里之外的祟线也膨胀开,形成一道张大的网,将那团黑气彻底钳制住。

尖叫声中,观音像拔地而起,从地上站起了身,它捂住自己的脑袋,动用整个祟地所有的祟气,誓要将自己头颅中这个撕破假象的少女给杀死。

林以纾:“找到了。”

‘好久不见,殿下。’

那团破道之气,虽然被她的祟线包裹住了,但表面坚硬无比,一团祟线根本扎不进去,林以纾屏声敛息,随着神识的扩散,将更多的祟线扎去。

它已经彻底被祟化了。

浮烛殿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没过多久,竹林旁的竹筒又汪满了水,一阵阵地往外溢。

林以纾划破自己的手指,血珠顺着祟线往外蔓延,包绕破道之气的祟线震晃而发烫,劈里啪啦地往外炸白烟,终于将那坚硬的表面给劈开。

观音像:“我要杀了你!”

我到底算什么。

她适才看到的破道虚空,感觉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

听到这话,观音像突然冷静下来,怨毒地露出冷笑,“殿下,我知道你经历过不少祟地,能力有了不少地提升,但你还是太孱弱了,破道留下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团气息,你是无法承受的,如果不想七窍流血而亡,我劝你不要试图将那些东西拿走。”

它不断呐喊着。

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在往外爬。

转瞬即逝,若毒蛇吐信,是上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阴森和恐怖。

她不

“砰”的一声,百里之外的石缝间,万缕祟线爆发而出,若丝绦扎入破道之气,不管它挣扎的有多厉害,有多滚烫,绝对不松手。

它被百姓抛弃了,也被破道抛弃了。

大风中,谶书“啪”得阖上。

林以纾仿若完全听不懂观音像在说什么,“好的。”

林以纾站起身,祟气在她的四周扬起风,挥开不断像向靠近的双眼。

观音像:“放弃吧。”

林以纾确实疯了,她拿自己的神识作赌,不断地结印,一层一层地剥开了那层坚硬的外壳,让神识钻入了黑气的核心。

越是这么想,心房越是震颤。

林以纾睁开了双眼。

明明在尖叫的是那名女子,可林以纾仿若也感觉有东西在从自己的小腹往外爬。

林以纾疼得脊椎骨都缩了起来,她扶住了座旁的竹篆,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林以纾下意识的并没有觉得高兴。

在不断摇晃而尖叫的头颅中,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道,“你不是想逃离破道吗,我来帮你。”

它不断呢喃,“放弃吧。”

不能、不能不能是破道。

她抬起手结印,祟线拽着观音的双眼,活生生地将一对血红的镂空之眼给重新扭转向外,瓷片随之“啪嗒”“啪嗒”往下掉落。

观音像:“你”

谶片从林以纾的腰间的纳物囊扬出,飘向了半空不停翻动着的页面,随着谶片彻底融入谶书内,页面上,形成了一幅新的图景和文字。

又吐了一口血。

就算祟线在不断得被摧毁,她也不断地延伸出新的祟线往里扎、再往里扎。

按道理说,她应该立即收回自己的祟线,及时止损。

她抬起手,按向了顶上往下压的那个大手掌。

她缓慢地张开了手心,被烫伤的手心,展露两块谶片。

林以纾本能地觉得,那破道之气中藏着的,应该是最后一道有关破道降生的秘辛。

罪孽飘在了积水上,往寺庙外涌动。

少女惊呼道,“王兄”

那原本应该充满痛苦和挣扎的双眼,竟然是毫无波澜的冷静。

她开口,“作为一个万物修,我选择和你通感,不是你控制我。”

她永远、不会放弃

祟地里观音像和她说过的话在耳畔回荡。

寺庙在震颤,观音的头颅也在震颤,它的双手封住了头颅,林以纾在它的头颅内身体倾倒,四周扑来呼啸的尘灰,若有有无数尖锐的刀刃要撕裂她的身体。

不能是破道不可能。

这还是她主动要求的,刚出祟地时,她实在是太惊慌于她肚子里到底怀了什么了,可怜巴巴地央求王兄替她尽早探檀。

夜色渐深,林以纾独自坐在浮烛殿的榻上,屋内烛光柔和,她的神色却紧绷着。

好疼。

该是已经回浮烛殿了。

她重新抬眼,对上了观音怔愣的双眼,“轮到你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立即想起了探檀到底是个什么流程,一股比起檀胎更大的惶恐和羞赧袭来。

她道,“我知道你很讨厌现在的现状,我能将你从这种僵局中救出去。”

要的就是这一刹那的爆发力。

她望着烛光轻颤,心跳随着那微弱的火焰忽上忽下,手轻轻覆上小腹。

*

绝对不可能是破道。

它僵硬地扭转两个眼珠子,“你、你不是疼晕过去了吗”

观音像不再成形,水中飘上来大量的碎瓷。

神经的疼痛比起身体的疼痛更难忍受,林以纾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脑子里在嗡嗡作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炸开。

本来在祟地就被亲肿的嘴,被含得更肿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观音像在想什么。

仅仅是这一刹那,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心脏,吊在半空中,不停地跳动着,心脏上的血管上下鼓动。

林以纾觉得大抵是不可能的,因为和她结合的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姻缘之人,不是邪祟想推波助澜的那个人。

林以纾睁开了双眼,抬起了手,再次吐了一口血。

林以纾耗竭神识,没有留任何抵抗的余地,汗水大颗地掉落,灵魂好像要被撕碎,她活生生吐了一口血。

众人本还在与邪祟的搏斗中,尚未反应过来,就置身于行宫内,他们恍惚地面面相觑,再一转眼,两位殿下已然不见了。

这只是一团黑气,不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观音像分散地漂浮,千年以来的一切历历在目,它回想起祟地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声祈愿,回想起信徒的每一个愿望。

迷惘,是一件奢侈的事。

林以纾的左眼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血,有那么一瞬间,她和观音像比起来,显然她更像个邪祟。

也许很多事,她都可以放弃,但唯独有关破道的事,她林以纾,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弃分毫。

观音像:“你为什么不怕!”

半空中响起一声巨大的撕书声,众人在摇晃声中,离开了谶书,回到了行宫内。

少女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门推开后,屏风上的影子轻颤着。

她仅仅是抬起了双眼,那只瓷手就被止住了落势,彻底僵硬。

林以纾:“冷静些。”

复金珩将她牢牢压在榻上,近乎贪婪地低头吻她,唇齿间交织着炙热的气息。

随之,天际开了一只硕大的眼,凝视向她。

林以纾没有受什么伤,很快恢复过来。

疼。

那团沾有破道气息的黑气。

在它彻底消失于这个世间之前,观音像微弱的声音在林以纾的耳畔响起,“我是神吗?”

临死之前,万物的求生欲会到达极点。

房间里的烛火忽地熄灭,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靠近。昏暗的房间里,林以纾只觉得一阵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身体被轻轻压在榻上。她正想开口,瞬间被拥入熟悉的怀抱里。炽热的呼吸灼在耳边,复金珩强而有力的手臂环绕她的腰际,伴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她道,“谢谢关心。”

林以纾不断结印,又吐了一口血。

林以纾将竹篆扎入了地面,稳住自己的身体。

它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之人。

血从她的衣摆汩汩往下流,有什么东西直接从脐带的另一端被她拽了出来。

观音像,“我是神!”

“砰”得一声,若捕蝇草抓住了小虫,精准而狠厉。

林以纾置若罔闻,“等我先将那团沾着破道气息的东西收取回来,我再来帮你。”

在寺庙中跑动的观音像在瓷片的倾颓中陷入了积水中,它跌倒在地,瓷片不断往水中掉落,激起水浪。

她不能抱头放弃,不能断开和那团黑气的联系。

作为祟地的主人,观音像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血红的双眼睁大,“不可能”

祟线需要延伸至百里之外,这成了一件十分耗费神识的事,随着祟线往外探,神识变得虚弱。

它诞生起是一堆瓷片,现在又回归成一堆碎瓷。

它被困缚了上千年的禁制,竟然被解开了。

观音像:“你疯了你疯了!”

她的祟气早就如同茧子般将观音像的每一寸都给纳入神识中,观音像控制着整个祟地的所想、所知,她便控制着整座观音像的所想、所知。

执着而又颓废。

没有人能违抗破道,哪怕只是祂残留的一道气息。

内室,林以纾的身体在复金珩的怀中不断颤抖,汗水从纤细的脖颈滑落,她背脊僵着,双手死死抓住复金珩的肩,这是她唯一能保持平衡的支点。

随着它的尖叫,寺庙外风浪转大,寺庙内邪祟愈发暴动。

观音像表面不断产生裂痕,它咆哮而尖叫着,发出瓷片碎裂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

此话落下,整个祟地开始崩塌,祟地的根基剧烈震颤,山脉、山庄与寺庙纷纷崩毁,巨石滚落。

一个谶片飘入了她的纳物囊,还有一块谶片悄无声息地纳入了她的左眼中,让林以纾长睫一动,略微蹙起眉。

她想拯救王兄,想拯救踏云会、天都、想让该死的祟灾离开这个本该平和的世间。

她闭上双眼,两根手指并拢,置于额前,“神识,开。”

它尖叫着,“我要杀了你!”

可它并不觉得解放,只觉得虚无。

观音像所有的裂缝都在往下流血,它抬起头,拼命地尖叫,“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眨眼间已是千年,它身上的每一片瓷片,都见证了太多死亡。

林以纾先是沉默,而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个世上没有神。”

它做了这么久的傀儡,早就忘了自己当初被人们雕刻出来时的初心,那些慈悲、喜悦、包容,早就变成了无尽的罪孽。

那是两块灰烬般的谶片。

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后,林以纾将唇咬得更紧了。

祟线被灼热的气息给灼烧着,破道的阴冷气息往祟线上爬,林以纾神识作疼,她低垂着头,感觉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连着神经都在被灼烧。

它就是被这团黑气给压制了成千上万年,永远无法脱身,造就了这么个生育邪祟的地狱。

它道,“放弃吧。”

观音像擅长制造幻觉,她不可能全无防备。

她没有看到什么,只觉得左眼有些发痒。

她抵着王兄的胸膛,正准备说些什么,兀然感觉到抱着她的复金珩一愣,骨节分明的手停住了动作。

林以纾也跟着一愣,她抬起身,小心翼翼道 ,“王兄,是探出了什么吗”她屏住呼吸。

是、是破道吗?

林以纾也顾不上内心的羞耻和尴尬了,她勾住复金珩的后背,抬起眼,“王兄,到底是什么啊”

耳畔的青丝,湿漉漉的。

复金珩的手轻轻收紧,仿佛想确认什么,“纾儿”

王兄向来冷肃的眼中升上了一股辨明不清的复杂情绪。沉甸甸的空气中,暧昧与压抑交织,月光被窗棂挡着,内室只剩下窸窣。

复金珩:“纾儿”

林以纾害怕地应声,“到底是什么”

话音刚落,复金珩俯身抱住她,细密的吻落下,从唇角一路亲过去,最终停在了耳廓。

他紧紧地抱着她,抬起了她的上半身,低沉的声音响在了耳畔,“纾儿,你修为一直停滞的原因,找到了。”

第98章

答案在耳畔响起的那一刹那,林以纾睁大了眼,她坐直身,依靠在王兄的怀中,愣愣地往窗外看。

一瞬间,许多事突然想通了。

“是灵气。”

她腹中所怀的是灵气。

她的身体先天缺陷,没有办法吸收灵气,有很多术法的法门就算她学会了,没有灵气,也无法施展。

所以才会想着将万物修和术法结合,来省去灵气的这一步骤。

元芜长老曾经看过她的根骨,说她的身体天生不适合修道,她的神识和神魂,像一个镂空的容器,灵气被灌进去后,就会漏出去。如果一个人无法吸收灵气,那再怎么努力修习,都无法突破修为。

正是因为如此,《破道》中才会发生献祭孩童以充灵气的桥段。

就算是后来,她也只不过是在将祟气当成灵气用。

修为上升到了金丹期后,迟迟再也无法突破,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没有灵气,而修为的基地,永远是灵气。

灵气自体内而来,却因为还未到产月,这才只在母体陷入绝境时,才短暂地护佑起林以纾。

她的呼吸急促着,双手攀附在复金珩的后背,“王兄”

接着,她猛然抬起头,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激动,一子扑进了复金珩的怀里。

兄妹相叠的心脏跳动,在夜色中同步。

她看完左眼的所有景象后,先是沉默,而后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要将灵气‘生’出来。

原来如此

郎君们和少女隔着两三步相望,像正殿外的其他人一般聊起不周山。

那个人,是他么?

不可能啊。

谶片终于从她的左眼中脱落,掉入了她的手心,林以纾低头看着它,泪水随之落在了手心里。

当她走出东洲镜后,便再也没有再见到这层银光了。

早飨,林以纾前去无舆殿和王兄共用。

清秋好奇地在门外等候,不明白王女今日为何频频换衣裳。

这些话平日若是听到,林以纾一定会脸红着不敢直视对方,羞赧无措。而今日,她只是缓缓地、不停地点头,重复着,“我知道了。”

她的手指攥紧。

清秋:“殿下您要去何处?”

她低头咬着嘴唇,眼神游移不定,心中满是犹豫不安。

门再次被打开,清秋回头望去,看到王女从内室走了出来,换上了一件鲜亮的裙裳,清纯而妍丽,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女,又像是被染上胭脂的芍药。

复金珩将她搂得更紧,“平安就好。”

其实她昨日就想找复金珩一起看,因探檀之事耽搁了。

就连赫连子明,那从前没有任何波澜的眸子中,望向林以纾时,都带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毕竟他的心,是她带给他的。

景寅礼深深地盯着林以纾,视线缓慢地划向她的小腹,又如同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继续说着不周山的情势。

如若是从前,林以纾也许根本无法读懂这些目光的含义,仍会把它们视作寻常的关注。

冷静自持的复金殿下,第一次有种置身梦境的恍惚。

还能有谁?

原来是灵气。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柔软的身体在无声的哭泣中不住颤抖。她慢慢跌坐在地上,手撑在榻边,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靠着一点点支撑不至于倒下。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门外的清秋听见。

内室寂静无声,只有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

她分得清轻重和取舍。

纱衣轻如蝉翼,隐约可见少女曼妙的曲线。

灵气之事,欣欣向荣,以至于林以纾隔日醒来时,依旧沉浸在前夜的欣喜中。

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她找到了救王兄的办法,可

她得看一看。

复金珩刚想说些什么,林以纾抬起手,手指轻轻解开了厚重的外袍。

内心的恍惚如影随形,表面却还是那幅欢欣的模样。

表面上维持着恬静的微笑,应对着官员和宫人的话,但实际上,脑海内的紊乱一刻也未曾停歇。

等王女走出来时,清秋惊讶地睁大眼睛,“王女,您、您”

这一刻的相拥,无关风月。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林以纾停下脚步。

清秋躬身,“王女。”

她笑着,就好像从未哭过一般。

复金珩:“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茫然地坐在那里,目光随着医姑的嘴唇动而略有迟缓地移动,神思早已远在千里之外。

林以纾白日里确实有些躲着王兄,却不是因为探檀。

果不其然,议事会结束后,她在殿外被他们拦下了。

林以纾换上了一件极为厚重的衣裳,外袍的质地厚实而层层叠叠,织锦上铺满沉重的云纹和绒毛,随着她的走动,衣摆沉缓地摩擦着地面,发出微弱的窸窣声。

复金珩低下头,双臂环住她,将她揽得更紧。

因为阴阳的融合,被彻底地推生而出。

林以纾:“没事了,我们走吧。”

现在想来,那纯澈的银光应该就是若有若无的灵光。

没有人知晓她在因何而恸哭。

其余的,都不重要。

想到左眼中看到的景象,内心的惶恐更是无可遏制。

可王女站在那里,可望不可及,有些路,越走越岔。有些人,如果一开始抓不住,便永远追不上了。

正殿外一阵沉默,有什么东西,在无形而剧烈地崩塌。

他们站得如此近,却又隔得这般远。

众人议论着破道之事,交流着内外的消息,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议事会都要紧张。

这也穿的太厚了。

左眼的眼皮一直不安地跳着,让林以纾有些紧张。

林以纾:“无非就是那些公事,父王让我带来的文书上都写了,没什么打紧的。”

这是一种第六感。

他放下手中的奏疏,眼神微沉地看着她。

林以纾:“幸好、幸好”

林以纾捏着自己的指尖,搓了搓耳朵,“没有干什么,去见了镇南医姑,看了会儿卷宗,就这些日常的事”

她保持一个王女该有的风度,有些生疏地看向他们,眼神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的更久。

复金珩目光一滞,瞳孔缩紧,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不可置信和喑哑,“纾儿”

她攥住谶片,缓缓地加重力道,谶片在她的手中被攥成了灰烬,扬洒、毁灭。

扮成欢喜而烂漫的模样,一向是林以纾的拿手好活。

她决定先回去自己看一看左眼的谶片。

哪里有什么哭声肯定是她听错了。

他只需要林以纾平安。

回想起那些画面,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泪光,似是要溢出,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林以纾从议事堂回到浮烛殿后,心绪纷乱,片刻也难以平复。

看着这些曾经的同窗,林以纾只觉得恍然隔世。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手中的卷宗,走向了无舆殿的方向。

情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少女的声音温声细语,但话语比任何时都残忍。

林以纾抬手摸向自己的左眼。

这没良心的小兔子,探檀用完了就开始躲着他,不,她向来躲着他只有醉酒的时候才主动亲近他。

复金珩垂眸望着恍惚的少女,抬手抚向她纤瘦而温热的小腹,轻轻摩挲着,动作小心而细致,仿若在感受着蕴藏在她体内的灵气。

林以纾曾经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现在,他知道了,那种如潮般涌的感觉,差些让他刚刚长出部分的心脏震颤而落。

林以纾的手心,留下了滚烫的伤痕。

她又换了一件衣裳。

然而她却迟迟未动。少女的长睫在泪光中垂下,内室的阴翳笼罩住她的面容。

瞬间,左眼前的图景如同滔滔洪水般涌来。谶片中的预言开始显现,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画面,也有似曾相识的情境。那些零散的片段、混乱的景象在她左眼中无序流淌,编织成了一幅幅晦涩的预言画卷。

林以纾轻手轻脚走了过来,“王兄”

手心的灰烬飘落,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以纾退后几步,“是么恭喜。”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不能告诉王兄。

本该有无数个机会和王兄说起左眼之事,但抿了抿嘴,最终又没说。

他伸出手,想拉住林以纾的手,摸摸看她是不是身体寒凉,林以纾往后退了几步。

景寅礼、宋知煜、赫连子明他们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席中端坐。炽热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落在她的身上。游离在外的林以纾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直到她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的疏忽,微笑着回以礼节性的笑,这些炙热的视线却变得更加浓烈了。

*

这一切是有迹可循的,林以纾突然想起了她在东洲镜时异常的祟线。

“原来如此”林以纾靠在复金珩的怀中,低语声中带着恍然大悟,心中一直萦绕的迷雾终于被拨开。

她能这么做吗

她当时被逼到了绝境,祟线发生了变化。它们不再是黑线,祟气所汇的长线,表面附上了一层银光般的透明光亮,变得夺目而坚硬。

清秋守在外面,忽然听见一丝断续的哭声。她蹙起眉,侧耳倾听。

见王女往外走,清秋连忙举起伞。

殿外,雨不停地下,林以纾撑开了油纸伞,踏入了雨雾中。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复金珩:“白日干什么去了,一点踪影都没有?”

又想到往后都不需要探檀了,高兴地在榻上翻了好几个身。

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他道,“曾经,所有人都说我没有心,现在”他紧盯着林以纾,“我的心中,也有喜欢的人了。”

镇南医姑见状,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放缓了语调,关切地问,“王女今日为何如此恍惚?可是身体不适?”

林以纾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是。”

少女喜极而泣,“王兄,不是破道!不是破道!”

祟气所化的修为,有限。

但似乎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才行,要不然再也来不及了。

她真的要这么做么

林以纾的下巴埋在复金珩的肩上,月光下的泪眼逐渐变得坚定。

他闭上眼时,眼前总是浮现她的身影,无时无刻。

她走进内室,‘吱呀’关上了门。

她轻声道,“起”

复金珩一眼都没有分给那些卷宗,视线依旧停在她身上,“殿下去见他们了?”

镇南医姑耐心地说道,“灵气不是实形,助产之事完全可由道侣帮忙,适当地施以助力。房事愈多,助力愈多。至于乳汁止不住的情况,王女也可以请道侣揉按加以缓解。这些事,《檀胎》中已有详细记载,呈铭之前应已与您说过,‘以房事调摄助檀,滋养身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的声音轻柔如常,嘴角挂着浅笑。

林以纾:“见过了,王兄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不解地侧过了脑袋,“没有啊。”

林以纾:“去无舆殿。”

清秋再仔细听着,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镇南医姑说过,她腹中之物,是她本身就该具有的东西,就像蚌精贵妃腹中的宝珠。

宋知煜陡然望向赫连子明,他皱起了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好吧,其实有些。

是她从诞生起,便无法吸纳、积淤在体内的灵气。

林以纾听到问话,怔了一瞬,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又笑起来,“没事。”

少女站在榻前,侧脸被窗外的日光照得柔和,她迟疑地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左眼。

她似乎没有任何退路了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复金珩端于高位处理奏疏,眉宇间是一种无可动摇的威严,仿佛这天地万物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

清秋其实没有听错。

泪珠一颗颗盈出眼眶,无声地从双眼坠落。

雨水斩断了天幕,也斩断了她身后的视线。

林以纾垂眸望着复金珩,慢慢走近。纤细的脚踝上,金线铃铛发出了轻轻的叮当声,这是王兄亲手为她系上的,每一声都在撩拨无舆殿的心弦。

林以纾从她的手中接过伞,“不用跟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王女哭了?

她抱住自己,泪水无声地流淌。

薄纱透出一种柔和的光泽,将她的每一寸肌肤勾勒得淋漓尽致,纤细的锁骨,白皙如雪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哪怕她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

林以纾虽努力地想去认真听,可怎么都走不出左眼的恍然中,神思与四周的动荡隔离开来,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座中有几道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越快越好。

小腹发痒,衣衫也被揉皱了,露出白皙的腰肢,但林以纾顾不上这么多,她的心因灵气的事而欣喜,还沉浸在饱满的劫后余生中。

向来低沉冷肃的声音中,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这恍惚,伴随着林以纾一直来到了议事堂。

但和复金珩相处久了,王兄将男女之间的事一点点地教给她这个没有情窍的人,她现在已然能分辨出这些眼神中潜藏的情意。

但很快,她的思绪转向了她的左眼。

*

一整天,她都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中,行尸走肉地度过每一个时辰。

赫连子明忽而开口,“多谢王女当时给我的那颗心。”

林以纾将卷宗放到案上,“王兄你刚才殿中事忙,没能去正殿,这是父王让我带来的文书。”

林以纾:“嗯?”

知道答案后,林以纾心中的慌乱终于平息,紧绷的身躯松了下来,满怀的恐惧被抛下,她低声呢喃着,“不是破道”

她知道,自己应该将这个谶片告诉复金珩,告诉其他人其实还有一块谶片在她这里。

她开口,“我也是。”她对赫连子明道,“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外袍滑落在地,露出的竟然是薄纱。

她道,“你们先行歇息,我去找他了。”

复金珩盯着林以纾有些闪躲的眼神。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单纯而轻松,无非是同窗间的朦胧和欢笑。然而不周山解封,祟灾来临,破道的威胁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死亡的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些从左眼看到的画面,晦涩不明的言辞,不断在她的脑海深处回响,交织成了一团巨大的迷雾,挥之不去。

她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心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迟钝。

她能做什么她到底该怎么做

今日崇林王来了行宫,各方势力的领袖也汇聚于此。

这是在做梦?

复金珩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嗯,不是破道。”

林以纾刚准备转身,身后传来景寅礼的声音,“是他么?”

怀有灵气这般祥瑞的事,王女今日早晨还一直欢笑着呢,怎么可能哭了

复金珩抬眼瞥向她,“殿下今日,一直躲着我?”

她一直这般恍思着,以至于白日镇南医姑来找她,嘱咐灵气助产之事时,她一直没怎么听进去。

内室,林以纾早已泪如雨下。

复金珩听到声响,目光立即投向了她,目光中除了只对着林以纾才展露的柔和外,还有一丝反常的沉郁。

无舆殿中的氛围一如往常,冷肃、沉静,四下空旷,偶尔能听到风声撞击殿门。

她生涩地伸手抱住了王兄,主动勾手的动作虽然不熟练,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人。

她惦念着左眼之事,用飨间一直欲言又止。

林以纾看着他们,虽然他们只是说着破道的事,但她全都懂了。

一寸寸发白。

少女想着王兄完全无法知晓的事。

用完早飨后,有百官找复金珩议事,林以纾回到内室,借着整理仪容、更衣的接口,让清秋在外面替她守着。!

复金珩注意起林以纾过于厚重的外袍,“为何穿成这样,可是何处不适?”

没有情窍的她,确实比旁人在情感上慢了太多。

左眼,金光乍现,立起了竖瞳。

情人庄的谶片,其中有一片融入了她的左眼。

*

林以纾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令人难以抗拒。她的双手缓慢而笨拙地攀附上复金珩僵硬的肩膀,曲线在他的怀中轻柔地流动。

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王兄,我想你了。”她轻声呢喃,声音如糖水般甜腻,怀中的柔软让复金珩的眼神浓郁到快极点。

林以纾的唇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复金珩怔愣地望向她,喉结随着她的吻上下滚动。

寒冰被糖水给融成了滚烫。

林以纾:“王兄”

少女抬起身,凑到王兄的耳畔,缓缓吐出两个字,“入我”

她的身体颤抖着,脸颊若胭脂纸般一寸一寸染红。

案上的奏疏,“啪”得掉落于地。

无舆殿,似乎要着火了。

第99章

无舆殿的内室,长幔低垂,烛火摇曳。

月色下,褪落的衣物散落了一地,层叠着。

窗外下着雨,雨气从窗外淅淅沥沥地传来,纸窗在风中摇动。

林以纾于夜色中被抱到了榻上,复金珩的手指温热而坚定,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她的肩头,薄纱一点点滑落。

腰间的绸带不经意间散了。

林以纾的小腿紧绷着,感受着王兄极具压迫感的拥抱,她试图蜷缩起自己,复金珩的身影却已将她完全包裹住。

少女的身形和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要单薄太多,几乎是柔软地陷在他的怀中。

复金珩肩宽背挺,冷肃的线条刚毅,恍若一座不容逃离的高墙。

巨物笼罩住自己的猎物。

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林以纾纤瘦的腰肢,带起一阵阵战栗,隐含着无法抗拒的占有。

对上王兄视线的那一刹那,林以纾有些后悔了。

她在做什么

她能承受的住么

他们,终究是兄妹啊左眼

林以纾屏住呼吸,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抖叫嚣着快逃。

复金珩俯下身,吻走了林以纾的答案,林以纾话没能说完,嘴张着就被探入了口舌。

林以纾的手指无助地抓住了王兄的衣襟,仿若溺水之人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指节泛白。然后王兄的掠夺愈发得寸进尺,舌头压在她的舌根,攫取她唇齿间的每一寸软肉。

正好,也到发新一批赈灾物的时候了。

她真的和自己的王兄做了天底下最亲密的事。

绸被下林以纾的小腿恼羞成怒地动了动,脚踝上的金线铃铛直晃。

少女气恼地皱了皱鼻尖,她真的怀疑复金珩对她有食欲。

这不是明月楼,也不是东洲镜,这是她自己主动求来的清醒。

想到这儿,林以纾又有些想哭了。

她用眼神控诉着。

还是死去吧

这第二个途径‘檀胎’已经证明不可行,因为‘血脉殊异’的林以纾,并没有和姻缘之人在一起,和她一起阴阳融合的,是复金珩。

王兄

背着身、坐在他怀中的林以纾长睫一颤,将不明显的泪意压下。

“王兄唔”

连骨带皮不吐渣的那种。

缺少的那些图景,已经被她毁了。

窗外的雨倾盆而至,却也遮掩不住内室的‘吱呀’声,那声音夹杂在雨雾中,带着抹不开的缠绵。

时间不多了,她不会让一切发生的。

正因为此,她才会强求和王兄‘苟合’,就算不为了灵气助产之事,这‘苟合’也必须要越多越好。

林以纾心中别扭着。

复金珩坐起身,高大修长的身影披上了外袍,准备将林以纾抱下榻去梳洗。

一次、两次、三次数不清了

她被复金珩搂在怀中看谶书。

没有人能懂她这种清醒着打破底线,被蚕食着理智的感觉,她没有情窍,无法感受到情欲,最大的情感来自于和王兄之间的兄妹相依,可她却在自己的王兄身下承欢,哭声破碎。

林以纾是在复金珩怀中睁开眼的,她一睁眼,首先捂向了自己的脖子。

她咬紧了下唇,神识内若隐若现左眼中谶片的画面,她紧紧地攥着绸被,强迫自己不准离开。

谶言的最后一段,讲出了破道降生的最后一个途径、也是最诡异的途径——从人的眼睛里爬出来。

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不容易,两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谶书上。

她道,“我在情人庄时,透过观音看到了破道的虚空模样,也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眼睛,原来如此”

幸好,不一样。

‘其三者,目为神窍,视通天地,人之目,心之光也。目承灵性,神聚于瞳,神者灵机也,最为妙通。若天命之人,破道自其目中爬出,神溃窍裂,悍灾至矣。此途最难,却最为霸烈,盖目通天地而视,窥生死而明,破道借此,势如破竹,四海难遏。’

昨夜别扭,今日早晨起来更别扭。

谶页上,画的是眼睛。

清晨,薄雾笼罩,日光透过纱窗洒进内室,斑驳的光影映照在绸缎垂落的床幔上,微微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晨露未散的清凉,混杂着被褥温暖的气息。窗棂轻颤,枝叶上凝着露珠,轻声滴落。屋内,青瓷炉中残香未散,氤氲缭绕,映衬着屋角半开的窗扉,朦胧间带着旖旎的温柔,余温未尽。

眼睛是人的身体里最有神性的地方,破道可借此出。

林以纾想着有的没的。

林以纾:“!”

她将手捏紧了,掌心发红。

“唔!”林以纾将复金珩推开。

‘其二檀胎,阴阳之极,姻缘为引。须极阴极阳相合,得血脉殊异者方能成胎。破道成邪胎,胎裂则破道生,难遏其势。’

唇舌之间弥漫着暧昧的声响,舌尖被缠绕着掠夺,每次被掠过,林以纾都跟触电一般颤抖一下,脑袋跟着生涩地转。

林以纾将自己的脸埋得更紧了些,耳畔传来喑哑的低笑。

时间不多了

这么一开口,她整个人被扣得更紧,复金珩俯身,在她脖子上的咬痕处又印上了个吻,“疼?”

林以纾抱怨道,“王兄,热”

幔帘垂下,昏暗的屋内,响起了更为粘稠的声响。

作为一个没有情窍的姑娘,林以纾昨夜虽然也觉得咳舒服,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哭。

谶书被翻到了新的那一页,林以纾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昨夜一开始,复金珩还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可惜她心中有事儿,就算自己哭得喘不过气还强迫自己不离开。

谁怕了?

昨夜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林以纾都怀疑复金珩是真的想吃了她。

就算王兄亲手给她上过药了

她忍住自己想张嘴咬复金珩手背的冲动。

坏王兄!

她瞪向了一脸看似冷肃模样的复金珩,“王兄!”

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林以纾纤细的后颈一路滑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脊背微微一弓。

窗外的芍药被水淋了个透,花瓣被打落,可怜巴巴地在细流中往外飘。

少女的眼角,有不明显的泪意。

别找机会就亲她!

林以纾跟不上王兄的节奏,几乎是被单方面吸吮着,她‘唔唔’着。

她干脆将绸被往上拉,遮住了自己的嘴唇,鼓起的侧脸被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荔枝般的脸颊肉柔软得陷进去。

这个姿势衣裳还没穿上呢

林以纾咬紧了唇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

她的唇舌几乎发麻,她不明白为什么王兄这般喜欢吃她的嘴,昨夜,她的嘴角就没有干的时候,但凡有空隙,王兄必然要将她吻得出不了声。

少女似乎很难察觉自己这幅模样有多诱人,复金珩的眸色暗了暗,俯身又吻了吻她的唇角,“别撒娇。”

复金珩扣紧她的腰,将她搂近了,“我给你一次逃离的机会。”

绸被下的手逐渐地蜷缩。

她不能逃,不能离开。

少女的脚踝露在了榻外,脚踝上的金线铃铛一阵一阵地响,越响越急,白皙的玉足难抑地绷紧,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勾回了榻中。

她根本坐不起身,一是因为复金珩将她搂得密不透风,二是因为她腰酸背痛得根本起不来身,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酸的。

天命之人,无非指的就是她和王兄了。

谶书上的那些眼睛,阴冷而怨毒,尤其是她的左眼和王兄的右眼,布满了红血丝。

林以纾望着这最后一段,眼中有片刻的凝滞,她昨天在左眼里看到过这个片段。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违天下之大德的事。

这床榻可真结实啊昨夜,明明有好几次,她都感觉这个榻岌岌可危,随时都要塌了,竟然连道裂痕都没有

她想看谶书里的新谶片,复金珩便将谶书拿来了,从后环抱着她,手从她身后往前伸,替她拿着谶书,让林以纾坐在他怀中看。

但发白的指节愣是一寸寸地收紧,她抬起眼,怯生生又坚定,“我不走唔”

谶页展开后,林以纾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是懂的。

林以纾看完谶书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识中又开始不断回想起左眼看到的图景。

这一闭眼,又立即回忆起金线铃铛摇晃的声音,抵死的缠绵中,林以纾无数次怀疑自己要碎了,要坏了。

林以纾:“?”

干什么干什么!

这么一来二去,本就对林以纾很难自控的复金珩彻底失控了,这才将少女揉搓成这般碾成花泥的可怜模样。

复金珩抬眼,谶书悬空飞回了案上。

林以纾轻轻颤栗着,心脏快要跳出心房。她本能地感到害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却又在关键时刻拽住了身边的绸被。

想到那些图景,林以纾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在复金珩的怀中也不挣扎了,她将脸埋在了复金珩的怀里,任由复金珩吻着她脖颈的咬痕,像是在标记什么痕迹似的。

这第一个途径‘火祭’已经被控制住了,族群被朝廷分散,一定程度上会抑制破道的出世之力。

她捶了捶复金珩的胸膛,“我才没有撒娇。”

不会的,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林以纾眨了眨眼,假装疑惑道,“眼睛,王兄,竟然是眼睛”

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林以纾被吻得脖子从枕头上落下,青丝散乱,复金珩修长的手指穿入她的青丝,将她扣近,口舌更为交融。

一夜,直至天明。

坏王兄

上个药都这么累

绸被下,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花痕。

复金珩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俯下身,将她的身子压低了,“一起看。”

嘴角湿湿的,林以纾懵懵的。

这张谶页上,其实不齐全。

醒来后的一个反应是别扭,第二个反应就是气恼。

为什么那么冷肃的人,表面一套,私底下又是一套呢。

‘坏王兄’复金珩给林以纾又上了一次药后,林以纾将脑袋从绸被里探出来,气喘吁吁地盯着他。

嘴皮子还发麻呢!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复金珩扣得更紧,无从退却。

林以纾:“!”

她晃了晃脑袋,“王兄,看正经的呢。”

林以纾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记性太好,昨夜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吐息、金线铃铛的每一次摇晃她都记得。

窗外的芍药沾上了露水,少女的眼尾也被染上了红,她的嘴角湿漉漉的,像一朵快要被碾成花泥的花瓣。

她不可能让王兄看到。

她已经找到办法救王兄了。

希望是和她左眼看到的不同的图景,那些图景,只由她一人看到就好了

*

怀中的少女突然转过身,挣扎躲避了一早晨的她不挣扎了,径直地抱住了他。

林以纾点头,“还要组织着告诉百姓。”

密布的眼睛下,有几段谶言。

复金珩的神色肃然了些,“此事需告知长老和百官。”

林以纾长睫颤抖着,嘴撅着,说疼不是,说不疼也不是。

如玉的脖侧,被留下了明晰的咬痕。

又咬她。

复金珩只觉得怀中的她可爱得要紧,再次俯身,将撅起的小嘴给含了进去。

尤其是在她看完左眼的谶片后这种违背礼法的感觉便愈发浓重

看正经谶书呢!

坏王兄!

想到这里,林以纾赶忙闭上了双眼。

林以纾在绸被中歇息了会儿,平复呼吸后,被复金珩搂在怀中坐起了身。

不同人的眼睛,有王兄的眼睛,有她的眼睛,还有许多其他人的眼睛,密密麻麻地遍布天幕,大片的黑气从这些眼睛里往外爬,不断萦绕。

她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每回都是死死地拽住王兄的肩膀,指甲陷入王兄的肩背,这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她睁开眼,将手握紧了,轻轻地捶复金珩的胸膛,“坏王兄!”

林以纾刚想说些什么,脖侧有咬痕的地方又被亲了一下,她缩紧了脖子。老实了,不再说话了。

她已经做了选择。

呜呜呜。

这种事,难道、难道就这般有意思么

很好,又是只有她一人在背德频道的一天。

林以纾正看着呢,复金珩突然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朝后,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别怕。”

她虽然没有抬头,但知道复金珩肯定醒了,因为她腰间的手一直在缓慢地摩挲着。

且还说如果破道从天命之人的眼中爬出,会造成最严重的后果。

‘谶曰:破道诞生,三途为引,其一火祭,焚世之火,祭祀盛者,降力愈强。族群广者,祀仪严者,火祭之势,破道凭焰而出,烈烈威焰。’

复金珩愣了楞,“怎么了?”

他俯身,“不舒服?”

他昨夜,确实是没收得住。

这个披着冷肃君子皮囊的王兄,确实过于禽兽了,他抚着林以纾垂在耳畔的青丝。

他认错。

所以当林以纾抱住他时,复金珩的第一个反应,是少女身体不适。

出乎他的意料,林以纾抬起眼时,眼中不是哀怨,而是楚楚可怜的动人。

眼神勾人,带着些许执念。

林以纾撑起身,在复金珩怔愣的眼神中,攀附着他的肩一点点坐直,抱住了他的脖子,贴紧了。

少女颤抖着。

有了昨夜的经历,她知道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但她没有退路了。

林以纾:“王兄”

她道,“到了该、该用早飨的时候了。”

她的声音也在抖。

少女在王兄耳畔说,“我请你吃酥酪,好、好不好”

第100章

酥酪入口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那柔滑的质地,像是丝缎一般轻柔地拂过舌尖。乳白的颜色绵软发泡,被细心搅拌至恰到好处的浓稠,却又不至于过腻。

含住一口,口感又像是一层层细腻的奶油,从牙齿与舌尖之间缓缓滑过,带着微微的凉意,又有一种温暖的甘甜逐渐从舌根蔓延开来。

细细品味,酥酪甜得并不直白,它的甜味是温柔的,醇厚却不沉闷,细细咀嚼时,酥酪本身的绵软与顺滑随之轻轻化开。

细嚼之,甜味不显锋芒。

温润甘美,余韵不散,悠然留于口齿之间。

令人欲罢不能,沉迷其中。

早飨,就这般耽搁到了晌午,才将酥酪给用完了。

*

清秋觉得最近几日王女有些怪,总是在屋子里待很久才出来,而且每次出来步伐都十分踉跄。

林以纾刚从芥子空间里出来,她几乎是爬出来的,双腿瘫软,满身都是血。

*

有道是

准确的说,是祟线的表面包裹上了冰冷的灵气,晶莹剔透,泛着森寒的光。灵气中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刚进门的宫人不由得身子一震,被逼得伏下身子,难以呼吸。

林以纾在药池下静默了许久,再次睁开眼时,左眼金光若现,露出了竖瞳。

白天要被修炼磋磨,晚上要被王兄磋磨,两者的‘磋磨’殊途同归,必然令她两股战战。

没有办法,这是她的宿命。

距离破道的降临越来越近,原本还有三个月,现在只剩下一个半月不到。

其实她是一个很怕疼的人,但来到《破道》后,似乎一直在受伤。

但还有许多人对破道之事非常消极,觉得裹不裹眼睛不重要,反正都得死,不愿意戴上。

她自找的。

这些事,只能看个人意愿了。

行宫内各方势力人来人往,灵障外的祟灾越来越猛烈,为了保护灵障内的寻常百姓,修士们会出去清剿灵障附近的邪祟,邪祟的量足够大时,会形成或大或小的战役。

冰层下,林以纾紧闭双眼,被包裹在冰冷的水中,恍若毫无生气,她在修万物,聆听着灵障外的万物的声息。

宫人:“王女?”

二位殿下,关系可真好啊

说起两位殿下。

朝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才让不少人戴上了。

灵障外祟气无处不在,但是破道的气息很难找到。

这里不是药池处么,怎么这么冷?

林以纾趴着时,纤瘦的肩胛骨柔美地耸起,水珠从如瀑的青丝上垂落。

少女趴在汤池边,满心满眼地都在想着王兄。

这一推门,门上竟然在往下掉冰渣子。

宫人:“大部分是愿意的,少部分人嫌那法布闷,不愿意裹上。”

她颤抖着。

林以纾将自己埋在药池深处,皱了皱鼻尖,整个人红透了。

修士们总不可能十二时辰全守在这些人身边看他们的眼睛有没有蒙上布条。

惹得清秋最近望向王女时,都忍不住频频感慨女子之柔美。

林以纾略显凝重地点了点头,“但就算有人一心求死,大抵也不愿死得惨烈而痛苦的,等我再画些有关破道和眼睛的画儿散布出去,看看他们能不能被劝退。”

如果来见王兄的代价是疼痛,她愿意承受这一切。

宫人试探地推开了木门,“王女,奴婢进来了。”

王女越来越厉害了。

她苦中作乐地想最近她可真忙啊。

林以纾手撑在药池边,指节发白,唇色也苍白,身上的伤口缓慢地愈合。

而且不能褪下。

但清秋作为林以纾的贴身侍女,偶尔还是能感应到林以纾若有若无的怅惘。

宫人快步走向了静室外,来替崇林王召王女。

水下的林以纾身体一颤,睁开了双眼。

乖乖,感觉王女下一刻就要飞升成神女,飞走了。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左眼

一只硕大的眼转过来,盯向了林以纾。

都怪她这体质。

前去的路上,宫人们顺道向王女禀报起赈灾之事。

疼。

清水、清水出芙蓉

芥子空间内是没有时间流速的,清秋也不知道王女到底在里面修炼了多久,王女每次出来都大汗淋漓而脱力,像是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生死之境。

宫人迟疑道,“还、还是火柴人么?”

林以纾:“?”

王女似乎变得越来越像复金殿下了。

林以纾已然瞧见了殿外的人群,也不聊了。

宫人:“”

林以纾站起身,踏出了药池,水顺着她白皙的肩头往下垂落。

后来,王女倚靠在廊柱旁睡着了,被复金殿下拥入怀中,给抱了回去,那廊下的愁滋味,才逐渐得散去。

林以纾:“分发的那些布条,百姓可还愿意裹上?”

清秋有一次看到王女坐在廊下,久久地望着廊外的夕阳,单薄的身躯仿若快被茫然的黄昏给卷走,裙摆萧瑟,少女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愁滋味。

她望着王女提起裙摆跑开的身影。

宫人推门而入,冰渣子“啪嗒”“啪嗒”往下掉落。

她最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主动提起让王兄用酥酪这件事,这事提及后,每日的早飨似乎都定了

宫人吞吞吐吐地相觑,“确、确实是精进了些。”

宫人晃了晃脑袋,想起正事来,“王女,崇林王他们从外面回来了,清剿了数百里的祟灾。”今早出去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显然是喜报。

等等她刚才的话里好像一句复金殿下都没有提吧

王女原本就很漂亮,这些时日,她愈发漂亮了,就好像一朵被滋润殆尽的丝帛,染出了最妍丽的颜色。

林以纾的眼睛顿时亮了,“王兄他回来了!”

她连喊了几次,药池内并没有人应声,“王女?”

终于,灵线在混沌处触及到一片滚烫的阴冷,但瞬间被定住了,诡异的气息如同深渊般悄然涌动,尖锐的疼痛如针刺般传来,林以纾疼痛地收回了灵线。

清秋将这一切归咎于王女近来的修炼,王女从祟地回到行宫后,比往日更勤于修炼,再加上腹中怀有灵气,便愈加刻苦炼化灵气,经常在那芥子空间内长久地修炼。

王兄!

她近来才知道,原来双修能有那么多动作。

露出的肌肤处总是多出许多红痕,消了没过多久便会立马会浮现新的。

他会受伤吗?

从黑白火柴人进化成红色的火柴人了。

他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受伤。

他们一致觉得,王女的火柴人画风,估计怎么都画不出破道的可怖来。

王女画得虽简陋了些,但画糙理不糙。

那烂漫的少女气息中,萦绕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

愁肠一寸夕阳瘦,风卷黄昏梦未休。

还不行啊

被提出来的宫人打了个喷嚏,慌忙行礼,却不由得怔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王女。

林以纾:“火柴人怎么了?我最近画工精进了些呢。”

他们生怕他摔着。

宫人艰难地推开了被冰裹住的木门,睁大了双眼,只见偌大的静室全都结了冰,四周的墙壁结满厚厚的冰霜,半空中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冰丝。

倒也成了这沉闷祟灾中的难得趣味。

那是她最敬爱的王兄啊。

自从知道破道有可能从人的眼睛中爬出来后,朝廷便派人赶制了裹眼的法布,主要用来护眼的,隔着布也能看到外界,只不过视线沉闷了些,双眼也确实容易燥热。

窸窣的声音蔓延至她的耳畔,有树叶的摩挲、风沙的吹拂、山脉深处的震动、地底熔浆的起伏,还有成千上万的邪祟的咆哮无数的声响涌入她的神识,如同万千细流汇入大海。

宫人刚走到门扉外,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她艰难地撑着身子踏入药池中,血一下就浮了起来。

复金殿下会带兵出去,有他在,死伤被极致地缩减。

花落无声人独立,几回回首黯难留。

她披上了衣裳往外走,四壁冰开始融化,变成了水往下流。

清秋不明白王女到底因何而愁为灵障外的祟灾?为不周山?为即将到来的破道?

她将自己重新埋入了药池中,指节泛红。

沐浴更衣时王女也不要她服侍了,自己一人浸在池子里。

她的神识顺着埋入地底的灵线,蔓延向灵障外数百里、数千里的地方、一直在探寻着什么。

宫人们和她一致认为,两位殿下的关系近来是愈发的好,好到几乎是形影不离

今日,复金珩也出去了。

王兄

但他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就算受伤了,也选择隐瞒,不告诉她

时间是一眨眼的功夫,说不定哪天睁开眼时,就是明天了。

想起夜晚的磋磨,林以纾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脸悄然变红。

王女只要不在芥子空间,肯定待在复金殿下身边。

林以纾快步走,宫人们便连忙跟上,“王女、王女,慢些”

清秋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王女的境界从金丹往上不断突破,后来那境界实在太高,她已然感知不到现在的王女已经到达了什么境界。

她注意到药池旁多出了一个被冰住的宫人,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将宫人一同提出去了。

她真的好想逃走啊。

照这么下去,床榻和她总有一日要塌一个。

*

她死也不可能让复金珩看到她这幅模样,这才挑着他不在的时候这般苦命修炼。

昨天是赈灾日,分发赈灾物时,王女吩咐他们又加了些赈灾小册子进去,册子上画的是百姓可以用来抵抗祟灾的一些简单术法,画风依旧是熟悉的火柴人画风。

少女拎起裙摆,轻盈地跑了过去。

复金珩显然也看到了她,嘴角露出不明显的笑,朝外走去。

崇林王也望见了自家的女儿,非常高兴地对身旁的百官看,“瞧瞧我这姑娘,晓得心疼亲爹的,我一回来就来看我了,果然生孩子还是生女儿好啊。”

百官跟着崇林王往外走,纷纷应和,“王女实乃孝顺”

话没能说完,百官的语气拐了个大弯,话语停下。

因为他们口中‘孝顺’的王女掠过崇林王,径直地跑向了复金珩,“王兄!”

复金珩弯下身,直接将跑来的林以纾给拥入了怀中。

林以纾急急忙忙道,“王兄,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复金珩揉着少女的青丝,任由她察看,嗅着她身上刚沐浴完的清香。

兄妹二人的身影相叠,四周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将其余人隔开。

崇林王:“”

百官:“”

咳孝顺兄长,也算是孝顺

第101章

林以纾匆匆忙忙拜别崇林王和百官,跟着复金珩离开了。

崇林王望着自己一对儿女的身影,突然有些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但没过多久,他捋了捋胡子,又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林以纾回到内室后,躬身在案前画起赈灾册子,她认真地落笔,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如果赈灾册子上画出的不是头大四肢细的火柴人,就更有模有样了。

她准备先认真地画几版,等她画完了,挑选最合适的那一版上色,然后用术法大量地复刻就行。

这个过程中,最难的就是复刻,会耗费大量的灵力。

她向来亲历亲为。

赈灾册子上火柴人在打架,她弯着身,一笔一划地勾画。

她刚沐浴完不久,发丝尚未全干,如墨般垂落,发梢时不时滴落水珠,悄无声息地落下。

林以纾等着听结局,复金珩低沉的声音响在了耳畔,“故事的最后,和尚回了家,和公主在一起了,没有再别离。”

林以纾:“王兄,热”

不过昨夜她被作弄狠了,到现在还肿着,王兄没有对她痛下狠手,只是给她上了回药,然后将她搂在怀里,一起看卷宗。

林以纾:“我?”

丝帛包裹着发丝,带起一阵阵柔软的摩挲声。

林以纾恼羞成怒地捂住了王兄的嘴。

因为刚才的事,林以纾比努力地回应复金珩的吻,但依旧很生涩,舌头慌乱,长睫不停地颤。

林以纾:“”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她也很好奇有了情窍后的感觉。

林以纾哪里还记得什么卷宗,什么故事,在复金珩怀中扭动着,笑得眼角泛红,气息都乱了。

林以纾舒服地耸了耸肩,笔尖顿了顿,耳朵尖尖多了一抹红,她不合时宜地想,如若王兄在榻上也这般‘温柔’就好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每次都哭成那样了。

林以纾又重复了好几遍,趴在复金珩的怀中,侧着脸,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什么是真正地情爱。

看着王兄这般沉肃冷静的模样,林以纾有瞬间的恍惚,难道真的是她记错了

画完后,她立即转身,将册子展示给复金珩看,“王兄,你看看。”

没有情窍来替她证明她的爱,她便自己说。

林以纾干脆将腿从绸被里探出来,散散热气,纤瘦的小腿随着故事的念声小幅度地晃,盈盈泛着白玉光。

她在复金珩怀中安歇了会儿,没过一会儿就又开始往外跑,想下榻去拿那本卷宗。

复金珩:“那我希望”

林以纾:“故事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复金珩:“嗯,我知道。”

林以纾连忙打断,“王兄,说正经的。”

复金珩:“今天晚上”

如果她这么做,王兄会相信她的心么

林以纾开心了,无形的尾巴晃了晃,有了王兄的认可,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

林以纾:“王兄,你除了处理政事外,难道没有什么其他想做的吗?”

林以纾一愣。

人生易散留不住,流水无情任往还。霜风拂鬓催红泪,几度秋声梦里寒。

她是真的怕痒,卷宗里的寻常故事都能将她逗笑,更别说被揉腰。

故事的结尾,笔者道一句,‘偏偏人生,总是充满着别离啊。’

王兄似乎很喜欢和她接吻,大概是对她的唇舌很有食欲吧,林以纾迷蒙地想着,承接着吻。

她正是听什么都觉得好笑的年纪,复金珩将故事讲得这般冷然,她还不停地笑着,跟书中的文字在挠她痒痒一般,一听就是几声笑,一笑就在复金珩怀中晃。

复金珩将卷宗拿远了,林以纾探长了身要去拿,被复金珩禁锢着腰给搂紧了,胳膊怎么伸都够不着。

林以纾用力地点头,“我也觉得这册好。”

听到这个答案,林以纾更老实了,埋在复金珩怀里不敢乱动,装作很忙地摸着王兄衣襟上的金线,“怎么还没有啊”

他道,“没有。”

复金珩的手霎那顿住。

屋内的话题换了一个,林以纾问复金珩她的情窍有没有长出来,复金珩的手在她的发丝间摩挲了片刻。

复金珩将人抱紧了,一声一声地听着,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中。

她愿意做任何事啊。

复金珩显然是最了解她身子的人,骨节分明的手贴着纤细的腰侧,指腹摩挲着,只轻轻一扣,林以纾就红着脸忍不住笑起来,“干什么啊”

复金珩半楼着她,看着她翻动手中的画册。

复金珩垂眼瞥向她,“纾”

林以纾皱起了鼻尖,“我都说除了我之外了。”

“痒真的痒别,王兄”她抱住了王兄,乖巧地讨饶,“王兄”

复金珩:“纾儿。”

林以纾坐起身,要去拿卷宗,“不是这样写的,和我之前看的不一样啊。”

复金珩换了句,“纾儿的酥酪。”

林以纾小心翼翼地用红墨给册子上完色后,将墨吹干了。

她一遍一遍重复着,“王兄,你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

她摇摇头,“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种最喜欢什么东西,譬如吃的啊、用的啊”

*

这细微的声音让林以纾心头发颤,手无措地攀着复金珩的肩头,确认自己是置身于绸被下的,这才放心地继续承接住王兄的吮吻。

三个画册中,除了火柴人的大小略有不同外,其实没什么其余的差别。

林以纾继续弯着腰,将火柴人的最后一个胳膊给补齐。

林以纾将手收回来,“王兄,说正经的,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她想起刚才念到的一个故事,那里面有位王爷,妻子只是说了一句想看雪,明明是炎热的夏日,立即给妻子准备了一整座城池的雪。

这还是个现实改编的故事。

她就说嘛,她画画还是很能入眼的。

他修长有力的手探入了衣衫,摩挲着白玉般的肌肤。

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胸房,换了个问题,“王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就选这册了,待上完色就能分发出去了。

她第一次知道人能接吻这么久。

她往日早就闹了,今日很乖巧地配合着。

因为她看过这个故事。

绸被是林以纾执意一定要盖的的,她害羞。朦胧的影子在被面下相依。

撒了好一会儿娇,复金珩才放过了她。

她垂下眼睑,心头的酸涩渐渐蔓延。默了一瞬,林以纾凑近复金珩的耳畔,细如蚊呐地轻轻开口,“王兄,我爱你。”

林以纾:“当然。”

复金珩坐在她身后,高大修长的身影笼罩住她,林以纾的发丝被他捧起,用丝帛擦拭着,修长的手指穿过一缕缕青丝,动作缓而慢。

时间不多了啊。

都怪她,没有长情窍。可这东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生怕王兄亲自给她演示下什么是真正的‘不温柔’。

这是本讲民间故事的卷宗,林以纾恃宠而骄,自己不愿睁眼看,躺在复金珩怀里让他给她念。

人总是贪婪的,他也想看到少女为他沉沦、陷入情欲中不可自拔的模样,看到她开尽了情窍的模样。

她半信半疑地转向复金珩,“王兄,他们都说我画画不好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王兄骗她。

生老病死,确实是人生逃不过的课题

!

复金珩继续揉着她的青丝,垂眼,望向了她。

内室光影暧昧,绸被下,复金珩将林以纾撑在身上,两人绵密地接着吻。

林以纾:“?”

林以纾终于忍不住,身子扭动着想逃开,结果不小心反而彻底靠进了王兄的怀中,双手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

外面没有下雪,但是雨下得更大了。

黏腻的声音在绸被下响,粘稠的水声夹杂着轻微的喘息。

复金珩时不时垂眼望向笑得脸都皱起来的少女,也不知道这些故事有什么好笑的,不过看着她笑,他的眼中也有不明显的笑意。

好奇不是兄妹间的爱,而是情爱的开窍。

他死的时候,攥着公主给他制的锦囊,万箭穿身,眼睛一点点发灰。原本趣味的故事就这般落于了现实。

复金珩垂眼瞥了一眼变成红色火柴人的画册,“好看。”

被打了个屁股,这才彻底老实下来了,用绸被护住自己的屁股,再也不敢动了。

她捧着脸,悠久地深思着。

她问,“你觉得是这册好、这册好,还是这册好?”

复金珩:“纾儿。”

“王兄不要”林以纾缩着身子笑,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求饶。

林以纾不知道复金珩在想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些发涩。

林以纾靠得更近了些,软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尖,“王兄,我真的爱你。”

林以纾也不知怎么的,画着画着就被王兄抱到榻上去了。

她还想说什么,腰突然被揉了一下。

缺氧、缺氧了啊

复金珩:“殿下记错了。”

复金珩:“不热。”

太痒了。

怎么还没有啊

王兄的声音冷肃,能将最有趣的故事念出一种苦大仇深之感。

她抬眼,望向抚摸着她发丝的复金珩,“王兄,你最喜欢什么?”

他道,“是他们没有眼光。”

吻到最后,她整个人架在了王兄的身上,脸埋在他的肩上喘气。

故事的结尾,这个小和尚出征打仗,战死了。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小和尚下山化缘,一路上遇到的各种趣事,遇贵人、救公主、还俗,阴差阳错成为驸马的故事,妙趣横生。

按道理说林以纾应该很容易被这个故事逗笑,偏偏这个故事,她一声都没笑得出来。

柔软的舌头只能尽量跟着王兄的节奏走。

很爱很爱。

讲到《风月铃》这个故事后,林以纾却是不笑了。

她愣愣得,“可我一直很爱王兄啊。”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细密的雨帘如轻纱般垂落,蒙住了远处的山影与树梢。雨点落在檐下,溅起细小的水花。

每当复金珩吻她的力度这般轻时,林以纾便知道王兄是要将她吻很久。

少女柔软的发丝如若绸缎般缠绕着他的手指,青丝贴在他的掌心,滑落,落回她的肩头。

他将怀中的人按回来,卷宗扔远了。

可现在是修真时代了,准备一城池的雪,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起码在破道降临之前,她希望为王兄做些什么。

复金珩将她搂近了,“我说了,殿下就会帮我实现?”

林以纾回抱住,纤细的胳膊收紧,“王兄,我真的”

这显然是一个没有办法实现的愿望。

他沉声念着,只有在怀中这只小兔子想要从他怀中逃出去的时候,才停下,将人给搂回来。

这才起了个身,身后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啪’。

复金珩凝视向她,“希望有一天,纾儿能真正地爱上我。”

故事不是这样的啊。

好家伙,光顾着薅她了是吧。

复金珩略微沉默了片刻,他开口,“中间这册。”

复金珩将人禁锢再怀中,手指继续不紧不慢地沿着她的腰侧摩挲。

雾气透过半开的窗渗入,带来几分清冷的潮湿,被室内的温热和昏暗给隔绝开。

快要被溺死在温柔乡中。

复金珩的手撑在她背后,两人的唇相贴,轻声地吻着,绸被内传来粘稠的交吻声,银丝勾连。

复金珩抚摸着她的后颈,“不是这种爱。”

林以纾的脸顿时染上红霞,“痒”

吻久了,林以纾的头晕晕的,嘴角湿漉漉的,心头也湿漉漉的。

风吹开了窗棂,纸窗‘吱呀’作响。

林以纾:“”

林以纾好奇,“希望什么?”

林以纾抬起了脸,望向王兄,泛着水光的嘴红透了,却又执拗地望向复金珩的眼底,“王兄,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自己有事瞒着王兄,便心虚地总觉得王兄也有事瞒着她。

复金珩揉着她的唇角,低下身,吻了吻她的唇角,“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俯身吻过去时,他的双眼中金光若有若现,似乎藏匿着什么。

林以纾被吻时短暂地闭上了眼,没能看到这分异常。

复金珩望着她,“纾儿有事瞒着我?”

林以纾睁开眼,“当然没有。”

昏暗的绸被中,两人深深地凝望着,情丝好像快要从他们勾连的眼神中长出来。

林以纾的脖子被勾住,又被揽去亲了。

带有潮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书卷翻飞,吹开了卷宗中《风月铃》的结局。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生老病死,阴晴圆缺。’

‘人生,总是充满着别离啊。’

第102章

破道的降临,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日。

灵障外伥鬼咆哮,灵障内人人心惶,越接近被审判的日子,人群就越安静。

本来一心求死的人们也被激发出生意来,在最后关头加紧布置住处,缠裹起层层的法衣。

赈灾物资如若流水一般分发下去,册子中的红色火柴人纷飞。

简单的术法起码可以保命,百姓们按照火柴人的招式学习口诀。

幡旗一根一根地插起于灵障外,修士和兵马蒙着口鼻走出了灵障,各处驻扎,尤其在不周山周围时刻监视着。

行宫跟着兵马移动,扎入了祟气盈满的灵障外。

各处,各方势力驻守。

一场足够颠覆人间的暴雨。

兵马于雾气中静默地穿行,脚步放得静而沉,沙子中,陷入一道一道沉重的坑迹。

因为邪祟数量众多再加上破道实在难测,队伍里增添了许多傀儡人。

她趴在他怀中,“王兄看看纾儿啊”

唇舌被大口地攫走,少女柔软得嵌入了男子的怀中。

屏障外,邪祟们的身影于天上、深山中、荒林间穿行。

外面打起雷的那一瞬间,复金珩紧紧地抱住了她,捂住她的双耳,滚烫的热水注入浴池,汩汩地流淌,蔓延了出来。

于是便疯狂了起来,再也休止不下来。

寒意顺着人的骨骼往上爬,林以纾头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大限将至,明明一切都是寂静的,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夜色中爬出来,毁坏人间所拥有的一切。

宽大的手掌在腰肢上游走,带起一阵阵战栗,林以纾整个人被禁锢着,半张着嘴,上半身被复金珩撑着,已经被吻走了呼吸,“王兄,唔”

灵气被她生出来了,可怀胎的部分后遗症还在,衣襟下偶尔还是发涨。

奏疏掉落在案下,复金珩按住怀中少女的腿,直接将人横抱了起来。

紧闭的门窗内,百姓们连烛火都不敢点,生怕破道选择在他们身边降临。

近来因为经常往来于祟灾和行宫,不少修士能看到常日不见踪影的复金殿下和王女。

她轻声撒着娇,“王兄别看折子了,看看我”

她要为了自己这私心,不停地和王兄‘苟合’,双修的次数越多,她越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的眼尾红透了。

舌头被勾了出来,林以纾半张的嘴之间唇舌若现,嘴角已经湿漉漉的,银丝勾连。

林以纾跟有逆反心理似的,一上榻就哭,下了榻没多久,脖子上还有着红痕,还要主动去招惹复金珩。

在一个寂静的子午夜,祟雨停了,天幕彻底黑了,明明距离破道降临还有两天,可所有人本冷地察觉到森冷的寒意,寂静的风透过门缝吹进百姓的屋子,刮得人骨头疼。

她站在门外闻了闻自己。

林以纾依偎在复金珩怀中,小心翼翼地往外探看着。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和隐瞒。

为首,二十几个高于五丈的白骨人跋山涉水,为兵马开路,身上挂满了林以纾画下的符咒。

修士们抬头望向乌云沉沉的天,不禁咽了咽口水。

近来她将日子过得像个采补男人的妖精,只要一有机会就去招惹复金珩。

骨节分明的手扣紧了她的腰,“不是让我看着你吗,为什么不敢睁眼。”

低沉的声音响在了耳畔,“纾儿”

修士们在清剿邪祟,邪祟也在试图清剿人类。

礼法愚笨,真心难得。

天地太大,他们太过于渺小。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众人在靠水处驻扎,布下临时的屏障,在屏障外画满阵法,暂时回到屏障笼罩下的行宫内休憩。

真的是受不住了。

哼马上就要染上其他味道了。

王兄刚议事完,林以纾便去无舆殿去找他,推开内室的门,轻悄悄地走进去。

复金珩静默了片刻,他转过身,林以纾便立即凑过去,将脖颈送了过去,仰起了纤细的脖颈。

林以纾软声道,“嗯,刚沐浴完。”

身子被弯下去的那一瞬间,林以纾彻底屏住呼吸。

打死她也不渴了。

她往外看,手指颤动着,埋藏于地底的灵线往外蔓延、再蔓延

这些时日,注定所有人都很难入睡。

王兄怎么、怎么还不行动啊,往常这个时候王兄早就开始行动了

他摆摆手,让言官退下了。

大地上,处处燃起了狼烟。

山谷间,跪满了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他们虔诚地匍匐在地上,跪在阵法中央,五指牢牢地陷入沙土中,青铜面具已然成了他们脸上皮肤的一部分,再也脱离不下来。

复金珩摩挲着她白皙的脖窝,提着腰将她搂高了,俯身闻她,“香。”

低沉的声音响在了耳畔,“还渴么?”

这下好了,某人有多餍足,她就有多破碎

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了。

一夜过去后,金线铃铛还在晃,林以纾迷蒙地半张着嘴,还在被吻着,她已经有些迷蒙不清了,被训诫得说着胡话,“纾儿嗯是王兄的专属炉鼎。”

她依偎在复金珩怀中,不自然地抬起眼,纤细白皙的小腿一寸一寸如若绸缎一般缠上了复金珩,脚踝上的金线铃铛轻轻摇曳。

看似古板的复金珩显然非常喜欢少女主动‘勾引’他的模样,就算想立即将人给拽入怀中,也忍住了。

上午,天都的兵马刚清剿过一批邪祟,大雨将血冲刷殆尽。

这个世间,会像纸灰一样毁灭而扬洒。

曾经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两位殿下关系并不好,现如今一瞧,这哪里是关系不好,两位殿下几乎是形影相依。

毕竟,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了。

受不住,也得受。

还美曰其名帮她‘纾解’。

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状若平静地开口,“刚沐浴完?”

完了

崇林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位置,“罢了罢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礼法不礼法的,纾儿高兴就行。”

林以纾的手心爬上了冰霜,她的手颤了颤,将冰渣子甩下。

众人无法预测到无可预测之事,只能着眼于眼前之事。

少女的哭叫被吻走,而后又细碎地再次响起,金线铃铛快速地晃动着,根本没有停下的机会,越晃越快,越晃越响,几乎要晃碎。

四周无风无雨,但他们都知道,这干泅的土地上,终将会落下一场彻底的暴雨。

这雨下了又下,竟然又到了晚上,林以纾已经记不得时辰了,也快忘了自己是谁。

死到临头,人们不再忙忙碌碌、不再汲汲营营,这才正视起自己的内心,那些隐埋于思绪深处的真心,袒露了出来。

且举止似乎过于亲近了。

时间不多了,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和最爱的人灵魂相依。

*

他们几乎凝固得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已然不知在这里跪了多久。

他眸色深沉地盯着她。

十天、九天、八天、七天

她在门外脸红着徘徊了会儿,咬紧了唇,‘吱呀’将门关上。

雨停了,可天色却变得更为可怖,发黑、发红、发青。

大地似乎在颤动,天色也在翻滚着乌云,雷光隐现,祟雨阵阵。

林以纾这妖精,简直就是天生来克他的。

王兄这次绝对要来认真的了

到只要人一到榻上,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妖精,她完全是投怀入抱、自投罗网,显然,她才是被采得那个。

没有人希望自己去送死,可谶书上的预言让大多数人都是悲观的。

烛火熄灭,高大修长的身影将林以纾径直抱入了榻上,幔帘随之落下,林以纾还在蓄力着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短短的一瞬,榻帘落了,她已经被复金珩按在身下了。

暧昧的夜色中,林以纾陡然看到了复金珩盯着她的眼神,整个人颤了一下。

灵气又不用吃酥酪,于是吃酥酪的,另有其人。

苍茫的大地上,阴兵的身影于风沙中若隐若现,灰色而透明的身影像雾气一样在大地上飘摇。

是不是外表越冷肃的人,情欲就越强?

以景寅礼为首的北境北派驻守北境边境,以赫连子明为首的东洲兵马驻守西夏边境,宋知煜带领踏云会驻守于天都边境,以崇林王等人为首的天都派守于东洲境内、不周山周围。

谶书的预言是有限的,破道的降临具有太多的未知性,谁也不知道破道到底会具体以什么样的形态降临。

她将身子贴得更近,“王兄,你闻闻看,我身上香吗?”

真心难得,时间也不多了,由是最近几日林以纾几乎是见缝插针地和王兄待在一起。

林以纾还挺佩服自己的,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她还能强忍着羞耻去招惹复金珩。

他们行进着。

他们在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时代。

王兄不准她浪费茶水,全渡给她喝完了。

林以纾悄摸摸地打量复金珩,紧张地捏着指尖。

林以纾很深刻地知道,这只是在给她喘息、换气的机会。

从前还以为这匹狼的最终目的是夺江山,现在才知道了复金氏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要夺他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

不知时间,不知疲倦。

林以纾紧咬嘴唇,锁骨上被留下了好几个咬痕,青丝晃动着。

烛光下,复金珩的喉结不明显地颤动。

金线铃铛根本停不下震动声,晃啊晃,晃啊晃,晃到了夜色深处。

太狠了

比起不周山,西夏王、北境王的阴兵占据了兵马们更大的注意力。

不管是求生还是求死的人,他们纷纷严实地用法布蒙住了双眼,屏声敛息,门窗紧闭。

她羞恼地轻蹬了一脚,早知这样,又干嘛非得带她去一次浴池呜呜呜

信徒们则是狂热地望向了青天。

*

中间她好渴,复金珩拿来了茶水,却又不直接给她喝,她的下颌被抬起,嘴里还求着饶,就被捏开了被啃咬得红透了的唇。

接下来该干什么,她没排练啊

尤其是灵气被她‘生’出来后,复金珩对她就愈发不节制了。

高大修长的身影从表面看正在沉肃地处理政务,但早在推门而入之前,就在留意少女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男子将少女锢在怀中深吻,像极了巨物在咀嚼自己的食物。

临近傍晚,雨停了会儿,从上空往下看,浓厚的尘沙中,兵马如同走沙般密密麻麻。

毕竟如果破道彻底降临,邪祟将会成为天地间新的‘人’。

风沙裹满了人们的心。

早就逾越了兄妹之间该有的距离。

大雨倾盆。

伴随着临终之日的降临,这种采补就愈发频繁,以往复金珩还知道收着对她,现在,只要她上赶着去招惹,必会被折腾得神识发麻,骨头散架。

都这个时候了,天都的言官还鞠躬精粹地给崇林王上折子,表示此举“虽天伦亲厚,然礼不可逾,阴阳之别,须谨之慎之。臣惶惶,唯恐他人议论,不敢不言。”。

“王兄,我错了”林以纾啜泣着,“王兄,对不起,我错了”

林以纾还发现了一个Bug。

她抬起手,放在了窗外的一排死去的吊兰上,手下灵气略微摇曳,吊兰缓慢地重新吐露生机,在风中挣扎着活了过来,给这片死灰增添了些许颜色。

林以纾站在行宫的窗前往外看,裙摆和衣袂飘飞,抬头望青天,沉郁的天色几乎要穿破屏障塌下来。

完全没有退路了。

行宫内的花草开始凋零,窗外的灰白带来让人喘不上气的阴冷感。

天又亮了,不久似乎又暗下去了,林以纾终究为自己的主动付出了代价,被抱入浴池里清洗,但梳洗了没过多久,金线铃铛又在水中晃动了起来,水波荡漾。

无舆殿内,林以纾被裹在绸被和复金珩之间,整个人红通通的,绸被下,复金珩仔细地给她上着药膏。

林以纾长睫上的泪珠子被吻走,复金珩怜惜地吻着她脖侧的咬痕。

少女长睫颤动,眼中不自禁又染上了惶恐,她已然不害怕死亡和毁灭,却害怕着太多其他的事。

林以纾用力地摇头,“不、不渴了。”

他们是被时代选中的倒霉鬼,是世末的见证人。

真的是要被碾作花泥了。

果然,没过多久,少女又被抱回了内室。

林以纾:“王兄”

坏王兄

所有人都有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大限将至感,不少人开始写下遗书。

金线铃铛依旧在晃,茶水洒出了许多。

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明天。

林以纾刚沐浴完,身上香香的。

复金珩眸子紧缩。

岂有此理!

在生命的尽头,大多数人都希望和自己最亲近的亲人、伴侣、孩子在一起,共度最后的时光。

这谁受的住。

她迈着步子走到复金珩身后,弯下身,坐在他身后的锦垫上,双手抬起,轻轻环绕住复金珩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王兄,怎么还在处理政务啊不累么”

这是一场众所周知的、死亡的倒计时。

复金珩俯身而下,茶水被渡了过来,林以纾睁大了眼,但整个人又忍不住想要喝水,她架在复金珩身上,胳膊勾在王兄的脖子上,嘴角往下流淌着茶水,喉咙不自禁地颤动着。

阴兵匍匐在青铜人的身后,额头静默地抵在地上。

金线铃铛根本停不下来,晃得跟要滚落一般。

林以纾下意识地觉得危险,刚抬起身,就被复金珩勾着腿给拽入了身间。

太狠了

倾轧而来。

没过多久,窗外的雨已经大到天地间雨雾蒸腾,“劈里啪啦”得拍在窗棂上,可就算这般大的雨,也没能掩盖住内室传来的‘吱呀’声。

崇林王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明白自己引入天都这个义子实乃‘引狼入室’。

她喊着,陷入了复金珩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按照复金珩近几日对她造弄的事,放在从前,她定然要气恼上好久,可现在,连气恼的时间都没有了。

她舍不得。

复金珩搂着她的腰,弯下身,吻在她的长睫上,“怎么了?”

林以纾抬起胳膊,紧紧地环抱在复金珩的肩上,“王兄,别给我上药了”

她抬眼,“我”

时间不多了她的心中充满了静默的疯狂,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彻底不多了。

在剩下来的时间里,她片刻都不想和王兄再分离。

毫无间隙。

她吞吐着,“我”

少女的耳根都红透了,“王兄,我还想要”

第103章

大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就算所有人都想逃离临终之日,但是时间并不会逆转。

破道降临的日子,终究是到来了。

明明是清晨,外头却黑得不像样,半点光亮都没有,乌云阵阵,雷光隐现,雨却是停了。

林以纾本以为自己在这一天来临的前一夜绝对睡不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依偎在复金珩怀中,看了会儿卷宗便睡着了。

她是惊醒的。

林以纾迷蒙地从绸被中钻出了身,绸被陷落,露出青丝掩盖的白皙肩头。

她抬眼,含糊着,“王兄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喊醒我”

高大修长的身影走到了榻边,俯身坐过来,林以纾形成习惯地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被复金珩环抱进了怀中。

她将脸埋入复金珩的衣襟旁,柔软的脸蛋蹭了蹭,突然蹙起了眉。

不对

她不喜欢去私塾。

他深深地凝视着昏睡着的少女。

临终之日终于彻底地降临。

风声呜咽着。

大骗子。

复金珩走出了门外,最后看了一眼内室。

是要把她送回去吗?

破道终究是找上她了。

绸被滑落,耳畔的青丝湿漉漉的,她茫然地环顾四周。

说什么永远都不会别离

她忍着剧痛,甩开了宫人,迈着沉重的脚步想要追上去,但是金线勾住了她,她走得踉跄而缓慢,跑了几步,额头上就痛出了汗。

泪水砸在地上。

复金珩走过来,紧紧地拽住她的双臂,“纾儿,听话,回去。”

门‘吱呀’关上,阻挡了门外过于萧索的风。

他们读不懂口诀,但大抵知道这是护命的东西。

元芜自知修为并没有复金殿下那么高,但他认出了这个罕见的阵法——

这个声音,曾无数次在不同的时间、朝代,对不同的人响起,诱惑着他们走向深渊。

他提着酒壶,不停地喝着,麻痹内心的恐惧。

天南地北,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了青天。

这哪里是什么糖葫芦,明明是人的眼球。

“王兄!”

风声实在太大,时而像沉重的脚步声,时而又像是砸门砸窗的拍动声,百姓们紧张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双耳,不让自己去听窗外可怖的声音。

街道有多寂静,酒鬼的咆哮声就有多清晰。

王兄原来你也骗了我

复金珩低下头,在少女的额间留下了一个吻,“乖,听话,王兄马上回来,你待在行宫内,不要出去。”

但复金珩根本没有回头。

她安静勒片刻,低声地苦笑了起来。

“天清、天清地宁万物声,符纸浩然、浩然驱邪灵”

想到这里,林以纾更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可金线越挣扎越紧,手腕都被勒得充血,她置于阵法中央,怎么都无法走出去。

爹娘并不怎么给她吃甜的,怕养坏了她的牙。

复金珩:“嗯。”

灵障外,二十多个巨骨人静默地在风沙中站直,身后的傀儡人如同蚁群般绕在屏障四周,修士们在傀儡人的包围中不断结阵。

天都东隅的一处人家,里面只住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眼上也裹着法布,但显然没有其余人那么看重临终之日。

他们望着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咚”得一声,有东西从柜门逐渐大的缝隙里滚了进来,红色的、圆咕噜的。

她挣扎了许久,意识到这是个绝对无法突破的阵法,颓然地坐回了榻上,望向自己脚踝上的金线铃铛。

金线从她的脚踝往外蔓延,在内室的四壁和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阵法,正在不停地氤氲着金光。

昏暗的屋中,夫妻二人弯下了身,手伸向了孩童的双眼,“澄儿不是想吃糖葫芦么,还差两颗糖葫芦,就能连成一串了。”

她略微清醒了些,“你怎么换了身衣裳,你要出去么?”

谁没有梦想过私塾爆炸呢。

没过多久,又起风了。

怎么会有血?

她的双手已经开始有些虚化了。

元芜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遵命。”

她的手腕、脚上被扣着金线,整个屋子里,金线组成的阵法在游动。

跑了几步,“砰”得摔倒在地。

林以纾惊疑不定地睁大眼睛,“王兄?”

远处的背影有片刻的停止,但只有一瞬,继续走远了。

是想把她送回原来的那个世界吗那个没有复金珩的世界?

林以纾快步走了过去,当复金珩看到林以纾后,面色凝滞了一刻,本就冷肃的下颌线绷紧。

眼睛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活生生拽出,法布上顿时凹陷出两个血窟窿,眼睛珠子顺着他的脸颊肉往下陷落。

柜门被豁然拉开,她抬起眼,对上了四个空洞的血窟窿。

复金珩将她拽入怀中,用力地抱紧,用力到林以纾几乎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而且他们的眼睛上不是有法布包裹么。

林以纾望向四周,那段阴森的黑气,已经退潮了。

就算这般,夫妻两个还是不放心,将孩子用被褥围着,塞到了长柜里,将柜门拉上,只露一个透气的缝隙。

晦暗的光影下,榻旁走来了一道身影,垂首,手放在林以纾的脸侧,轻缓而眷恋地划过,擦拭她眼角的泪珠。

破道之气在她的左眼的冰霜上留下了一道森然而恼怒的划痕,显然没想到少女的灵力已经高到了能将左眼封住的程度。

林以纾双眼冰冷地站起了身,左眼缓慢地爬上了一层冰霜,禁锢住了里面想要破眼而出的动静。

林以纾:“王兄!”

忽然,屋内的人突然停住了话语,瞳孔放大,惊怔地望着酒鬼。

她将身子倚靠在榻柱上,绸被上的手攥起,攥紧到手心往下流血。

他往四周看,灵障没破,四周也没有什么异常。

林以纾不可置信地垂首望向自己的脚踝,金线从她的脚踝往上爬,禁制如若在她的身体里灌入青铜般,沉重得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晦暗的内室,林以纾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她坐起了身,“王兄!”

阵法像是烛光一样,时不时划破漆黑的天色。

林以纾不解地挣扎着。

身子如同鱼一般颤动,抽搐了许久还不能死去,她感到有东西从自己的双眼中往外爬,直至撑破了她的身体和脸,“啪”得涌出来,如同潮水一般爬了出去。

“啊!”她尖叫了一声。

林以纾:“王兄,我想和你一起走,别丢下我。”

她力气小,推不开这高高的柜门。

声音转瞬即逝,若毒蛇吐信,是上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阴森和恐怖。

林以纾睁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宫人给架住了。

孬种,其他人都是孬种!

林以纾跑了过去,“王兄,我也要去。”

昨夜王兄穿的不是这件衣裳啊。

从、从什么时候

对小少爷、对闻百麻、对观音、对纳兰王妃、对赭圣、对明红霞、对赵德清

胆小鬼!

灵障内,街道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被吹起的沙砾。

孩童在柜子里待了许久,厚重的被褥让她非常热,她不耐烦地推了推身上的被子。

活不成,却也死不了,在地上若肉虫般不停地扭动着,活生生耗了一个时辰才七窍流血而亡。

他身子歪斜着走在外,又喝了一口酒,甚至恶作剧地开始敲起其他人家的门窗,一敲,屋子里都是惊叫声,他得意地笑着。

空洞的血窟窿中,两段黑气缓慢地爬出,一开始只是细致的两段,某一刹那,突然暴涨成粗壮的两股,直接捅破了男子的双眼和脸,破出血肉爬了出来,在地上形成湿漉漉的痕迹,顿时被风吹入了街道。

这些宫人根本不可能架得住她,真正禁锢住她的,是脚踝上的金线铃铛。

壁上梵文闪烁。

昏迷的少女显然在做着什么噩梦,她的额角上沁出了细汗,不停地摇着头,“不要不要别走”

没有人回应她。

天地之间所有的灵障都被加固,紧闭的门窗内,百姓们将眼睛蒙得密不透风,和家人一起缩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是糖葫芦?

七岁的稚童躲在柜子里,小声地呼吸着,在心中祈祷破道不要降临在他们家。

天都、东洲、西夏、北境,所有的地方,明明灵障未破,法布未解,但太多人眼睛珠莫名地炸开,在剧烈的疼痛中双眼被抠破而亡。

复金珩:“你先休息,我马上就回来。”

天上有灵障顶着呢,灵障不破,他们就不会死;灵障破了,哪怕待在屋子里也会死。

浮烛殿的殿门被打开,风呼啸涌入,少女面无表情地踏出了殿门。

她喊着,泪水从眼眶中盈出,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地上。

她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用力到嘴角往下流出了血。

她重复道,“当然。”

莫大的疼痛和惊恐让男子酒醒过来,在地上匍匐着想往回爬,可眼睛越来越疼,血不停地往外炸,炸开了法布,炸得他整张脸上都是血。

浮烛殿内,林以纾躺在榻上,已经昏迷了许久。

“我会再来找你的。”

她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自己熟悉的爹娘,早已没了眼睛,正透过空洞的窟窿、低头望着柜子中的她。

但不久后,柜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显然是爹娘朝她走来了。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

行宫内,元芜长老望向了浮烛殿内的阵法,略显怔愣地关上了门,不让穿堂风惊扰到王女。

复金珩又走远了,林以纾第一次看到如此心狠而决绝的王兄,他甚至没有回头看。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费力挣扎下,灵带“啪”得断裂,披上衣裳,急急忙忙就追了出去。

说什么很快就会回来。

她摔倒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双腿如同残废般无法动弹,“王兄,不要扔下我!”

*

宫人们连忙扶住王女,往回送。

这是要干什么?

酒鬼冷笑一声,“灵障又没破,你作出这幅模样干什么。”

身后有许多人想要拦她,但除了复金珩,已然没有人再拦下她。

说着,复金珩给她施了个阵法,一道灵带扣住了林以纾的手腕,另一端扣在了榻上。

孩童兴致冲冲地伸手去拿,糖葫芦攥在手心,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血?

外面这般静,根本不像是什么临终之日的样子。

林以纾:“王兄!”

复金珩:“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个阵法。”

一滴血、两滴血、三滴血

他趴在地上,扭曲地尖叫着。

“眼睛?”男人吐着酒气,“什么眼睛?大惊小怪!”

这种默契和相似,她宁愿他们之间不要有。

随着这滴血从落下,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她等待已久,早知会来临的声音。

“王女!”

她喊着,“王兄!”

她的声音说得有些怯,因为复金珩的神情有些可怕,她第一次看到如此严肃的王兄,就好像她在做一件什么大错事。

明明她只是跟着他一起出去。

他没了声息,但他的双眼中还有声息。

她摊开了手心,艰难地透着法布辨认手心的‘糖葫芦’,黏糊糊的,还往下渗血

他醉得站不起来,撑着墙往外走,推开门,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

林以纾被扶着站起来后,踉跄着还想追上去,但是脚踝上的金线猛得缩紧,她眼前一黑,身子晃动,晕了过去。

*

林以纾抬起眼,“王兄”

难道从王兄送她金线铃铛的那一天起,他就打算这么做么?

她抬起手腕,挣扎着,“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

风,更猛烈了。

宫门外,兵马穿行,幡旗飘舞,人群离开了灵障,来到了祟灾深处。

大风忽起,卷起尘沙,吹荡得房屋之上的灵障震晃,门板和窗户也不停发出被拍打的“砰”“砰”声。

这一刻,所有的防御都失去了意义。

不经意间,复金珩的身影已经离开。

林以纾抿住朱唇,着急地用力挣扎。

孩童身子定着,错眼看向了柜门外,家中的窗户已经破了,大股的黑气往外涌动。

俯身,在林以纾唇角留下了一个吻,长久而不舍,最终还是松开了。

她抬头,“不是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吗?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复金珩望向元芜长老,“你留在这里。”

巨大的痛苦贯穿孩童的双眼和身体,尖利的指甲在她的双眼中搅动。

四颗糖葫芦?

她颤抖着长睫,“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行么?”

林以纾逐渐不再梦呓了。

骗子。

难过的眼泪从她的眼角往下流淌。

虚空中响起了‘叮铃’一声,有若某种契约的产生。

“爹,娘”她隔着柜门问,“我可以出来了吗,太闷了。”

孩童对于灾难的感应是朦朦胧胧的,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些高兴,毕竟她太小了,对‘破道’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私塾了。

大骗子。

死寂过后,她轻笑着,“当然。”

他坦然地继续往前走,直到有一滴血从他的脸上往下流。

元芜长老于门外躬身,“殿下,该走了。”

复金珩冷眼望向廊外,“来人,将殿下送回去。”

她尖叫着,“爹、娘!”

就好像台风来临前的寂静。

男人的步伐停住了,皱着眉,摸向了自己的脸,眼上裹着的法布变得湿漉漉的,在往外滴血。

东洲的民居处,一户人家藏在了屋子深处,一家三口都蜷缩在炕上,将被褥围在了头顶上,夫妻将孩子夹在了中央。

又说,“如若朝廷连这都解决不了,那要朝廷还有什么用。”

他朗声喝道,“来就来啊,大不了一死!”

“爹,娘?”

在这个关头?

屋子里发出骇然的尖叫声。

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刚才爹娘答应她,如果她能一直待在柜子里不出来,就会把锁在橱中的糖葫芦拿给她吃。

天地用力地震颤着。

窗外是彻底的死寂,连雷都停了,但依旧漆黑无比。

她不管这些,咬紧了唇角,想要跟上复金珩的背影,“王兄,你别走!”

说着,她坐直了身,抬起双腿,要下榻。

可他说,“不行。”

“啪”得一声,他的眼睛珠子从法布中炸落,男人发出尖叫声,顿时跪伏在地上。

他敲到另一户人家时,里面的人显然脾气不是好惹的,‘唰’得拉开帘子,隔着紧闭的窗棂骂,“滚回你的家去!”

被挑中的人双眼炸开,法布被血沾湿,眼睛珠子在尖叫声中滑落。

“不是说好了,永远都不会和她分离吗”

她大步地跑出殿门,终于在长廊上找到了复金珩,他正在对官员嘱咐着什么,神色十分肃然。

这似乎是个将人送去异世的阵法。

林以纾手指颤动,抬起了眼。

两人吵了起来,在寂静的街道中显得十分嘈杂。

墙上,两只手的倒影一左一右地拽着两颗眼睛珠子往外拉,血汩汩地往下流淌。

四壁在往下流淌黑水。

宫人们跑来,连忙扶起摔倒在地的王女。

复金珩:“灵障外有事,我暂时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她根本没有办法从榻上下来,一动,金线就将她扣回来。

复金珩按住了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是很严重的事,不需要你出去。”

屋子内的阵法于刹那间消失,手腕、脚踝上的金线断开。

复金珩搂着她的双腿,将她重新塞回绸被中。

“王兄王兄,不要扔下我”

“王女!”

林以纾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都什么时候了,我休息什么?王兄,我也要去。”

里头的男子惊叫一声“眼睛!”,而后‘唰啦’将帘子拉上。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官员离开,长廊上只剩下复金珩和林以纾。

林以纾立刻清醒了,“什么事,严重吗,我和你一起出去。”

疼痛让男子在地上直接抽搐起来。

骗子。

风都停了。

*

孩童有些高兴地坐直了身,“爹、娘,是一切结束了吗?你们将柜门从外面打开,我要吃糖葫芦。”

林以纾撑在地上的手紧紧地蜷缩,眼泪不停地掉落,缺氧地喘息着。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中很是得意。

爹娘依旧没有回应她,但他们将手搭在柜门上,缓慢地在推开门。

元芜躬身,“属下遵命。”

满是血的屋内,终于寂静了下来,空余六个空洞朝天的血窟窿。

又慌忙地将朝廷发的册子给抱到怀中,临时抱佛脚地温习着口诀。

‘需要我帮你吗?’

复金珩在榻旁站了很久,直到门外出现元芜长老的身影。

林以纾站在玉阶上,抬头望向了沉郁的青空,凛冽的风中衣袂飘飞,袖袂几乎要被风斩断。

他躺在地上,最后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漆黑的天色中,云不停地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匍匐在地上的人们,被迫仰着头,双眼中不断爬出黑气,汇向天空。

林以纾注视着青空,阴冷沿着她的脊椎骨往上爬,四周突然降温,几乎是瞬间,风寒凉到将人的肌肤刮红、刮裂。

灵魂如若被浸泡在黑水中。

青空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长成了。

天空豁开了一个口子,祟雨倾盆而落,没有任何过渡的、大雨争先恐后地砸落,散发着比以往更盛百倍的浓郁腥味。

倾盆的祟雨径直将灵障给淋裂了,裂痕‘劈里啪啦’得蔓延。

天地间,巨物不断地游走,破道之气蒸腾。

一切恰如谶书所言——

天寒地冻,星河倒悬。

苍穹已裂,四海难安。

破道的真身,终是降临了。

第104章

苍茫的天幕下,四境漆黑,从天空俯瞰大地,四境轮廓分明得如同四块形状各异的祟地,只有时不时亮起的灵道、灵障还有阵法证明着它们最后的生机。

邪祟从地底、深林中,山野间涌了出来,拥有破道的世间简直是它们的游乐园,它们呼啸而出,冲撞着修士们的屏障。

就算没有邪祟的冲撞,这铺天盖地的祟雨还有从各个眼睛中爬出的破道黑气,早就让修士们的屏障岌岌可危,爬上了蛛网般的裂痕,不断往下掉落着尘灰和渣滓。

高堂之上,修士们的魂灯一盏一盏地破灭。

一开始还是一盏一盏得灭,没过多久,灯火摇曳,油灯枯尽,灯芯爆炸,开始一排一排地阵灭,最后整个高堂中,魂灯从台子上倾倒而落,“劈里啪啦”得摔碎了一地,满地都是碎片。

这些死去的修士都是金丹以上的佼佼者,几百年才出几个的天才,就这么命丧黄泉,魂灯泣血。

人的生命变得不值钱。

守堂的长老们漆然地躺在了堂外的柱子上,脸僵硬地抬朝上,双眼已经只剩下两个窟窿,不停地有血从中汩汩流落。

他们已然数不清有多少弟子命丧祟灾,也再也看不见了。

破碎声,炸裂声,不绝于耳。

破损的灵障内,百姓的哀嚎声也不断,太多人失去了双眼,在痛苦的折磨中变成了破道的出气口。

所有人都会死,或早或晚。

修士们的身上被祟雨临透了,他们看着满地的眼睛珠,有些迷茫,“既然破道可以从灵障内长出来,那我们修补灵障还有必要吗。”

人们捂着双眼抬头尖叫,血从双手的缝隙往下流淌。

周围人的死亡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惶恐,从家中逃了出来,认为他们躲藏的地方不再安全。

修士点头,“破道不是人,祂是没有人的逻辑的,祂所做的一切,根本不需要理由,如果非得要一个理由,那就是随心所欲的毁灭。”

众人躬身行礼,各有目标地分散着离开。

无止尽的毁灭。

花嘴如同绞肉机,血泼洒一地,在祟雨中不断地流淌。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是可信的。

天寒地冻,星河倒悬。苍穹已裂,四海难安。

从上空往下看,西夏的祟化仅次于北境,但百姓们居所之上的灵障还算完好,已经被修士们给修补齐整了。

他们趴在床底下、柜子中、壁橱间,苍白而颤抖着,双手拿着刀。这刀是他们给自己准备的,他们不希望死得那么痛苦,如果最后他们真的实在受不了了,比起死在邪祟、活尸和破道口中,他们宁愿杀死自己。

“北境,沦陷。”

人在极致害怕的时候,是没有判断力的。

风太大了,人缩在屋子里,门窗在晃,地面也在晃,邪祟还在门外不停地敲着门,引诱它们出去,邪祟长长的指甲在门上留下一道道长痕,“出来啊,出来啊你不害怕吗,出来吧,出来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破道无形,但黑气有形,林以纾能感觉到,天地间仿若有一条巨大的、漆黑的舌头,在地上舔舐着,杀戮着任何被扫至舌间的生灵。

林以纾站在雾气中,捂着左眼往四周看,冰霜笼罩的左眼不停地左右震晃,“没有原因。”

家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被破道挑中的,他们的双眼变成了血窟窿,变成无意识的状态,本能地在找眼睛,“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呢,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大颗的汗水往下流,空气太冷了,只要流汗,那些汗水便会割得人皮肤疼,如刀在划。

毁灭。

‘你会活着的。’

修士问,“破道为什么挑中这些人?这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保护自己的眼睛。

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偏偏就是被法器加固后的住处,他们一走出来,就算不被破道盯上,也会被在外游荡的邪祟盯上。

这些被夺走双眼的百姓,有在外游荡的,也有于室内紧张躲藏的,他们只是因为不幸,才会被破道随心所欲地挑中了。

‘不要害怕’。

百姓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内乱。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于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瞳孔缩紧,被张大花嘴的虫祟给拽入了嘴中,嚼成烂泥。

它们执行着被留下的任务,化为黑暗中的唯一一道亮光。

“待在房屋里,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住处,千万不要出来!”

‘别害怕。’

所有修士的耳畔响起一道沉重的传音。

“有必要。”另一位修士说,“你没有发现,还有许多人活下来了吗?”

就算如此大的雨,也冲刷不尽满地的血。

窸窣声中,红色的火柴人从册子中立了起来,纸片震晃着离开了册子,透过缝隙飘到了活人的身旁。

整块北境,在祟雨中失去了生机,俯瞰的版块沉寂、漆黑,没了任何的亮色,彻底黑了下去,如若被烟熏了几十年的肺,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四块版图,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已然沦陷了一个。

“不要出来!”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林以纾穿行在街道间,身后跟着一群修士,所经之处,他们尽量将破损的灵障重新补起来。

人们胆战心惊地躲在居所中,用任何可以阻挡的东西挡在门窗旁,于黑暗中大气都不敢喘。

修士们传音,奔走相告。

曾经遭受过多次祟洪的西夏人,防灾意识要比其他地方的人高许多,街道上,没有什么出来游荡、逃跑的人,全都躲在居所中。

林以纾转头看向身后的修士,“你们尽量安定活下来的人,我还有事要做,先行离开了。”

她的左眼感应着这块土地,跳动的左眼暗示着,破道肯定在此处

竹篆载着林以纾,已然破空飞到了西夏。

城墙映着逃亡的倒影,一个人高高地举着手,似乎在向谁求救,他的双腿早就被撕扯没了,只能用双臂努力地往前爬,可没过多久,那巨大的祟物低下了头,将他仅剩的半截身子也用利牙给撕碎。

“不要出来!”

北境已然成了邪祟的游乐园,它们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地清剿所有的人类。

‘我们会活下来的。’

一切都太令人绝望。

脸于黑气中炸没了,眼睛珠子散乱于地。

可有些人实在是太害怕了,尤其是当身边的家人正好被破道挑选中,成为失去双眼的活尸家里多出了一具尸体,还是最亲近之人的尸体。

高堂中,魂灯还在不停地炸灭,四壁上溅满了滚烫的灯油,烫得墙皮剥落。

“不要出来。”

高墙上,被溅起了一道道血雾,血往下流淌,形成临终之日真正的应兆——

他们将自己锁在密闭的空间里,屋内活尸游荡,屋外邪祟和破道虎视眈眈,一切不能更糟了。

众人捂住了双耳,匍匐在地上,绝对不敢出去。

曾经鲜活的家人,头颅只剩下半个,双眼早就没了,只剩下了找眼睛的执念,这些活尸想要拽下活下来的人的双眼。

刀比划着自己的脖子,汗水滴落,手腕颤抖着,刀也颤抖着。

活下来的家人根本没有时间悲伤,他们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双眼,将自己封在密闭处,躲在另一处房间,绝对不让这些死去的家人靠近,只要一靠近,他们的双眼必定被搅碎、被拽走。

‘别害怕。’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灵障破损后,有不少邪祟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就算许多修士在亡羊补牢地清剿,也来不及一下全都消灭。

无人可逃,无处可逃。

这就是彻底的临终之日。

街道上哀嚎不停。

人手不够,是个现实的问题,灵障外有窥探的邪祟,有破道之气,有腐蚀性极强的祟雨,灵障内有人心惶惶的百姓。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黑色还在蔓延着。

在夜色中,曾经滑稽的火柴人变得如此坚定而柔和,它们站在活人的肩膀上,低声安慰着他们。

被破道挑中的人实在倒霉,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毫无预兆地就会被夺走双眼;但也有许多没有被挑中的百姓,还在屋子里躲着。

每个人生命的尽头,都只剩下自己。

忧心的人只要一出来,就会被邪祟拆成血块,吞食入腹。

天幕之下,祟化最严重的北境领土上,法阵和灵道被邪祟和破道之气一点点蚕食,遍布的法阵、屏障亮光被摧毁,吞噬,原本还有些许光亮的北境领土,彻底地没了活人的生息。

守在百姓灵障外的修士们加紧修复灵障,可灵障就算还在,许多人的眼睛再也长不出来了。

邪祟学聪明了,它们也不浪费精力强攻,容易被清剿的修士发现,它们就徘徊在百姓居所的门口,如同盯着罐头一样盯着房屋。

‘你们已经很坚强了。’

‘我会保护你们的。’

红色的火柴人低声说着,汇聚成林以纾留下的一道道话语。

是祝福,也是最后的祈祷。

‘最后的最后,我们会赢的。‘

站在竹篆上的林以纾不断结印,脸色迅速地苍白起来,随着她的结印,这些被她藏在册子中的意象符一个个地飘了出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她本不想这么早动用意象符,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是先召出来了。

在破道彻底暴走的时候,她希望这些意象符能形成最后一道防线。

林以纾温柔而眷恋地看着天空下还闪烁着光亮的大地。

她不是神。

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第105章

东洲的不周山周围,高达五丈的巨骨人一个个地拔地而起,在沙地中大步而走,踩碎地底的邪祟,每走一步,都会带起地动山摇。

天地震晃着。

它们开辟着修士们冲锋的道路。

不周山是破道的老巢。

它们破开迷雾,往不周山上踏去,地动山摇之间,巨骨人弯下腰,拼命地往不周山上爬,试图将山凿碎。

傀儡们被修士们控制着,如同潮水一般跟着巨骨人往不周山上爬。

不周山蠕动着,山体张开无数个窟窿,窟窿里往外渗透出黏液,朝外探出了长满虫嘴的触角,层叠地包裹住往上爬的巨骨人。

巨骨人一开始还能站稳,但触角无尽地往外涌,比蚁穴里蔓延而出的蚂蚁还要密布,从巨骨人的脚底往上爬,一层一层地裹住它们的脚踝、小腿、大腿、身体、脖子、头颅。

原本漆白的巨骨人身上爬满了触角,就跟长出了恶心的血肉一般,触角不停地蠕动着。

巨骨人继续在往上爬,但被触角拖累着,它们越爬越慢,触角往山洞中收紧,巨骨人的骨头“咯噔”“咯噔”被勒紧、勒裂。

“轰隆”得好几声,巨骨人的脚踝被拽断,摔倒在地,它们踉跄着站不起来,只能凭借着意志跪着往山上爬。

“砰”小腿被黏液拽碎。

好疼。

到底为什么?

林以纾站在冰面上,又咳出了好几口血。

无数的眼球在半空中转动着,如同被磁吸般漂浮向上空。

林以纾僵硬的身体突然震颤了一下,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抬起了眼。

整块西夏的版图在祟雨地冲击下失去了生机,大地之上的灵道、灵障碎裂,被弥散的破道之气包裹得漆黑,大地上没有了任何亮色。

符纸上的千缕丝线,连接在林以纾的手中。

纳物囊中的白骨不够了,林以纾伸出手,祟线蔓延向四面八方,在这个祟灾当道的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邪祟的躯骸,如果还是不够,那就杀了它们,再让它们充当骸骨的一部分。

水底下有东西!

邪祟撕咬不了这么大体型和密度的巨骨人。

纳物囊被打开后,白骨从囊中掉落,一根白骨、两根白骨细长的骨头从半空掉落,坠落在地上。

整个汪洋的黑水上空,灵气震荡,灵压从上至下往下镇压,如若一张无形的巨掌,将硕大的眼球往下压,往手心中攥。

巨骨人的身体越来越轻。

林以纾看到祟线的结局后,改手结印,手指快速地在额心画了一道符。

林以纾单腿跪在冰层上,用竹篆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嘴角都是血。

西夏。

整具骸骨在控尸符的操控下,缓缓站立起来,远远超过普通巨骨人的高度,仅仅是站起来,就让四周的荒林倾倒大批的树木,地面皲裂。

那为什么破道还在。

林以纾站在冰面上,蹙着眉望向冰雾弥漫的四周。

“西夏,沦陷。”

冰的外面还在不停地爬出新的灵线和冰层,一层又一层,将硕大的眼球和几乎半个汪洋的黑水都冻住。

巨骨人的残骸从半空坠落,骨头渣滓在风中飘荡,如同群集的白雪,呼啸落下。

“出来!”

既然找不到破道,她选择让破道主动来找她。

巨骨人的下半躯干已然消失,它们只剩下双臂扎在土中扎动,被触角完全地扯碎、扯烂、扯成碎裂的白骨。

骨头一层一层地排列、拼接,粗壮的骨骼互相咬合,骨骼汇聚,骨节弯曲。腿、手、胳膊、脖子,脑袋,四肢、躯干

眼球被窒息般密度的灵线拖拽住,暴鸣着挣扎。

当破掉挣扎着看向她的时候,令她头皮发麻的痛苦和寒意袭向她,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停止结印,灵线断了便再续,白符如暴雪般纷飞。

眼球僵硬而阴森地转动着躯体,瞳孔再次打开,飓风被瞳孔中的黑气给吹散,祟线对瞳孔来说显然不算什么伤害,只有眼球表面挂出了几道裂痕。

这种瞬间让地面塌陷的震感,甚至能传到千里之外的民众居住处。

作为祟气的祖宗,这些祟线只要一靠近破道,就会变得异常柔和,飘散为洋洋洒洒的雾气,融入青空下,让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万物好疼。

比起在半空,在水中显然更能藏匿身影。

二十几个巨骨人化为了漫天的骨屑,从上至下席卷,形成一阵阵苍凉的飓风。

破道的眼睛看向天空的可视角度太大,在水中,便需要不断翻转角度才能找到她。

林以纾睁大了双眼,冲天的黑气几乎让她站不稳。

林以纾用力地攥紧手心,冰锥在她的手心炸裂,与此同时,巨大的眼球在冰层的挤压中彻底碎裂,“轰隆”得发出爆裂的响声,黑水上的冰层在暴鸣中炸开,冰层碎成大大小小的冰面,在黑水中浮动。

傀儡的零件如同下暴雨般垂落,掉落在山下的积水中,漂浮、震晃。

脚踝上的金线铃铛已经被她摘除,她不想让复金珩知道她逃出来了。王兄应该会以为她已经回去了吧。

林以纾再次抬起眼时,打开了腰间的纳物囊。

天际的边缘,金光大盛。

王兄在东洲,不是么

巨骨人陷了进去,竟然还有半个身子能露在水外。

上万、上亿的炸裂眼球从半空掉落,砸落于汪洋,砸出无数个水面的凹痕。

她能听到万物的声音,万物枯萎、死亡的尖叫声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作为万物修的她,疼到心脏快要炸裂。

她站起身,望向远处。

大量的白骨被水底的存在给撕咬着,破裂开,漂浮上水面。

“出来!”

这片荒林实在太大了,根本无法聚焦到破道的真身到底在哪个角落。

林以纾停下了动作,俯身往黑水处看。

是锁龙吟!

整个西夏的上空,都在下着阴森的眼球雨。

她不再用任何祟气,祟线改为灵线。

她头痛欲裂。

眼球的瞳孔处,往外伸出探出无数的虫脚,密密麻麻地用花嘴缠绕住巨骨人,原本顶天立地的巨骨,就跟玩具似得被吞入了破道的瞳孔深处,化为一段段齑粉,飘洒在水面上。

“封。”林以纾抬眼。

在林以纾在汪洋中将硕大眼球炸裂的同时,破道之气彻底地掠夺了西夏。

林以纾吐了一口血,血沿着嘴角往下流淌,她的双眼变得血红。

越往里走,黑水越深,巨骨人陷得越深,本来还能露出半个身子,逐渐得只能露出肩、最后只剩半颗头颅露在积水外。

四块板块上,又熄灭了一块领地。

难道这颗眼球不是破道吗?

一开始是几个几个地掉落,而后是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地掉落。成堆的骨头若瀑布般坠落。

巨骨人咆哮着,在林以纾的牵引下,快步地踩踏而狂奔,树木在它的脚下化为尘灰,脚底下的土地一片一片地塌陷。

骸骨的脖子在一阵嘎吱声中延展出来,骸骨的头颅缓缓降落在脖颈上。

巨骨人真正意义上的顶天立地,它的头颅处几乎与天齐平,它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半空中,全都是骨粉在飘扬。

林以纾站在竹篆上,不断地结印,操控巨骨人伸出骨臂,撕扯水中任何翻涌而上的邪祟,黑红的血飘满了水面,不断浮出碎肉。

随着这一句落下,林以纾的双手爬上了冰霜,那些从她周身蔓延而出的灵线也顿时开始结冰,密集的灵网于瞬间形成了一层冰,将暴动的破道冰封住。

林以纾的手在冰面上紧紧地攥紧,指节发白,耳畔是万物的尖叫声,巨大的悲怆包裹住她,眼泪从她的眼角不断滴落。

不周山在大地上畅游着,吞噬所有靠近它的一切。

林以纾又吐了几口血,单腿跪在了竹篆上,她低声念着口诀,将手指抵在额心,若隐若现的金光顺着手指的方向将神识开到最大。

与此同时,林以纾的耳畔响起一道沉重的声音。

包裹着眼球的冰炸落,天空下血雾弥漫,黑水上,下起了眼球雨。

暴雨在倾落,眼睛珠子在往上升腾。

巨骨人踏过任何一片破道有可能藏匿的土地,偌大的荒林,被它“轰隆”“轰隆”跑着,一排一排的树木被踏碎,整个荒林往上扬洒灰烬。

却远远还不够。

而且,她能感应到破道试图离开。

修士们发出尖锐的呐喊声,眼睛珠被活生生撕开。

随之倾覆的是往山上爬的傀儡人,它们一个个地炸裂,从山上滚落下来,四肢被撕扯成扭曲的程度,零件簌簌得掉落,铁皮发出锒铛的苍凉响动。

巨骨人在汪洋的积水中继续狂奔着,一路溅出滔天的浪花,林以纾站在竹篆上,飞快地前行,巨骨人跟在她身后踏着黑水。

可见度降低了。

为什么?

是王兄的锁龙吟!

明明破道被她控制住了,为什么天地之间的祟气一点都没减少。

骸骨组成了高山,破碎的骸骨在符纸的牵引下,于地面漂浮、旋转,它们开始拼接起来。

大雨倾盆,黑水中探出了一颗巨大的眼球,因为太过于庞大,几乎像是半个汪洋都升了起来,缓慢而巨大,不断往上升腾,积水顺着眼球四周往下流淌。

灵线探入水中,从四面八方将破道的眼球包裹住,林以纾加快结印,越来越多的灵线暴涨而出,将硕大的眼球表面包裹得密不透风,拽紧,收缩,往爆裂处用力攥,如若血丝一般爬满了破道。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

不对劲。

她缓慢而用力地攥紧了手,随着她的动作,冻住的眼球被硕冰给挤压着攥裂,裂痕不断地出现,眼球往里凹陷,冰渣子倾泻着掉落。

太不对劲了。

林以纾扔出了大量的符纸,随风袭卷。

不可能,它由献祭的眼球和破道之气组成的,这百分之百是破道。

浓厚的黑雾中,竹篆穿行,林以纾最终停在了一片左眼感应最强烈的地方,下面有着一片广袤的荒林,荒林之外是一片汪洋的黑水。

与此同时,不周山快速地往外爬,那些变异的触角如同闪电般蔓延,扎入了修士们的身体里,扎破他们的胸膛、腹囊,将他们高高地抛起又扔下。

林以纾一边躲避着巨瞳的追击,一边双手结印,祟线从她的周身暴涨而出,铺天盖地地袭卷向硕大的眼球。

一时间,祟线如飓风般挂了出去,从远处拽出咆哮的邪祟,撕裂它们的身躯,扔到白骨堆中。

林以纾屏住呼吸,瞳孔震晃,她捂住自己发疼的胸口。

祂显然还不想和她对上,可能想耗到她最虚弱的时候,再开始享用她这道餐食。

最重要的是,林以纾用邪祟的血肉给巨骨人做了两只眼球,眼球如火,不停地闪烁光亮。

“轰隆”大腿倾颓。

眼球挣扎着,表面的黑气和张扬的齿嘴撕咬灵线,大量的灵线掉落,灵气和祟气碰撞之时,不断有滚烫的白烟往上升腾。

林以纾站在竹篆上,低头望向自己的脚踝,眼神有些黯淡。

巨型的骸骨是她手中的牵线傀儡,发出嘶鸣的咆哮声。

远远看去,这便是人间炼狱。

触角从修士们的双眼中往外贯穿,拉扯住他们的眼睛珠。

她知道灭世了八轮的破道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毁灭,但没想到,破道竟然会难以预料到如此。

几乎在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黑水中开出了一道水道,黑水中的巨物往上游动,搅浑汪洋的水,逐渐露出了真身。

白雾中,林以纾降落于水面,竹篆带着她在水道上划飞,黑水浪花飞溅。

再往前跑,巨骨人踏入了汪洋的黑水中。

黑水中,大量的邪祟涌了进来。

祟线如同飓风,在黑水上形成几道龙吸水的壮阔之景,祟线朝眼球刮了过去。

大量的白符从她的四周升腾而上,和银光大亮的灵线融合在一起,若万道丝绦涨了出去,一下点得整片黑水之上亮如白昼。

为了吸引破道出来,这种规模的巨骨人太小儿戏了。

剑光从大地的脉络升腾,金光的剑雨如瀑,落向了不周山周围的大地,暴涨的光顺着天幕弥漫,让千里、万里之外的天色都被照亮。

漆黑的天幕上,金光不停地闪烁,若闷雷,撕裂天幕。

林以纾怔愣地望着天幕上的金光,能让王兄动用锁龙吟的,只有可能是破道。

什么意思,东洲也有一个破道?

难道破道根本不止一个?

寒意顺着林以纾的后背往上爬

可就算在锁龙吟如此彻底的清剿下,林以纾耳畔万物的尖鸣声不减反盛。

她颤抖着手攥紧了竹篆。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她遇到的可能只是破道的分身真正的破道,还藏匿在地脉深处,窥探着万物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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